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闻言,眸中凝色不散,但也未语。

“至少有那么一位吧。”她一而再的挑战他的底线。众人心底都有那么些需要掩下的私念,只她的掩藏至今皆是大白于天下,她便掀着别人的痛处寻个平衡。

眼前的人逆光背向自己,他看不清她的神色,倾身低低唤了一声:“楼明傲”。

他也不喜欢他们之中横贯了太多女人,更不喜欢从她的口中听到那几个字。如果可以,他更不要她插足那些旧事纠葛。

“不是这三个字。”她不喜欢他居高临下波粼若水的目光,微一蹙眉,“她名——江澜。”

第二十八章

月辉轻薄,夜风微袭。

“你和她…还真是天生一对。”她淡淡地凝着眸子笑,“同样的笔体,同样的薰香嗜好,谨言慎行,思虑深密,就连骨子里的冷漠寡情都是一样。所以说,你们这一对贱人极为相配。”

他眸中无色,欲抬手封住她的唇,要不得她满口残忍的言辞。

偏她侧身挡过,触到裙间刺目的绯色,浓郁艳洌令其眼晕。

“你既已认出我,记起往昔六世。”她眉头微颤,染出一抹抹哀色,“那也该认出她——汝妻白氏。”

她仍记得盈国之内,再没有一个女子能比白氏更为光鲜夺人,最炫赫的出身,最完美的婚姻,身侧伴着最优秀的男人,和无人可及的权贵地位。自己在她脚下,却如蝼蚁般卑微。

他静静望着她,良久未语。

她徐徐退身,后脊撞至冷墙垣壁方觉吃痛,蓦然扭头,双手扶板欲推门而出,膝盖间却冷冷发颤。

“楼明傲。”他沉声再唤。

她只当未听见,扒开门插的手急上几分。

“楼明傲,楼谙谦,夏明初......叶芷。”他眸光清洌,润着湿色,温言缓缓,“倒要我如何喊你,你才不会走。”

只她要的那二字并不在其中,心口一凛,门闩已拆下,冷风咕咕窜入。未及推门,腰身由身后人紧紧箍上,熟悉的气息迎上,尽是他的味道挣脱不开。

司徒远一手死死撑门,另一手将怀中人锁死在强臂中,凉薄冷唇附上她细碎的额发:“我妻。”

心口狠狠一跳,却是这两个字!

微凉的泪,坠下。

她今日才明白,原来…自己竟也有执念。

“可是要听这二字?!”他的声音染了寂色,唇落在她耳后,却也安静下来,并不像从前定要细细吻过每一寸。她言“汝妻白氏”之时眼中泛着前所未有的哀色,那个时候他便是惊醒的,原来那个字对她而言尤其重要…这副皮囊,那些名讳终是可以换了又换,只这一个字,她却苦苦执意着。

“如果我从来都是那个与你相配的人。”浅浅阖眸,原来人世间最苦最涩不是无情,恰是有情。她终归了悟,却已深深陷入,无从挣脱,“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遗憾和困顿。”六世前,如若他牵着她的手不放,便不会有上言的执着,不会有柔儿的不甘,而后三百年的悲剧,都会以另一段宿命所取代。

“若是那样…”他微微叹息,攥紧了她的腕子,再不要片刻的松手,“便不知此时——能否依然握着你的手。”没有如果,只有宿命。他信命,更笃信无论几世执着,终有一日,她会留在他怀中的。

他坚信的,却也是从前的叶芷所不敢想象的。那期望太缥缈,而她太懦弱,不敢想更不敢握。于是,老天似乎恩赏下一次机会,六世轮回,她终化作了坚韧如钢的女子。而又是否意味着——这一次,她必要坚定无畏的站在他身旁,再无逃离躲避,不是选择,却是命运。她的心…又一次颤抖了。

略微灼热的唇瓣侵上她耳端,轻轻吻咬着那处温软,是以淡淡的笑:“疼…”

歪头缩肩一躲,楼明傲心虚顿起:“疼什么?!”

他摆过她双肩正对向自己胸膛,眸眼深凝着逼进几步,紧张得她连连后退,直至后腰抵上门板发出咯吱的声响,终无路可退。门板隙缝漏风,嗖嗖的侵着她后脊骨,僵硬成一线笔直。

他却也更进一步,猛一倾身附上,将她半个身子压在门板上,狭小的空间内誓要她窒息一回。

“嘴疼。”唇畔微牵,似要这“凶残”之女看清楚造下的恶行。血色已然凝住,只透着幽幽熠色。言着垂下眸子咬住她的唇,咬得不重,至少不似某人的心狠齿辣,反更像是在撩拨戏弄起那处柔软,顺道汲取了她齿间每一丝甜沁。

楼明傲瞪大一双浅眸,于此景况,挣脱不开,亦反咬不回,顿悟吃亏,腹语骂自己是又一次…阴沟里翻船了。酥麻酸软一时间由唇齿纠缠间袭遍全身,而后浑身再使不出一丝力。身前的男人侵得更紧,后脊楠木檀雕的门板咯得人生疼…

吻至气喘不接,他依然目色深凝,昏黄烛光猛地拉下她腰间玉带,一手率先探入九棠争艳的华衫,五指掠过细腻光滑的软腰,粗糙酥麻的触感惊得她双目喷火,本就被吻得七荤八素全然找不到北,身子还由他戏弄,实在…不是不舒服,却是太奇怪的感觉。从前二人便是行房交合但也未及此刻惊喘连连,七魂六魄更不知还留下几处。

“尚书大人可在屋内?!”这一声由门外兀然飘入,夹着丝丝小心忌惮。

楼明傲眼神一颤,回了三魂五魄,空瞪着司徒远。

“别应。”司徒远喉间一抖,声音轻弱溢出,面色不动,另一手抽出她发鬓冷簪,任她青丝垂落如瀑,想着以这般模样,她更是不敢应。她但也没了脾气,一脸恼怒瞪向这厮浑然不知何谓难为情的男人。

“大人,奴才是云阳殿前的侍应小元子。大人若是在屋内劳烦吱言一声,奴才有要事报。”门外那身影显然也是听见了屋内的动静,只皇命要紧,他不得不苦苦唤了再唤。

司徒远窘黑瞳仁微醺,咬牙间将那一句“该死”吞下,唇滑过她齿畔,迅速掠过下颔,颈喉,停在正隐隐颤抖的肩琐处,轻轻咬下一口,定要霸道的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楼明傲反手握紧身后的门板,指尖用力扣住那雕镂而出的悬隙,事以关系长生,做不到不闻不问,费力吸上几口冷气,镇定扬了声:“本官于此,何事传报?!”

“大人。”但闻门外一声重膝坠下,抽泣声声徐徐漫上,“您入宫走一番吧,皇上正伤心着,怎般都劝不得啊。”跪着的人想起今夜晚膳后万岁种种不寻常的迹象,心下如若箍紧,抽搐的痛。

第二十九章

寝门正开,风由四面八方漫入,只跪于堂间的小元子不敢抬头,直挺挺的上半身随着微风簌簌作抖。

左手边的女子一手托着散落开来的乌发,裳襟零乱,腰间冷带也似刚刚系紧,翻拧起褶皱。右侧男子面目冷凝,眸中颓色未散,只打量了一翻眼前胆大的奴才,小元子是吧,记着他了。

“宫里倒是生了什么事端?!”楼明傲侧手接过司徒远还上来的簪子,脑后青丝绾作瑛状以花钿簪固发倒也清爽利落。

小元子一仰头,正对上司徒远冷漠如铁的神色,那寸寸摄人的目光如炬,窜髓入骨,浑身僵至发麻。猛一哆嗦,复垂了头,言语颠置含糊不清:“外面…宫轿…您…等….等着大人。”不及说罢,拎着裙角灰头土脸蹿了出去。

楼明傲大为不解,扭头探了眼身侧的司徒远,疑惑打量了番。

司徒远墨眉微挑,淡若无言:“我还未言语。”

是,还不及说话,先把人吓跑了…

东书阁间,烟熏缭绕,窗外偶有夜鸟唔鸣,伴着案前翻页之声。夏相淡淡放下手中钻研了大半个时辰的斋本,目色迎着东厢面的方向。门外一声“吱”响,夜风袭入,正是夏夫人徐步轻至催老爷子早些入寝。但见老爷子望着女儿厢院的影落出神,不由得抿唇笑言:“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正半刻前,宫里来人又是叫入了宫。”

“唉。”微唉下一声,身子靠回了太师椅,不无遗憾的甩了书册于案面几上,摇摇头道:“日后府前但也要立个牌子——宫人莫入。”

夏夫人含笑走至其身后,双手附上他两肩,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声音细细软软:“怕你我等着抱小外孙的心要且要放一放了。”虽已做了近四十年的夫妻,她眼下依是大不明白这老头子竟是如何也关心起儿女的家事了,从前只道他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愈老愈闲,愈闲反是愈唠叨操心了。

“你真当老夫只是盯着那小小阿九?!”他低低的咳了又笑,眼眉间深深浅浅的笑纹横起。

夏夫人手下一顿,好半天未琢磨出话外之音,只轻笑着唤了过去:“老爷——”

夏相反拍了拍落在肩上的腕子,言中浸着那么丝无奈:“夫人,你倒是同孩子们合伙了去掩着藏下,只瞒着老夫一人。”眸光一闪,这话,他憋了许久的。

心虚之人但也屏住声息,凝着身前人,半晌不语。近四十年中,怕她从未瞒下他什么,甚至一句诓话尽言不出口,如今倒也是借了不小的胆子勉强在他面前撑起这谎言。好歹她也是做母亲的,他多少自也明白这等苦心吧。

反倒是夏相大为的理解的拉下她的腕子,轻柔攥在手中,眸中颜色陡黯下几分:“为夫不瞎不聋也不傻,这等小把戏还能脱去我的眼?!只存着怒憋火了好几天,孩子大了,倒也是什么都能琢磨亦什么都敢做。不成体统四字对他们无非就是出耳不过心。”

“还不是知道你憋火的臭脾气,所以才合众瞒你。”夏夫人终是出声,忍不住多睨上他几眼,“所以,今儿老爷反了常态…是存着心要把那对冤家凑一处去。”

“那还能如何?!”夏相一摆手,转着袖子摇头叹气,“由着他们胡闹,怕那休书离契早都签了去。”

“我看啊,倒不如真一边一个让他们干急着去,不急也不知道什么是好。指着年轻气盛就是能随意玩闹了?!”但想起来那对冤家惹出的一车车烦心事,不由得随着蹙眉,狠下心随口道,“折腾!放着眼前的好日子不过,可着劲儿折腾!看着我都烦。”

“哼。”夏相一手撑额,侧目道:“还不是你生的乖女儿最能折腾,你倒也瞅瞅好好一个皇叔王爷,但被她折腾成了什么样?!也只他能这般纵着容着她闹,连我这为人老父的都看不过去了。”

“是我生的。”明眸徐徐扫过去,黠意微露,“却是谁宠出来的?!”

一时间无语以对,只忆起往昔宠那丫头的种种行径,却实是过了。方时夏夫人倒也频频劝他莫要宠得过了,只掌中明珠,如何能宠而不腻。

苦苦摇了头,双手撑案复又长息:“夫人啊夫人,都说慈母多败儿,老父如今却也能成言…爱父多刁女。”

夏府后院西厢檐顶,正是石瓦青檐交接处,荡着四只腿,一双修长,一双短小。上房揭瓦,是阿九的拿手本领,据传她四岁时便由温步卿带动着爬了房檐。

瓦片一端刮落几片枯叶残枝,阿九扭头看了眼借着月色作画的司徒墨,冷不丁冒出句:“哥你不要太扫兴好不好?!你画月亮还不如画阿九。”

司徒墨微一皱眉,却是连蹙眉都好看至妖冶的境界。世人中,他第一听从母亲的话,其后便是阿九了,最后才是司徒远。但闻阿九出言抗议,二话不说放下纸笔案台安静望着她。

“哥,外公为什么死活不让我们住东厢。”

“大人们有事要谈。”这丫头还小,断不能玷污了一颗纯洁的小心灵,司徒墨如是思虑。

“哼。”不屑的甩了个眼神,“才不是哩。”

“…”

“舅娘说在做人。”目光凉凉的飘向一处。

“咳咳,阿九!”这厮绝对不纯洁,司徒墨对于方才的判断失误实以无奈。

“干嘛?!”

“你是女孩子,有些话不能随便说。”好吧,父母不在,他这个做哥哥的,俨然可以装出一番慈父的模样。

阿九转着眸子,大为不能理解道:“阿九说了什么不能随便说的?!”

“咳咳咳。”怎么自己先红起脸来了,克制克制,司徒墨淡淡扬眉,又是一记妖孽的笑,“那个…是我错了,阿九没错。”叨念不清,不如缴械投降。怎么会有心想教导她?!连父亲都把握不住的差事,他何苦自触霉头?!

“哥。”嘴一瞥,兀自道,“我们也来造人吧。”

“不行!”此话题绝对要严肃以对,毫不含糊。

“不行也行。”犟脾气上来了。

“阿九,你绕了哥哥吧。”欲哭无泪恰也是此般了。

阿九亦随着抽泣起来,就是好半天憋不出一滴泪,揪着司徒墨的袖子,摇啊摇:“墨墨哥哥最好了,从前还能陪阿九捏泥巴,怎么今天就不能了?!捏泥人还要看心情吗?!”

某人瞬间呆立住,这个…泥人…似乎能造。

半刻后…

阿九满是污泥的手心里已然捧出形态极为怪异的四不像,偏头瞅到司徒墨手中体态柔俊的泥巴女子,不服之心层层涌上,一把甩下手心里的泥巴:“没趣!娘亲爹爹也玩泥巴,更没趣!”

宫城御道。

雾色深垂,宫道一行只闻更声不断,楼明傲轻抬帘帷,夜色盈目愈发凝重。

轿子落于奉先金殿之下,迎风而出,孤冷清寡的气息直直逼入胸口。静静抬目但见金殿素绫白幡泫然而舞,自高祖十二代帝王凤后,皆以灵位御像供奉于此。

“户部尚书楼谙谦觐见——”自云阶十级始,便有随守太监传唤,一声又一声层层递进。中宫夜穹,正以回荡不散。

提了玉带,徐徐踏上九十九级云缟羊脂玉阶,脚下长摆拖曳于玉砖之上,绣金展雉间尽染凛冽,冷袍宽拂空转余风,这一路尤是漫长。

奉先金殿,宫灯大亮,映下一片辉华绚艳。

殿门紧闭,守殿之仕三声而止,楼明傲于殿前行叩首礼,掀袍而跪,声定清寒:“臣——楼谙谦,跪请吾皇金安。”

铮光洒出,双门霎时开启,她淡淡仰目相望,却见那单薄身衣只着了那一身缟色玄服,袖端刺以银丝龙爪绣九福天云案。他背对殿外而立,身冷于祭祀案台之前,双手撑起浮桌,但不知看着何处。

纵尺大殿,一列列帝后遗像铺展而出,长生立身于最后一面壁画御像前,僵了许久,终以淡然转身,将其生母理宗夏后之画像挡下,清俊秀容染上几抹淡色:“你来了。”

她倾身迈入殿中,由着暖融的光色打下一身,甫一长跪:“侍驾来迟,臣请罪。”

朱门复又紧闭,大殿之内宫灯正烈,映得满目之景皆以不真实。丝丝燥热漫上,而后卷至周身,无以忍耐。

“你可认识这壁像之人吗?!”他缓缓侧了身,让出身后之画,声色极冷,似怒火烧灼了一双明眸,却由心底涌上的寒冽丝丝浇灭,周身但掩不下一袭暴雪风卷。

楼明傲只一抬目,却由那宁然端坐的身影刺穿心口,那不过是张画,里面的人走不出,外面的人更迈不入。

“皇上,是乃夏皇后。”面色无动,平静以答。

“朕…可是像她更多?!”他亦仰目对上画中之人,细细端看了那眉眼,尤以目中清润最肖。

“子随母相,是以福气。皇上却是有肖极先后之处。”双手插入直袖合臂以作谦恭,缓缓以答。

“楼谙谦。”他直呼她名,无一丝犹豫。

“臣在。”她回,无需反应。

“朕…可以信你?!”双目微醺,透着玄色,“百官皆言你是诡吏百辩,世无你不敢为之事,亦无你做不成的事。既是如此,朕…可以用你?!”

赤目胀胀的痛,她低头:“臣誓死尽忠。”

“朕要你抬目,看着朕答。”她既是父皇信中可以重信重用无需怀疑之人,便是要她誓死的服从,“朕…可以信你?!”

她仰目,只眸中荡出暖色,为人儿女者最信之人怕也是父母了,如此她便要他信自己。

“请吾皇…深信臣心。”一字一句,淡定若水。

他唇角扬起那丝弧度,他笑起来的清润明隽,却也同他父亲一样。

“如此,朕要用你——寻个理由拆了霍氏的灵位,逐她的棺柩出西陵。再来——灭了霍门一族。”唇边笑意不散,只寸寸冷下去。

第三十章

眼中轻雾缭绕,楼明傲但不知发生了何事。

霍静这个似乎已被遗忘太久的名字复又袭上。

清醒了番,只冷眉蹙起,声音干涩:“皇上——”

“朕不要听你质疑。”冷袖轻转,他决心已下,“只要楼卿应便好。此事,你若做的妙,朕…定要抵以万难扶立朝中第一位女相。”

她要的真是那个无上光耀的地位吗?!心底苦笑连连,却无言相答。

朱漆殿门于身后重重阖紧,楼明傲立于九尺云台上,冷风灌袍,于殿下间触上那抹目光。司徒远迎风而上,展起身后长麾将二人避于朔风之外:“风起了。”尤以这琼楼垣壁之上,风声最盛,呜咽如泣诉,哀转不尽。

她自袖口托出那十锦游凤绣带,隔着囊锦触到那丝质感,勒出凤印的轮廓。

司徒远落目于那抹艳烈,诡谲之色于眸中翻转,唇边掠起颤意:“倒是何时的事?!”

“宣元十一年,四月初三。”正以上官逸驾崩之夕。

他轻轻咬牙,唇畔溢出那两个字:“所以?!”

“你有没有想守护的人?!有未有那番守护之心?!”笑容太无力,她几欲撑不住。

声音寒冽:“没有。”自母亲去后,他本是重誓于心,此一生,再无可护之人,更无力守之物。

她撤步渐退而出,真的是没有啊…纵连妻儿也无从守护,他的身上留着上官皇家最最寒漠的血脉,他本该亦是孤绝之人。

“可是…我有。”她定定望着他的眸中自己的身影越发清晰了开,那才是她,“所以…介意我从你身上踩过去吗?”

他瞳孔紧缩,一动不动攥着她的目色,额穴凸凸直跳。

“霍静一女侍二夫,无德入皇陵御寝,更无颜受万民追念。撤其灵位,出以棺柩另择他处眠葬。”以此为由,百官会承,然他会应吗?!兹等天家丑事,却也关乎了他端慧王爷之脸面。她要承旨办事,便要由他身上踩过,那一身骄傲凌然,却也是她能践踏的吗?!

“同死人计较,并不是你的性格。”往往活人,都懒怠招惹,又何苦攥着死人苦苦不放,他却也不信她心中还存着那般火气。霍静只是一缕魂化七年的清烟罢了。

楼明傲淡然转身,以身影对上他的注目:“你错了。我本不就是什么大度之人,从来不是。你山庄里的女人,我皆有心一个个处理干净,更何况那个女人,她与我分享的却是两个男人。偏我一生相伴的二人,都与她牵连。”

“这只是你的借口。”

目色转凉,后脊一怔,什么时候,她竟是由着他看得这么清楚,似乎再没有什么躲藏。只她并不喜欢这般被样样看穿的感觉。她从来喜欢躲在那个隐蔽的角落,看清这个世界,却不要世界看清自己。她以为这样便是…生存。

“我会努力接受这借口。”略略一瞥,平静而言,“我会将这番话,反复于心中咀嚼,你也知道习惯是个什么东西。终有一天,闭上眼,会不自觉的这般告诫自己,而后一切便不再是借口,却是承应本心。”

“你是在逼自己。”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心却也是会痛的。

她淡薄微笑,只眼中涩涩:“楼谙谦要做忠臣。”慈母做不及,便要付之一忠。

他寂寂的笑了,笑得太过虚幻不真,而后便是刺骨的疼痛:“我算什么?!司徒远算什么?!”从前她日日喧嚣着要做他之贤妻子之贤母,此时,她执意守护的却是他人。这便是她的心吗?!

他终以落寞的转身,脚步较以来时,顿下稍许。楼明傲再不看他迟步离去的身影,轻轻阖目,任脑海中思虑翩飞,凝为死结。

清晨落以初雾,一顶软厢平轿淡然落在尚书府前。

轿中人身着绛紫墨衫,手掌间把玩着腰佩石玉。他知道那女人怕是又要一早徒步上朝,遂起早绕路前来她府前接她一程。只于轿中静候半刻,仍不见府门开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