姚燕语一走,众人便觉得没意思了。

旁边一桌上的一个内医正问坐在身边的白景阳:“你还别说,这位姚御医还真是风情万种,卫将军真是有福气。”

白景阳蹙了蹙眉头,劝道:“她虽然是一介女流,但也是皇上御封的从三品御医,我等不可轻慢了。”

那人便嗤笑道:“瞧白老弟说的,我就不信你是真心服她。你们白家的医术传承了上百年,难道还不如一个女流之辈躲在闺阁里读几本医书?”

白景阳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不管她的医术是怎么来的。但大云朝能用太乙神针给人治病的人,除了这个女子之外,还真找不到第二个。不管男女,只要能治病救人,就值得尊重。”

“也不见得就那么神吧?据说定候府的三公子吃了她的药,差点没废了?”

白景阳好笑的反问:“你这话是听谁说的?”

那人理所当然的笑道:“很多人都这么说啊。”

白景阳摇了摇头,轻笑一声没再多说。这世上以讹传讹之人太多,有些事情说得越多便越会引起这些无聊的人嚼舌根,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就在这边二人说了几句闲话的时候,已经有三四个人追着姚燕语的身影寻了出去。

姚燕语出了大殿在外边晒着太阳吹着冷风,酒气散了不少,头也不怎么晕了。只是她再也不愿回去了,便靠在汉白玉栏杆上发呆。只是今儿这种日子,想清静是很难的。刚站了没一会儿便有人凑了过来。

“咦,这不是姚御医么?”

姚燕语回头,看见来人面熟,细细一想,忙拱了拱手:“陆大人。”

“姚御医怎么在这里站着吹冷风?”陆常柏笑眯眯的停下脚步,背负着手,问。

姚燕语轻笑道:“刚吃了几杯酒,有些头晕,在这里散散酒气。”

“噢,原来是这样。”陆常柏点点头,却不急着走,“按说今儿这种日子,我也不该跟姚御医说这件事情。只不过我那老姐姐的病实在是让人挂心。所以也顾不得了。”

姚燕语无语,陆夫人的病她心里太有数了。

“姚御医,我听说萧帝师之前病的那么严重,你都能给他治好了,不知我那老姐姐的病…能不能请姚大人你帮个忙?救我那老姐姐一命。”陆常柏说着,朝着姚燕语拱了拱手,竟是在求人。

姚燕语忙拱手还礼,叹道:“陆大人这话下官实不敢当。”

“只要姚大人肯救我那老姐姐…”陆常柏说着,居然有些哽咽。

姚燕语正为难之际,抬头看见苏玉平走了过来,不由得心头一松。

“舅舅?”苏玉平走过来,朝着姚燕语点了点头,方问陆常柏:“刚在想找舅舅敬酒的,他们说舅舅出来了。原来是在同姚御医说话。”

“少初啊。”陆常柏看见苏玉平,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担心你母亲的病啊!这大过年的,我也有几天没去看她了,你舅母今儿早晨还念叨呢,你母亲这两日可有好转?”

苏玉平就料到陆常柏拉着姚燕语不会有别的事情,但又不好多说,只叹了口气,劝道:“母亲的病暂时无碍。今天是大年初一,舅舅该高兴才是,这个样子若是让有心人看见了回给皇上,皇上怕要不高兴了。”

“嗯,也是。”陆常柏点点头,又朝着姚燕语拱手,“姚御医的姐姐也在侯府之中。说起来,姚御医与我同定候府是一样的亲近。我那老姐姐的病,在姚御医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就是不知道姚御医愿不愿意医治…”

“舅舅!”苏玉平皱眉道:“母亲的病我们一直在请医延药。皇上之前有过圣旨,国医馆只管研究疑难杂症的药方,教导医女,不出诊。”

陆常柏立刻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话?姚家跟定候府是姻亲,你母亲的病就算是亲戚之间帮个忙,难道皇上还会问罪不成?或者你根本不愿意你母亲的病能好了?”

“好了舅舅!今儿是什么日子?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们不要说这个了,快进去吧。”苏玉平不欲多说,拉着陆常柏便往里面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歉然的朝着姚燕语点点头:“外边风大,姚大人也进去吧。”

姚燕语微笑道:“多谢世子爷。”

苏玉平扶着陆常柏刚走,旁边早就站着的两个太医院的人便走了过来。姚燕语看见这两个人脸上的笑意便觉得不胜其烦,不等他们二人过来便转身走了。

那两个应该是喝了酒,有些色迷心窍不知所以,见姚燕语走,便紧紧地跟了过来。

“姚御医?”一个四十多岁身穿从四品医官袍服的人拦住姚燕语的去路,拱手笑道:“姚御医新年好。下官给您拜年了。”

“你也过年好。”姚燕语淡淡的笑了笑,不得不站住脚步。

另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主薄也朝着姚燕语拱了拱手,笑问:“刚才下官看姚御医一个人站在那边,可是在想什么药方?姚大人医术绝妙,又风华万千,我等仰慕已久。”

“噢?是吗。”姚燕语微微皱眉,心里骂道你个老色鬼,是仰慕本大人的医术呢还是风仪?

“那是自然。我等早就有心去国医馆拜访,无奈听说萧帝师在国医馆养病,又恐耽误了姚御医的正事儿。所以一直未曾登门。今日能在宫里相见,不知姚大人可否能与我等同饮一杯?”

姚燕语闻言,婉约一笑,叹道:“我已经有些醉了,再喝恐怕会御前失仪。几位老大人还是饶了我吧。”她故意展现出自己妩媚的一面,长袖里的手却悄悄地捏住了一根银针。心里盘算着若是这两个家伙不老实,就针他一下,让他尿失禁。

“姚大人。”姚燕语心里正琢磨着教训这两个人呢,便见龙柱后面转出一个英俊的武将和一个华服公子,正是韩熵戉和云琨。

“韩将军。”姚燕语拱了拱手,又冲跟云琨打招呼:“世子爷。”

那两个太医也不敢怠慢,忙想韩熵戉和云琨行礼。韩熵戉看都不看他们,而云琨则淡淡的吩咐了一句:“你们下去吧。”

那二人再不敢多言,规规矩矩的退了下去。

韩熵戉笑道:“行了,咱们俩也别‘大人’‘将军’的在这儿客气了。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啊?”姚燕语有些不解。再看云琨,却是一脸的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

“难道你还要进去跟那些人喝酒?”韩熵戉轻笑着问。

“不想。”姚燕语苦笑,“可是大殿里还没结束呢,怎么就好乱走?”

“跟着我们走,绝对不会有事。”韩熵戉笑着,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你倒是走不走?”

“走。”姚燕语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猥琐的家伙,果断的抬脚跟上二位贵公子的步伐。

韩熵戉是皇上的外甥,就算不是在皇宫里长大的,但隔三差五的进宫是少不了的。九岁的时候进上书院跟皇子们一起读书,在这儿就跟自己的家没什么区别。

云琨是皇上的亲侄子,诚王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所以他在皇上面前比皇子一点也不差。更别说太后在的时候这两个人更是在宫里横行无阻。

二人带着姚燕语七绕八绕的绕到一处僻静的小院,韩熵戉进门便喊了一嗓子:“紫苏?”

“二爷?”一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少女笑吟吟的开了屋门,因见有外人,便敛了笑上前福身行礼:“奴婢紫苏请世子爷,韩二爷安。”然后又朝姚燕语福了一福:“见过大人。”

姚燕语看着这宫女走路的样子心里一愣,暗想这宫女居然是个跛足的?

“去给爷弄壶好茶来解解酒。”韩熵戉显然跟这个叫紫苏的宫女很熟,随口那么一分福便带姚燕语去那边小亭中落座,并给姚燕语介绍:“紫苏原是太后身边的宫女,太后他老人家去世之后,万寿宫里的宫女都放出去了,她因无家可归,又身有残疾,出去了也是受罪。母亲便求了皇后娘娘,让她在这里专门看管皇上的茶叶和茶具。”

“奉茶宫女?”姚燕语诧异的问。

“她只负责看管,不在御前侍奉。”走路一瘸一拐的,怎么肯能在御前侍奉?

“啊。”姚燕语收拾起乱七八糟的心思,笑着点头,“怪不得你找她要茶喝。”

韩熵戉看着姚燕语别有深意的眼神,笑道:“想什么呢你!”

姚燕语笑道:“找管茶叶的人讨茶喝,当然会喝到好茶。这算不算…”监守自盗?

“亏了我还好心把你带到这里来。你竟然把我当成贼?”韩熵戉笑着叹气。

姚燕语自然是开玩笑的,见他这样,忙拱手道:“刚刚多谢二爷了。”

“你就不该逞强,混在那些臭男人的堆里有什么好?”韩熵戉笑道。

“混在女人堆里也不见得好过。”姚燕语叹了口气,悄悄地看了一眼云琨,以自己现如今的状况,如果跟那些公主郡主王妃夫人们在一起,恐怕更捞不到什么好。更何况这次云瑶郡主肯定也进宫了。她可不想跟那位炮仗对上。

韩熵戉哈哈一笑,点头道:“这倒是实话。”

说话间紫苏已经端着一套精致的茶具进了小亭子。姚燕语对着这个清丽的宫女微笑道:“给你添麻烦了。”

紫苏一边把这套小巧精致的紫砂茶具摆放好,一边回道:“大人不必客气。”

没多会儿的功夫,水烧开了,紫苏开始静心冲茶,茶香渐渐地散开,姚燕语的心情也渐渐地好转,一时又想起卫章,怕他回头找不到自己着急,因问:“咱们躲这里喝茶,不会有什么事吧?”

韩熵戉笑道:“没有卫将军的话,我也不敢带你胡乱走。放心的喝茶吧。”

姚燕语失笑摇头,没再多说。

因为大宴群臣,所以这边的宫女太监都去大殿伺候了,只有紫苏一个人因为腿脚不方便留下来看守。姚燕语看着这个恬静的姑娘,心生遗憾,这么漂亮的姑娘居然是个跛子!真是太可惜了。

只是姚燕语也明白,宫里的事情素来打听不得,别看这么个宫女,能让长公主替她求情,肯定来历不凡。于是她三缄其口,只安心的品茶。

宫女紫苏认真的冲茶,云琨也是一直不说话,倒是韩熵戉曾经跟姚燕语同行去过凤城,一路上互相照应,倒是比别人更加熟稔。所以便随便聊些诸如茶艺,养生之类的闲话。

不过是几盏茶的功夫,便有个伶俐的小太监寻了来,见到韩熵戉和云琨,忙上前行礼:“可算是找到二位爷了。乾元殿的宴席已经要撤了,皇上留大臣们去御花园看戏。王爷叫奴才来寻二位爷。”

云琨应了一声:“知道了,这就来。”

韩熵戉却问姚燕语:“你是跟我们一起去呢,还是回去?”

“可以回去了吗?”姚燕语喜出望外,看戏什么的谁稀罕,她这会儿最想的就是家里那张床。

韩熵戉笑道:“卫将军应该还不能,不过你若是不想去可以悄悄地回去了。大不了皇上问起来的时候我和表哥替你回一声。”

“那可真是太好了。”姚燕语忙起身朝着二人拱手道谢:“谢谢二位了,谢谢!”

“不用谢。卫将军那边我替你说一声,不用担心。”韩熵戉笑眯眯的说着,又对紫苏说道:“你帮忙把她送出去。别叫不相干的人瞧见。”

紫苏微笑着应道:“二爷放心。”

姚燕语又跟韩熵戉和云琨告辞,转身便走,刚走了两步又被云琨给叫住了。

“姚御医。”云琨出了小亭子走到姚燕语近前,低声叹道:“我有件事情想求你帮个忙。”

“什…么事?”姚燕语心里有点忐忑,诚王府的事儿应该没什么好事。

云琨想了想,又嗷:“现在不方便说,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那好,下官恭候世子爷大驾。”姚燕语心里腹诽着卖关子的人喝水被呛,吃饭被噎,脸上却客客气气的答应着。

要说这位叫紫苏的宫女的确是厉害,她带着姚燕语专挑小路走,七拐八拐的,没多一会儿就把姚燕语送出了宫。

出宫门的时候姚燕语拱手对紫苏笑道:“今日多谢姐姐了。”

“大人就是他们常说的那个女神医吧?”紫苏微笑着问姚燕语。

姚燕语忙道:“神医不敢当,只是粗通些医术罢了。”

“今日有幸认识姚大人,也是奴婢的福气。”紫苏说着,朝着姚燕语福了福身。

“这可不敢当。”姚燕语忙抬手相扶。

紫苏看了一眼宫门,轻轻地叹了口气,方道:“好了,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今日的事情也多。改日若有机会,奴婢再向姚神医请教。奴婢也只能送到这里了。出了这道门大人往左拐,走一段路就是天街了。”

“谢姐姐。”姚燕语又欠了欠身,抬手摸了摸随身的荷包,里面只有几粒薄荷糖,再想今天是大年初一,冯嬷嬷是绝对不准自己身上带药丸的,况且说不定这位紫苏姑娘也忌讳,于是没再多说,跟紫苏说了声告辞,便匆匆而去。

顺着紫苏指的路姚燕语很快就到了天街,然后找到了自家的轿子。

原本想着回府就能睡个好觉的,熟料轿子一进府门长矛便匆匆迎了出来,大大的叹了口气,说道:“夫人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姚燕语觉得好笑,因问:“这大过年的,你拉这么长的脸,是闹哪样?”

“家里拜年的都挤满了!奴才实在是应付不了啊!”

“谁来拜年啊?”姚燕语心想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进宫朝贺去了,五品一下的官员这个时候也不会来拜年,怎么能挤满了人?

第十五章 同族上门,凤歌支招

还真的是挤满了人。

姚燕语进了春晖堂一看,正厅里乌压压的坐了一屋子,老老小小的,上到五十来岁下到四五岁的,一眼扫过去,差不多有二三十个。这些人的穿着也不一样,有的是绸缎,有的是粗棉布,还有个小孩子身上的衣服摞着补丁。

这都是什么人啊?姚燕语转头看长矛。你个死奴才怎么大年初一放进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来?当我这府上是慈善堂啊?

“夫人。”翠微上前来在姚燕语耳边低语:“这些都是卫氏族人。”

“族…人?”姚燕语吓了一跳,不是说卫章父母早亡没有兄弟姐妹扶持吗?哪儿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族人?不会是八百年前连了宗的也冒出来做亲兄弟了吧?

“大总管,想必这位就是婶娘了吧?”

姚燕语还没反应过来,一位四十多岁穿着深灰色府锻五福抱寿团花对襟长襦的男子已经率先站起身来,朝着姚燕语深深一躬,“侄儿给婶娘拜年了,祝婶娘新年大吉大利,福星高照,步步高升。”

这位一口一个婶娘叫的那叫一个自然亲切!

姚燕语听得满身鸡皮疙瘩长了一茬又一茬,我去!本夫人才二十岁!哪里来的这么大的侄儿?!

只是,他这一拜,旁边的几十口子人都跟着纷纷拜下去,还有的直接跪在地上叩头。过年的话杂七杂八的喊着,姚燕语也听不清楚,但却能听见这些人里面有的喊婶娘有的喊祖母,不一而足。差点没把姚夫人给震到门外去。

长矛忙低声回道:“夫人,这位是老太爷庶出的堂兄的玄孙,按照辈分派下来,是将军的大侄子。”

姚燕语尴尬的咧着嘴笑了笑,暗暗地吸了一口气,点头,又不得不端起架子来,对着满屋子弯腰下拜的人抬了抬手:“诸位,且先起来吧。”

“谢婶娘。”大侄子满脸堆笑,站起身来。

冯嬷嬷已经叫人预备好了大红荷包,只等这些人起来之后,便吩咐小丫头们一个个递上去。并笑道:“这是夫人给诸位的压岁钱,不过是个小心意,大家都别嫌少。”

众人接过荷包后都暗暗地掂量,这里面的银锞子至少也是三四两,于是几人欢喜几人不屑,一时间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

姚燕语心里苦笑,今儿我这是赔上多少压岁钱啊!

但不管怎么样,人家来给磕头拜年也绝没有空着手回去的道理,这若是易地而处,姚燕语是打死也不会只为了这几两银子就跑去给人家磕头的。

于是赔钱的事儿暂且不能想,姚夫人在主位上端坐后,吩咐长矛:“把南边送来的好茶给侄儿们常常?再把那些南边产的果脯点心多盛上些,让孩子们尝尝。”

这里面还有叫祖母的呢,咱居然也有孙子了!想到这些姚燕语又忍不住想笑。

“是。”长矛赶紧的答应一声转身下去,不多时十几个丫鬟鱼贯而入,香茶,点心,干果鲜果,整整齐齐的端了上来,每张小几上的种类都各不相同,却都是干鲜四样。

一时间那些十来岁甚至五六岁的小孩子们撒开了欢儿,这边桌子上抓一把,那边桌子上再拿几块,还有孩子抓了果子往袖子里塞的。

那位大侄儿见了不由得皱眉:“好了好了,小孩子们都出去玩儿吧。”

“是。”有听话的孩子答应着出去了。

但也有没拿够果子的小孩忙着抓果子,对那位的话像是没听见一样。那位大侄儿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开始呵斥。姚燕语却只是端着茶盏安静的品茶,但笑不语。

那位大侄儿又朝着姚燕语歉然的赔笑:“还求婶娘不要笑话!这些孩子们从小受苦,哪里见过这些好吃的好喝的,哎…这也是侄儿的错,侄儿我没多少本事,纵然使上吃奶的劲儿,也不能帮衬不了族里多少。这些年,我叔叔常年带兵打仗在外,难得在家里过个年,平日里更是面都见不上。所以侄儿想着,今年家里有了婶娘,所以不管怎样,好歹带着这些孩子们来给婶娘磕个头,省的将来大街上一家人走个对过也不认识。侄儿怕婶娘不耐烦,但又想着婶娘是大家出身,最是知书达理的,想来也不会笑话这些穷孩子们没见识。说起来…都是侄儿虑事不周,竟忘了婶娘也是要进宫的。”

他一个人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姚燕语只听明白了一个意思:咱们是一家子,你不能嫌弃我们穷。

于是轻笑道:“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整天就知道瞎忙,家里的事情竟没能管什么。再说,我年纪轻,也不怎么知道这些事。将军也是三天两头的不着家,家中的事情更不过问。将军不说,我也不知道家里还有这么多侄儿们,这事儿说出去,怕不被人家笑掉了牙?”

姚夫人的意思也很明白,本夫人嫁进门的时候就不知道诸位的存在,所以你们穷也好富也好,都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儿。

旁边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朝着姚燕语欠了欠身,笑道:“婶娘这话说的有道理。我也知道咱们府中与别家是不同的。别家的夫人只管主理中馈。咱们家的婶娘还是三品医官,国医馆那么大一摊子事儿都是婶娘一个人操心,听说皇上对婶娘十分的倚重。婶娘公事繁忙,家里的事情自然就顾不上了。”

“说的是,多亏了大家明白。”姚燕语淡淡一笑,继续喝茶。

“夫人为公事操劳,十分的辛苦,趁着过年这些日子闲暇,也该好好地休息休息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说道。

姚燕语微笑着看了这少年一眼,心想这孩子还不错,最起码他称呼自己‘夫人’而不是‘婶娘,祖母’什么的。

其实姚燕语在姚家生活了十多年,早就习惯了这边的规矩。就算是亲祖母,亲爹娘,在大户人家也是要称‘老太太’‘老爷’‘太太’的。只有在非正式场合,也就是只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才偶然称呼一声‘祖母’‘父亲’‘母亲’。

像是老太爷的庶出堂兄的子孙们在自己面前称呼‘婶娘’什么的,这绝对是不合规矩的。

姚燕语知道这些人绝对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他们故意的叫‘婶娘’什么的,无非就是想提醒自己,他们是卫家人,是卫章的族人,老祖宗埋在一个坟地里,卫章夫妇不能撇下这些族人不管。

跟这些死皮赖脸的族人比起来,这个少年倒是有几分骨气。不过这点骨气能支撑他多久,姚燕语觉得还有待于观察。

“小堂说的是啊!婶娘再累也得多保重自己的身子。”那位大侄儿忙接过话来。

姚燕语微笑着点点头:“多谢你们关心。”

那位大侄儿又笑呵呵的吹捧:“婶娘,今儿侄儿们是真高兴。自从太爷爷去世之后,咱们这一大家子就没像模像样的聚在一起过个年了。之前叔叔常年在军队里,家里要么没人管,要么只有几个下人在。这些人只管看家打扫,别的事情也不明白。今年有了婶娘,这家才像个家嘛。”

姚燕语依然是淡淡的笑着。其实她都快累死了,但却不好下逐客令。这些人虽然无官无职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却都姓卫。出去后如果乱说乱讲,坏的是卫章的名声。反正坐在这里听这些人拍马屁也不算太累,就勉强撑一会儿吧。

下手,那位为首的大侄子七绕八绕,说了一箩筐的话之后,终于绕到了正事儿上:“婶娘和叔叔为公事劳碌,我等身为子侄辈儿的若不能为叔叔和婶娘分忧,心里着实不安。不知婶娘可有用得着侄儿们的事情,就请婶娘尽管吩咐,侄儿们必竭尽全力为叔叔和婶娘效劳。”

姚燕语淡淡的笑了笑,说道:“你们有心了。你们叔叔的事情想必你们也知道,连我都插不上手的。我这边呢,国医馆虽然小,但皇上却很看重。啊,对了,你们家里若有想学医的女孩子,倒是可以送过来。别的,也没什么了。”

“侄儿们愚钝,公事上自然是帮不上的,倒是婶娘外边的铺子,场子什么的,侄儿们或许还可以跑跑腿什么的。”

姚燕语看了一眼说这话的人,三十来岁的年纪,八字胡,三角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忠厚老实之人。看着这个人,姚燕语忽然想起苏玉蘅跟自己说过,卫章有个堂叔,在他祖父去世之后不但把人送去了军队,还霸占了他所有的家产。后来又在卫章立功回京时,把这些产业卖的卖,典的典,在准备卷着银子跑路的时候被卫章给送进了刑部大牢。

这会儿那个叫卫二斗的堂叔应该还在大牢里吧?姚燕语想到这个,忽然笑了。经过卫二斗那件事情,这些人如今还敢来算计,而且是如此明目张胆的来,倒真是勇气可嘉啊。

“是啊。”那位那大侄儿见姚燕语不说话,也笑着附和着:“听说婶娘在城郊又开了一家玻璃场?那玻璃如今可是热销货,相比那场子里一定很忙,正是用人之际。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侄儿们虽然愚钝,但一颗忠心是错不了的。还求婶娘能看在同族同宗的份上,对我等落魄之人提携一二。”

此话一落,众人全都纷纷离座,齐刷刷的在姚燕语面前跪了下来。之前那些跑出去吃果子的小孩子们不知是听到了什么,也都纷纷回来,跟着大人跪在地上。

姚燕语没想到这些人说跪就跪,而且看着架势还大有自己不答应他们就不起来的意思。于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今儿我也给你们透个诚实话儿。城郊那玻璃场不是我一个人的。这事儿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

姚夫人的目光从跪在地上的众人身上扫过,在那个叫自己‘夫人’现如今直挺挺的跪在地上,腰都不弯的少年身上停了停,又笑了,“况且,今儿你们不是来给我拜年的么?怎么大年初一的就说到了生意上的事情?难道你们是想让我一年都要劳心劳力,不素净么?”

“不敢。”领头的大侄子忙道:“侄儿们绝没有那个心思。请婶娘不要怪罪。”

“好了!”姚燕语把手中的茶盏放下,抬手理了理官袍那宽大的袖子,款款起身,“将军还没回来,今儿我就不留你们用饭了。想必你们一大早来这边,还有很多家的年都没去拜呢。你们先去忙,好歹等忙过十五去,再说那些杂事吧。”

说完,姚燕语也没等这些人怎样,转身就走。她是三品官,身上穿着三品朝服,架子端起来,足以唬住这些人。刚刚一直忍着,不过是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罢了。

长矛见夫人往后面走了,便赶紧的上前来招呼大家:“诸位爷们,请吧。”

众人纷纷起身,虽然有人犹豫,有人不高兴,但正主儿已经走了,他们再呆下去也没意思。撕破了脸皮对大家都不好,再说,人家不是说了吗,过了十五再商议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