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恼。”

好不容易开口,却是命令的三个字,真是不解风情冥顽不灵的男人。这三个字着实让楼明傲又激了火,这叫什么,允他乱玩女人,不许自己拈酸吃醋。楼明傲本存了善心的,见这种情况,还是忍不住掏出了尤如绣塞给自己的传家宝贝。来的时候,尤如绣只道半包的剂量就足以解气,只是这时候,楼明傲是真恼了,一整包白粉末想也不想全然扔进了澡盆中…

从沈君堂走出来,楼明傲只觉得花好月明,连夜里的风都软绵绵多了几分情趣。另三个女人躲在堂外,看见楼明傲悠悠哉哉的出来,只道是此招解气了。

“用了?!”尤如绣试探道。

“全用了。”楼明傲背着双手极尽潇洒的学着男人们迈大步。

三个女人落在其身后,面色复杂而又罪孽十足的接连叹气。尤其是尤如绣,简直觉得自己不该出此下策,一旦那男人怒起来,别说再难改嫁,连活着出庄的机会怕是都没有了。

楼明傲仰头观了天象,只道:“够他浑身起疱疹氧个三四天了,绣绣,这药甚好,要多备。”

转日清晨,山庄顿时沸腾了起来,平日里最寂静的西院从半夜就开始烧热水,上下清洗打理。待拉到几个忙络的嬷嬷问了,才知道是主上花柳病又犯了。连起初几个只道花柳是谣言讹传的夫人,听了知道情况的丫头回禀后,也都吓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跑去向楼明傲告假的人再次排起了长队。

楼明傲尚在美梦之中,睡得不亦乐乎,外间等候的长队亦不敢轻易出声,生怕哪个惊醒了主母会落得个留守十年的待遇。

此时的沈君堂也极不消停,自昨夜四更,主上“突起症状”由东间浴房迅速离堂后,沈君慈一行人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这时候谣言又起,且还是从自己院落中传出去的,实在是让沈君慈大为恼火。她垂头看了一眼平日里胆小怕事的阿栾,叹了道:“你放这般乱人心的话出去,是着实不想我这里安生了。”

“夫人明鉴,昨夜里好几个丫头都是见了那景状。不是我一个人的胡言。主上真的是——那个病又起了。”

沈君慈气急败坏的指向东院的方向:“那女人放出的谣言你也信?!”

“真的不是谣言啊。”阿栾简直要哭了,“奴婢真看见了,伺候穿衣时奴婢都不敢近身,满身…满身都是红疹疱。”

沈君慈定定的沉了口气,才道:“昨夜,我睡下的时候,听见外面有人在吵闹。可是那女人来了?!”

阿栾忙又垂了头,声细如蚊:“来了,倒没一刻又走了。”

沈君慈突然一笑,唇边冷下几丝温度:“竟还是来了。”

东院正间,有坐着的,也有耐不下性子干脆站着等消息的夫人,大家都是巴巴望着慢慢品茶吃点的人等着她的一声吩咐。楼明傲捏下一小块酥饼淡淡品着,故意将动作慢下几拍子,自觉着既优雅又高贵。

“我都说什么来着,你们就是有的信有的不信。他那个身子,我再清楚不过了,平日里转的跟上了轴一样带劲,可是劳损过度再染了什么干净不干净的终究还是得爆发。”楼明傲就着西湖龙井,慢慢悠悠的发话,不时地以眼神窥着各个的神色变化,见这会大家还都能接受,方接着道:“本来呢,我也道是好的差不多了。可还是存着不安心,想留他在东院多修养两天,有我看着管着照顾着总也放心不是。谁道啊,这野猫还是难改偷腥的习性,我就那么疏忽了半刻,他又去碰那些野花小枝叶的,虽说是清风傲骨,可不见得身子有多干净。”

几个夫人听明白了弦外之音,忙跟着一并控诉着:“谁说不是啊,平日里看着那么沉稳。可见她心里是揣着歹意害主上,更连累我们这一大家子。”

尤如绣坐在最外间,忙着用颜料画着指甲,嘴上不忘添油加醋道:“都说我们戏子风流,那些文人骚客还真是不拘小节呢。我原来跟着戏班时啊,就发现常常那些男男女女啊,打着吟诗作词的名义,玩弄风月,真是世风日下啊。江陵第一人又怎样?!有才有貌的,风月馆中也是大把大把的,干脆叫个江陵第一姬也是名符其实呢。”

正说着,净房的老嬷嬷疾步靠近只凑在楼明傲耳边叨念了两声,楼明傲不动声色的差了人随着老嬷嬷下去,自己往着门外瞅了一眼,果真看到墨色轿子落在厅前,只候在一旁的杨回脸色极差。

璃儿随着老嬷嬷到了厅口,怔怔立于轿前不敢靠近。好在有杨回伸手掀了轿门,只露出司徒远的半个身子。

“主母在忙?”轿里传来的声音闷闷的。

“是。”璃儿简直不敢抬头,生怕主上如今模样落了自己的眼,会忍不住笑出声,“其实也不是忙,无非就是茶话会,主上这会要进去吗?”

“不用。”这个样子怎么进?!

“那…您就在轿子里这么闷着?!”

“…”

“您喝不喝茶?”

“…”

“主母说今日的龙井不错。”

“…”

楼明傲边喝茶边瞟着外间的轿子,这一痛好聊,从司徒远的病聊到养生养颜,再到教子之道,直至说了个口感舌燥。其实这个多夫人堵在这,无非就是一个意思,什么时候能把自己改嫁的事情办妥了。估计司徒远这一病,有心留下的人也都动摇了。

“你们也知道,最近主母我输银子了,心情不大明朗。”此言一出,楼明傲不慌不忙往身后倚了倚,直盯着各家夫人,等着出声。

果然几家出手阔绰的夫人忙接了道:“这有什么担心的,只要主母让我一开春就出山庄,多出两倍的定金全当孝敬您了。”

轿子里端茶的某某人手一抖,心里分辨了那个声音,他还记得这个太守家女儿当日是哭着闹着都要挤进山庄嫁给自己,没想如今闹着“休夫”的她也毫不减当年恨嫁的气势。他从前并不怎么在乎这些女人们心里的想法,今日才自省若非自己实在太无趣,也不会把她们逼上这条路。

日头渐上,诸位都知道这位对人小气对己大方的主母从没有留人午饭的习惯,一个个说了自己的主意,便忙着退出来。莺莺燕燕的一群夫人丫头,自厅门而出,经由那顶墨色轿子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却没有一个上去掀帘子。

“大白天,落了顶轿子在门口,这叫什么规矩?!”吴惠惠狠狠看了眼轿子,看中风水的她,只觉得这轿子停落的方向挡了她平日码牌落座的风水。

“夫人,您快走吧。主母都没发话,您较什么真。”

“废话,她坐东位当然不挡财运。”说着,忍不住唤来一个小厮,直指了轿子道,“去,移移。移那桩老槐树下。”

只吩咐了声,她自己也没闲情盯着看,反倒扭头拉着丫头走了。等到院落里都走得干净了,楼明傲捧着半碟瓜子,走到厅前,倚着门板,磕上一粒边道:“你那疹子不能见风,风一吹生得更厉害,就这么捂着吧。”

听院落里静了下来,连着杨回都退到该退的地方,似乎此刻只二人,司徒远伸手掀了轿门弯身而出,他穿了一件黑缎连帽的长袍。此刻,帽子掩了半张脸,从头到脚,除了那双深眸和俊挺的鼻梁,再没有一寸肌肤露了出来。

“你来这做什么?”楼明傲没好气地问了声,顺带着吐了瓜子皮于脚下。

“......”

“杀我?!”楼明傲狠狠白了他一眼,“杀了我,也没解药,你认了吧。”

司徒远靠近了几步,从始至终眼里都没有一丝怒气,他只是想同她好好说回话而已。有些无奈的放下帽子,就算这张脸此刻滑稽到什么地步,他司徒远永远都是整洁一身,不染半分灰尘,至死也一样。

楼明傲一仰头对上他露出的脸,忍着不笑,还是不小心没憋住,嘴里轻咬着的瓜子皮“噗”得喷到了对面那一张“标致”的冷脸上,正好盖住了颧骨上最明显的那颗红疹。司徒远极力克制着情绪,这时候他还是觉着自己不要出声好了,只神色不变的抹下残渣,就伸了手拉楼明傲入室。

第三章

更新时间2009-12-27 2:00:53字数:2310

“老爷,喝茶。”东稍间,递茶的小奴年岁不大,说话轻声细语,生怕惊醒了案前闭目养神的主人。

案前的人微微张目,出神的盯着热茶的氤氲,声音不重:“有消息了吗?”

“京郊传来的消息,司徒远收了信的当夜就去了沈君慈的堂屋,一早才回正院的。”

轻轻点了头,话语中顿显疲惫:“甚好。把这消息传了江陵侯,在府中摆出筵席,请他一聚。”

“老爷,您这身子…”

“顺道说句恭喜。”说话人完全不在乎小奴的劝诫,只握拳轻咳了咳,伏了身至案前,翻开另一份卷宗。小奴微叹了口气,转身而出。

倦意一层层地涌上来,案前的人慢慢地坐直了身子,卷宗上的字全然不入目半分,只僵直了身子暗自发愣。怔怔听着小奴的脚步越来越远,静了一会儿。复又抬起笔,落于另一张白纸间几个字,想了想,又顺手揉了扔到脚下。

终于走到这一步了,无论多不情愿,司徒远还是做了。外间起了戾风,在院落中呼啸着回荡盘旋。定定的听了风声,忽觉得什么都能放下了,人也跟着呼了口气,倚回了椅背上。此刻回想起来,自己竟是真的走了一招险棋,好在是有惊无险。

东厢间,一声声接连的咳嗽声又起,再见那个苍老的背影伏于案前,笔墨落于案卷之中没有丝毫懈怠。

京郊明佑山庄

自过了晌午就起了大风,好在东院的窗户纸都是糊得严丝合缝,透不出一丝冷意。楼明傲上身披着件狐狸皮袄子,倚着榻上不出声打着毛线袜,她本不会做这些个女红,只是听说从前楼明傲唯一的嗜好就是做些小女子的玩艺,索性同岑归绾学了起针,无聊的时候就以此虚度光阴。恰恰这种沉寂到死气的时候,手边能有个事做也是再好不过了。她今日也格外沉的住气,平日里不到一刻必然会去骚扰一下沉静中的司徒远,只今日,她干她的,全当十米之外没有那个人。

内室中光线很暗,尤其是东间,过了晌午的日头阳光完全打不进来。而能在这种阴暗环境下读下去书的也就只他司徒远了。楼明傲手下的袜子成了型,终于抬头看了一眼仍然坐在阴影中的司徒远,突然摊牌道:“说个话,咱俩倒是谁休了谁?!”

司徒远喝了口茶,径自翻了下一页,丝毫不紧张道:“我差人从西八街盘下三家酒楼,五间茶馆,小七铺绸缎庄。就交给你闲闷的时候打理打理。你这样闲下去早晚要闷出病来。”

见楼明傲不作反应,索性一口气说了下去:“我在京都以你的名义买了套宅院,离着酒仙桥的帅府不过三四道街巷。日后你照顾那一家大小的,也可就近先落个脚。我年后自是要去应职的,那处院子离着兵部也近,省去了日里奔波的麻烦。”

楼明傲终于出声问:“那处院子…都哪些房要跟着搬进去。”

司徒远从书中抬了头,想了想:“这事你定,你欢喜带着谁就是谁。”

楼明傲只道是某些人做贼心虚了,这回又送店又送庭院的讨好自己。不过火气也的确因此降下不少,起了身走上去,推了盏茶至司徒面前:“你不渴吗?一口气说这么多?!十天半个月攒下的话都没有你这一次说的多。”

司徒愣了愣,有些不自在的接了茶,递到嘴边,愣了半刻,还是喝了下去。

楼明傲反是笑了出来,临着他坐下,戏谑道:“就不怕再给你掺个什么东西。”

司徒从茶碗里露出半张脸,完全看不到表情,只是声音闷闷的:“还不解气?!”

楼明傲递了一个眼神,自己给自己倒了茶,故作大度道:“哪里敢气,你是相公,你是天。”

司徒摇头一叹,放下茶碗,只道:“不准恼坏了身子。”

楼明傲琢磨了这意思,这才甩了个好脸色上去:“无非就是多了四个字,今怎么觉着这么好听。这身子好与坏了还不都是你的,你倒真会算记呢。”

司徒全然不懂楼明傲的逻辑,任凭她把没理的说成有理。只是关于昨天的事,他也许不需要辩解,或者这辈子还从未同女人辩解过什么,更不知道第一句该如何起。好在,有楼明傲在,完全就不需要担心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她绝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

“为什么偏偏是昨天?!”楼明傲想起昨天的憋闷,忍不住又拉下了脸,“趁着我不在,你就爬小房的床。堂堂大庄之主,好歹有些志气不是?!相公,你说是我小气吗?我能扒着门不让你走吗?我何时做了那种犯妒吃酸的女人。”

“昨日她在信期。”司徒简单的一语带过,对付这种女人的语言战术,一定要切中要点才能抵制。

楼明傲一顿,空眨着眼睛,还是忍不住较真道:“三更的时候你在沐浴!”

司徒无意识的皱了眉,似乎想到了昨夜的糗态,眼神寒了几分:“昨夜我确实没有碰她。沐浴是因为…”说着忍不住抬头看着楼明傲,“有人在我的膳食中下了药。”

楼明傲霎时也明白了那是什么效用的药,却见司徒猛盯着自己,一推桌子站了起来:“我再闲,也不会在自己出门时给你下药,明显是作茧自缚。”

这一点司徒又怎么不明白,他只奇怪饭是在东院用的,能趁机下药也只有自己人。这种歪门邪道干出的勾当,他脑子里除了楼明傲也确实再想不到别人。但是从昨夜到现在,见这女人明显拈着醋意,念着丢的脸面输得银子,也不大认为是出自她之手。她若有那方面需求,凭着厚脸面直接说出来就可以,何以用如此手段?!也确不是她的一贯风格。东院那时候,也没有下人知道自己夜里的去处,怀疑下人也实在没有根据。这么一来,怀疑人物只能锁定在杨家兄弟上。

就在司徒愣神思虑的时候,楼明傲也在暗自揣测那个敢给司徒下药的人是个什么背景。她虽不清楚司徒突然去沈君堂的目的何在,但也多多少少嗅到了其中纠杂利益势力权衡的气息。而这个时候,她打算绝不涉入这局乱棋,她眼下只想做个富庶的当家夫人,把相公孩子治的服服帖帖。

索性不再深想下去,回身从箱子里掏出瓶药酒,递了过去:“痒吧?!用上这个能祛一些痛痒。”

司徒一抿唇,浑身的确痒痛难忍,憋了内力还是镇定道:“谢谢。”

第四章 瞒则一生

更新时间2009-12-27 18:52:03字数:2620

鹅黄色的轻纱帘幕映着女人忍俊不禁的笑脸,榻上的男人翻了个身子露出另一半后背,闷闷的声音中夹杂了些许无奈:“好笑吗?”

楼明傲一手沾了凉丝丝的膏药,寻着男人后背斑斓的痕迹轻轻点上,唇边罪恶的勾起笑意。反垂下头在司徒耳边故作神秘道:“这回还真是委屈了人家沈君慈,明明还是个黄花丫头,却被你一同‘染’上了那种病。”

司徒微微抬了眼,直深入楼明傲的眼眸,忍不住随着一叹:“温步卿说得对,狠到你这般境界的女人倒是不多见了。”

楼明傲亦扬了笑容,:“我就理解为相公和小温一同夸奖我了。”

司徒看着此刻这个看似简单而又戏谑的女人,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庆幸,好似自己平静如一盘浓墨的人生因这个此异端之女染出了几分别样的色彩。楼明傲垂着小脑袋认真地给司徒上药,几束青丝落至司徒胸前,全然不顾此刻司徒眼神之中的波澜。

司徒把玩起女人的发丝,盯着近乎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眼中竟多了些许温意。只他自己还未发觉,为何自己真是不懂如何生这女人的气,好像无论她做了什么,都恼不起自己。或者说,她眼中特有的神采,往往能浇灭心中的恼怒暴躁,连同着此时,司徒远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宁惬意。这女人的眼眸不能多看,更不能深看,然则一陷便难脱身了。

“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一声司徒出言轻缓有致,即便再轻柔的语气于此刻,也不过是锋利的刺,狠狠穿透每一层虚假的躯壳。楼明傲手间的动作随着缓缓停了下来,她看着司徒远不语。心中百转千回,那个名字,自己藏在心底有多久了,努力不去回忆并不代表会自此失去记忆。夏明初只是深深藏在了心底最阴暗晦涩的角落,她一直试图掩埋的。

司徒依然淡淡望着她,似乎二人都游离在真实和虚假之间,亦真亦幻,无人愿意主动去揭穿,如果能瞒,就要瞒一辈子,只是瞒不住又能怎般?!他从前并不愿过问她的过去,只是现在很想听这个女人娓娓道来她的一切。可是这并不公平,他不会对她坦言自己的一切,又何来逼迫她的真心以对。两个复杂而隐忍的人,只有一方装作单纯而简单才能共处,这个道理,他早先是懂的。

楼明傲一手落于膝上,无意识的缓缓地握紧,尖而硬的指甲狠狠扎进肉里,紧紧握着的五指控制不住的在颤。司徒远亦意识到她不平静的反应,他慢慢撑起身子,做了起来,有些不忍地揽了女人入怀,坚定了道:“如果有一定要隐藏的理由,就瞒吧。”

楼明傲恍惚着迎上那寸坚毅的目光,呼吸渐轻,头紧紧地痛了。此刻,她感受到男子特有的阳刚气息缠绕于周身,感觉到揽着自己的手紧了又紧。

“一定要瞒我一辈子。”

他把下巴紧紧地抵在自己额头上,出声时,喉间微震,楼明傲感受到丝丝麻麻的痛意从头顶钻进脑仁,再狠狠钝入心底。

只这一句话,击碎了心底最隐秘的防线,泪眼朦胧中,一切都恍惚的有些不真实。

宫城中殿医堂。

太医院独有的中药草味阵阵传来,霍静轻轻品了口茶,脚下跪着一排太医,个个面有难色神色紧张,领头跪着的是皇帝的主治医师薛太医。

“是皇上的意思吗?”霍静放下茶杯,淡淡地说。

“微臣不知娘娘的意思。”薛太医年岁大了,为三代帝王看过诊切过脉,此时也唯有其依然能神色坦然,没有一丝畏惧。

“是真的不知吗?”霍静偏了头,冷冷瞥上一眼,“我问你——皇上的病到底是什么,莫要再骗我一句。”

“娘娘,皇上有旨不能说。”

霍静微握着拳,只清清淡淡笑了:“好个奴才…你留,其他人都退下。”

霍静闭目养神了片刻,呼吸平稳,只等着其余的人都散了去,大殿上只有她和一字不说的薛太医。霍静喝完最后一口茶,起了身要走,绕过年迈的薛太医,却又忽然回身定住怔怔的盯着他,只见他眉间隐隐的汗珠,霍静微微扬起笑容。

“薛太医——皇上只是不让他真正的病情吧?”

太医神色慌张的看了身前人,却不知她到底想说什么。

“那么——”霍静盯着他更紧,“我问你——皇上还能挺多久?”

太医微微皱了眉,僵硬的摇了一下头,“少说了就在这一年半载之间,长远了也不过四五年的时候。”

霍静努力吸了口气,觉得浑身冰凉,向后退了一步,艰难的挺着身子。她想到他的病很重,却想不到…只是四五年的光景。

此时的上清殿,正浸在一片光亮之中。上官逸在床上支了张小榻,榻上摞着几本文书奏折,他提笔的手已不像从前挥洒自如,握得久了就会忍不住抖了抖,连着肩膀微微耸动,一口血吐在了纸上。

殷红的血迹在雪白的宣纸上迅速晕了开来,不同于之前泛着紫黑的瘀血,这口血居然是骇人的红色,鲜妍如朱。他捏起手边的手帕一声声重重咳着,一手把沾了血的宣纸团起来,手边早已团存了好几处宣纸团,霍静站在门外观望了许久,终究是不忍心,轻步走了上去,倒了温水递过去,上官逸垂着头一把接过来喝了两口,连着带血的手帕一起送过来。猛然抬头间发现身旁立着的不是之前的宫人,反而是神色凄然的霍静,不由得一愣,只是把茶递了,另一只手将帕子往身后掩了掩。

“拿来吧。”霍静轻叹了一声,只觉着鼻腔里酸酸的,好不难受。

上官逸微微皱眉,并不出声。

霍静弯身一把抢过手帕,心疼得不敢看帕子上几处绽放的血色梅花,只背了身子在一旁的水盆中用力的搓洗着,眼泪无声的一滴滴落下。

“我没事…”上官逸压着咳嗽,声音低低的。

霍静并不吱声,只用力压住自己的情绪,将洗好的手帕晾在火盆上,缓缓转了身看见上官逸愣愣的看着自己,嘴角仍挂着依稀的血迹。她走上去,无声地掏出自己的帕子轻轻在他嘴角擦着,连着声音也淡淡的,“对不起…”

“会弄脏的…”上官逸并不在意她的话,只管平静地说。

“皇上回来再赏我几条不就好了。”霍静的声音软软的,只听了让人心疼。

“静儿来生就嫁个生意人吧。记着你是最喜欢帕子的,原先收藏了好几百口箱子不是。”

霍静微微仰了头,哀哀的盯上面前的男人:“下辈子,不可以再嫁你吗?”

上官逸愣了愣,仓皇的笑了笑:“下辈子的事,现在想想还太早。也许我到了下一世,你还在这一世。”

霍静随着轻轻一笑,泪水呼的迅速滑落了下来,原来自己还是同五多年前一样,依旧会轻易的在他面前落泪。

“你就…”她加重了语气,紧紧落目于他眉间,“这么急着想去见她吗?”

“你都知道了?!”他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脸,擦着那些泪,声音缓了缓:“想见,却也不想走。长生还小,我真想看着他长大。”

霍静喉咙一紧,反拉着他的手落于自己小腹间,勉强了道:“他更小,不是吗?”

上官逸有些艰难的回神看着她,眼神中多了丝柔意,只微微笑着点了头。

第五章 故人

更新时间2009-12-30 23:35:41字数:2423

明佑山庄的除夕最为沉寂,虽是庄中上下皆已打理妥当,只是由着从前的惯例和司徒的淡性,想也不会有几个热闹。无非就是摆上几桌筵席,各院落的借这个机会聚到一间厅堂吃吃酒用顿膳,估摸着时辰又都规规矩矩散去。明佑山庄历年的除夕无非就是一场冷宴。

这一清早,司徒比平日起的稍迟。原也是身上不大舒服,夜里痒痛难忍翻来覆去数回不得入眠,直等到天快明了才来了困意浅睡了下去。杨回也明白的晚了半个时辰才去叫起,推门而入,只见司徒已起了半个身子披着单衣倚在一旁手里端着书,半个袖子还耷拉着没套上。杨回此刻也觉得主母方日有句话说得明僻——司徒家就没有一个姓司徒的能自己个好好穿上衣服。

杨归紧随其后跟了上来,直捏着手中的一对袜子递了上去:“主上,一早主母差人送来的。”

司徒只瞟了一眼,轻言:“主母出去了?!”时候还早,若非她有事出门,定不会轻易起床。

“是…”杨归有些心虚道,“昨夜里来的消息,好像…那家小不死的醒了,主母一早就赶着去了,说是来不及同您说一声。”

司徒心里冷笑了道,不是来不及,而是她从未养成事无巨细都与自己打声招呼的习惯。

彦予从前夜起后便是直坐至天明,只觉得这几日仿佛做了很长很长的梦,光怪陆离的梦景,连着自己都是那么陌生。彦慕在惊喜之余亦夹杂了淡淡的忧虑,只这孩子醒来却仿佛与自己生疏了许多,连自己像往日一般拥着他,他都会有所闪躲。

“她会来吗?”连着出声都和往日不同。

彦慕愣了片刻,方言:“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