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白蔻应了一声,拉着马缰住脚,看着马车离开后方转身往回奔姚府而去。

半个时辰后,姚燕语的珠宝首饰商铺后院隐蔽的雅间里,一袭青衫,朗逸俊秀的姚二爷徐徐落座,香薷奉上香茶之后悄悄地退了出去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屋子里,姚燕语把那封书信递给姚延意,低声说道:“二哥看看这个。”

姚延意接过书信后展开粗略的看了一眼之后,蹙眉反问:“这是谁给你的?”

“是之前太后跟前的一个奉茶宫女,现在只管着御茶房仓库的紫苏。她跟诚王世子交好,跟镇国公府关系也不错。前年新春宴我被太医院的那些人烦,韩二公子和云世子带着我去找她喝过一次茶。”姚燕语对姚延意如实相告。

“这样的人怎么肯为你做事?”姚延意蹙眉问。

“因为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是个跛子。后来我给她配制了一剂丸药,并让翠微顺便给她针灸,她的腿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

“她只是要报答你的救治之恩么?”姚延意依然不放心,久处深宫之人,心机最是难测,一点恩惠对那些见惯尔虞我诈的宫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不相信一个曾经在太后跟前服侍的宫女会这么容易对姚燕语死心塌地。

“我还许她,将来她出宫,为她安排一个好的归宿。”

姚延意听了这话,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么说,她提供的消息是可靠地了?”

姚燕语点头道:“最起码目前她还没有骗我的理由。”

“这个仲德可是皇上跟前的大太监,虽然比不上怀恩,但最起码能排在第三位吧?”姚延意的手指在那张信笺上轻轻地点了点,低声叹道:“他真的是贤妃的人?”

“是不是贤妃的人我们查查不久知道了吗?还有,若非皇上身边的人,又怎么可能骗得过师傅呢?”姚燕语微微虚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紫苏说,当晚告诉师傅我出事的人就是这个仲德。之后引着我师傅离开的小太监三顺明着是怀恩的干儿子,实际上早就被贤妃收买了。他们想一石二鸟,离间了皇上对我和将军的信任,然后再栽赃给师傅。却没想到会有地震天灾,直接要了我师傅的命…”

姚延意点了点头:“如果这个紫苏说的话可信的话,整个事情也能说得过去。”

“师傅并不是死在自己的卧房,而是在通往后院的夹道中…”姚燕语说到这里,骤然停住,“等等!如果是在夹道中,师傅根本不会死!地震的时候,最安全的地方是屋子外边!就算夹道狭窄,但凭着师傅这把年纪,应该不会傻到站在那里等着被砸死。”

“对,所以我一直怀疑是有人先对老院令下了手,然后趁乱把他弄到夹道里去掩人耳目的。”姚延意立刻把话接过去,“不过,这个紫苏说的也没错,能把老院令从卧房里叫出来的人,必定是皇上近身服侍的那几个。若这个仲德真的被贤妃收买,联系一下四皇子的所作所为,这也能说得过去。”

姚燕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拳砸在桌子上:“真不知道他们就竟恨师傅什么,居然如此处心积虑的对付他。”

姚延意冷笑道:“他们对付老院令和对付你是一样的。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控制皇上而已。”

姚燕语对此说话深以为然,甚至无话可说。

“好了,你也别生气了,这事儿我会想办法继续查下去的。”姚延意说着,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吹出明火,把那封书信化为灰烬,眼看着黑色的纸灰落在面前的黄铜痰盂里,方继续说道:“定北侯府出事儿了。你知道了吗?”

姚燕语一怔,下意识的问:“出什么事了?”

“定北候的贵妾封氏暴病身亡,二房的孙氏也染了恶疾。”姚延意说着,嘴角弯起一丝冷笑,“虽然这两个人跟我们没有直接的关系,但你大姐姐在定北侯府算是暂时安稳了。”

姚燕语不以为然,蹙眉道:“什么是暴病身亡?封家的人不会闹么?还有孙氏,那孙家也不是善茬,女儿被莫名其妙的送去了庄子上,难道不会问么?”

姚延意哼道:“你以为这样的结果只是苏家人的主意么?这自然是她们的娘家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了才商议出来的办法罢了。真的宣扬出去,大家几辈子的脸都丢尽了。”说着,又压低了声音补了一句:“据说那封岫云是被封家太太亲自喂了一杯下了毒的茶水之后,转瞬毙命的。那毒药还是她用来害她嫡姐的。”

“这可真是现世报了!那这事儿就算结束了?”姚燕语冷笑摇头,心想这也太简单了吧?

“没有,定北侯把一干从犯奴才都交给了大理寺审讯。自然,审讯只是针对侯夫人这次的中毒事件。之前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大理寺受苏侯的嘱托,是不会多问了。那一干家奴从犯进了大理寺,不死也是十几年的牢狱,必然没有好结果的。”

“说到底,大家族的脸面还是最重要的。出了事儿倒霉的还是奴才们,真正的凶手却只是去庄子上养病。”姚燕语冷笑道。

“封家自然不用多说。孙家么…本来定北候跟他们也不怎么和睦,如此一来,也不过是多了个把柄在手里。两家的关系算是彻底的决裂了。”

“那孙宇还在湖广跟大哥纠缠呢。他女儿出了这种事,难道做父亲的就没回来看看?”姚燕语一想到姚延恩提及孙宇是恨恨的样子,便觉得好笑。

孙宇这个人好像是打定主意跟姚家过不去似的,一到湖广就跟姚延恩作对,甚至连姚家拿出粮食来平抑粮价救治灾民在他的嘴里都成了贪慕虚荣,甚至还背地里嚼舌根说姚延恩这个湖广按察使是用几十船粮食换来的,着实可恶。

“哼,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听说这事儿是孙家夫人拿的主意,不知道孙宇知道后会不会后悔。”

“后悔也晚了。”姚燕语轻声一叹,“二哥觉得以苏侯爷的秉性,会让那个女人好好地活着么?”

姚延意淡然一笑,淡淡的说道:“害了他两个没见天日的儿子…这若是换做是我,必定让她肠穿肚烂而死。”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又各自笑着摇头。

姚燕语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叹道:“二哥以后不准在我宝宝面前说这样的狠话。”

“知道了。”姚延意脸上的寒光褪去,换做一副和风细雨的样子,“小家伙没再折腾你吧?”

“已经过去那阵子了,现在我是吃嘛嘛香。”说到孩子,姚燕语的脸上也露出幸福的微笑。

“这么能折腾,定然是个臭小子。”姚延意笑道。

姚燕语却叹了口气:“也不一定啊。说不定是女儿呢。你说,万一是个女儿,他卫显钧会不会不高兴啊?”

“他敢!”姚延意立刻绷起了脸,“让他拿出个不高兴来给我看看!看我能不能收拾他。”

“他可是个武将哎!”姚燕语幸福的笑着,“哥哥可打不过他。”

姚延意轻声一笑,一张俊逸的脸上焕发出勃然英气:“没听说过书生能抵百万兵么?上兵伐谋,谁跟他拼力气?你二哥我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他服服帖帖,信不信?”

姚燕语笑弯了眉眼,伸手握住姚延意的手,叹道:“还是二哥最疼我了。”

“当然。”姚延意伸出另一只手狠狠地揉了一下姚燕语的额头,把原本梳的一丝不苟的乌发给揉的乱糟糟的才放手。

“讨厌!二哥对我最好,也最喜欢欺负我。”姚燕语伸手把一缕碎发掖到耳后。

“哈哈…”姚二爷开心的笑起来,转头朝着门口喊了一嗓子:“香薷?进来给你家夫人梳妆。”

当晚姚燕语回到家里,卫将军却还没回来,苏玉蘅挺着个大肚子过来找姚燕语说闲话,自然聊到了娘家的事情,对于封岫云和孙氏的事情,苏玉蘅表示自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切都是爱莫能助。

其实也不能怪她薄情,这些事情连梁夫人都说不上话,更别说她一个二房的庶女了。姚燕语自然理解她的心情,在这个嫡庶分明的朝代,能跟她一样出嫁了还能被娘家人如此看重的庶女真心不多。

若是二房这边的事情或许她还能说句话,可这是堂兄内宅的事情,她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况且,事情已成定局,外人多说无益。

姚燕语便叫香薷把自己新定的首饰拿出来给她看:“这些首饰是莫老汉父子两个打造的,不但花样新鲜,这做工也极其精致。你看有喜欢的尽管挑去戴。”

“那莫老汉父子被姐姐收留,也算是有了依靠。”苏玉蘅笑着拿起一根蝴蝶金钗仔细的看。这支金钗没有镶嵌什么珠宝,蝶须,蝶翼,蝶身全部用金子打造而成,分量掂着却很是轻盈,应该也没用多少黄金,但那一对蝴蝶的翅膀薄如蝉翼,且纹路清晰,惟妙惟肖,这没有几十年的功夫是绝对打不出来的,苏玉蘅一时有些爱不释手。

姚燕语笑道:“喜欢就送你了。”

“姐姐新做的,我怎么好横刀夺爱。”苏玉蘅笑道。

“这也不值什么,喜欢再拿几两金子去让他们打就是了。我横竖还付得起工钱。”姚燕语说着,从苏玉蘅的手里拿过金钗给她簪在发髻上,又拿过一把小镜子给她照。

苏玉蘅看着镜子里振翅欲飞的金钗,笑道:“姐姐不喜欢金器,我还有一块璞玉,不如拿去叫他们雕几根簪子给姐姐戴吧。”

“随便你。我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姚燕语随口说道。

苏玉蘅笑着点头:“这个我知道,要拙而不笨,简而不单,巧妙灵动,因材制宜的才好。”

这边姐妹两个正在说笑,门外传来冯嬷嬷的声音:“香薷,夫人这会儿可得空?”

姚燕语便扬声道:“嬷嬷进来吧。”

冯嬷嬷匆匆进来看见苏玉蘅忙福身问安,苏玉蘅知道姚燕语对这位乳母素来亲厚,忙上前搀扶:“嬷嬷快不要多礼,我也不是外人。”

姚燕语因见冯嬷嬷的神色有些凝重,因问:“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

冯嬷嬷尽量放缓了语气,回道:“回夫人,刚刚外边传话进来说,靖海侯府萧帝师仙逝了。”

“哟!怎么这么突然?!”苏玉蘅诧异的问,“我前儿还见着韩姐姐,没听说老爷子病重啊。”

冯嬷嬷仔细看着姚燕语的脸色,缓缓地说道:“据说昨晚就已经是弥留之际了,今天下午申时终于撒手去了。靖海侯府那边报丧的人刚走,长矛叫人进来传话,老奴怕夫人乍然听了这事儿心里过不去,才把她们挡住了。”

对萧帝师的身体,姚燕语的心里早就有数。当初为他续命一年觉得已经是极限了,却不料因为调养的好,用药也及时,再加上自己太乙神针的威力,竟让他多活了这半年多。说起来,这也算是一件奇迹了!谁也不能指望真的长生不老。

“老爷子这算是高寿了。”苏玉蘅叹了口气,“只可惜我现在身子笨重,没办法帮韩姐姐料理家事。”

姚燕语点了点头,又道:“幸好汉阳郡主在京,她必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苏玉蘅应道:“姐姐说的是,那我去料理一下凭吊的事情,等那边开吊了我们也好早些去吊唁。”

“你也不要太操心了,回头我跟贺嫂子商议一下,再说还有翠微呢。反正我们几家素来都是共同进退的,该准备什么都准备好就是了。”

“我不要紧,横竖还有两三个月才生呢。倒是姐姐平日里还要应付宫里的事情,家里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要好生养胎。”

姚燕语无奈的叹了口气,摇头道:“萧太傅这一去,皇上必然伤心…哎!”皇上一伤心,身体就会变得更糟,而自己肩上的担子也将更大。看来近期之内想要清闲是不可能了。

苏玉蘅前脚刚走,卫章便匆匆回府。

“夫人呢?”一进门,卫将军便着急的问道。

“回将军,夫人在里面。”香薷忙回道。

卫章也不等人打帘子,自顾急匆匆的进了卧室,看见姚燕语靠在榻上看书方松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下来,说道:“萧太傅去世了,你可曾听说?”

“听说了,靖海侯府来了人报丧。”姚燕语平静的看着卫章,又问:“你做什么这么着急?”

卫章叹了口气,抬脚让香薷把自己的战靴脱下来换上了家常布鞋,自嘲的叹道:“我这不是怕你一个冲动又跑去安慰你的好姐姐么。”

姚燕语给了将军一个美丽的白眼:“我在你心里就是个二愣子么?”

卫章立刻笑了:“怎么会!我的夫人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女侠客。”

“切!”姚燕语哼了一声,继续翻书。

“逝者已矣,靖海侯府那边这几日肯定忙乱,你现在怀着身孕,就别过去凑热闹了。”说笑归说笑,卫章还是不放心自家夫人这性子。

“知道了!”姚燕语无奈的叹道,“我已经跟蘅儿商议过了,暂且准备着奠仪,等他们那边开吊,总要过去走一趟吧?”

“嗯,到时候我跟你一道去。”卫章说话间又脱下了外袍,换了一件家常的交领长衫,也不系腰封,就那么随意的散着。

姚燕语又叹道:“说起来,这个七月还真是煞气的很。生命如尘埃,一阵风来便飘忽不定,一阵雨过便被拍进泥里,半点不由人啊!”

“怎么?定北候夫人不好了?”卫章诧异的问。定北候夫人病重,请姚燕语过去医治的事情卫章还是知道的,除了她,谁还能让姚燕语发这样的感慨?

“呸呸!瞧你这话说的!你还信不过我的医术么?”姚燕语不悦的瞪他。

“那还能有什么事儿?”在卫章看来,只要定北候夫人没事儿,再加上他大姨子没事儿,定北侯府其他的事儿就没什么可操心的了。

姚燕语叹了口气把封岫云谋害嫡姐未遂,被定北候当场捉住并要报官,封家为了颜面,让封岫云喝下那杯下了毒的茶水的事情跟卫章简单的说了一遍。

第三十六章 深挖

“这也是她咎由自取。”卫章听完后淡然冷笑,“就说后院女人多了麻烦多。”

姚燕语闻言不由得笑了:“哟,我今天可算是听见了一句英明话了。”

“我什么时候不英明了?”卫章已经趿拉着布鞋转到她身边去,一只手把人揽进怀里,另一只手又抚在她的肚子上,岔开了这不宜讨论的话题:“别家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管不着,我现在只关心我们宝宝乖不乖?”

姚燕语不知道那根神经不对,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遂那些后院女人的话题丢开,一本正经的问:“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女孩都喜欢。”卫将军也不傻,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惹夫人不开心?

嗯,意料中的答案,不过姚夫人还是不甘心:“如果这一胎是女孩呢?”

“女孩很好啊,长得像你一样好看,然后再跟着你学医术,成为新一代女神医。等我老了,还可以看见年轻时候的你,多好。”

“那若是男孩呢?”姚燕语继续追问。

“男孩更好了,我可以带他练武,教他骑马射箭。让他长得跟我一样英武不凡。嗯,等我老了,你还可以看见年轻时候的我,他还可以替我保护你,让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岂不是更好?”卫将军笑眯眯的。

其实这番说辞真的很美好,很让人感动。只是姚燕语存心找茬,便故意崛起了嘴巴,不乐意的哼道:“哼,什么叫男孩更好?你还是喜欢男孩的是吧?不然怎么会是‘更好’?”

“夫人啊!”卫将军幽幽长叹,“不得不说我真的很冤枉啊!你这明明就是挖个坑给我跳嘛!可怜我还跳的那么欢天喜地…哎!我希望我们女儿将来千万别跟你这当娘的学,不然你们两个人一大一小,这府里可没有为夫的容身之地咯!”

姚燕语终于忍不住笑了,抬手推了某人一把,哼道:“呸!你这话什么意思?我难道就是河东狮么?!”

“不不不!河东狮哪有我家夫人万分之一的好?我家夫人最多也是个善于挖坑给人跳的小狐狸而已。”卫将军忙按住孕妇的双臂,免得她挥来挥去的,再不小心伤了自己。

“你骂我是狐狸?”

“嗯,就算是狐狸,那也是个美丽勾魂的玉面狐狸。”

“呸!又胡说!”

卧室里面娇声软语,笑语连连。外边,香薷看了一眼旁边饭桌上已经摆好的晚饭,鼓了鼓勇气,终于掀开帘子进屋去了。

城郊,一处不起眼的小庄子掩映在苍翠的林木之中。大雨之后,庄子里的洼地里积满了水,碎石子铺成的小路也满是泥泞。一辆油壁车棚的马车穿过林间小路,不声不响的进了庄子。

片刻后,马车停在粉垣黛瓦的小院子门口,身穿墨色长衫一脸阴郁的定北候苏玉平从马车里下来,抬头冷冷的看了一眼小院子的墨漆大门上陈旧的铜锁,沉声道:“开门。”

跟前的老家人忙答应一声,从腰里拿出一支生锈的黄铜钥匙塞进了锁孔里,把大锁打开。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苏玉平皱着眉头进了小院。

这是一道仅比寻常农家小院略精致些的院子,五间小巧的北房,左右各有厢房,院子里青砖铺地,只种着一棵石榴树,此时七月末,树枝上累累硕果已经泛红,有早熟的几颗已经悄悄地笑开了口。

苏侯爷显然无心看着院子的景致,闷声不响的进了正屋。

老家人忙跟进去用袖子擦干净了一把椅子请主子坐了,又要招呼人去弄茶水,却被苏侯爷止住了:“别弄那些没用的了,人呢?提上来,我有话问她。”

“是。”老家人答应一声,转身进了东里间。

他掀开东里间土炕上的席子,叩开一道木板,土炕上便显出一个地洞来。老家人侧身下去,没多会儿的功夫拉着一个发丝凌乱的女人上来了。

女人还穿着来时的衣服,湘妃色杭绸褙子,月白色绫子襦裙,若非面颊红肿,留着两个模糊的手印,不难认出她便是定北侯府七窍玲珑八面逢源的二奶奶孙氏。

老家人把人带到主子面前随手一推,孙氏便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苏玉平看着倒在地上的孙氏也不废话,身子往前一倾,直接问:“怎么样,想清楚了吗?”

孙氏冷冷的瞥了苏玉平一眼没说话。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你娘家会保下你吧?”苏玉平冷笑道,“我劝你别做梦了。你告诉我那些毒药是谁配的,或许我还能让你少受些罪。”

这几天孙氏在这小庄子里的地洞里,不仅仅缺吃少喝,而且还跟老鼠作伴,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她哪里受过这种苦?能坚持这几天,无非是心里怀着一定要活下去的念想罢了。

是的,她一直在等着娘家人来救命。她坚信她这些年为了娘家明争暗斗,做了那么多事,父亲和叔父一定不会让自己惨死。

苏玉平看她不说话,又冷笑道:“孙家跟四皇子暗通款曲,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你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也算是个有见识的,应该知道万岁爷最不能容忍的就是皇子与权臣勾结,谋取皇位。你说,我若果把手里的一些证据送到大理寺,孙家会怎么样呢?”

“你胡说!”孙氏咬牙道,“你若有证据,早就送上去了,何必等到此时?”

“早?”苏玉平冷笑,“早几天你还是我定北侯府的二奶奶,孙家倒霉,我侯府有什么好处?”

“现在我也是定北侯府的二奶奶!”孙氏哼了一声,为了顾及苏瑾宣的将来,苏玉安并没有休妻,现在对外的说法是孙氏患了怪病,送庄子上修养去了。

虽然这只是权宜之计,但孙氏也知道自己就算是死了,也是苏玉安的正室妻子,也要按照正妻的礼仪风光大藏。否则他苏玉安唯一的儿子将来就会被人诟病,没有出头之日。正是咬住这一点,孙氏才有这般底气。

苏玉平冷笑道:“你哪里来的自信?因为宣儿?”

孙氏一怔,此时她才陡然明白,眼前的人是苏玉平而不是苏玉安。自己的儿子再好,也不是苏玉平的骨肉。

“宣儿很不错,只可惜摊上你这个阴险毒辣的母亲——前程堪忧啊!”苏玉平冷笑。

“怨有仇,债有主。我做的事情跟孩子没关系!他再不济也是你的侄子,你不能对他下手!”

苏玉平顿时暴怒:“那你就能对我的儿子下手?害了一次还不够,还要来第二次,第三次!你这种毒妇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孙氏被苏玉平瞬间爆发出来的怒气给震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苏玉平的怒气也一发不可收拾,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抬腿朝着孙氏的肚子狠狠地踢了一脚。

一个常年练武之人,又是暴怒之下。这一脚的威力可想而知。

孙氏‘嗷’的一声惨叫被踹出去,‘砰’的一声,脊背撞到墙角,整个人又弹回了两步,腹背的剧痛让她痛苦的蜷缩了身子,嘴唇被叫破,鲜血顺着嘴角缓缓地流了出来。

“你可以不开口,我今天有的是时间。”苏玉平看着紧咬着嘴唇的孙氏,冷声说道:“而且我还带来了几样好东西给你试试,让你也尝一尝什么是蚀骨之痛!”

苏玉平说到做到,接下来孙氏受到的痛楚前所未有。她到底不是金刚不坏之身,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折磨双管齐下,最后还是把提供毒药之人给供了出来。

当然,如果苏侯爷连这么个女人都对付不了的话,他以后也没什么脸面做苏家的家主,更没脸面在云都城混下去了。

下午,大理寺便接到了定北侯府的一张状纸,状告云都城西门街一家名曰‘善济堂’的药铺,告的是他们泯灭天良,配制巨毒,害人性命,谋夺钱财之余又利用毒药控制仕宦家族,以图谋不轨。

按说,大理寺接受定北侯夫人被府中下人陷害下毒一案,本就应该查明毒药的来源。只是因为封岫云的死和孙氏被暗中囚禁,侯府交上来的人犯不过是负责传话奔走的小厮和婆子,连最先拿到毒药的人也说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下人只招供出每次都是上面约好了时间地点,他们只负责给钱拿药,其他一概不知。所以才有了以上,苏玉平才不得不去私下审讯孙氏的事情。

善济堂药铺是三年前开的,初时只是个小铺面,后来还被莫名其妙的砸了一次。店铺的掌柜的当年也没报官,就那么忍气吞声的坚持下来了,这两年药铺的生意渐渐地好转,因为他们家的药算得上是货真价实,所以在云都城里也混出了一点小名气。

只是再有名气也没用,大理寺卿贺庸接到定北候送来的状纸之后,立刻派人下去先封锁了药铺,再把药铺的掌柜及坐堂先生等主要人员全部拿下,也不等明天了,当时就开膛审讯。

审了一番才知道这药铺的所有成药方子都是东家配的,这坐堂先生也是东家的远房侄子。再问东家何在?坐堂先生答曰:我们东家是北关大营里的军医。

军医?!大理寺卿顿时愣住,怎么又扯到军医的头上去了?

不过贺庸身为大理寺卿本就要处理重大刑狱案件。而且定北侯府的案子一开始就没往刑部送,一来是案件复杂,牵扯到内宅之事,往深处审的话还要牵扯到姻亲各族,关系着实复杂;二来也是因为牵扯到毒和药,便会跟太医院,国医馆的人打交道,大理寺卿的身份更合适些。最关键的是,刑部侍郎孙寅是孙氏的亲二叔,苏玉平傻了才把这案子交给刑部去处理。

这些原因贺庸不用问也猜到了几分,他也深知苏侯爷的决心,所以即便牵扯到军医也不能含糊。这案子若是查不清楚,苏侯爷可有的是办法自己弄清楚,到时候他这把大理寺卿的椅子就不好坐了。

所以,啥也别说了,下令拿人吧。

这边大理寺派往北关大营拿嫌疑犯的人马在玄武大街急匆匆穿过,惊得街上的百姓们四散开来。也挡住了姚燕语及阮氏苏玉蘅等人乘坐的马车。

“怎么回事儿?”和姚燕语同乘一辆马车的苏玉蘅皱起了眉头,抬手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

“回夫人,据说是大理寺的人去拿人。”跟在马车外边的白蔻回道。

苏玉蘅纳闷的问:“拿什么人?怎么连锦麟卫都惊动了?”

白蔻迟疑的回道:“这个就不知道了,要不奴婢派人去打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