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老四你说!”皇上怒视着跪在恒郡王旁边的憬郡王。

憬郡王赶紧的回道:“回父皇,那苏蝶儿虽然是儿臣一个姬妾的妹妹,但儿臣素来跟她没什么瓜葛。她做什么,儿臣并不知情。反而是三哥府里的简儿的奶娘跟她来往甚是密切,而且这次的宴会又是三哥在全权负责。所以这些事情儿臣并不知情,儿臣觉得三哥应该能给父亲一个完整的答案。”

说完,憬郡王又重重的磕了个头,哀声道:“儿子不孝,不能为父皇分忧,求父皇降罪。”

皇上等憬郡王说完,又指着恒郡王喝问:“老四说的这些,是不是事实?!”

恒郡王忙回道:“回父皇,简儿的奶娘跟宫里的宫女亲厚的事情儿子实在不知。这些内宅之事一直都是儿臣的王妃在料理。至于今天的宴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儿臣也自问难逃其咎。请父皇知儿臣治家不严,玩忽职守之罪。”

“就只是治家不严,玩忽职守吗?!”皇上厉声喝问,“这是你七叔审讯那宫女的结果,自己看去!”说着,皇上哗的一声丢过来一个折子。

恒郡王伸手捡起那折子来展开大致看了一遍,顿时变了脸色,哀声道:“此等谋逆之事儿臣万死不敢想!求父皇明察!”

“白纸黑字写着呢,上面还有那宫女的画押!”皇上怒声喝道:“难道你七叔还会冤枉你?!”

“儿臣不敢怀疑七叔,但也请父皇三思!今日这宴会儿臣准备了这么久,这是儿臣的责任,儿臣纵然想生事,也绝不会选在此时此刻!求父皇明察!”

“还有这些!”皇上说着,又摔过一卷东西,并怒声道:“你若是没有图谋不轨,为何在苏月斋先后约见姚燕语和卫章?!他们两个一个是朕的御用医官,一个是朕的辅国大将军!你身为皇子秘密约见他们,究竟所为何事?你心里若是没有鬼,为何会私下约见他们二人?!”

姚燕语听到这里,才拨开云雾见青天。原来卫章和自己会跪在这里,竟是因为这件事情!她迅速的抬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皇上,但见皇上满脸怒容,目光犀利如刀,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宛如仇敌。

“皇上!”姚燕语想忍,但是没忍住。她觉得这太冤枉了!她跟恒郡王平日并无往来,不过是跟他合伙开了个玻璃场而已,怎么就跟谋逆扯到一起去了?

“闭嘴!”皇上就是皇上,平日里和蔼可亲的不觉得怎样,此时盛怒之下气势凌人,只需两个字便把姚燕语满肚子的理由给压了下去。

皇上见跪在地上的四个人都不再说话,便缓缓地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黄岩:“把他们四个看管起来,等朕忙完了再问他们。”

黄岩躬身领命,等皇上出了内殿之后,方上前来对着恒郡王,憬郡王,卫章,姚燕语拱了拱手:“二位王爷,大将军,姚院判,得罪了。请四位跟下官走吧。”

姚燕语暗暗地咬着牙站起身来,眯起眼睛看了恒郡王一眼,恒郡王一脸的为难,欲言又止。憬郡王却回头看了三人一眼,冷声哼了一记,一甩袖子率先走了。卫章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低声说道:“走吧。”

毕竟事情尚未有定论,而且恒郡王憬郡王是皇上平日最看重的两位皇子,黄岩再怎么样也不敢苛待了。所以便把四人带到后面一处偏僻的院落里,拱手道:“二位王爷,大将军,姚大人,请先在此处委屈两日吧。”

卫章和姚燕语对视一眼之后,方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夫妇就选东厢房了。”

恒郡王和憬郡王都没有异议,憬郡王依然板着个脸直接进了正屋,恒郡王歉然的看了卫章和姚燕语一眼,也去了正屋。

“走吧。”卫章拉着姚燕语的手进了东厢房。

内殿发生的一切,都被诚王爷压制下去,前面大殿里依然是欢声笑语,不知诚王爷和镇国公以及丰宗邺等能臣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大殿之内,那些使臣们甚至把中午的中毒事件完全忘记了一样,再也没有人提及此事。

而且连野川也都加入了烤肉的行列,只是他不再喝酒,他吃的烤肉也是他自己猎杀的野兔,连洗剥这样的事情都是他的护卫自己动手弄的。这一切锦麟卫看在眼里,诚王爷记在心里,大家面上谁都没说。

丰皇后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出席晚上的宴会,皇上便叫人从宫里把贤妃接了来。贤妃乃是四皇子的生母,在这个时候皇上把她接来,在诚王爷看来,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的角逐结果显而易见。只是他对皇嗣之事素来闭口不言,所以该怎样还怎样,并没有任何异常。

倒是镇国公因为卫章和姚燕语的事情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好几拨人的敬酒。至于姚远之,他的消息没有那么灵通,此时对卫章和姚燕语的事情还一概不知。

到底是皇上的宫苑,就算是最角落的院子,收拾的也很是干净。里面桌椅榻几倒也齐备。卫章拉着姚燕语在榻上落座,把人搂进怀里,方低声叹了口气:“没想到会是这样。”

“这可真是匪夷所思。”姚燕语至此时还有点没缓过劲儿来。虽然曾经预想过皇室内部争斗的惨烈,但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今天她亲眼看见父子兄弟反目成仇,互相之间恨不得把对方弄死的样子,真真令人胆寒。

卫章心里想的倒是跟姚燕语不一样,什么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反目成仇的事情他并不觉得奇怪,而是非常纳闷为什么憬郡王会把自己和姚燕语拉进来,和恒郡王捆绑在一起。自己跟恒郡王明明没那么熟。

憬郡王弹压恒郡王可以理解,毕竟为了那把龙椅,皇室子孙反目成仇的事情历朝历代都有。就拿当今圣上来说,当初为了皇位也曾不惜血染皇宫,借刀杀人弄死了比他年长的两位兄长才夺得了皇位。

可他为什么要跟辅国将军府作对呢?仅凭姚燕语跟恒郡王在城南合作的那个玻璃场?或者自己跟恒郡王的一次不期而遇?这样的理由,实在是太牵强了些。

毕竟卫章跟几位皇子之间都是若即若离的关系,他一向奉守镇国公的规则,远离皇子党派,一心只服从皇上的调派。这样不管将来哪个皇子继位,都不会对他痛下杀手。最关键的是,皇上虽然上了年纪,但身体一向很好,镇国公曾预言,大云朝十年之内应无萧墙之祸。可如今看来,可真是不好说啊!

房门被敲响,卫章扬声问:“谁?”

门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卫将军,奴才给您和夫人送饭来了。”

“等一下。”卫章把怀里的人放开,起身过去开门,接了一个食盒进来。食盒里是四样宫制的菜蔬和两碗白饭,另外还有一大碗八珍豆腐汤。姚燕语看过之后轻笑:“饭食倒还不错。”

卫章闻言一阵心酸,这才想起来从现在起姚燕语便要跟着他过上被拘禁的日子了,而且照这种情形看,自己被扣上了恒郡王党派的帽子,事情就很难水落石出。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想到这些,卫章沉声叹了口气,揉着姚燕语的后脑,说道:“夫人跟着我受委屈了。”

姚燕语今日乃是一身官袍,一头乌发也是绾做男儿家发髻,头戴锦丝冠,如此被卫章揉着后脑,便觉得有些别扭,因此一摆头躲开他的大手,笑道:“这有什么委屈的?四菜一汤呢,而且看这卖相应该是御厨做的饭菜,味道肯定错不了。开吃吧。”

卫章忙把一碗饭递给她,然后给她夹菜盛汤。姚燕语却在吃之前细细的闻了闻,又把一点米饭放到嘴里去耐心的品了品滋味。

“怎么?这饭菜有问题?”卫章立刻皱起了眉头。

“没有。”姚燕语摇了摇头,又把另外的两个菜尝了尝,方道:“不过小心点总是好的。”

卫章也知道皇上是不可能把自己和姚燕语不明不白的毒死的,但这并不代表有些小人从中作梗。又或许,这本来就是某些人的计策?先是在倭国使臣的饭菜里下毒,然后引起皇上的震怒,之后再把下毒的宫女暴露,利用宫女把矛头指向恒郡王和憬郡王,并顺带着把自己和姚燕语也给网进来…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卫章托着饭碗陷入了沉思。以自己和姚燕语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可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构陷的。以如今的情形看,这个人很明显是抓住了皇上的软肋,并一击成功。而且一定对自己跟姚燕语恨之入骨,不然不可能出这样的阴招。

算起来自己夫妇二人得罪的人放眼大云庙堂,几乎用一个手就能数的过来。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姚家的死对头丰家了。只是丰家这么做,最后的目的是谁?难道是四皇子?可经过此事,皇上对四皇子也一样会忌惮起来。

姚燕语看着卫章端着饭碗却不吃的样子,便伸手用自己的筷子敲了敲他的碗,问道:“怎么不吃?想什么呢?”

“我在想今天中午宴席之上,那些大臣们各自的反应。”卫章说着,便把手里的饭碗放到一旁,拉着姚燕语回忆当时的情景:“我觉得最可疑的是皇后娘娘。张老院令说皇上身上带着他配制的可解百毒的香囊,而皇后跟皇上并肩而坐,两个人离得那么近,且离香炉甚远,皇上一点不适之感都没有,而皇后娘娘当时的状况却像是中毒颇深,还伏在龙案上迷了一会儿。”

姚燕语点了点头,没说话。这样的话云琨也跟她说起过,虽然没说这么仔细,但听那言语之中也是起了疑心的。既然这样,诚王爷和皇上未必就没起疑心。可为什么他们对此事却忽略不计了呢?

“而且,我觉得不管是恒郡王还是憬郡王,都没有投毒的动机。恒郡王就不用说了,这场国宴是他最近一个多月来倾心准备的,他怎么可能搬起自己的石头砸自己的脚?而憬郡王——害死东倭使者对他来说有百害而无一例。就算是大云跟东倭开战,我大云的军队从来都不在皇子们的手里。”

姚燕语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那这件事情闹起来,对谁有好处呢?”

“如果三皇子和四皇子都倒霉了…”卫章低低的沉吟着,一个名字就在嘴边,呼之欲出。

姚燕语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便紧张的问:“难道大皇子的党派还在?”

卫章轻笑一声,抬手刮了一下她俏挺的鼻梁,笑道:“怎么可能?岭南大云帝都足有三千里路,别说大皇子临走之前已经被削了爵位,就算他还是郡王爷,手也伸不到云都城来。”此人只能是整日游走在皇城之内的权贵。

卫章素来心思慎密,今日之事又牵扯到自身,便更加马虎不得。他由此时的猜测往前推,又联想到皇上御马发疯的事情,一些原本扑朔迷离的线索便渐渐地明朗起来。

第五十章 内幕,天劫

姚燕语也不再插话,只看着他默默地想。良久,当卫章下意识的往嘴里放了一口冷饭时才恍然回神,因见姚燕语也没吃一只在盯着自己看,便歉然的笑道:“只顾着想事情了,忘了吃饭。瞧这饭菜都冷了。”

“那你想到了什么?”姚燕语干脆放下饭碗,低声问。

卫章正要详说,便听见缘自来有人轻微的脚步声。这人必然是练家子,脚步极其的轻盈。只是卫章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但凡用心思索之时,心神便越发的清明,周围的风吹草动都在他的感知之内,此时有姚燕语在身边,他自然更加谨慎小心。

姚燕语看他神色一凛,立刻用心去听。果然听见有人从屋后上了屋顶,然后便没了动静。她抬头看了卫章一眼,卫章却伸手端起饭碗,轻笑道:“真是难得清闲,吃了饭好好地睡一觉。”

姚燕语会意,笑了笑端起饭碗来继续吃饭。两个人恩恩爱爱,你给我夹菜我喂你喝汤。仿佛屋顶上伏着的那个窃听者根本不存在一样。

饱餐一顿之后,卫章唤人进来收拾碗筷,然后自己到了漱口茶给姚燕语。姚燕语漱口之后又从荷包里拿了两颗解百毒的药丸来给了卫章一颗,两个人各自含在嘴里。

屋子里有一张胡床,但上面仅铺着一床石青色撒花大条褥和两个靠枕,没有被子。卫章便把身上的黛青色鹤羽大氅脱下来盖在姚燕语的身上,轻声说道:“睡吧。”

姚燕语一把拉住他的手:“一起睡。”

“…好吧。”卫章本来想着料理完了屋顶上的人再睡的,可是现在男的夫人相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暂时往后放放吧。于是侧身坐过去,掀开鹤氅把人拥进怀里。

姚燕语上前去躺进卫章的怀里,抬头看了看屋顶,忽然坏坏一笑,欠身在他的唇角吻了一下。卫章身子一僵,下意识的单手扣住她的腰。低头看着她明澈的双眸,目光有些深沉的炙热。

“是你说的嘛,好不容易清闲了…”她眸光泛水,荡漾着无限春情。

“嗯。”卫章低头吻住她,并辗转加深。

烛光摇曳,冷清的屋子里春情无限,时而有压抑不住的声音从鼻息中溢出。屋顶上的人伏在瓦片之上听得认真仔细,却终究耐不住,缓缓地直起身来。

屋子里的两个纵然是做戏,最后也是差点擦枪走火。当卫章把怀里的人死死地摁住,最后狠狠地吻了一下她的耳垂后低声喘息是,姚燕语已经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半晌,慢慢回神的她才抬手在他的胸口写了两个字:走了?卫章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把人从怀里拉出来借着烛光细看,果然见她粉面含羞,却是最动情且动人的时候。

“夫人…”卫章低声叹了口气,再次把人拢进怀里。

“嗯,怎么了?”姚燕语伸手攀上他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声问:“难受?”

“嗯。”卫章重重的点了一下头,太难受了!简直要了老命了!

“我帮你。”姚燕语说着,收回手来去解他腰间的玉带。

“…”卫章忽然一个激灵,抬手握住她的手,经过千辛万苦的挣扎,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

姚燕语抬头看他额头上隐隐的汗珠,低声说道:“没关系,反正长夜漫漫,我们也没事可做。”

“别。”卫章再次摇摇头,然后低头狠狠地吻了她一下,说道:“今晚绝不会太平,趁着这会儿没事你先睡一会儿吧。”

“还是你先睡。”姚燕语从他的怀里挣扎着坐起来,把他推开一些,手指轻轻地按着他的太阳穴,然后以指做梳,轻轻地在他的头皮上按压。

卫章本来就已经累及,如今那里抵得住姚燕语如此用心揉捏。没多会儿的功夫,便觉得四肢百骸都酥了,他强撑着不要睡,但最后还是靠在她的肩上慢慢地眯着了。

他甚至还做了个梦,梦见睡在自己家的大床上,床帐是她喜欢的碧青色,有月光通过明净的玻璃长窗照进来,光影交叠,是记忆里最温柔最香软的情景。

而与此同时,因为身体不适而不能参加晚宴的皇后娘娘病恹恹的靠在内苑寝宫的床上,一边喝着贴身宫女喂的汤药,一边问旁边躬身而立的凤仪宫掌案太监富春:“你说他们两个丝毫不惊慌?”

富春躬身道:“回娘娘,他们两个不但不惊慌,还…还…”

“说!”丰皇后不悦的皱眉。

“他们两个还行那夫妇同乐之事,而且…浓情无限,听得奴才这等人都…”

“混账!”丰皇后忽然抬手掀翻了宫女手里的药碗,“你个没用的东西,连这等障眼法都看不明白?那卫章身怀绝世武功,只怕你一靠近他就听见了!”

“娘娘明鉴,奴才的身手连锦麟卫的人都能躲过去…”富春有些不服气,他可是凭着一身绝世轻功才得以才皇后娘娘身边吃得开的。

丰皇后给了他一个白眼,淡淡的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这个奴才曾经是江湖盗贼,凭着一身无与伦比的轻功盗遍大江南北,身上还背负着十几条命案。他来无影去无踪,官府也拿他没办法。只是再强的人也有弱点,他的弱点就是好色。

十几年前他被人设计擒获,本应该是送入天牢永不见天日,丰宗邺暗中使了手段,把他变成了阉人送进了宫中,后来辗转被丰皇后要到身边服侍,一步步升为凤仪宫的掌案太监。以他的身手,只是去探个消息应该是不在话下的,所以丰皇后也没再说什么。

富春见丰皇后没再多说,便又问:“娘娘,那慈心庵那边…”

“你且去告诉她,现在正是风头紧的时候,让她在等些日子。”丰皇后的脸上顿时有些不耐烦。

“可是,公主一直提出要见崖俊…”富春又低声说道。

丰皇后立刻不高兴了,瞪了富春一眼,冷笑道:“你到底收了她多少好处?这么死气白咧的为她说话?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奴才不敢。”富春忙躬身道:“奴才只是怕那疯婆子等不及了,又该四处乱嚷,坏了娘娘的大事。”

丰皇后冷笑道:“你去告诉康平,其实给她自由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情,只是要看她听不听话!”

富春忙应道:“是,奴才记下了。”

“还有。”丰皇后眯了眯眼睛,低声哼道:“崖俊早就死了,那姓朴的也早就成了灰。现在那个人叫彦开!下次再说错了,自己去把舌头割了!”

“是,奴才不敢了。”富春忙应道。

丰皇后终究是累了,便摆了摆手,说道:“下去吧。”

富春忙又应了一声恭敬地退了出去。

待富春退出去之后,皇后方幽幽的叹了口气,对面前的贴身宫女说道:“明儿你回去一趟,见着老太太就说我的养心丸用完了,让家里再给我配四十粒来。”

宫女忙起身应道:“是,奴婢记下了。”

丰皇后伸手握住宫女的手,低声叹道:“子霜,如今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大可叫我一声姑母。其实在我的心里,你跟六公主是一样的。”

原来这宫女的真实身份乃是丰少琛的庶妹,只是丰紫昀娶的是老燕王的女儿灵溪郡主,所以这庶女一直被偷偷地养在外边,后来丰宗邺为了给丰皇后找贴心使唤的宫女,才把她送进了宫里,被丰皇后要到身边。丰皇后给她取名子霜,原本也是从了丰家庶女的辈分,和丰子星,丰子月同列。

子霜忙跪在地上,低声道:“奴婢不敢。”

丰皇后欠身把她拉起来,微笑道:“你放心,若是计划顺利,我们的苦日子就到头了。到时候宫里会放一批宫女出去,你便趁机回家去,我会跟你祖父说,让他帮你挑个知冷知热的读书人为婿,再给你预备一份丰厚的嫁妆,以后你们夫唱妇随,远离这风波不断的大云帝都,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去。”

“奴婢不去,奴婢一辈子都服侍皇后娘娘。”

“傻丫头,本宫哪里能耽误你一辈子呢!”皇后抬手摸了摸子霜的头顶,慢慢地闭上眼睛睡去。子霜看皇后睡着了,方轻轻地起身,把被子拉高掖好被角,悄悄地退了出去。

云安殿里的宴会进行到四更天方才罢休,气氛被几位能臣调节起来,众人都把中毒事件掀过去,大家推杯换盏,开怀畅饮,结束的时候各国使臣都有了七八的醉意。西回鹘的王子醉的最厉害,是被他的护卫抬着回去的。

皇上也很高兴,待众人散了之后,便扶着怀恩的肩膀回内殿去歇息。诚王爷和镇国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二人一致认为今晚不是为卫章和姚燕语求情的好机会,便各自忍下,只等明日。

只是姚远之已经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的气氛,大殿之中,纵然姚燕语不适合出现,那卫章应该是不能少的。他可是二等伯的爵位,又是辅国大将军,西征北战的风云人物,怎么能躲了呢?

于是待众人散后,姚远之寻了个机会上前问镇国公:“敢问国公爷可曾知道显钧他们夫妇做什么去了?怎么一个晚上都不见人影?”

镇国公实在不是个能说谎的人,况且姚远之也不是那么好骗的。于是他略一沉吟,便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姚大人,咱们去那边慢慢说。”

姚远之答应了一声随镇国公去了一间偏殿,镇国公把里面的人都打发出去之后,对姚远之实言相告。

“不可能!”姚远之当时就火了,“这分明是诬陷!”

镇国公苦笑:“我的姚大人!自古以来,这种诬陷还少吗?别人这样也就罢了,怎么你也如此不冷静?”

“国公爷见笑了!”姚远之朝着镇国公拱手,然后摇头叹息:“是下官心乱了。”

“此事皇上还没下定论,但皇子结交权臣的事情素来为皇上所忌惮,更何况又加上一个可以手起手落间掌控人性命的神医?皇上不生气才怪呢!”

姚远之此时心神未定,尚不能完全理解镇国公的话,只焦急的说道:“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今日的下毒事件绝不会是恒郡王所为。”

“现在已经不是下毒事件了!姚大人你要冷静一下!任何事情牵扯到皇子争储便都是大事!况且皇上的性子你也知道,自从那次从马上摔下来之后…哎!”有些话涉嫌诋毁圣誉,镇国公自然不能明说。

姚远之自然明白他后面的话,自从那次皇上从马上摔下来之后,人就变得容易猜忌,多疑,尤其是对自己的几个儿子,更是严加防范,好像一个不小心某个皇子就会逼宫篡位似的。

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试着联想一下,如果东倭使者真的被毒死了,东倭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真的打起来,皇上十有*会派卫章领兵出征,因为现如今能带兵的这些将军里,就属卫章手下的烈鹰卫是全天候训练,其中一半人是从水师里层层选拔出来的,对于海战,这些人乃是精英里面的精英。

恒郡王曾在皇上双目失明之时监理国家政事,深得臣子之心。另外,恒郡王的外祖父安国公手里也有一支精锐部队,而恒郡王妃又是安国公的嫡长孙女,还有,诚王府世子夫人乃是安国公的嫡次孙女。

笼统算一下恒郡王的实力,若是他真的跟卫章联手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

姚远之坐在那里沉默着,脑子里却抽死剥茧般顺着镇国公提示的话想明白了对手的大致计划。之后,便忍不住长长一叹:“如此说来,我姚家肯定也会被裹进去的。之后还会有谁?是不是跟那位作对的,都会被夹带进去?”

镇国公淡淡一笑,哼道:“姚大人这话说的不假,老夫也觉得这正是他们的本意。只是,难道我们这些人就等着他们随便夹裹不成?”

姚远之朝着镇国公拱了拱手,只为国公爷嘴里的‘我们’两个字:“下官还请国公爷给指条明路。”

“你且不要着急,就算皇上可以没有卫章,也不能没有令嫒。姚院判的医术在大云朝乃是绝无仅有的。皇上的年纪越发的大了,以后是绝对离不开她的。今日之事,估计是和雷声大雨点小,只要他们夫妇二人不会言语不当触怒皇上,应该没什么大碍。”

姚远之听了镇国公的话,心里多少安稳了些。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辅国将军府和恒郡王之间的联系也无非是那么一个玻璃场而已,钱财之事素来都是小事,皇上看不惯,那就把玻璃场关了好了。

以姚燕语现在的医术,姚远之也认为皇上是万万离不得她的。当然也正是因为离不得她,所以才要借机敲打一下,以免她以及姚家恃宠而骄吧?

只是——朝廷之事历来都是风云变幻的,谁知道下一刻又会发生什么?那些人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攥在手里,等着给出致命的一击?

姚远之心里再有底也没用,现在卫章和姚燕语两个都已经被皇上的人给看押起来,皇子自然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皇上再生气也不会杀自己的儿子,可卫章夫妇就很难说了…尤其是卫章这种掌握着一直特殊军队的人,皇上若真是生气了,说不定他就得人头落地。

镇国公看着姚远之难看之极的脸色,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说道:“姚大人,天色不早了,着急也没用。还是先休息一会儿,等那些外邦使臣们撤了再说吧。”

“国公爷说的是。”姚远之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起身拱手告辞。

“你也别太着急…呃!”镇国公话没说完,便觉得身子猛然一震,手边高几上的茶盏一通哗啦啦的响,旁边百宝阁上的古董珍玩也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一件件价值连城的宝贝顷刻间碎了一地。

“国公爷!快出去!”姚远之大惊之下,不忘上前拉了镇国公往外跑。

“地震了!”镇国公被姚远之拉了一把才反应过来,立刻高喝一声:“快!保护皇上!”

大云朝文德三十五年冬的这场地震规模之大,可谓史上罕见。

皇上是被黄松匆忙之中背出来的,他们前脚出了殿门,后面内殿便塌了一角。那轰隆一声,把宿醉中的皇上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当场去云家列祖列宗面前请罪去。

整个皇宫行辕在顷刻之间倒塌半数以上,南苑里哀嚎惨叫之声和房屋轰塌之声连成一片,死者伤者一时难以统计。

姚远之和镇国公从屋子里跑出来后,立刻顿足哀嚎:“燕语!燕语…”

镇国公顾不得许多,只高声喝道:“保护皇上去那边的空地上!速速营救各部大臣和各国使臣!”

锦麟卫,烈鹰卫,以及镇国公带进来的护卫们早就行动起来。云琨,韩熵戈,韩熵戉等人也没闲着,待确定皇上和几位王爷无大碍之后,便分头投入到救援之中去。

后面偏远的院落里,几乎在地震的同时,伏在姚燕语怀里的卫章忽然醒来,醒来的同时,手脚动作先于敏锐的心思,抱着姚燕语便冲出了房门。

姚燕语尚在迷糊之中,被凌晨的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往卫章的怀里挤了挤,方问:“怎么了?”

“地震了。”卫章拉过鹤氅把姚燕语裹紧。

“啊?”姚燕语猛然一惊,睁开眼睛的同时听见呼啦一声响,却是院墙塌了,屋顶上的瓦片也哗啦啦的往下掉。

早有护卫冲进正屋去把恒郡王和憬郡王给拉了出来,两位王爷一出来,正屋的东南角便哗啦一声坍塌了一块,东里间刚好是恒郡王休息的屋子,此时他头上缠着一块白布,伤口还渗出一抹血渍,看着自己刚刚还躺着休息的屋子瞬间坍塌,顿时目瞪口呆。

地震依然在继续,仿佛有一条巨兽在脚底下发疯,整个大地都在震颤,屋宇楼房,树木山石无不稀里哗啦,院子里的几个人都被震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一切都在这一场天灾之中毁灭,看着那些熟睡之中的人们伴着坍塌声永眠。

“走!此地不宜久留!”卫章伸手把姚燕语打横抱在怀里,转身吩咐那几个护卫:“我们必须到开阔地去!”

几个护卫乃是诚王爷的手下,但素日里也敬重卫将军的威名。况且在这种时候,他们也不敢让两位王爷受伤,于是便各自俯身分别背起恒郡王和憬郡王,随着卫章离开小院往前面的马场奔去。

至天亮的时候,能在第一时间救出来的人都已经到了南苑的马场。

皇上裹着一件紫貂大氅在寒风里来回踱步,镇国公,谨王爷,燕王爷都立在旁边,诚王爷被一根廊柱砸到了腿,此时正疼的满头大汗。怀恩的头上缠着一块白布就倒在诚王爷旁边的地上抱着胳膊直哼哼。

而且,倒在地上哼哼的显然不只是怀恩一个人,而是一大片。除了皇上和几位少数大臣及时被值夜的护卫救出来之外,整个马场上上百口子人,就没几个全须全尾的。

卫章抱着姚燕语在姚远之面前停了下来,姚远之看见他们两个,顿时老泪纵横。姚燕语忙上前握住父亲的手,关切的问:“父亲,你无碍吧?可有伤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