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皇后娘娘恕罪。”姚燕语赶紧的跪下请罪。

皇后摆了摆手,把凤袍的长袖,说道:“罢了,你且起来,好好地跟本宫说说这事儿吧。”

姚燕语早就想好了该怎么样去说这件事,她认为皇后即便是高高在上是一国之母,但首先也是个女人。所以她就从女人的角度,先说凤歌这些年的不容易,一个寡妇,除了养自己的女儿之外还要养一对庶出的儿女。抛头露面走南闯北这些年不但把儿女养大成人给他们成家立业,之后自己孤独一个人过了这几年,终于遇到一个可以相伴终生的人极为难得,十分的不容易。所以她想改嫁,这是有勇气的表现,就这一份精神就值得敬佩。云云。

皇后听完这些轻笑摇头,说道:“听姚大人这话的意思,令姐想改嫁的心思该不会是你撺掇的吧?”

“…这,我…撺掇倒不至于。反正我是极为赞成的。”姚燕语苦笑道。

皇后又笑了笑,问道:“如此说来,苏家肯给令姐一纸休书也是看你跟宁侯的面子咯?”

“这个…我可没这么大的面子。这得说是苏家人明事理,不愿意让我姐姐孤独终老。”

“明事理…呵呵!”皇后嘲讽一笑,摇了摇头。

姚燕语一听这笑声就暗想不好,于是赶紧的再次跪倒在地上请求皇后开恩。

“姚大人,本宫觉得令姐想要改嫁的话,只请求褫夺封号是不够的。”皇后娘娘收了笑,正色说道,“姚凤歌真正需要交出的不是一个诰命封号,而是太医院和国医馆以及军需的药材采购,是皇商的身份。你刚才说,这些年她一个妇人搭理那么多生意非常不容易。可这世上什么事情是容易的?她辛苦打理生意,朝廷也没让她白忙活,你们姚氏一族也不是傻瓜。这些年你们把持着药材这一项赚了多少银子?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眼红她妒忌她吗?若非皇上对你们姚家十分倚重,她敢这么放肆吗?姚大人,你们姚家和宁侯府是不是有些恃宠而骄的意思呀?”

“皇后娘娘明察!姚家和宁侯府身受皇恩感激涕零,绝不敢恃宠而骄!”姚燕语说完,匍匐在地上。

“行了!你起来吧。本宫也没有责备你的意思。”皇后娘娘长袖一甩,说道。

“谢皇后娘娘恩典。”姚燕语说完之后直起身来,却并没有真的站起来。

皇后看着直挺挺跪在面前的姚燕语,想要怎样,又有些不敢,人吃五谷得百病,是个人都怕死,皇后娘娘也是人。她也不敢实实在在的得罪姚燕语。

“本宫的意思是…褫夺封号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她手上的那些生意她不能带走。奏折中说她要嫁的是一个江湖商人?就算是要改嫁,也该找个体面人,怎么就…”皇后似乎觉得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便住了口并伸手端起了茶盏。

“回皇后娘娘,我姐姐已经把药铺的生意一分为三,分别给了她的三个孩子。我相信苏瑾安姐弟三人能够把差事办好。若是有什么差池,户部,兵部以及药监署都不会答应的。”姚燕语正色回道。

皇后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轻叹一声放下茶盏,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宫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姚大人且回去吧,吃多封号的旨意本宫会叫人送到姚府的。”

“谢皇后娘娘恩典!”姚燕语再次叩头,然后退出凤章殿出宫回家。

番外,听戏起风波(云歌cp十六)

一场秋雨,给北方的都城点染上了绚丽的色彩。枫树槭树的叶子由绿变黄,由黄变红。丹桂飘香,菊花斗艳,各种瓜果争先恐后的拥进帝都城的街市,百姓们高高兴兴的迎来了重阳日。

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大云帝都的官员百姓们开始在重阳日为家里的老人祈福庆祝,这一天隐隐然有‘老人节’的意思了。早饭后,宁侯夫人姚燕语带着女儿儿子以及仆从护卫等一行数十人回姚府。姚远之老爷子的身体随着天气凉爽又健朗起来,一早起来,姚老爷子和老夫人王氏一同穿戴整齐了至自家花园子接受儿孙们的祝福。

姚远之年事已高在家养老,内阁权柄早些年就交出去了,现如今跟前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姚延恩现任东南经略使,监管江南六省的政务财经,此时肯定是回不来的。倒是早早就打发人回来请安并送来了很多吃喝玩乐的东西。姚延意这些年一直在工部,如今皇宫,避暑行宫等皇家园林的修缮都归他管,是个油水极其富足的好差事。

次女姚燕语是举世公认的神医,任职太医院一品院正,署理国医馆和药监署两处,编纂《大云药典》,成就非凡,而且她的丈夫宁侯卫章手握兵权,位极人臣,更是权贵们争相巴结的上将军。最不济的是寡居多年的长女姚凤歌,在家族和妹妹的帮助下经营药材生意多年,成为隐形的富豪。所以姚家到这一代虽然不能说是权倾朝野,但也赚足了天下人的羡慕妒忌恨。

姚府的后花园今日布置的格外喜庆,数百盆菊花争芳斗艳,月桂堂前的空地上铺了红毯,红毯上摆好了三桌宴席,姚老爷子和老夫人在主桌上落座,姚延意带着家中男丁先上前跪拜行礼,齐声恭祝老太爷和老夫人福寿安康。之后姚延意的夫人宁氏又带着家中女眷上前去给二老行礼。然后是姚凤歌和燕语姐妹带着苏瑾月,卫依依,卫恬恬姐妹几个以及卫凌浩的妻子韩氏上前行礼。最后是卫章带着卫凌霄,卫凌浩,卫凌溱和卫凌沣上前行礼。

姚老爷子看着眼前数十个孙男娣女心里非常高兴,捻着花白的胡子乐得合不拢嘴。

行礼毕,家宴开始。姚延意兄弟姐妹几个加上宁侯卫章一起陪同姚老爷子和老太太坐在主桌,另外姚老爷子还单留卫凌霄和卫依依二人在主桌,说是两边桌上人太多挤不开,实际上大家都知道卫依依一出生就被皇上封为郡主而卫凌霄虽然是姚燕语的养子但凭着一身的本事在军中屡次立功,现如今已经是三品威烈将军,品阶只比姚延意低一阶。另外,姚盛林兄弟以及表兄弟几个带着子侄们在左边桌入座,苏瑾月则跟没出嫁的姚家表姐妹们以及侄女们在右边桌上入座。

珍馐佳肴一道一道的端上来,玉液琼浆缓缓地倒入水晶杯中。姚延意率先举杯恭祝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身体康健。众人随着起身,举着酒杯齐声祝愿。姚老太爷乐呵呵的把杯中酒干了,又捻着胡子说道:“今儿是家宴,你们都不必拘礼。”

众人称是,姚老夫人笑问儿子:“今儿可叫了戏班子没有?”

宁夫人忙笑着应道:“知道老太太喜欢听戏,自然是预备下了。”说完,她朝着身后的管家娘子点了点头,管家娘子朝着花障那边招招手,便听见“咚咚咚”几声鼓点,金石之声伴着管弦之乐,徐徐而起。

两边年轻人的席上更加热闹,姚盛林的女儿如意今年九岁,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刚好她挨着姚燕语的小女儿卫恬恬做,于是悄悄地问:“小姑姑,你要不要跟着大姑太太去江南呀?我听说江南的秋天很美呢,上次祖父接我跟哥哥去江南的时候是冬天,过了年春天就回来了。我还没见过江南的秋天是什么样子呢。”

同样是卫章和姚燕语的女儿,卫恬恬的性格跟卫依依刚好相反,她喜欢安静的读书从不练习弓马骑射,如今在宫中和皇族公主郡主们一起读书。听了姚如意的话,卫恬恬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有三日的假,后儿还得进宫去呢,没办法去江南。”

“哎呀,我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姚如意笑了笑,又去商量别的姐妹是否去江南,她对改嫁这事儿非常好奇,很想知道是个什么场面。

主桌上,老太太喝了几杯酒之后心里的愁烦事儿忽然多起来,攥着凤歌的手低低的叹息:“你又要走了!想当年我们一家人都在江宁,独你一个人嫁来了京都。现如今我们一大家子人都在这里,偏生你却要回去了。一家子骨肉就不能聚在一起么!”

姚凤歌忙拿了帕子给老太太拭泪一边劝道:“今儿是高兴的日子,老太太这是怎么了?你看看这么多儿孙们围在你面前,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你们兄妹中,我最疼的就是你,最放心不下的也是你…”老太太说着,又低头垂泪。

这句话自然是不假,姚家四兄妹中,姚延恩,姚延意和姚燕语过的都很好,夫妻和睦仕途顺利,各自也都是儿女成群。唯有凤歌寡居多年,膝下只有一个亲生女儿,却因为从小是姨娘带大的跟她不怎么亲近。

姚凤歌一时也有些心酸,暗暗地擦了擦眼泪又强做笑颜,继续劝自己的母亲:“我知道老太太心里的牵挂,不过也请您老放心,如今我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陪在身边了。所以就算远在江南,也必然是事事顺心的。”

“你还说呢!那到底是个什么人哪?我都没见过!”说到这事儿老太太一脸的不高兴。

姚凤歌忙承诺:“以后还有机会,等过些日子他进京了,让他来给您请安。”

“你这话是敷衍我。”老太太依旧不满意。

“那您想要怎么样呢?”姚凤歌无奈的问。

老太太很任性的说道:“我要跟你去江南,我要见见那个人。他到底能不能照顾好你的后半辈子呀?我要亲眼看看才放心。”

“这…”姚凤歌很是为难的看燕语,想求妹妹帮忙解围。

姚燕语却笑道:“我觉得这事儿行。反正船也足够大,老太太跟着一起去完全不是问题。”

“燕语!”姚凤歌无奈的笑了,“老太太多大岁数了?还能受得住这长途奔波吗?”

宁夫人忙附和道:“是呀,虽然船上一应用具都全,但怎么说也要十几天的水路呢。下了船还要坐车,老太太可受不住这样的累。”

“一把年纪了还跟着孩子们瞎跑什么?你这不是添乱吗?”姚老太爷笑着添了一句。

“我就是想回去看看。来京城这么多年了都没回去过!”老太太的脾气上来了,谁劝都没用。

姚燕语把杯中酒喝下,信心满满的说道:“有我在,你们怕什么?刚好侯爷也有军务要去福建,我们正好一路同行。这样你们都放心了吧?”

姚凤歌看了看姚延意和宁夫人,三个人又都看姚老太爷。

老太爷皱了皱眉头,说道:“那我也想去。”

“啊?”姚延意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老太太回一趟江南也就罢了,不过是各府的夫人太太们问起来解释一下。可老爷子若是回江南,朝堂之上只怕有一半人心里要忐忑了。

姚老爷子看看一桌子人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自己,忽然抬手把桌子一拍,叹道:“好了好了!我不回,不回!你们干嘛呢都这样看着我。”

“不回好,不回好。您这一点准备都没有呢,这忽然说要回去,太仓促了。”姚延意连忙点头,又起身拿了酒壶给老爷子斟酒。

老太太说要跟着一起回江南,随行的人一下子多了一倍。不但跟着服侍的人要去,连几个小孙女们也都跟着去凑热闹。姚燕语叫人准备的一艘大船上满满的都是人。宁侯卫章和他的属下只好另外乘坐一艘中等客船随后跟着。

凤歌知道老太太喜欢热闹,就每天拉着卫依依姚如意等人陪她在打牌,喝酒,说笑话逗趣儿。姚燕语不喜欢这些,没事儿的时候就去卫章的船上看书。

官船沿着水路南下,五天后行至桃花坝时靠岸添置新鲜的蔬菜水果等物。卫依依从码头上找了唱曲儿的母女三人上船来给老太太解闷儿。

老太太非常高兴,问为首的妇人:“你们是哪儿的人哪?会唱什么曲儿?”

那妇人忙福了一福,回道:“奴原本也是从京城的大戏班子里待过的,如今年纪大了嗓子不好了,才带着两个闺女回了老家,在这码头的茶馆里赚点小钱儿糊口。那些戏班子里唱的曲子想必老太太已经听腻了,何况我们娘儿三个也没有那些大戏的排场,就给老太太唱个地方俚曲儿解解闷儿吧。”

老太太笑道:“如此甚好,你们就唱吧。”

那妇人拿过琵琶坐在凳子上开始弹,旁边的一个姑娘跟着调子开始唱。

果然是乡村俚曲儿,曲调明快简单,唱词也浅显易懂。老太太眯着眼睛靠在枕上认真的听着,然而听了不到一刻钟她的脸色就变了。

老太太还没来得及怎样,坐在旁边的姚凤歌先怒了,抬手拍了一下桌子,喝道:“好了!别唱了!”

番外, 心有灵犀(云歌cp十七)

姚凤歌一发怒,唱曲儿的娘三个都吓得闭了嘴,慌张的跪在了地上。

在座的有人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儿,卫依依手中长剑已经出窍,剑锋指着为首的妇人,喝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快些如实说,否则可别怪我的剑太快!”

那妇人磕头如捣蒜,战战兢兢的说道:“太太奶奶小姐们饶命啊!奴就是个唱曲儿的!人家怎么写我们就怎么唱,我们就是走街串巷混口饭吃的,我们就是蝼蚁一样的小老百姓,绝不是坏人,还请太太奶奶小姐们明鉴啊!”

一直躲在太祖母怀里的姚如意完全没弄明白长辈们为何忽然生气,而且还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在她想来这个唱曲儿的女人不过是唱了一个前朝宰相之女夫死守寡不甘寂寞又思春再嫁的故事而已。这种戏文虽然新鲜,但也不至于被杀头吧?

老太太毕竟是经历过大风雨的人,此时倒是没有那么生气,只抬手说道:“依依,你且收了剑,我看她们只是寻常的百姓人家,并不是那等寻衅生事的宵小之辈。”

“谢谢老太君!多谢老太君!”那女人赶紧的磕头,额头骨碰的船板咚咚的响,吓得姚如意更往太祖母的怀里钻了几分。

“没事的没事的,如意不怕。”老太太抚摸着如意的后背安慰着,又把她的奶娘叫过来,吩咐道:“你们带着小姐们往后面去吧。别吓着她们。”

几个奶娘们都上前来把各自带着的小姑娘们进了内舱。

卫依依手中的剑始终没有归鞘,只是提在手里,等小姑娘们都走了,她又上前两步问那妇人:“你刚说有人编了这曲子,你们只是学来唱,那么写这曲子的人在哪儿?你带着我去找来,这事儿就跟你没关系,否则…”

“怎么回事儿?”卫凌霄打断了卫依依的话,上前几步向老太太,姚凤歌和燕语行礼后,解释道:“侯爷听说这边老太太动了怒,让我过来问问是什么事儿。若有什么混账人惹老太太生气了,只管拎出去交给我们发落就是。老太太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卫依依生气指着跪在地上的母女三人说道:“这三个妇人不知受了何人教唆,居然编排一些俚曲儿嘲讽姨母。我定要将那个背后的小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你怎么能当着老太太的面说这些话?这些事情交给我吧,我肯定给老太太一个满意的交代。”卫凌霄说道。

老太太摆摆手,心平气和的说道:“你们不要小题大做了,或许人家只是凑巧编了个曲儿唱一唱。再说了,这不是依依随便找来的几个人吗?哪儿就是谁教唆的了?”

卫凌霄忙欠身应道:“老太太说的是,我会把这些话转达给侯爷。”

“行了,走吧!”卫依依朝着跪在地上的三个夫人喝道。

这三个人此时早就吓得魂不附体,听说要去见什么侯爷,腿头软了根本站起来。卫凌霄朝着门口摆摆手,进来三个护卫拎着三个妇人出去了。

姚凤歌心中甚是生气,姚燕语在旁边耐心的劝了半天。直到晚上时分卫依依才皱着眉头进来回说情况。

“找到那个编曲的人了没有?”姚凤歌着急的问。

卫依依拿起茶盏来两口喝完,咬牙切齿的说道:“没找到,这里的百姓说编曲的人是个落魄书生,他走一路骗一路,在青楼妓馆里住些日子,腻歪够了卖了曲子就走了。这曲子是他上个月在这里的时候留下的,如今人早不知道去了哪里。”

姚凤歌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或许果然如母亲所说,这不过是个巧合而已。是我想的太多了。”

“既然如此,就把那母女三人放了吧。今晚我们就留在这里好好地歇息一夜,明儿一早再赶路。”姚燕语说着,又吩咐卫依依:“今儿磋磨了人家母女大半天的光景,你去好生安抚,不许再耍横了!”

“这事儿还用母亲操心吗?大哥已经去办了——他不叫我去,说我脾气不好。”说到后面,卫依依偷笑着吐了吐舌头。

“还说呢!你就知道一天到晚的耍横!早晚有你吃亏的那一天。”姚燕语不满的瞪了女儿一眼。

凤歌忙劝:“好了,依依也是为了我才动怒的。大家都为了我的事儿辛苦了一整天,这会儿总算是弄明白了。妹妹快去歇歇吧,我进去跟母亲说一说,也好让她老人家放心。”

“也好,我出去瞧瞧。姐姐去安慰一下老太太。”姚燕语说着,起身带着卫依依下船去了卫章的船上。

此时,卫凌霄已经差人把那母女三人送了回去,卫章一个人站在船头上沉思。暮色四合,渔火摇曳,他坚实的背影叫人莫名的安心。二十多年来一如既往,姚燕语就这样看着他,心里就只有四个字:现世安稳。

卫依依想要喊一声却被姚燕语抬手制止。“你先去吧。”姚燕语轻声说道。

“好。”卫依依点头笑了笑,转身去一旁呆着了。

卫章武功高强,视力听力感觉都异于常人的敏锐,在妻子和女儿走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了,只是没有动。因为那是他此生挚爱的人的脚步,那轻而又轻的脚步声好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踩出的是他心底最美的音符。所以他不想动,只想这样安静的站着,安静的听。

姚燕语走到丈夫身边,伸手缓缓地拉住他的手,和他并肩站在甲板上看着江面。

卫章的手轻轻地反转把姚燕语的手攥紧在手心里,什么都没说。他们两个人最近几年很少交谈,不管多大的事情,最多一个眼神便知道彼此的心意想法,交谈反而成为多余的累赘。心有灵犀这个词,就是说的他们这一对夫妻。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站在官船的甲板上,站在秋日的暮色中,站在彼此的生命里。

一行人在桃花坝停留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一早继续前行。

之后的十来天里又在一个比较繁华的码头停靠了一天补充蔬果,然后便到了江宁。

任东南经略使的姚延恩早就接到快报知道老母亲要回江宁,到了这日一早便来码头迎候。母子相见自然有许多话说。姚延恩把老太太接回自己府上安置,又挽留卫章姚燕语夫妇以及凤歌等人。卫章因公务来江南,自然要留下来跟姚延恩商议军政要事,姚燕语是个不愿意受束缚的人,便说要去乡野之间走一走,寻找两味罕见的药材;姚凤歌因为改嫁的事情跟这位长兄有点嫌隙,而且她心中记挂云悯,便不愿留宿,当下便乘车回自己茶园的小别苑去。

姚燕语只在姚延恩的府中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便借口去清月观拜访一位德高望重的道长,乘车离开了经略使府。

宽大舒适的马车里,卫依依依偎在姚燕语身上,撒娇问:“娘,我们真的去道观吗?道观有什么好玩的?”

“你都多大了?还整天玩玩玩的。”姚燕语轻声斥责道。

卫依依噘嘴说道:“出来不就是玩的嘛。我倒是想跟父亲去巡视水师呢,父亲又不带我。”

“好了!我们不去道观。”姚燕语笑道。

“真的?那我们去哪儿?去姨母的茶园吗?”

“我们今儿也不去茶园。”姚燕语伸手挑开车窗的帘子看了看外面的街上。

卫依依纳闷的问:“那我们干什么去呀?”

“我们找个茶馆听戏去。”姚燕语说。

“什么?”卫依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着女儿瞪的滴溜儿圆的大眼睛,姚燕语好笑的反问:“怎么,你不是最喜欢凑热闹吗?”

“没错没错!我最喜欢凑热闹了!可是母亲您这一到江宁就去听戏…”卫依依到底是极聪明的,忽然就想通了,于是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叹道:“晓得了晓得了!父亲都安排好了吧?”

姚燕语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发髻。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道,在一家不起眼的茶楼停了下来,姚燕语对姚延恩派来的护卫说口渴了进去喝口茶,便把众人留在门外,自己带着女儿进了茶楼。

这是一家算不上多雅致的茶楼,里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大家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说笑声不绝于耳,更有说书的唱曲儿的游走其中。跑堂的伙计见姚燕语和卫依依两个女客衣着不凡,不等吩咐就自动带人上楼进了一处雅间。并主动送上一壶本茶楼最好的秋茶以及四样精致的点心。

“夫人,您还有什么需要么?”伙计殷勤的问。

姚燕语吹了吹茶末,闻着茶香,淡淡的问:“你们这儿有唱曲儿唱的好的吗?”

“有,有!我们这家茶楼虽然不是江宁最大的,但我们这儿雅俗共赏,什么样的曲儿都有,不知道夫人喜欢什么样的?”

卫依依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说道:“我们要听新鲜曲儿。一年之前的那些就算了,早听腻了。”

伙计立刻笑了,卖弄般的挑着手指说道:“这还真是巧了!正好有一对唱曲儿的夫妻这几天学了个新曲子。小的这就叫他们来唱给夫人和小姐听。”

卫依依从荷包里拿出一块银子朝着伙计丢过去,说道:“行,快去叫来。唱的好了还有你的赏钱。”

“多谢小姐!”伙计得了银子,麻溜儿的跑了出去。

片刻后伙计果然领着一对夫妻进来,男的清瘦,怀里抱着一把二胡,是个瞎子,妇人微胖,穿了一身湖绿衣衫,脸上抹着廉价的水粉,打扮的很是艳俗。

两个人进来后直接跪下磕头,男人不说话,唯有妇人给姚燕语母女请安。

姚燕语依然是端着茶盏不说话,卫依依问:“听说你们新学了个曲儿,有名儿吗?”

“回小姐话,我们新学的这个曲子名叫《假凤虚凰》。”

卫依依一听这曲名儿跟之前在桃花坝听的那首俚曲不一样,于是转头看向姚燕语。

姚燕语淡淡一笑,把茶盏盖上,说道:“哦?这是个什么故事,你先说来给我们听听。”

“我们这故事说的是以为的小姐,因为是正室夫人嫡出,所以取了个名字名唤彩凤。这彩凤小姐自幼锦衣玉食,琴棋书画浸润着,长到十八岁上嫁入了皇族。然而嫁的那个男人却不争气,而且早早的死了。这位彩凤小姐依靠娘家的扶持经商原本也过得极好,谁知道又莫名其妙的看上了一个江湖郎中…”

“闭嘴!”卫依依率先火了,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骂道:“你们这些混账东西都是换汤不换药啊?只是那个王八蛋写的词曲,你把他给姑奶奶叫来!”

“小姐饶命!小姐息怒!这听曲儿就是听个乐呵,您若是不喜欢这个,我们再换一个就是了…”

卫依依气急反笑,站起身来走到那妇人跟前说道:“姑奶奶不是不喜欢这个,而是很喜欢!你把编写这曲子的人给我找来,姑奶奶重重有赏!”

“小姐息怒!编写这词曲的是一个风流好色的落魄书生,他胡编乱造一些新鲜曲儿卖给那些青楼妓馆的老鸨子,她们又找能歌善舞的姑娘们排演。我们不过是见大家都喜欢,所以才学来赚点钱糊口的!”

“哪个青楼?哪家妓院?你今日若是不说明白,就别想保住你脖子上的这颗脑袋!”

“就是…就是秦河边上那家叫万春园的青楼…那风流風雨文学里…”

卫依依不等那妇人说完,立刻朝窗外喊了一声:“来人!”

一个黑衣人破窗而入,沉声应道:“属下在,请郡主吩咐!”

“去把万春园给本郡主围了!”卫依依喝道。

“慢着。”姚燕语抬手制止道,“把那个姓张的书生叫来见我就行了,别扰了人家的生意。”

“是,夫人。”黑衣人应了一声,又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番外,清风明月自清闲(云歌cp十七)

姚燕语再没心情喝茶,叫人把唱曲儿的夫妇放了,带着女儿出茶馆回到了马车上。

“听那人说,现在青楼妓馆里都在唱这样的曲子,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再加上有人添油加醋,推波助澜,现如今姚家和你大姨母已经成为天下人的笑话了。”姚燕语靠在马车里,无奈的叹息着。

“母亲,你说会是谁这么坏,在背后捅刀子,干出这么缺德的事儿来呢?我大姨母也没得罪谁呀。”卫依依一脸郁闷的问。

姚燕语冷笑道:“虽然没得罪谁,但却妨碍了某些人的利益了。”

“姨母嫁个男人能妨碍谁的利益啊?难道他们苏家人还嫌弃娶姨母的人是个江湖商人,没有送大宗的聘礼上门啊?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聘礼?亏你想得出来。”姚燕语失笑摇头。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利益啊?她手上那些铺子都留给苏瑾安姐弟三人了,自己一间都没留。她在江南只有一片茶园一座小别苑,这也不值多少钱啊!”卫依依拧着眉头沉思着。

“茶园?小别苑?回头你去那里看看就知道了。你嘴里的‘不值多少钱’究竟是对还是错。”

“不会吧?难道大姨母把大部分财产都放到了茶园里?”卫依依瞪大了眼睛问。

姚燕语还想说什么,车外传来护卫的声音:“夫人,万春园里没找到姓张的书生。那人昨天离开的,走的时候什么也没说。”

“什么?!”卫依依的小脾气立刻炸了,“又让这孙子给跑了?”

“有没有问过那个胭脂,那人走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姚燕语按下炸毛的女儿,扭头向车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