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夕心中生出些不忍,她并不确定萧渡有没有和老侯爷说过这件事,可如果她现在当众戳穿她们的事,萧芷萱以后在府中该如何自处。

她于是死死咬住下唇,按下一吐而快的冲动,对老侯爷道:“元夕已将该说得都说出,其他的事,还请老爷和公主做主。”

公主已经被气得发抖,指着蔡姨娘对老侯爷道:“老爷,这人心机叵测,断不可再留在府中!”

萧云敬望着地上哭得全身发抖的蔡姨娘,蹙着眉思索许久,终是开口道:“渡儿现在还在昏迷中,府里不宜再生是非。先将她送回房内,派几个人看守着,至于真相如何,日后再慢慢审问。”

此言一出,众人都觉得有些意外,但老侯爷既然发了话,谁也不便再多说些什么。周景元叫了两名小厮,准备将蔡姨娘押送回房,萧芷萱却霍地站起身子,赶过去扶起瘫软在地上的蔡姨娘,用祈求地眼神看着周景元道:“让我送她回去,好吗?”

周景元为难地回头看了老侯爷一眼,老侯爷望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长长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元夕却顾不得其他事,急忙对公主道:“我现在可以去看相公了吗?”

公主经过这番变故,喘息已经略有些急促,她脸上带了些愧疚之色,道:“去吧,之前都怪我太过心急,差点冤枉了你…”她顿了顿,终是说不出软话,只歉疚地对她挥了挥手。

元夕却毫不在意,只带着安荷和李嬷嬷往萧渡房里赶,安荷对这结果十分不忿,一边走一边暗自嘀咕着:“老侯爷真是护短,夫人受了这样的冤枉,竟然只是罚那真凶关在自己屋里,实在太欺负人了!”

身旁的李嬷嬷连忙神色复杂地将她一捅,示意她莫要多嘴。元夕却根本没留意他们的举止,只在心里不停想到:“这便是你的计划吗?引得蔡姨娘狗急跳墙,不得不出此劣计来害我自保,我已经做到你所希望得,你醒来了吗?”

她越想着越觉得心焦,几乎是小跑着到了萧渡门前,一推开门,正好撞见里面伺候的丫鬟冲了出来,元夕见她神色慌张,连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问道:“怎么了?”(以下为正版赠送)

作者有话要说:那丫鬟见是夫人来了,急得几乎快要哭出,颤声道:“侯爷,侯爷他好像加重了,我看他身子突然抽动,又不停出汗,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想快去找左太医来看看。”

元夕身子朝后仰了仰,几乎快要晕倒,李嬷嬷连忙握紧她的手,让那丫鬟赶紧去找左太医,又牵着元夕朝内走去。

元夕步步走进自己日思夜盼那人,见他不但没有转醒,此刻嘴唇已经发乌,身子开始抽动,压抑了许久的委屈终于爆发出来,忍不住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在心中喊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不起来?我已经很努力了,可我真得快撑不住了。”

李嬷嬷和安荷也不断垂着泪,这时左太医终于和老侯爷、公主一起赶来,看见萧渡的样子也吓得脸色发白,对其他几人道:“侯爷的情况十分危急,我要替他施针,劳烦各位先出去等着,人多眼杂,怕会出了差错。”

几人不敢怠慢,连忙掩门走出,各个心神不宁地站在游廊之上,这时,周景元突然急急赶来,看了元夕一眼,对老侯爷道:“夏左相来了,说是来看看夫人。”

元夕猛地自悲痛中抽离,怔怔地想到:“爹爹?他来做什么?”

这章送了400多字的情节,还算有诚意吧o(^▽^)o天寒地冻的,作者君需要小天使们的留言取暖啊嘤嘤嘤。还有作者君最近学车繁忙,后面的情节有比较复杂,作者君不想写的太草率,只能隔日更,下章应该是周日中午发,还请读者大大见谅。

第49章 048

细长碧翠的龙井叶在明澈的茶汤中舒展、盘旋,夏明远的脸映在茶盏之内,又随口中地轻轻吹拂,而在茶沫慢慢化散开来。

元夕有些拘谨地站在一旁,双眼早已哭得红肿起来,夏明远放下茶盏,抬眸望着她叹了口气,道:“夕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和爹说。实在是难为你了。”

元夕看见夏明远眼中浓浓的关切神色,鼻子一酸,差点又哭了出来。她虽然一直对爹爹有着莫名的畏惧,但这短短几日,身边的情势艰险不断,早已令她心力交瘁,此刻能感受到亲人的关心,就如暖流注入心底,让她觉得自己不再只是孤军作战。

老侯爷在旁冷眼观来,忙对夏明远道:“夏相大可放心,元夕既然进了侯府的门,无论渡儿如何,我们都不会让她受到任何委屈。”

夏明远冷哼一声,道:“老侯爷也无需如此紧张,我就算平日和你们不太对付,也不至于在这时还要落井下石。”他又叹口气,道:“萧渡就算再不长进,好歹也是我的女婿,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可不想让我女儿就这么无端端成了寡妇。”

元夕微微皱起眉头,觉得寡妇这个词听起来有些刺耳,她于是走上前为夏明远又添了些茶汤,道:“爹爹放心,相公他一定不会有事得,女儿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夏明远不置可否地望了她一眼,又朝身后挥了挥手,让一名亲卫托了个紫檀木匣交到老侯爷手上,道:“这是我府中珍藏的几味药材,都是宫里赐下得,也不知管不管用,老侯爷就先收着吧。”他又转向元夕,道:“爹爹既然来了,也想亲自去看一看他,夕儿,你现在带我过去如何?”

元夕犹豫地看了老侯爷一眼,知道他并不想让外人知道萧渡的病情。老侯爷冷冷望着手中的木匣,明白夏明远今日来是做了万全准备,绝不会被轻易打发离开,只得勉强扯起嘴角,道:“多谢亲家好意,只是渡儿正在诊治中,连我们都不便入内,只怕今日不得不拂了您这番心意了。”

夏明远无所谓地又端起茶盏,道:“这倒是无妨,反正我来都来了,就随你们一起等等看。今日能有个结果,我也就不用老替夕儿提着颗心了。”

他姿态已经做得十足,老侯爷也说不出其他推辞的话,只得由得他等在厅内。

元夕命人端上果茶侍奉,又偷偷瞅了瞅夏明远带着的几名亲卫,心中始终绕着些疑惑,她虽然感动爹爹的关心,却也隐隐感到爹爹此次来得目的并不单纯。

过了一会儿,小春满头大汗地自外跑了进来,声音颤颤道:“老爷,少夫人,左太医出来了,让你们马上过去!”

老侯爷和元夕一看他表情就知道情势不妙,连忙站起身来,急匆匆地跟着小春往外跑。夏明远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也急忙放下茶盏,带着几名亲卫赶了上去。

萧渡的房门外,此刻已是一片混乱,公主的身子受不得刺激,已经被余嬷嬷硬拖回了房。左乔面色沉重,正在门前急得不断踱步。一见老侯爷和元夕赶到,忙迎上去带着歉疚和悲痛道:“都怪左某无能,侯爷…侯爷他可能撑不过今晚了!”

元夕捂着嘴惊呼一声,几乎快要晕厥过去。老侯爷的身子也抖得厉害,饱经沧桑的双目中蓄满了悲痛,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也顾不得还有最不该听到这话的人正在身后。

倒是左乔这才望见紧随他们而来的夏明远,立即吓得打了个寒颤,结结巴巴地行礼道:“夏…夏相,你怎么来了。”

夏明远目光中露出探究神色,斜眼朝左乔瞥去,道:“左太医可瞧清楚了,此事关乎侯爷生死,更关乎着边关安危,这结论可不能乱下啊。”

左乔擦了擦脸上的汗,对老侯爷投去歉意一瞥,道:“当然,也不能说绝无转机,总之今晚便是关键时刻,只愿侯爷能撑得过去。”

夏明远叹了口气,走到已经悲痛欲绝地元夕身旁,将她的头轻轻揽在肩头,柔声安抚道:“你放心,爹会在这儿陪着你,无论出了什么事,爹都会帮你熬过去。”

元夕惶惶抬起头来,只觉得所有的事都好像有些不真实,她双目红肿,目光涣散,声音虚弱地好像飘在天边,“爹爹,你今晚要留下来吗?”

老侯爷此刻终于自痛苦中抽离,他缓缓阖上眼,冷声道:“看不到结果,夏相怎么会甘心离开,是吧?”

夏明远干干笑了两声,并未回话。老侯爷深吸一口气,在那一刻,好像又恢复成那个战场上杀伐决断的硬朗汉子。他将周景元叫来,吩咐道:“去收拾一间上房给夏相住下,再拨几个丫鬟小厮过去,嘱咐她们好好伺候着。”

夏明远却挥了挥手,道:“不必了,我身边这几名亲卫跟了我十几年,该做得他们都会做。府里事多,就无需为我再张罗什么了。”

他转过身子,又握了握元夕的手,道:“你放心,爹爹今晚就留在这里,有什么事一定派人来告诉爹一声。”

元夕此刻心中只有萧渡的安危,只胡乱应了一声,嘱咐李嬷嬷去记下。老侯爷目光炯炯盯着夏明远的背影,嘴角泛着冷笑…屋里屋外,人心迥异,各有着一番乾坤。

月上中天,侯府上房内,夏明远施施然坐在太师椅中。最得他信任的亲卫韩坤,此刻正领着其他四人将房中的物品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了绝无异样,才让其他几人去外间守着,朝他回报道:“相爷放心,没有问题。”

夏明远冷冷一哂道:“萧云敬总不至于这么蠢,所有人都知道我进了他的侯府,若是我不能完完整整的走出去,无论是太后还是今上,都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韩坤了然道:“所以相爷才敢这么笃定地留在侯府过夜。”他又道:“只怪萧云敬这个老狐狸,把府里的消息封锁得这么死,要不是一直联系不上府里的内线,相爷又何须亲自前来。”

夏明远道:“虽说外面传言萧渡病得要死了,可我总不信这件事会这么简单。只有亲自来看看,我才能放心。今晚好好摸清他的底细,明日才好做安排。”

韩坤想了想,又问道:“可是萧云敬又怎会就这么坐以待毙?”

夏明远手指在案上轻叩,道:“所以,你们几个今晚就在外间好好给我守着,绝不能出任何纰漏,”

韩坤忙站直身子,朝他揖手,道:“相爷放心,今日来得全是挑选的精兵,我还安排了一队人在侯府外随时盯着。除非他萧云敬敢大张旗鼓与我们相府为敌,不然必定不会出事。”

夏明远点了点头,又对韩坤嘱咐了几句,确认一切都安排无疑后,才稍稍放松下来。就在这时,突闻外间传来侍卫的喝声道:“相爷已经歇下了,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韩坤见夏明远朝他使了个眼色,便高声问道:“是什么事?”

外面一名侍卫忙回道:“是府里的一个丫鬟,说是专程给相爷送夜宵的。”

无缘无故,送什么夜宵。韩坤皱了皱眉,正准备让其他人打发那丫鬟走,突然听见夏明远开口道:“让她把东西留下就走吧。”

韩坤正不明就里,外面的侍卫已经将一盘糕点端了进来,夏明远目光炯炯,吩咐韩坤去将每块糕点都掰开,果然见到其中一块里藏了一张折着的纸条。

韩坤忙将纸条小心展开,只见里面写着:“府中有诈,三更在西角门共议。”

“这…”韩坤猛抽一口气,一时辨不清这纸条上的讯息是真是假,只得谨慎地看着夏明远。

夏明远只想了一瞬,便将这纸条揉了揉,轻松地丢入了烛火之中。韩坤盯着那纸迅速被烛火吞噬,化作一股黑烟,心中仍有些余悸地问道:“如果这真是那人给我们的讯息怎么办?要不要小的待会去角门探一探。”

夏明远笑着摇头,道:“真也好假也好,你只需记得我们今日来的目的,其他人都无需理会。我们只要平安待到明晨,府里发生什么事自然逃不过我们的眼睛。在这之前,做得越多,越容易被抓住把柄。”

韩坤似懂非懂地应了下来,安排好屋内的一切,便也去了外间把守。又找了一人守在在屋外密切留意府中异动。

夏明远的神经崩了一日,此刻也觉得有些疲乏,但始终不敢睡得太沉,便合衣躺在床榻上。

时至三更,墙外响起几声“咚咚”的梆子声,夏明远猛地被一阵异香惊醒,他立即警觉地走下床来,顺着那气味寻去,刚刚走了几步,一踏到床角处,突然感到脚下一沉,还未来得及呼喊出声,就跌入了一个地洞之内。

地洞不深,但他猝不及防地一头栽入,还是被摔得七荤八素,抬起头,看见头上石板已经瞬间阖上,而在他背后的角落处,有一个黑影正慢慢朝他走来…

第50章 048

黑,深不见底的黑!目光触不到尽头,耳边也没有半点声音,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藏着无穷的未知与恐惧,将人牢牢包裹其中。

夏明远转醒后,面对得便是这样一副情形。意识渐渐恢复,他才发觉后颈开始火辣辣地疼。他一边伸手朝后摸去,一边慢慢忆起所有的事,从屋内掉到这个地洞后,他好像被人自颈后袭击,然后就一直昏迷到了现在。

手中触到的伤口好像已经结痂,夏明远心中顿时一惊。伤口结痂至少需要一至两天天,难道说他遭袭之后,在这地洞里已经待了两天。

两天,足以发生太多的事。他平白无故自房中消失,那些亲卫会如何行事?还是他们也已经中了埋伏?

黑暗与饥渴足以使人麻痹而混乱,夏明远心中涌上许多杂乱的念头,却一时理不出任何头绪。他一生谨慎,想不到竟会在这个关头中了埋伏,怪只怪他太过大意,笃定萧云敬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在侯府对付他。

可他始终也想不明白,萧云敬这么做得目的是什么?自己如果在侯府出事,萧云敬是无论如何也是脱不了干系,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夏明远茫然地想了许久,最后只确信了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要先从这地方出去。可目光所及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根本无法判断自己身在何方。

他开始在四周仔细摸索,感觉好像摸到了一些干草,地面硬硬冷冷没有任何缝隙,再试着摸得远些,心中陡然惊喜起来,他好像摸到了一个火折!

他狂喜地拿起火折试着点燃,顾不得这可能又是一个陷阱,若让他一直留在这黑暗中,实在比死也好不了多少。

只听”嚓“地一声,火折渐渐燃起,四周终于亮堂起来,突如其来的光亮令他的瞳孔猛地缩了一缩。待他适应了眼前的火光,连忙朝周围看去:这里好像是一个地窖,两面都是森森的石壁,前后都望不见尽头。

回过头,发现他刚才躺过的干草上有一些早已干涸的血迹,夏明远拿着火折仔细看了看,依这血迹干涸的程度判定,他必定是躺了有两日以上。

突然,他猛地打了个激灵,冷汗止不住地冒了出来,他想起了埋伏在侯府外的那队精兵,如果他们一连两日都等不到府里的消息,会不会不顾一切冲进来。一旦自己手下的亲兵先动了手,萧云敬就占了先机,到时候他若能毫发无损地走出去,极有可能会被萧云敬倒打一耙。难道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夏明远越想越觉得焦急起来,他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在来人之前尽快找到出路。他于是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身子,小心地举着火折,开始寻着出路。

地窖内只有一条甬道,只能选择两个方向,前进或者后退。他想了想,决定依照直觉往前方走。

可他才走了一会儿,却觉得步子越来越艰难,嗓子里又干又渴。这才想起,自己至少有两日未进食进水,恐惧令他忘记了饥饿,可缺水的感觉却骗不了人。越觉得渴,就越是难以忍受,喉咙中如火烧般刺痛,夏明远又勉强走了几步,便扶着墙壁大口地喘着粗气,觉得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他这时才觉得有些不对,这地窖中的空气好像正在减少,才让呼吸变得这么艰难。他皱眉望了望手中的火折,是这个原因吗?这地窖太过密闭,而火折燃得久了会将空气耗尽。他尝试着熄掉了火把,果然觉得呼吸顺畅了一些,可没有火折,在黑暗中只能寸步难行,该怎么办呢?

夏明远扶着墙壁,努力让自己的意识清醒一些。最终,他决定先用火折的光照看清前路有没有障碍,再熄灭后摸索着朝前移动。于是在火光的一熄一亮之间,他总算能顺利前行。但无论怎么走,眼前仍是一模一样的光秃秃的墙壁,根本分辨不出到底走了多久,他甚至分不出,自己到底是在前行,还是只在绕着圈子。

毫无指望的前路,看不见终点的折磨,每一口呼吸都好似有刀割在胸口,夏明远觉得自己的意志正在慢慢被消磨,可他不能放弃,他一生峥嵘,面对强敌从未退缩过,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放弃!

想到此处,他感到身上的力气又恢复了些。然而,手中的火折就在这一刻突然燃尽了。就在他重新被黑暗吞噬,几乎快要崩溃之时,听见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低吼。

那是一种动物的低吼,来自黑暗的深处,正一点点朝他接近…

夏明远猛地一震,努力眯起眼朝前看去,黑暗中好像藏着无数的怪兽,随时准备扑出将他吞噬。这一刻,他脑中一直死死绷住的弦终于断了,两脚仿佛灌了铅,身体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只有最后一个念头,一定要逃出去,一定不能死在这里!

求生的意志激发了他最后的潜能,抬起腿拼命朝后跑去,可那低吼声好似正慢慢跟着他,不远不近,仿佛不急于将他捉住,只是享受着戏耍猎物的乐趣。

不知跑了多久,那声音终于被远远甩在身后,而夏明远的体力也已撑到极限,他无力地朝后仰倒,让身子跌落在冷硬的地面之上,大口喘息着,贪婪地吸食着地窖中所剩无几的空气。而那颗从未想过放弃的心,却在这一刻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几乎快要昏死过去时,头顶上的那块砖,却突然打开了。

久违的光亮划破了黑暗,为绝境带来了最后一丝生机。夏明远又是激动又是警惕,不知道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

这时,一只胳膊神了进来,借着头顶的微弱亮光,他勉强能看清袖口的颜色和绣纹,那是相府亲卫的标志!

夏明远激动地撑起身子,连忙想要攥住那只手,然而他很快发现那手上全是鲜血,而头顶那人已经虚弱地无法使出力气将他拉出。

一股浓烟灌了进来,头顶上隐隐传来厮打声,那人哑着嗓子,咳嗽着道:“相爷,我们中了埋伏,现在外面全是火,只怕是杀不出去了。”

夏明心中大惊,远忙问道:“韩坤呢?他怎么样了?”

那人喉中哽了哽,语气沉重道:“他受了重伤,也不知还能不能醒来。”

夏明远经过方才的一系列境遇,本就已经不堪重负,此刻更是如遭重击,绝望地几乎不能思索。他怎么也想不到萧云敬竟真能做得如此之绝,就在电光火石间,他突然捉住最后一丝光亮,颤声问道:“韩坤带来的那队精兵呢,他们还在侯府外吗?”

那人猛地一愣,声音中马上也透出兴奋,道:“韩侍卫刚才还没来得及和我们交代,如果真的有救兵,小的这就杀出去,拼死也要救相爷你出来。”

夏明远终于放下心来,可他的身体与意识都已快耗到极限,不知还能撑多久,这时 ,他听见头顶的脚步声又折回来,那人犹豫道:“韩侍卫不能出去,小的人微言轻,只怕门外的亲兵担心有诈,不一定敢轻易闯进来。相爷可否给小的一个信物,能够证明相爷确实遇了险。”

夏明远被烟熏得身子沉沉,感到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起来,迷迷糊糊维持着最后的神智,颤颤自怀中掏出一枚玉印,朝左右依序扭了几下,那枚普通的玉印柄竟朝外翻开,露出一个栩栩如生的麒麟头。

夏明远用最后的力气,将那枚玉印扔了上去,虚弱道:“麒麟印,他们见了这个才能接受号令,你快拿这冲出去,你我能不能活命,可就在这最后一遭了。”

奇怪的是,那头顶上却突然没了声音,脚步声、厮打声慢慢消散,仿佛一切都不存在一般,夏明远就在这诡异的静谧中,终于昏死了过去。

再度醒来,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夏明远身子猛地一震,吓得陡然坐起,这才发现自己竟躺在此前睡着得那张床上,窗外天际泛白,万物初醒,柔软而舒适的床榻令他有了一刻的不真实感,难道刚才那只是一场噩梦。

可喉中的焦灼感,被汗湿透的衣袍,还有如濒死一般的无力感,都提醒着他那并不是一场梦。

这时,门外的敲击声越发强烈,有人担心地喊道:“相爷,你没事吧!”那是韩坤的声音!

夏明远心中惊疑不定,死死盯住门板,不知道到底哪个才是陷阱。这时门外的人终于按捺不住,门被猛地推开,韩坤脸色惨白,带着几名护卫焦急地冲进来,看见他才松了一口气,却又奇怪地问道:“相爷,你没事吧,为何敲了半天门也不应?你的脸色怎么会这么差?”

夏明远觉得双手有些发抖,颤颤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我睡了多久”

韩坤不明所以,回道:“现在已经过了辰时,相爷你昨晚一直睡在房里,我们见你一直不醒,担心出事才会冲了进来?”他突然想起什么事,又道:“昨晚远处的院子里好像失了火,我们生怕有诈,就没过去看,只想着好好守在这里,半步都没离开过。”

夏明远恨恨地闭上眼,终于明白自己糟了算计,他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朝怀中掏去,果然已经找不到那枚麒麟印。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明明在地窖中呆了两日,为何只变成了一晚,那火那侍卫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门外的一名亲卫慌慌张张跑进来,道:“相爷,宣远侯…宣远侯求见!”

夏明远猛地抬头,心中大惊,不可置信地喊道:“萧渡?他醒了吗!”

他忙让韩坤搀扶着走到院中,只见一人站在银杏树下,身姿凛凛,墨袍玉冠,俊逸的脸庞在阳光下显得略有些苍白,可他眼中却闪动着狡黠的光芒,正朝这边微微揖手,朗朗笑道:“小婿来得迟了,还请岳丈大人莫怪。”

第51章 051(微修)

云卷云舒,斑驳树影下,面前那人如谦谦公子,朝他遥遥笑拜着。

夏明远却觉得这笑容被太阳照得十分刺眼,他的脸庞快速抽动了一下,按住有些发颤的右手,冷笑道:“果然是我的好女婿,以前倒是我小看你了。”

萧渡慢慢站直身子,闲闲掸了掸衣角,仍是笑着道:“岳丈大人枭雄一般的人物,萧渡若是有半点想得不周全,恐怕早就做不了你的女婿了。”

夏明远自然听得懂这话中的讽刺之意,他暗暗咬了咬牙根,带了几分不甘道:“说吧,你想怎么样?”

萧渡的眼神在夏明远身边的亲卫身上绕了绕,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还得请岳丈大人单独随我去书房一叙。”

夏明远轻哼一声,甩开韩坤扶住他的手准备朝萧渡走去,韩坤皱了皱眉,正犹豫要不要带人跟上,夏明远却朝他摆了摆手,又附耳对他交代了几句,才大声道:“你们就留在这儿,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便沉着脸,负手随萧渡一路穿廊过院,脸上虽努力保持着平静,内心却不断盘算着自己和对方手中的筹码,但始终猜不透对方的底牌…

两人一路走进书房,夏明远的目光在墙上那张悬着的银弓上滞了滞,才状若自然地撩袍坐下,道:“怎么偌大个侯府,连杯茶都不懂得招呼吗?”

萧渡见他此刻还能保持如此镇定,心中倒也生出几分佩服,于是朝门外喊道:“给相爷泡壶好茶送进来。”

一壶上好的碧螺春很快放在桌案之上,萧渡挥手让送茶的小厮离开,又令他们关紧房门,到游廊上候着。

夏明远不客气地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温润的茶水令胸口的郁结稍稍舒展一些,这才长吁出一口气道:“你们煞费苦心摆了这么大一个局,就是为了那枚麒麟印?”

萧渡嘴角漾起浅笑,道:“岳丈大人果然是聪明人,这么快就想明白了。”他也懒得再绕弯子,从怀中掏出那枚麒麟印,饶有兴致地把玩着道:“早就听说左相大人有一枚麒麟私印,无论是暗卫还是亲兵皆受其号令,今日终于得以亲见,果然是做得精巧无双。”

夏明远盯着那枚被他骗去的麒麟印,想起此前所受遭遇,双目几乎要冒出火来,终于无法再故作镇定,拍案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渡正要开口,却又掩唇轻咳几声,端起茶盏呷了几口,才慢条斯理回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请岳丈大人听个故事。”他将茶盏放下,抬眸盯着夏明远,道:“前几日,我偶然发现府里的一位姨娘与外人勾结,一直在向外人出卖我的行踪,才会导致我数次被人追杀。在重重逼问下,她狗急跳墙只得对我下毒,还企图嫁祸给元夕,幸好被父亲发现证据,将她关了起来。追查之下,发现她手中竟握有夏相的麒麟印,她不得不招供,这一切都是受夏相你指使得。”他目光渐转锐利,唇角却勾起笑意道:“不知道夏相觉得这个故事够不够精彩,若是讲给今上听,他会不会信。”

夏明远冷笑,道:“既有人证又有物证,合情合理,毫无破绽,连我自己都快相信这毒是我指使人下得了。可我如果告诉今上,这印是你们硬抢去的呢?”

萧渡叹了口气,道:“那时我正中毒在床上昏迷不醒,夏相带的几名亲卫,各个武艺高强,又彻夜不眠地守在您的房门口,敢问我们如何在夏相你毫发无损的情况下,抢得到被你贴身保管的麒麟印。更何况这印中玄机只有你一人知晓,如果不是你亲自发的指令,还有谁做得到。”

“你!”夏明远气得浑身颤抖,他果然算的步步精准,昨晚发生的事,就连自己的亲卫都无法证明,又怎么指望其他人会信。他不甘地阖上双目,喟叹道:“罢罢罢,是我太过大意,才会中了你们的奸计。”

萧渡冷笑,道:“岳丈大人并非大意,只是太想要我死而已。不亲自看着我死,你又如何能安心。”

夏明远狠狠瞪住他,道:“所以你就假装中毒,引我上钩。那密室里你又是如何做到,让我以为过了两日之久!”

萧渡愉快地笑道:“那密室的局揭破便是再简单不过。用干涸了两天的血,和假的伤痂,让你以为已经过了两日。再在火折中藏了特殊的燃料,点燃后会令你感觉极度渴水。纵然是夏相你,在干渴、焦躁、几乎窒息的环境也难以保持冷静,这时再用假的侍卫给你最后一丝希望,你为求保命,只能依靠那枚麒麟印去搬救兵。不过…”他顿了顿,道:“其他都是假得,那毒却是真得。”

夏明远猛地一震,难以置信道:“你为了引我上钩,竟然自己服毒。”

萧渡却是面色平静,道:“因为我没有把握左乔愿不愿意配合我们演戏,也没有把握他若是演戏,能不能骗过你这双眼睛。所以,只有我真得中毒,才能让你甘愿留下,宁愿冒几分风险,也要搏一搏我是不是真得要死了。”

夏明远死死盯住他,目光中竟带了几分玩味,道:“难怪当年宣远侯的名号能令芜人闻风丧胆,想不到你不仅在战场上胆略过人,对自己也能这么狠。难怪平渡关那么惨烈的那一役后,你也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