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只带了两个。只是客居之地,到底配料不齐,只勉强整治这么一桌,尚请王妃海涵。”

严真真看着满满一桌的菜肴,喟然叹息:“君不闻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么?我瞧着这一桌席面,若是给贫苦人家,足可过得一生。”

陈思雨却眉心微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王妃此句说得好。只是王妃幼生官宦人家,又嫁得临川王为正妃,几时见过这等景象?”

严真真这才想起,自己穿来的这个时代既然未经唐朝,自然不会有杜甫的三吏三别。这句著名的诗句,也就只能又强加在自己的名头上了。

“虽没见过,也听说过。”含糊地应了一声,严真真不想耽搁时间,“既然没有旁的客人,我们不如早吃早散。”

“这话听起来,怎么不大对味儿呢?长夜漫漫,山居无趣,陈二正要与王妃秉烛夜谈…”

“别”严真真急忙摆手。

开玩笑,如今她头等重要的事,是与龙渊的“约会”。虽然她一早使出去的眼色,人家未必看得懂,她仍是一厢情愿地相信,龙渊一入夜便会来找她。

再次回想起龙渊的神色,心里的不安却更浓了。那眼波,分明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掀起。她对于他,难道仅仅是个陌生的存在吗?

再看西窗边梨蓊如雪,桃花却似染上了鲜血似的殷红一片。血色残阳,渐渐沁开。严真真盯着看得久了,竟觉得有些眩晕。

“王妃请入座。”陈思雨含笑揖客。

“谢谢。”严真真回过神来,抱歉地付诸一笑。

“王妃似乎很喜欢夕阳?”陈思雨试探着问,“我还以为像王妃这样的年纪和经历,应该会喜欢朝阳更多些。”

严真真点头笑道:“不管是早上还是晚上,都是同一轮太阳,喜欢哪一个时间段,有什么区别?”

“不,年轻的喜欢朝阳,年老的则喜欢夕阳,这与心境有关。粗看起来,王妃似乎乐观知命,细处下来,才发现王妃其实多愁善感。”

“是么?”严真真暗想,以自己两世人生加起来的岁数,早过了喜欢朝阳的年纪。

“自然是的,难道临川王并不这么认为么?”陈思雨笑吟吟地斜睨了她一眼,“王妃既吩咐要多用野味,今儿的主菜可都是山里的。尤其是今儿运气不错,还打着了一头小鹿。”

“这么可爱的动物,你们也吃…”严真真伸出的筷子,在半空中打了一个转,又收了回来。

梅花鹿这种动物,是她在动物园最喜欢看的动物之一。想像着它们矫健的身姿,再看着盘中的肉块,顿时没有了胃口。

“人家养了鸡鸭鱼牛,不一样是为了用来吃的么?难不成王妃专吃蔬菜的不成?”

严真真悻悻:“那怎么一样?养来分明就是为了吃的…”

“这鹿…也是为了给王妃吃的。”陈思雨看了她一眼,忽然感慨地长长叹息,“看来,这盘鹿肉,只能祭进我的五脏庙了。”

说罢,便挟了一块。厨子的手艺不错,至少那卖相,就令人垂涎。

看着陈思雨吃得不亦乐乎,严真真经过短暂的思想斗争以后,终于毅然决定,飞快地下手。再不下手,恐怕只能舔盘子了。

她并没有看到,陈思雨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

严真真吃着嘴里的,还看着碗里。却并没有发现,陈思雨的筷子,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朝着鹿肉招呼。

“王妃若是爱吃,不如多留几日。这山里,还有一种火狐,不仅皮质好,味道也不错。”

“火狐…”严真真差点被呛了一口,“不是吧?你这个怎么跟外表不一样,一开口便是想着把人家给吃了。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艺术家,见着了漂亮的东西,便想要用画笔画下来。”

“现在我最想画的,便是王妃。”

“不必了,我也不是什么绝世佳人,不必留下画像。唔,鹿肉不错,厨子的手艺不错,不会还是昨儿的那一个罢?”严真真吃得肚儿滚圆,才旁敲侧击。

“阿呆已回扬州,兴许如今已在路上。不如王妃在这里宽坐,待阿呆来时,再用两笼包子。”

“我又不是大胃王”严真真白他一眼,忽又改口,“不过到得半夜,又能吃下一笼,倒不在话下。”

“放心,既应了王妃,自然会让阿呆赶过来。”

阿呆…

严真真对这个名字,彻底地无语。龙渊难道真有这么呆么?如果到现代去测一测智商,严真真觉得至少在中等以上。试问一个呆呆傻傻的人,能当得成顶尖儿的杀手么?严真真一贯认为,但凡在各行各业拔得头筹的人,智商不会差到哪里。至少,比那个鼓吹着自己在鸟类里智商能排到前三的小黄鸟,聪明多了。

“他很呆么?”严真真渴望了解龙渊更多一些,尤其是在别人眼里的龙渊。因为有着同一个话题,她觉得自己和陈思雨的关系,又拉近了少许。

“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还不算呆么?反正我们叫他阿呆,他也就应了。”

“不记得自己是谁?”严真真的心又沉了沉。听起来,怎么像是失去了记忆的症状?只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

如果…他的眼里不会再有自己,那可怎么办?严真真不觉有些心慌,连满桌的佳肴美酒,也味同嚼蜡。

“是啊,不知自己叫什么名字,也不知自己籍贯在哪里。若非有两膀子力气,我们陈家也未必肯收留。”

“不收留?”严真真的态度明显不大好。

陈思雨苦笑:“王妃心善,可陈家并非开慈善堂的。如今的生意越发难做,我们哪里还有余力去求助那些陌生人?”

严真真瞪着眼前的菜:“只这一顿,便可资助几户人家安全过冬了。”

其实,她并不是圣母。对于陈思雨的观点,打心眼儿里赞成。之所以要找他的不自在,纯粹是因为听说龙渊有失去记忆的症状,而心慌慌地找个由头发泄一番罢了。而把自己绑架过来,又正好坐在自己对面的陈思雨,自然便是那个不二的人选。

正文 第201章 等候

第201章 等候

尽管陈思雨作为主人,对待强请来的客人十分殷勤,但严真真仍然三言两语把话头给终结,然后借口头晕眼花,身体疲倦便起立告辞。

陈思雨看她扶着碧柳的手臂款款离去,怅然若失。

“虽然是位王妃,可那架子也未免太大了些罢”一边的侍女酸溜溜地说了一句,仗着素来最可人心,话也有些逾矩。

“彩霞,你不懂,这样的女子我还真是头一回遇见。孟子惆…走了什么狗屎运,连昏迷不醒都能找着这么一个女人做王妃”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跟?”彩霞很不屑地撇唇,“奴婢倒是觉得,这位王妃的作派,可不怎么像时下的淑女。若是骤然得见,奴婢一准儿以为是从哪个乡间走出来的呢哪里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听说她幼时丧母,在家里并不得其父亲欢心,想必在家教上,不尽可心的。”

“正因如此,才格外难得可贵。”陈思叹息,“你瞧她行动作派,那并非粗野,而是率真。若真没有家教,那锦口绣心的诗句,却又是怎么来的?别瞧她年纪不大,可博闻强记,有时候连我都要自叹弗如。”

彩霞听着自家公子对严真真交口称赞,忍不住更酸了:“奴婢不懂诗词,自然瞧不出好来。”

陈思雨很实在地点头:“正是如此。”

严真真却不知道自己走后,还有一对主仆对自己评头论足。

她此刻归心似箭,脚下虎虎生风,把碧柳追得气喘吁吁。

“王妃,仔细摔着,哎呀,裙摆有点儿长了。”碧柳渐渐地跟不上她的步子,只得在她身后大呼小叫。

严真真也不回答,只闷着头疾走。她只怕龙渊提前回来,找自己不着,又生变故。虽然心下还提醒着自己不能惊世骇俗,被养在深闺的侍郎大人之女,便该小步小步地走路。

可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这一阵子,她几乎把全部的身心,都投入到寻找龙渊的大业上。而蓦然得到他的消息,心儿早就像长了翅膀似地飞了起来。

“王妃”碧柳终于在院门口赶上了严真真,一脸见了鬼似的惊奇,“王妃怎的脚程这样的快?奴婢紧赶慢赶的,居然没赶得上”

严真真胡乱敷衍:“你昨儿个一宿没睡,哪有力气赶路?”

碧柳却坚持:“不对,是王妃的脚程实在太快了些。”

“好啦好啦,你快回去好生歇着。我这会儿也累了,先睡下。”严真真急于打发她。

“王妃生病了么?”谁料碧柳却反倒一脸的紧张,“奴婢这就让人去叫太医…”

“你还当这是京城的王府呢”严真真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我要生病能走得这么快?放心,我如今可是身康体健得很,连一丁点儿小毛病也没有。只不过是被关在这里,心情不好罢了。”

碧柳忙忙地点头:“那我现下儿便陪王妃说话儿,免得闷出毛病来。”

严真真又好笑又好气,这丫头虽然忠心是尽够的,但机灵上却是连螺儿的半成也不及。

“我如今正累着呢,倒头便能睡一觉,哪有精神陪你说话儿。”

“哦。”碧柳了然地点首,“奴婢明白了,昨儿个王妃也没有睡好。”

“对对对,正是如此。”严真真很高兴这丫头替自己找到了一个借口,“你也赶紧地睡去罢。”

碧柳很无辜地睁大了眼睛:“可是奴婢才醒来没多久呢,哪里还能够睡得着?”

“闭上眼睛养养神儿也是好的,谁知道半中间儿的会遇上什么事?”

“王妃是想…”碧柳立刻神秘地压低了声音,“可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可别在山里迷了路。倒不如就在这儿,反正他又不会把咱们怎么样,王爷总会想法子来救的。”

严真真冷哼了一声:“是么?当初我们在卢家庄那么几天,他可来营救了?最后还是我洛姐姐记着我,才让平南王姐夫把我救出来了。”

碧柳小声道:“可王妃早就可以回去了,自个儿要在那强盗窝里玩儿。”

“那也是我的事”严真真咕哝,“至少,他那会儿又不知道我没遇上什么危险,早该组织了人手去救我才是。”

“这话说的也是…”想了想,碧柳认同了严真真的话,“那这一回,王爷仍然不会来救咱们么?”

严真真爽快地点头:“没错儿。以前他可只有我一个老婆,还不紧张呢现在他就是少了我,还能左拥右抱的呢你觉得…他现在还会来救我不成?”

碧柳再度认同:“那王妃现在有什么打算?”

“自然是自力救济了。”严真真说得豪气干云,“先不忙,咱们看看情况。至少,得先把周围的情况给打探明白,要不然一头撞进深山老林,恐怕正好裹了猛兽的腹。”

“王妃要进山里?”碧柳吓白了脸,“那可不成,才刚席上还听陈二公子说,明儿要捕只老虎下酒呢那里头,可不止是有老虎,还有狼啊…熊罴子啊什么的。”

严真真扁了扁唇:“谁知道是不是他在吓唬我们呢放心,不会让你主动送进老虎嘴里的,被咬断身了是很疼的,就算想死,我也不采取这种方式。”

碧柳的脸色更白,身子甚至不自觉地抖了抖:“王妃,不要吓唬奴婢啦,晚上一定会做噩梦的”

“就是告诉你不会有这种情形出现嘛”严真真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肩,“别看树林子茂密得很,可既然在这里建造了庄院,我就不相信当初建造的人考虑不到这个。因此,所谓的猛兽,只是天方夜潭。行了,去好好躺一会儿,休息充分,才能应对所有的可能。”

“那王妃…”

“我自然也要好好睡一觉,然后再想想我们该怎么办。”严真真很不负责任地把碧柳给打发了,才舒了口气,打开窗户。

山里的夜风有点凉,吹在颊上,竟如同被刀割裂的感觉,一丝一缕,都让她的心,以前所未有的急切等待。

天边的启明星,在夜空里格外醒目,一眨一眨,像个顽皮的孩子。

“奇了,小黄鸢居然还没有回来,到底在干什么呢”严真真忧心完龙渊,又担忧起了小黄鸟。

“我已经回来了。”树梢上掠下来一只鸟,可不正是她刚刚惦念着的小黄鸢么?

“怎么到这个时候”严真真抱怨道,“要知道,一只鸟儿在外面游荡,也是件很危险的事儿。”

“我很早就回来了,只不过你在和那位陈二公子打情骂俏。难道他长得很俊么?”小黄鸢落在她的手掌,并没有要进空间的意思。

“还好吧”严真真想了想道,“按照一般的审美观,应该算是相当英俊的男人。如果他在京城,应该能跻身京都四公子之一。”

“是么?”小黄鸢不大服气,“我瞧着倒有点像女子,长得那个叫…对了,就是你常说的那个词,奶油”

“嗯,你说的有点道理,换到现代去,就是一个标准的奶油小生,当个电影明星什么的,一定红遍整个亚洲。”严真真顺口调侃了一下,忽地横眉竖眼,“小黄鸟,我让你找的龙渊明明就在这里,为什么你一直没能找着?”

“我…不也是今儿才到的吗?”小黄鸢不知道什么时候获知了龙渊的存在,并没有露出震惊的神色,只是声音里透着委屈。

“哼”严真真生气地偏了偏头,犹豫着是否把小黄鸟给扔到外面的草地上以示惩罚。

“你不能迁怒我的,谁知道他会变成厨子,一点杀手的职业自豪感都没有…”小黄鸢叽哩咕噜了一长串,大意无非是没有找到龙渊,不是它的错,而是龙渊自己的错。

“身为杀手,最基本的本事就是要扮神像神,扮佛像佛”严真真很“内行”地告诉它,“扮个厨师,如果还扮不像,能当杀手吗?”

小黄鸢负气:“反正在你的眼里,龙渊什么都好…你大开着窗户,不会是又要等那个什么龙渊来幽会罢?”

“嗯哼。”严真真很大方地点头,“恭喜你,猜对了。不过,没有奖励。”

小黄鸢气呼呼:“不陪你在这儿傻等,我回空间。”

“好。”严真真也不想自己身边多一盏灯泡,虽然瓦数不那么可观,但无聊胜于有。

“你不想知道出山的路线了?”小黄鸢垂死挣扎,满怀希冀。

“暂时还不很想,龙渊既然来了,有的是办法把我带出去,用不着我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在山里乱蹿。”严真真神气活现地挺了挺胸。

小黄鸢没有了火气,悻悻自语:“又是龙渊,我的耳朵里已经听出了老茧。可他既然一早没来找你,兴许已经把你忘到了九霄云外。唉,难道老人们常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啊”

严真真急忙替龙渊辩护:“他不来看我,一定是有苦衷的。”

小黄鸢正要说话,却见她又一脸担忧:“不知道我让他来回奔波,是不是打乱了他的计划?”

“我回空间去了”小黄鸢恼怒。

正文 第202章 盼来的小笼包和龙渊

第202章 盼来的小笼包和龙渊

严真真甚至没有弄明白,小黄鸢的怒气从何而来。顺应着它的意思,把它送进空间以后,她又急忙退了出来,占据窗口的最佳视点位置。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直到陈思雨的侍女来请去花厅用夜宵,仍然没见龙渊在夜色中露面。严真真犹豫地再回首,夜色空蒙,绝无人影。

“龙渊,你不会真的失了忆,把我忘了吧?”严真真喃喃低语。

碧柳拿过妆匣,严真真随手推开:“不用那么麻烦,素面朝天就行了。”

她最狼狈的一面,龙渊也曾经看过,她不介意把最真实的一面,袒露在他的面前。

“可是…王妃不能这样去外人。”

“哪有这个美国时间去梳妆打扮走罢,不要再磨蹭,没人会介意我蓬头垢面。”严真真把落在腮边的几缕散发挽了上去,也不管这是什么髻,至少能见人就好。

“什么什么国嘛…我们这是在旻国。小笼包也不见得有这么好吃,太甜了。”碧柳咕哝,眼看着严真真已经自己掀了帘子出去,急忙小步跑过去跟上。幸好带路的侍女,迈的也是小步子,让碧柳能够从容地追上了严真真。

“我喜欢。”严真真头也不回,很想一脚把迈着小脚的侍女给踢开。不就是服侍人吗?装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这一步,只有她三分之一的步子大小,迈动起来还这么慢

可是看在碧柳的眼里,趁机“教育”严真真:“王妃,她这走路的样子,一看便知是经过训练的。王妃幼时,因并无教养嬷嬷,这些礼仪都不曾专门学过。再加上荣夫人故意,王妃在娘家的时候…”

“别提以前了。”严真真哪有心思在这儿忆苦思甜,心急如焚之下,不能催促前面款款前行的侍女,只能把有聒噪嫌疑的碧柳,给喝止住了。

碧柳委屈地噤口,下意识地扶住严真真。

“我还没老到七老八十走不动的时候呢”严真真没好气地甩了甩胳膊,因见在前面带路的侍女微微侧头,才停止了自己不大淑女的动作。

好吧,这时代的淑女们,不管年纪有多轻,身边都得有侍女扶着,这是彰显身份。尽管严真真觉得,不扶着人,走得更快些。

在心急火燎中,赶至花厅,陈思雨正斜倚在榻上,一手还扶着侍女的香肩。这个场面,似乎有点香艳啊…

严真真觉得适当回避,也许是更正确的选择。君不见那侍女看过来的目光,仿佛竟是含着怨恨吗?天地良心,她绝对不是想试图坏其好事,只不过适逢其会罢了。

当然,面对着人家毫无善意的目光,严真真也不会好脾气到主动道歉。

陈思雨笑着挥了挥手:“下去罢。”

“是。”回答的声音,十分柔顺。可是再射向严真真的那一眼,无疑更加怨恨。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严真真觉得自己的身上可能早已经千疮百孔。

“其实…你们可以继续,我在外间就行了。”她没有什么诚意地建议。

“不想王妃来得如此之快…女人家梳妆打扮,不是总要半个时辰的么?”陈思雨却瞪了那侍女一眼,后者乖乖地退了下去。

严真真甩了甩头:“陈二公子看我这样,是经过了梳妆打扮的么?咱们一天见了三次面,也不能算是客人了,每次都要梳妆打扮一回,不觉得浪费么?”

陈思雨大笑:“果然是王妃快人快语,咱们确实不能算是客人。只是时间估算有误,那小笼包如今还在锅里,未能让王妃一饱口福。”

“无妨,坐等便是。”严真真轻声一笑。因为知道龙渊已经到了,这时候反倒不再那么急。

陈思雨甚是健谈,因是家中的次子,并不秉承“父母在,不远游”的祖训。又掌握着家族里泰半的生意往来,南来北往总是难免。再加上口才便给,生意场上的事经他一说,更觉得妙趣横生,倒让严真真听出了点趣味。

“不想陈二公子才气逼人,在生意上竟也有这些心得。”严真真的感慨,半真半假。

“大哥注定是要接下家族生意的,奈何身子骨不大争气,只能由我这个一母同胞帮着凑合了。”陈思雨并不觉得生意场上的成功,便是真的成功。

商人,在中国的历朝历代,地位都是低下的。若非陈家出过两任状元,也不至于会在士林中有如此高的地位。

“为什么不是你接手?”严真真颇觉奇怪,“难道令兄在生意上,比陈二公子更在行么?”

严真真知道自己的联华超市之所以能取得成功,缘于自己在现代见得多识得广,再加上有戒指空间这么个宝贝,不成功还有天理么?可人家却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那些经销的手段,实打实是自己摸索出来的,由不得她不佩服。

若是能与陈思雨合作,兴许会有更大的收获…

因这一动念,严真真免不了要多看陈思雨两眼。

“王妃倒是与众不同。”陈思雨任她端详了半晌,忽地启唇微笑。

“怎么个不同?”严真真不以为然。

“众人都看重我的诗文,唯有王妃,竟是以商对我另眼相看。难道在王妃的眼里,行商比从文更重要么?”

“那是自然,从文能当饭吃么?若是三餐不继,你还有什么心思写那闲看落花,醉听乡笛的句子?”严真真毫不犹豫地点头,“在我看来,旁的什么都是假的,唯有银子,是再真实不过的了。”

“王妃的观点,倒是实在。”陈思雨失笑,“只怕这话在高朋满座时一出,便举座寂然了。”

严真真瞟了他一眼:“你这人才真正奇怪,明明在拼命地赚着银子,却偏要做出副瞧不起商人的模样。难不成你以为自个儿能做得几首歪诗,便与商人划开界限了么?商人,也可以是儒商嘛”

“儒商…”陈思雨神色一动,“王妃这词,用得倒好。历来只听说有儒将,还真没有听说有儒商呢”

“那是你孤陋寡闻”严真真和他大打嘴皮子仗的同时,最关心的,自然是那位能做无锡小笼的龙渊。

他们每天相见的晚上,偶尔也会从他手里接过热腾腾的小笼包。只是当她动问时,他却只说在唐沽一带售买而得。难道…那时候的小笼包,其实便是出自他的手笔?

京城一带,并不奢食甜食。而无锡小笼偏甜的口味,应该不会受到京城百姓的追捧。而她也曾经在京城东西两市细细寻觅,并没有见过有这一种点心售卖

唉,龙渊,你到底默默地为我做了多少事呢?可惜当时的我,并没有勇气让你带我离开。严真真感慨着,眼睛有些湿润了。

“那厨子…还不曾做好么?”严真真只觉得心里有团火,在渐次地燃烧。她想要的自然不是小笼包,那是那位正在做小笼包的人。

“做这道点心,讲究的便是火候。”陈思雨笑道,“因家中母亲顶爱这厨子做的菜肴,今儿过来便有些晚了,倒劳王妃久等。”

人家的风度这样好,严真真也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急切,只得匆忙一笑:“我确实是有点心急了,不忙。”

陈思雨再起谈兴,严真真再急,也只能敷衍下去。幸好人家口才流利得很,就像相声演员似的,只是需要个搭子,时不时地插上两句没有任何意义的话,便可以开始另一场兴致高昂的即兴演出。

所以,严真真也就分了两成的心在他那里,另外八成,则时不时地看向帘子,总以为在下一秒钟,龙渊便会掀着帘子进来。看在陈思雨的眼中,则以为她嗜食小笼包,倒有些笑她的孩子气。

打量着眼前的严真真,身量才初初长成,却眉目如画,粉颊如饰。尤其是那神态,灵动活泼又不失妩媚,天真烂漫又小有狡黠。若是挑剔地说,其实她也算不得顶美。可那一动一静间婉转的风致,却是平生之仅见。

他忽地在心中浮起了遗憾:恨君相逢未嫁时。

“王妃若是真喜欢吃无锡小笼,赶明儿我们不如去无锡当地品尝,如何?”冲动之下,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计划,脱口而出。

严真真一脸的迷惘:“无锡?”

“嗯,便是梅里。”陈思雨再度强调。

“可你不要与临川王谈谈条件么?你不会是真的请我来作客,兼而陪我游山玩水罢?”严真真不可思议地瞪向他。

“谈判么…可以交给大哥去做,咱们偷得浮生一日闲,也足够游一游梅里,尝一尝这道你钟爱的点心了。”

严真真甚是心动:“那…这厨子可同去?”

“到了梅里,还怕没有无锡厨子么”陈思雨好笑地说道,“要知道,这小笼包,可是梅里最有特色的点心。但凡去梅里的,非要尝一尝这小笼包。不过,北边儿的人,大凡是不爱吃的。”

“算了,在这山里也一样能吃到,何必来回奔波呢?”严真真听说龙渊无法同行,顿时失去了游兴,忽地眼睛一亮,“小笼包来了”

来的,自然不仅仅是小笼包,还有她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