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将军说的是,我会多加小心的。”云悯说着,又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其实,我原来打算的只是悄悄地陪在她身边,并不想如此张扬。可是她一定要名正言顺,我也劝不住。另外姚老忽然病重,她听说是因自己而起,当时就犯了旧疾,又一路哭哭啼啼的赶来京城,我实在是不放心才悄悄地跟了来。”

宁侯忽然失笑,叹道:“嗳!情之一字,总是令人疯狂。当日我忽然听说此事,还以为我那大姨姐疯了。”

“别说你,我当时听她那般说,也以为是听错了。”云悯苦笑道。

宁侯拱手道:“不管怎么说,这世上能有一个女子肯为你疯一回,也是一大幸事。卫章再次恭贺三爷了。”

“多谢卫将军。只是…这般疯狂之事却为世人所不容。而且姚老大人是最要脸面的,他必定不会同意。此事还不知如何收场呢!”

“这个三爷不必担心,内子已经说服了岳丈。同意我那大姨姐改嫁了。”卫章平静的说道。

“…真的?!”云悯喜出望外,不可思议的看着卫章。

“这么大的事儿,我能开玩笑吗?”宁侯说着,捏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慢慢的吃着。

“老天保佑!这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云悯双手合十望天长叹,又向宁侯作揖:“请卫将军替我多谢夫人相助,她今日所为不仅仅是成全了我们的一段情,更是救了我们两个人的命。这份恩情此生不忘。”

“三爷先别高兴的太早了,岳父还不知道他那大女儿要嫁的人是你。”卫章的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猛地泼在云悯的头顶上。

是啊!当初凤歌跟云珉一个是妙龄少女一个是俊逸少年郎,姚远之都能棒打鸳鸯拆散了这一对有情人。如今又怎么可能准许女儿再嫁同一个人?

“内子今日跟岳父辩论的话我已经知道了一些,她无非就是利用了一下老爷子用一辈子的时光堆起来的骄傲,巧妙地使了个激将法,让他顺着话音儿点了头而已。我想以老太爷的睿智,这会儿工夫已经缓过神来了。他既然已经应允,自然不好再反悔。然而三爷要娶他嫡亲的女儿,总不可能不在他面前露面吧?”

云悯望天长叹——是啊!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而自己要当人家的女婿,总要见一见老丈人吧?

“世上的事情,总是这么难随心意!”云悯说着,把杯中的茶猛地一口喝下去。

宁侯此时已经想说得说完了,对云悯的反应心里也挺满意的(谁让他折腾的自家夫人这阵子都住娘家的?这都快一个月了!一年一共才十二个月!)。

“时候不早了,三爷该休息了。卫某告辞。”宁侯理了理衣袖,起身就要走

“将军且慢。”云悯忙起身相留。

“三爷还有什么话说?”宁侯转身问。

“能不能劳烦你给宁侯夫人带句话?”云悯拱手说。

“哦?三爷居然有话给我的夫人?”宁侯挑眉反问。

云悯失笑道:“宁侯宠妻可谓大云开朝至今第一人。连一句话都这么浓的醋意?我不过是想向令夫人表达谢意,另外让她劝一劝她的姐姐,不要再执着于一场婚礼的形式了,在我看来,两情相悦两心相守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我只求余生能陪在她身边,其他别无所求。”

宁侯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三爷放心,这话我一定一字不落的替你传达。”

“如此,就多谢了。”云悯拱手道谢。

宁侯转身欲走,却犹豫了片刻又转回身来,看着云悯,轻笑道:“三爷真是老了。”

云悯皱了皱眉头,苦笑道:“宁侯这是在嘲讽我吗?可我如今所有不过是一条性命而已,又能怎么样呢?我自不是怕死之人,但我只怕死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八,虚情和真意

宁侯对云悯的提醒一点也不多余,因为在他说起此事的时候,姚老太爷也向凤歌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要见见这个有本事让自家女儿改嫁的人。

“老夫倒要瞧瞧此人究竟是何等人才,能让我的女儿为之倾倒,不惜跟父母亲人作对,不惜被天下人耻笑,也要跟他才一起。”姚老太爷如是说。

姚燕语一听这话有些慌了,忙悄悄地戳了姚延意一下。姚延意忙说:“啊…父亲,天气炎热,您身体刚好些,这些事情不如交给儿子去办?”

“胡说!”姚老太爷瞪了姚延意一眼,哼道:“你能代替我?”

“儿子不敢。”姚延意忙躬身说道。

“老爷子,你莫不是后悔了吧?”姚燕语笑嘻嘻的问道。

“你少在这儿抖机灵!我不听你说话,让凤丫头自己说!”姚老太爷不满的横了燕语一眼。当时若不是这个女儿添油加醋,他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松了口。然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心中的确后悔自己一时意气,但就是不能承认。

姚凤歌转眼求助的看了一眼姚延意,姚延意鼓了鼓勇气,上前说道:“父亲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安排好。”

“那我就等着了。”姚老太爷摆摆手,“我累了,你们都出去吧,我要好好地养一养精神,等着见我那未来的新女婿。”

姚燕语兄妹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无奈的退出了房门。

盛夏的星夜绚烂迷人,夜风送爽,且带着荷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三兄妹踏着月光出了老太爷的院子,往后一绕便是姚府的花园。姚延意吩咐身后的随从:“去准备一壶酒和几个小菜来,我要跟两位妹妹去荷塘边赏月。”

随从答应着转身去准备,姚延意又对凤歌燕语说:“二位妹妹,月色正好,咱们是不是该好好地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事情啊?”

“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好商量的,不过这次还真是要多谢二哥和妹妹。”凤歌叹道。

姚燕语舒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夜空,叹道:“的确得商量一下,即便岁月变迁,那位云先生容貌有所改变,但以父亲的精明也是一眼就看穿的事儿。”

“二妹这话是什么意思?”姚延意说着,再看凤歌的脸色,颇为诧异的问:“难道你们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姚燕语轻笑道:“二哥别着急,这件事情让妹妹慢慢说给你听。”

姚延意再看凤歌的神色,便已经断定此中必有蹊跷,待兄妹三人在荷塘旁边的水榭落座后,姚燕语把随侍之人全部打发走,才说出“云悯”两个字。姚延意吓得一个哆嗦,手中的酒杯差点掉在地上。

“凤歌!你…你究竟在做什么?!”姚延意把酒杯重重的放在桌上,生气的瞪着凤歌。

“二哥别生气。你也该知道,除了此人,在无人能让姐姐迈出这一步。”

“这个‘云悯’当真是那个人?”姚延意不死心的再次追问。

姚凤歌叹道:“过去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前尘往事,他早就不是那个他了。”

“你…你这话还不如不说!”姚延意着急的拍桌子,“父亲见了他,还不得气出个好歹来啊?你们两个…这么大的事儿你们两个居然瞒了我这么久!若不是父亲要见他,你们是不是到现在都不打算跟我说实话呢?!”

这边兄妹三人还没掰扯清楚,便有人急匆匆的跑来,在水榭外面回道:“二老爷!二老爷!出事儿了!”

“什么事儿?有话说,有屁放!”姚延意心情烦躁之际,语气特别的暴烈。

家仆焦急的说道:“苏家来人请大姑太太过去,说…说表少夫人上吊了!”

“什么?!”姚延意皱眉看向姚凤歌。

姚凤歌苦笑道:“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也就是这些把戏玩的顺!当初我真是猪油蒙了心,娶了这么个儿媳妇进门。”

姚燕语则问外面的家人:“人死了没有?”

那人回道:“回二姑太太,人已经救下来了。但却是不吃不喝,只是哭…”

“呵呵…果然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姚燕语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来悠闲地喝酒。

姚延意心生不忍,劝道:“不管怎么说,瑾安这孩子还是不错的。乖巧孝顺,这些年搭理生意也从没什么打错。妹妹到了这个年纪了,跟前有这么个儿子也算是你的福报。”

“儿女都是债。”姚凤歌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袖,“我只好先去看看了。”

姚燕语伸手抓住了凤歌的衣袖,语气坚决的说道:“不去。她并不是真心寻思,所图不过是金银而已。难道姐姐决定退缩了?”

“不,就算是死,我也要光明正大的跟他在一起。反正我也没几年的活头了!”姚凤歌决然说道。

“既然这样,姐姐就把此事交给我吧,反正这个恶人我已经做了。”姚燕语说着,起身走到水榭之外,问那家人:“你跟苏府那边什么人可有亲戚?”

那家人不明白姚燕语的意思,抬头看了一眼,问:“不知二姑太太的意思是?”

“我问你,在苏瑾安那边可有亲戚?”姚燕语生气的重复了一遍。

“是…奴才的女儿是苏府管家的儿媳。”

“苏府的管家又是谁?你知道我这人于人情世故上有些愚钝,还请你把这关系给我说清楚一点。”

那仆人犹豫了一下,方回道:“苏府管家赵长安是…表少夫人带过来的陪嫁。他女人是表少夫人的奶娘。”

“嗬!瞧这丝丝缕缕的牵扯,也亏了你口舌了得,能把话说的这般明白。”姚燕语说着,往前两步走到那人的跟前,弯腰笑道:“也怪不得你对表少夫人的事情知道的那么清楚。”

“二姑太太过奖了。”

“既然你女儿是表少夫人奶娘的儿媳妇,那我刚好有一句话麻烦你传过去。”

“二姑太太有话尽管吩咐,奴才保证一字不落的给表少夫人传过去。”

“很好。”姚燕语点头笑道,“你就说,我姐姐早就厌恶那张氏的为人,这么多年来她也没能给瑾安生个一男半女,算起来早就犯了七出之条。她若真的想死,就死的利索一点。腾出地方,我们好为瑾安再娶一门好亲事。这样也让我那老姐姐省省心,过几年安稳的日子。”

“…啊?这…”家仆没想到这位二姑太太居然能说出这样刻薄的话来。

姚燕语冷笑道:“怎么,你没听清楚?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呃,不,不敢。老奴听清楚了。”

“那还不快滚!还等着领赏吗?”姚燕语高声喝骂。

那老家仆不敢再有半点侥幸之心,忙磕了个头急匆匆的离去。

姚凤歌从身后早就听得清清楚楚,只等“妹妹这番话若是被那妇人听了,肯定气得吐血。”

“吐血正好,这等作死之人早晚把自己折腾死。却跟我们无关!”姚燕语生平最痛恨这种一心只想扒着别人财富,不择手段的人。说起来这几年她年纪大了性子更加冷淡,一点也不愿为了小辈儿们的琐事操心,今儿是动了真气。

“话虽这般说。可若是她真的闹得满城风雨,咱们也跟着丢人。”姚延意说着,招手叫过一个丫头来吩咐:“去跟夫人说一声,表少爷家里出了点事儿,大姑太太身体不适,让她亲自过去调停调停。”

丫头答应着回去把姚延意的话转达给夫人宁氏,宁夫人无奈的笑了笑,先打发自己的心腹去苏瑾安家中探视,第二天一早便亲自上门看望苏瑾安的妻子张氏。

张氏的娘家虽然是读书人,但她的身上却没有一丝读书人的风骨,却因为小时候生活困顿,把金银看得极重。她寻死觅活不过是想阻止婆婆改嫁,却打着礼义廉耻的幌子,口口声声说没脸在世上立足,云云。

宁夫人耐着性子听她唠叨了半日,等她把想说的都说完了,方笑道:“你本是读书人家的女儿,满嘴的礼义廉耻圣人之言。可是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个字——孝。圣人说,百善孝为先。你公公死的早,你婆婆这些年一个人含辛茹苦把瑾安抚养长大,给他成家,教他立业,如今都这个年纪了,你们不但不能让她安心,却整日里闹的鸡飞狗跳,让她操心。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张氏撅了撅嘴巴,不甘心的说道:“舅母责备的是。是儿子媳妇不孝,可…可即便这样她也不能改嫁啊!她这么做,是把我们逼上绝路!”

“怎么就把你们逼上了绝路?离了她,你们是不能吃了还是不能喝了?”宁氏反问。

“舅母!人生在世不是吃吃喝喝就能过的!总还要顾忌‘脸面’二字。也请你为我们想一想,将来我们该如何面对世人的指指点点?”

“我忙的很,有多少自家的事情需要料理,哪有工夫去想旁人如何指指点点?索性就跟你说句明白话——瑾安本是庶出。因你婆婆无所出才抱在身边教养,视如己出。说白了,他们只有母子名分并无母子血亲。你若这般闹下去,让她老脸上过不去,她若翻脸,与你有何好处?有一件事情你一定要想明白:她不管是否改嫁,终归还是我姚家的骨肉。瑾安可以不认这个嫡母,我家老太爷绝不会不认这个嫡女。你若是真的聪明,就好好地想一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是跟你婆婆一刀两断从此之后各过个的日子老死不再往来,还是继续孝顺她,做她的儿媳妇,在我姚家的庇佑下过你的安稳日子。”

“舅母,你这话…”张氏闻言后心思百转,默默地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在她看来,多少金银财宝都抵不过姚家的庇护。自己丈夫的皇商身份都是得益于姚家和宁侯府。若是从此后真的跟姚家断了这亲缘关系,试问朝堂之上还有谁能给自己庇护呢?

“我说的够明白了。你好歹也是读书人家的女儿,自己好好的想想吧。”宁夫人说罢,径自起身说道:“我出来的时候够久了,也该回去了。实话告诉你,这几日我们那边忙的很。除了老太爷老太太的身体要用心服侍,还有我家大妹妹的事情需要我操心安排。你们小辈儿们只知道自己心里不如意,寻死觅活的闹,却不知道为长辈分忧。果然是应了那句话——儿女都是债啊!”

宁夫人一个‘债’字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张氏的头上。她娘家的哥哥摊上了事儿,不仅等着钱财打点,还需要有分量的人帮忙周旋。若是此时如何能得罪姚家?于是她忙深深一福,说道:“…舅母说的是,是我们不懂事,让舅母操心了。”

“我知道你娘家的哥哥身上背着官司,你心里也是烦躁。我回头让人去帮忙打点,你且安心吧。”宁夫人皱眉说道。

“多谢舅母!”张氏喜出望外,赶紧的跪下磕头。

“不用谢。亲戚之间互相帮衬是应该的。我姚家都是重情重义之人,也希望你能多想想你们母亲的好!仔细想一想,脸面与亲情,孰轻孰重,你自己好好地掂量吧。”宁夫人说完便转身离去,出了屋门才遇到急匆匆赶来的苏瑾安。

苏瑾安忙跪拜行礼:“外甥不知道舅母过来,有失远迎,请舅母恕罪。”

“起来吧。你有孝敬我的这番心思,倒不如多孝敬你母亲。说到底旁人都是虚情,而母子却是真意。她养你这么大不容易,你可不要只顾着自己好过却不管她的死活!”宁夫人撂下这句话,也不看苏瑾安一眼,便大步走了。

九,如愿以偿

送走宁夫人之后,苏瑾安转身看向妻子张氏,问:“舅母来了,你为何不叫人给我通报?”

张氏委屈的说道:“舅母也是忽然来的,我来不及叫人去给老爷通报。”

“放屁!你当我是傻子吗?”苏瑾安气急之下骂了脏话。

“你都跟舅母说了些什么?”苏瑾安又问。

张氏有些恼了,扁了扁嘴巴哼道:“我能说什么?我什么都没说呢,舅母就把我数落了半日。也亏得老爷没过来,您若是过来只怕也讨不到什么好!”

“这么说我倒是要谢谢你了?”苏瑾安冷笑一声,哼道:“若不是你寻死觅活,舅母如何会走这一遭?今儿来的是舅母,不过是数落几句而已,也没真的怎么样。若是舅舅来了更有你我的好看!还有二姨母…”想到姚燕语,苏瑾安只觉得背上的皮又绷紧了两分。

张氏听了这话脸上却挂不住了,当即就炸毛,嚷道:“你二姨母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云朝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一品夫人,也没见哪个像她那般霸道,娘家的事情她指手画脚也就罢了,连亲朋好友加的琐事她也管!她简直是吃得河水管得宽!”

“你…”苏瑾安被张氏的话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挥手给了她一记耳光,咬牙骂道:“你若是作死就自己去死!切莫连累了我苏家!”说完,他又朝身后随从喝道:“去取纸笔来,我要写休书,逐这恶妇出门!”

“老爷息怒!”

“老爷三思!”

仆妇随从们慌张跪倒在地,替张氏求情。

“你…你要休了我?!”张氏指着苏瑾安,不安,不甘,愤怒,惶恐,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摇摇欲坠,站立不稳。

张氏的奶娘颤颤巍巍的跪下,抱着苏瑾安的腿惶恐地喊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求老爷看在跟夫人五年的夫妻情分上,不要休妻啊!”

“你们…一个个贪恋权势富贵却又不肯低头!既当表子又立牌坊,我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今日,我定要逐这恶妇出去!”苏瑾安抬头踹开张氏的奶娘,转身便走。

“老爷,老爷!”奶娘膝行两步上前死死地拽着苏瑾安的腿不让他走,又回头劝张氏:“夫人,您就服个软吧!夫妻之间拌个嘴吵个架原也没什么,老爷是大丈夫,您迁就一些又何妨?”

苏瑾安越发的愤怒,低头啐道:“呸!你这老恶妇休要添油加醋!我本也算不上什么大丈夫,更不需要谁迁就!”

“是老奴不好,是老奴该死!求老爷不要怪罪夫人…”奶娘只管抱着苏瑾安的腿不放。她是老人精,自然知道若是自家主子被休回家等于死路一条,所以说什么也不能让苏瑾安写休书。

“来人,把这老贱奴给我拉开!”苏瑾安拔不动腿,只朝着下人叫嚷。

“你也不必写休书,我这就去死!也省了你的笔墨!”张氏说着,一转身就去撞墙。吓得身后的丫鬟冲上去死死地抱住她的腰,连哭带喊的劝着。

“放开她!让她去死!她今天死了,我明天就续弦!”苏瑾安扯着嗓子喊道。

丫鬟必然不敢放手,不能由着张氏去撞墙,张氏的奶娘更加死死地抱着苏瑾安嚎啕大哭,另有仆从劝说的劝说,磕头求情的求情,小小的院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这是要反了天了!”一声暴喝从大门口传来,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老三!好好地日子不过,这是闹什么?!”门口,定北候苏瑾宁负手站着,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一脸冰霜。

苏家堂兄弟三人,世袭了侯爵的苏瑾宁排行第二是老侯爷苏玉平之子;老大苏瑾宣的父亲苏玉安是苏玉平的胞弟,并无爵位,苏瑾宣并无官职,只料理族中产业。苏瑾安因为有姚凤歌这个能干的嫡母又有外祖家和宁侯府撑腰,平日里在苏家地位超然,连封太君也高看他一眼。何曾受过这样的呵斥,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应对。还是张氏泼辣,见苏瑾安沉默,便率先甩开丫鬟上前两步跪在苏瑾宁面前,喊道:“侯爷!二哥!求你给妾身做主啊!”

“来人!”苏瑾宁冷着脸喝道:“扶三夫人回房去歇息。”

“侯爷!我有话说…”

“妇人就应该安于内室!在这里吵嚷哭闹寻死觅活,成何体统?!苏家的脸都被你们给丢尽了!”苏瑾宁怒视着两边的仆妇喝道:“你们还不请三夫人回去?难道连本候都使唤不动你们了?!”

仆妇们吓得一个哆嗦,赶紧的上前把张氏拉走。苏瑾安这才缓和了神色朝苏瑾宁行礼,愧疚的说道:“二哥,弟弟无能,让二哥操心家事,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你也的确是无能!”苏瑾宁哼了一声,抬脚往里走。

说到底苏家是苏瑾宁做主,苏瑾安再骄纵此时也不敢多言,只得乖乖地跟上。

宁夫人从苏府回去之后便立刻叫人去打听张氏娘家兄弟所犯之事。傍晚时管家娘子进来回说,那张家的公子仗着苏家的势力强取豪夺,非要霸占一个定过亲事的姑娘为妾。那姑娘也是个有气性的,听说张家人逼着自己的父母退了婚,就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了!这事儿惊动了当地官府,官府把那张家公子锁拿问罪是理所当然。张氏却想散些钱财把兄弟从牢里捞出来。

“夫人,那越州知县是内阁陈大人的门生,那陈大人跟陆家沾亲,也一向跟咱们姚家不合。这次他们一定要拿那张公子做法,即便表少夫人拿了上万的银子去打点,他就是不肯放人。”管家娘子很是担忧的提醒宁夫人,“奴才多了个心眼儿,叫人多打听了几句,这事儿咱们还是别管的好。且不说那张家公子行事太过分,咱们也得防着陈阁老利用此事反咬咱们一口,说咱们仗势欺人,徇私枉法。”

宁夫人听完这番话,无奈的叹道:“这事儿可真是难办了!若是别人,我们还可周旋,若是陈阁老…还真是麻烦。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张氏,这事儿该怎么了结呢?”

管家娘子又劝道:“夫人放心,表少夫人花了银子,那张公子现如今在牢里衣食无忧。您也不必太担心。这件事情您还是跟二老爷商量一下再拿主意吧。”

宁夫人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这事儿的确不是我一个妇人可以随意做主的,你先去忙吧,晚上老爷回来,我自会与他商议。”

姚延意这几日都在为云悯跟凤歌的事情操心,私下里他做足了工夫,才敢在这日把易容过的云悯带到了姚老太爷的跟前。

“晚辈云子瑅给姚阁老请安。”子瑅是云悯的乳名,知道的人除了先皇和他的母妃便只有他的两个乳娘,现如今这几个人早已经作古。这个乳名早就不被世人知晓。此时他以此自称,是从心底把姚老太爷当做自己的长辈。

姚老太爷靠在枕上打量着眼前这人,但见他一身蓝布衣衫做江湖商人装扮,却目光深邃不似江湖商人圆滑世故,心中便有几分欣慰,觉得自己的女儿虽然不再年轻,但眼光还是不错,眼前这人气度非凡,绝非庸俗之辈。

“起来吧。”姚老太爷抬了抬手,又看了儿子一眼,说道:“你出去,我跟子瑅说几句话。”

姚延意心中紧张,悄悄地看了一眼云悯。

云悯微微点头,示意他放心。

姚延意朝着两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众人福了福身悄无声息的随着姚延意退下,然后把房门关上。廊檐下,姚凤歌的贴身丫鬟看见众人出来,焦急的以眼神询问。姚延意悄声说道:“没事,你去说一声让她们都放心吧。”

丫鬟应了一声,跑回去跟姚凤歌回话,姚凤歌着急的叹道:“就这么一句‘放心’?我怎么能放心呢!”

姚燕语悠闲地笑道:“二哥说让姐姐放心,姐姐就尽管放心。怎么,你连二哥的话都信不过?”

“父亲目光如炬,就算他改了容颜,也说不定会有别的破绽。若是父亲发现了什么端倪…”姚凤歌纠结的绞着手中的丝帕,坐立不安。

“姐姐放心,就算父亲发现什么端倪又怕什么?大不了你们私奔就是了。”姚燕语笑道。

“你…你这叫什么话?!”姚凤歌急的跺脚。

“姐姐,我跟你开个玩笑,你看看你急的这一脑门子的汗。快坐下喝口酸梅汤去去暑气。”姚燕语伸手拉了凤歌落座,又吩咐卫依依:“你悄悄地从后门进去,听听老太爷跟云先生说些什么。”

卫依依从懂事起就跟卫章和卫凌霄习武,轻身工夫也极好,况且她去偷听即便被姚老太爷发现也最多骂一句,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卫依依早被好奇心折磨的坐不住了,听了母亲吩咐立刻答应了一声就跑了。

看着卫依依消失在花树之后,姚凤歌轻轻地舒了口气。

姚燕语按着她的手笑道:“好了姐姐!这下你可以安心坐下了吧?”

姚老太爷早就应允女儿改嫁,见云悯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当卫依依高兴地回来,尚不及说什么,凤歌便抱着燕语喜极而泣。哽咽道:“我此生能有妹妹,是老天爷对我格外的眷顾。妹妹待我的恩情,也只有下辈子能报答了。”

“自家姐妹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姐姐一辈子不容易,妹妹只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能够顺心如意。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人人都喜欢的事情,妹妹就祝姐姐能跟心爱之人白头偕老。”姚燕语拿着帕子给凤歌擦泪,也是万分感慨。

姚延意夫妇说要给凤歌操办再嫁之礼,被凤歌婉言谢绝了。这世上很多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没有谁愿意再掀起风云。她所求不过是能名正言顺的跟爱人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至于婚礼场面是否气派,从来不是她所求。

“南下的船已经准备好了,妹妹可随时动身。我与二妹已经商议过了,由她代表娘家人前往江南参加妹妹的婚礼。我和你二嫂在此先祝福妹妹了。”姚延意说着,又指了指身后的两个箱子,笑道:“这是我跟你二嫂送给妹妹的贺礼,我知道你现在是我们兄弟姐妹中最富有的,二哥就这么点心意你可千万别嫌少。”

姚凤歌含泪笑道:“二哥取笑我呢?若没有哥哥和妹妹,我早就连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其他。如今二哥和妹妹再次帮我,此等恩情我终生难忘。此生别无所愿,只求来生还能跟哥哥和二妹投生到一家人。”

“二哥好大的手笔!给姐姐这么多好东西,我可是会吃醋哦!”姚燕语一声轻笑从外面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