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允暄把后话咽进了肚子,眼神怨念的飘向一端,他全当来受教育了。

“由你先来。”冷冷扭头看向司徒远。

司徒远只觉得自己额顶要被某丝火辣辣的目光穿烂了,由着书中抬目,淡淡道:“还审?!”他尽是招了的,没碰即是没碰,还能说得再清楚些吗?!

“我没碰她。”忍不了堂中四人逼问的眼神,咬牙再言了一番。

“谁?!”楼明傲声音一寒。

“沈君慈。”

“连着一并说。”

唇角微抖,再咬牙:“我司徒远绝未碰过她沈君慈。”

“可有呈堂佐证?”她依然认真,无论怎个说法,那终归是他的女人,司徒远是以逃不开最大的怀疑。

“温步卿说那孩子七个月。只七月前,我人在江淮灾地,实难有这分身之术。至于佐证,江淮数千灾民,随侍杨回皆能相证。”言着又将目线扯回书中,手边淡然端起茶盏,送入一口。

楼明傲秀眉微扬,索性回身看向司徒一,眼神凝重下来:“该不会…是你小子吧?!我就说要早给你找个女人,结果还是来不及,还是出事了吧。”

司徒一皱眉间忙回道:“母亲,七月前正以朝中更职,我随彦大将军驻守京北都营团练众兵,何以脱身?!”

这厮亦有理,楼明傲凝眉沉个半晌,手边热茶已凉,沿着杯檐转上半分,抬眸间正与司徒墨视线相撞:“墨墨,娘亲我养你这么大不容易。司徒家恶行品性你学去什么不好,偏偏要学这行偷女人?!”

翻下另一页的司徒远微有皱眉,是以何时,偷女人同司徒一门有了牵联?!

“娘亲,七月前——”司徒墨索性学起父兄语气。

人人都能编出个是或不是的不在场言辞,这案子倒也审不下去了,玉臂一撑几案,揉眉道:“别再用不在场说事,换个新说辞。”

司徒墨睫子一沉,耳畔后竟升起几丝晕色:“娘亲,有句话儿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就是了。”回得倒也痛快,小手攥上铜纹杯盏灌了口茶。

“儿子不喜欢女人。”

“见天的画美人,你不喜欢美女能画得那么好?!”

“儿子…似有断袖分桃之癖。”

杯盏落地,湿渐濡裙,楼明傲心痛之余,如坠地狱,自年幼即颇为看好的儿子竟被自己教育成了龙阳之好,实不知自己还有几分颜面。司徒远只淡淡扫了眼司徒墨,却也知道这孩子只是随口找个理由应付罢了,想也是这女人逼人太紧,随意一个解释全然混不过去,索性连兹等话语都言出了。

司徒墨退后,即是司徒允暄迎上,小身板挺得比直,冲着母亲一礼,朗声道:“回母亲大人的审议,儿子七个月前实无不在京城之证,更无兄长言之癖好。所以儿子无语相释,只有事想问。”

楼明傲本就未把这厮当回事,一挥手则道:“问。”

司徒允暄淡淡皱眉,回了身子迎向司徒远:“此等还问题还是问父亲大人为好。”

“唔。”司徒远复由书中抬了目,淡然接上,“问吧。”

司徒允暄恭敬一礼:“父亲大人,儿子不知…倒是如何让女人大肚子啊?!”

“那什么。”不等司徒远回应,楼明傲袖子一甩,琢磨出这小祖宗是起抗议了,索性成全他,“你可以随心所欲了,回你的斋子临帖去,这两天都别让我看到你。”见了他,则头痛!

(这一章,写着纯粹是为娱乐的。要不是因为剧情发展需要,都有心当作番外了。呵呵,亲们也可以当作番外看啦~~~)

第三十四章暂且养得起

云阳大殿,夕阳如血。

正以日暮人归时,忽闻后殿宫侍惊喘不宁,顿有侍从步履匆匆奔赴而出。戌时三刻,暖阁间临案复折的少年皇帝突染恶疾,莫名昏厥,温度骤下,身冷如冰。惊得随从侍卫一面前去宣请御医,一面仔细搀扶将其侍入了内寝软榻。

龙榻前缀着碧玉珠帘,掀帘拂珠却以层层明皇罗幔轻纱相隔,得讯前来的江澜满心焦虑,挥手间扯下累赘的繁帘杂幔,步子浅停在床帏前,隐约可见纱帐下的人影憔悴单薄。心底寒下几分,手漫过轻纱握上少年的腕子,攥了紧,声音陡然一颤:“长生。”

榻上的人由着这一声唤回了几分神智,长睫微抖,挣扎着抬了半目,视线却也模糊不清,淡淡的咳着:“可是姆娘来了。”

“姆娘在。”江澜半个身子倾在榻前,垂首将长生冰凉的腕子贴在自己脸侧,温暖丝丝润上。他的身侧,她一直都在。八年,她陪了他八年,燃尽了自己的年华,这个孩子,纵不是血缘之亲,却也融进了自己的生命。她对长生,更是视作亲子的疼惜。

“长生…听到姆娘的声音了。”长生缓缓应声,疲惫阖目,只觉得自己似于天旋地转间,胸口恶心的紧,偏头重重咳上几声,一口白沫子溢出,浑然无力间,复厥了过去。

江澜身子一扑,抱了少年于怀中,凄凄的颤抖,转眸间慌乱迎向帐外,暴躁的怒唤:“太医呢?!倒是请去了哪里?!”颤抖间将长生搂得更紧。这寂寞的宫城间,一直都是他温润的笑意伴以终日孤独,她如何能舍得下放得开!

九华门宫道之上,彦慕御尘而来,身后长麾由风簌簌扬起,猎猎作响间脚下步子越发焦急。

“太医如何说?!”声音兀自寒下,疾步不减。

“延医诊治,只道是肝火郁结又以邪气所侵,肝脾皆有所损。”急步死死跟着他步子的从侍一路回应,不敢落下半句。

“永宁宫那里可是通传了?!”

“太后娘娘正以赶赴间,不过一时便也要到了前殿候等消息。”

“皇上染疾的消息实要先压下来,但以通传京中六部职首,命他们连夜守宫,镇守六部,这时候,断不能出了差池。”冷风浸骨,彦慕只觉肩上责担更重。

“是,奴才皆是照办了的。只户部尚书未通传到。”

脚下微怔,厉声:“何以通传不至。”

“楼大人似乎不在府中。回消息的小泉子倒是说楼大人去了豫园,大将军您看,那园子是端慧王的地介儿,是否要透个消息给那边?!”

“唔。”凝眉微皱,僵硬的抬步,冷袖甩在身后:“传一声。”

满地残枝枯叶,夜,似更深了。

豫园烛光正暖,寝室内正弥漫着月合的馨香,淡淡的,却也夹杂了某种情欲的味道。沐浴而出的司徒远正歪在瑶木石榻前静静翻着手里的案折,眼神不时飘向镜前梳头的女人,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习惯,每每浴后这女人都要在镜前磨叽好半天,今夜亦是。

楼明傲以珍珠粉沫蘸水腻了香粉匀在手背上,以香团扑散在额脸耳脖间,睨着镜中某人频频飘上的目光,不由得皱眉道:“你偷看个什么劲儿?!”

“饿啊。”司徒远合上案折,温吞吐出。傍晚说审不出个所以然,便要饿着肚子,本是当玩笑听的,没想真是撤了膳不准用,试问古往今来这等悍妇刁妻能存上几个,偏偏落了一个在此。

“饿着,脑子才能清醒了,清醒了好说真话啊。”这一家子男人皆不是什么好对付的,狠招不出倒也不成。

“话没逼出来,人该晕过去了。”蹙眉摇头,叹上几句,“饿着我们也就算了,小允还小,犯不着饿他。”

“你道那小东西是真会挨饿的?!桂嬷嬷疼他疼得紧,这时候不知道塞了多少吃嘴点心过去了。”

司徒远冷眉蹙凝,良久道:“这般说…饿着的人,只我一个?!”司徒墨那边,刚是大病初愈,再言平日里焕儿伺候的出细,绝不可能饿着他。司徒一去了兵部任职,顺道即可用食。亏他自己多着那份心担心别人,感情只自己一人傻傻跟这受罚挨饿。

楼明傲以笑掩过,忙正色了道:“温步卿家的小三满月,你这回倒又是包了多少?!”

银子于他司徒远来说从来都只是几个数的概念,猛然被问及,回忆了番不动神色道:“同往年一样,照着伍佰两包的。”

“呸。”甩手即是一个粉扑掷上去,“怎就同往年一样呢?!今年我在了,可另要出一份子的,他从我这揣了二百两,再由你那刮个伍佰两。怎他们家算盘就打个那么清响,你由着人吭算但也不皱个眉的,你是心眼亏啊,还是出手阔绰惯了。阿九小允出生时,连个讨吉庆的鸡蛋都没见他送来过。”

“他那时是出了力的。”司徒远倒也是个实心人,仍就事论事,当年要不是温步卿镇守产间,实不知今日又是个什么状况。对温步卿,便是因她,更亲近了几分。想着他方时尽力保全母子三人的辛劳,就算要他司徒家门产业顷然送予,又有何不可?!

“是!你女人生孩子,他出力。也不就是我那么一回。他女人生孩子,咱掏钱,偏他四年连生三子,真是会算账,生孩子赚钱两全不耽误了。”

“唔。”司徒远憋着笑闷声应了,起身踩着步子徐徐走来,背着手作沉吟状,稳声宽慰:“只这生孩子的事,咱又拦不住。眼下亏些就亏着,有朝一日还回来不就好?!”

“怎么还?!”发间牛骨梳一顿,飘上个眼神,实不知这男人脑袋里又琢磨起什么了。

行至其身后,司徒远出手扳过她双肩,俯身轻缓靠上,笑声出离的淡:“温步卿那小子三年四子,咱不能输了他不是?!往后我们家小六小七有的是要他掏银子还上的。”

“亏你还是做生意起家,脑子里怎就一团浆糊?!”这等理由落至耳中,只叫楼明傲又气又恼,邪邪盯着他苦笑,“生孩子养孩子不要钱?!他温步卿安个胎看个诊,你那点破银子但不是要随流水漂了?!你甭想着能从他捞回点油水,跟他温步卿混,尽是要你吃亏赔本子的。待到他孙子出生,能不向咱家讨银子,便是你积德积来的大福分了。”

司徒远眼角笑纹更深,只下颚抵了她脖颈凑紧着轻言:“为夫能不比他强?!咱生得起,也养得起。”至少不会像某人借着女人生孩子四处讨银子花…

第三十五章夜深多事

楼明傲于他怀中微一抖,仰目间正对上那满载深情的眸眼,轻叹道:“若想着生子延息,怕我这块烂地是没得期盼了。”平淡间将实事脱出,即便二人都是心知肚明,却也从未如此开诚布公的坦然。已不是想不想的问题,却是不能了。

她攥着他的袖腕的手,徐徐坠下,由他抬手攥过,反复揉捏不放。

他凝着她,眼中翻卷而出某丝情愫,垂目间以唇封口,淡淡道:“奇了,我这把老犁头偏就喜欢垦烂地。”

楼明傲面色微转,眼角空转了湿色。

“其实…楼儿予我一双子女,便已是天大的恩赏。” 他目色渐渐软下,另一手揽她入怀,似宽慰,更似自言自语。然人总是会有贪念的,得了一个,便想求更多,只一双,却也不少,却总是不够。他亦有心期许将日与这女人白头到老,子孙环绕膝间齐享天人之乐。

“楼儿?!”她凝着这两个字,浅浅笑了,她喜他这般唤,只他唤楼儿时,她才明白由着眼前这男人爱到骨子里的自己,不是真正的楼明傲,不是夏明初,更不是三百年前的叶芷,只是她。

司徒远只观望着她眼色但也清楚她的喜怒,心中舒了口气,兀自笑道:“倒也不嫌弃为夫假模假样了?!”

“要不…咱努力努力,终是试一试吧。”她却也认真凝着他的眉眼。男人甜言蜜语的后果大抵都是女人的妥协,楼明傲无论怎般决绝,依然要食这人间烟火。

司徒远扬眉,平稳言道:“夫人的意思…倒要如何试?!”如若这女人能辞了官位,安心留园子里专心备孕,才是皆大欢喜。

然,从着男人的性子做事大不是她的作风,一手拉下某人,轻轻探过气,诡异的笑了道:“当年相公不是把娘娘庙都拜过一遍吗?!怕是娘娘想你了…再要你过去几拜。”

司徒远正欲黑脸,却因她口中坦然而出的“相公”二字乱了心弦,倒是有多久未听他这般唤自己了,蹙紧的额头复又舒展而开,此夜,确是安好。

“楼大人,小臣奉彦大将军的旨意传急函一封。”窗外却有人影在晃,司徒远更是早已在意到了,只无心打破这番宁好,便也视而不见了。只不想,那人终还是提了胆子传唤出声。屋内二人皆是微微一僵,楼明傲平静脱出司徒怀抱,以手扶平鬓发,理了襟领,即起身绕屏而出。

推门间正看到阴影中跪下的小泉子于夜风中跪得涩涩发抖。不用猜,亦知道自己身后随步跟上的那男人脸有多臭。

一手展开函笺,只略扫几眼,忽而顿住。收于袖中,目色凝然,匆忙间回身去寻朝服。司徒远但见她惊慌如斯,不由得追上问及:“倒是怎么了?!户部走水?!还是边关告急?!怎不见彦慕急书于我?!”

楼明傲只缄默不答,于几柜中翻得更乱,眼神乱扫间焦急问道:“我朝服呢?!午间还挂在这的。”

司徒远却也默不作声的走至朱箱前以身相挡,语气寒郁:“我扔了。”白天一眼瞥见这刺眼绛紫实为不悦,复又想起这女人日夜厮混在男人官场中有来有往,且不说堵心,偏她处处与己作对。思来念去,如今挡在二人之间只剩这五珠金绣方心曲领的祥服,一股脑子也是团了其随手塞进箱子,眼不见心最安。

“别闹。”她一眼便看出这男人的小心眼,忍下心中惊慌,只淡淡言。

他见她眼中却有几分压抑的惊色,又见她难得认真,也让开了身子,步至一旁,不无失望的沿案而作。

楼明傲倒也利落,几下褪下常衣,换以朝服,系带环佩中不由得扫了几眼凛冽在一侧的司徒远,心中暗叹这男人倒是越活越小了。不说从前摆着脸一副古板教条的模样,活脱四五十的愚臣。如今反倒时以执拗顽劣,耐不下性子好好劝他一番,他便也转不过这个死弯了。

匆忙步出间,终以回头瞥了他道:“也别给我恼。大不了回来给你好好试。”

“试什么?!”这厮竟也学会沉个脸故作不解。

“你说呢?!”楼明傲急了,秀眉瞬间怒拧,还给老娘装起酸样了?!

“真的?!”司徒远半仰目间,复问声夹杂着淡疑。这女人的话,自是不得全信的,与她交手十年,这等受骗受害的经验还是存下不少。

她唇角微撇,暗码司徒远这厮也是练至百鬼近不及身的境界了,索性点点头好言宽慰:“这一次,绝不唬你。”

“谁?!”眉角轻扬,司徒远倒也不急,淡漠的寻了手边的盏杯。茶,正是温好。

“我。”牙根已磨起。

“连着一并说。”漠然品下一口茶,正是香醇。

“这一次,我绝不唬你。”咬牙间腹诽这男人学的倒是快。

“成,走吧。”脱口间,夹以淡笑,清沁的茶馨溢出。

楼明傲摇头疾走出几步,回身阖门间,忍不住恨恨憋着品茶暗笑的某人,声音寒下:“得,司徒远,这次,咱俩摆个平手。”

司徒远一手抬杯,故作了惊讶,口中依是淡淡:“吾之荣焉。”

京都城道间,明帷马车风驰般掠过,扬起尘灰遍沿。楼明傲于车中紧紧扶以车围方能坐稳,只觉得一路行来,浑身骨架即要散了去。待到马车落于九华门下,宫轿以候良久。楼明傲跳下马车,第一个反应便是越到地池处弯身将满肚子呕意翻江倒海吐出,但要她继续坐那轿子,还不如要了她命。

正以御前统领疾步来请,却见楼明傲这番模样,挥手便给赶车的宫人一记耳光,怒声骂道:“狗奴才,没个眼力劲儿,不知大人身子重,一路只管没头没脑的奔来。小心王爷治你的罪。”这统领从前在司徒远手下任职,见到这位昔日主母,如今更是与王爷暧昧不明的女人,收下满目锋利,摆足了谄媚小人的嘴脸。关切请上楼明傲,小心翼翼道:“大人,可有动了胎气?!需以先请个太医瞧瞧,臣这便吩咐下去。”

楼明傲吐得上气不接下气,回神间本想怒他一句“屁个胎气”,只打眼扫上那凸凹不平的面目,刚刚平复的酸意即又涌上,偏头复呕上几口,气喘道:“莫要胡言…本官何以孕事之说,只是颠得。”那赶车的宫人实也该挨那一巴掌,她亦不想替谁求情。

“母亲?!”这一声由身后漫上,司徒一身着殿甲,御风而来。

夜色靡靡中,楼明傲借着月光看过去,但见那玄色身影快步靠近,不由得赏心悦目自心底叹道,不愧是自己养大的儿,却也配得起“丰神秀逸”这四字。一时间,由着骄傲满足盈满胸口,见美男靠近自己,反以心旷神怡压下满身不适。

司徒一见楼明傲这副模样,复望了眼停着的轿子和马车,心中明白几分,腾出手臂温言:“母亲坐不起轿子,便由儿子掺您一路吧。只这九华门而上总有一段长路,轿子便跟着,母亲但觉好受,再入轿可好?!”

“好好。”只不坐轿子再受那颠簸,怎般都好,楼明傲满心感动,这儿子却也没白养,关键时刻还知搀扶老娘。

司徒一确也扶上楼明傲慢下步子由其靠着自己。

身后那被众人遗忘的御前统领不由得对宫人道:“看见没?!这才是孝子…”

一路间,冷风飒飒,司徒一坚持褪了长麾覆于楼明傲肩头。楼明傲复想起这般举止,司徒远从来也是常做,不由得长叹一声:“儿子,你颇有乃父的风范。日后,定也能找个好女人的。”她倒也公平,三个人,包括自己,都算夸了一遍。

司徒一颜中一讪,却也同从前被母亲捉弄般脸躁了起来,闷声咳道:“母亲,儿子也大了,莫要再取笑了。”

“再大,你也是我儿子,我取笑你也是天经地义,除非是哪日我翘辫子了张不开口言笑。”楼明傲眼一白,张口即道,且是越发离谱开来。

司徒一眼前一黑,毕竟多年历练而出,但也镇定相对:“母亲,儿子见您已大好。不如上轿吧,少些劳累。”

“哎呀。不行哪。”这女人又开始装模作样,拐着儿子胳膊更紧,“我也就是嘴上利索点,只眼前还都看不尽清楚呢。你娘亲我终也是老了,往日里骑马坐轿皆不在话下,想来真是年岁已过。儿啊,今后还得看托的孝顺啊。”

“母亲尚不及二十八龄,何以言老?!”多年里没心没肺养颜健体,这个模样拉到大街上卖,说她年方二十必也不会引来质疑。

“是吗?!”楼明傲蹙了额头,“怎么我常觉得自己好像好几百岁了呢。”

“母亲——”司徒一停步间凝上她视线,喉间陡颤几下,硬是将“你靠谱点”四个字生生吞下。

“咋了?!”

“我们换个话题吧。”一手扶额前,哀声叹着。

“好啊。”楼明傲倒也极其乐意,笑弯了眉眼,眸中炯炯,“就说…你看上的那个丫头吧。”

脚下微怔——“母亲亦知?!”

“你别揣着什么都同阿九讲,那小丫头极不靠谱。”

“她…她说予您?!”正以咬牙切齿,后悔莫及。

“不是,是她说起给墨墨。”不由得嘿嘿一笑,“你也知道,为娘跟墨墨的交情….”

第三十六章

夜色如墨,只乌云盖过月盘,徐徐压下九琼宫阙。御道之上,空转流风,四处凄风呜咽寒若鬼魅。远处宫宇殿所明亮如昼,端望间影影绰绰渐而模糊,闪过异色漓漓。

司徒一霎时寒了身子,稍做平复,闷闷出声:“母亲都知道了?!”

“打探的倒也不多。”是以不多,至少她家族谱弄到手了还未翻开。

“母亲…倒是怎么个想法?!”这一声竟也随着怯怯的。

搔头间微垂下眸子,卖了个关子道:“那小丫头就是多年前墨墨言中看得你移不开步子的神仙姐姐?!”

听司徒墨侃言告发时倒也想起那么许年前,恰也是从景州回庄的时候,听这俩儿子口中蹦出个神仙姐姐。当时只道孩子们年纪小,便也未在意。谁想命运总似拉好的弦绳,一个不经意,便是给诸人圈好了归属。但不知月老这回牵给司徒一的红线,是否比他老子还乱!

司徒一眼中似浮现而出年少时初见她的场景,一颗心但也跳得如同那一日慌急,脸上红过几晕,声音兀自弱下去:“儿子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却是当年的她。想来这也是一番缘分吧。”

“心别跳得那么急。”夜幕如此静,她都听得见那“扑扑”直撞的声响,“不是还未吃到碗里吗?!这点要学你老子,淡定是绝对要的。装样儿也得装出个淡,摆谱也要摆出个定。这是你们司徒家勾搭女人的百年传统,明白不?!”

“明白。”只是司徒家好像自父亲转姓更名以来是第一代吧,何来百年之谈?!

“似乎是府检校桐泽的庶出四女?!听说那孩子模样手艺皆不错,怎到了御膳房四五年了还不见擢升,明儿我就去问问膳房总管倒是怎么回事?!打压人才不是?!哦,那丫头尤其是做的那什么椰酥奶子最讨人欢心,别人做那玩艺用羊奶子,她用牛奶子是不?!”果真是有做过红娘的资历,念叨起这等子琐碎倒也头头是道。

司徒远心底更寒,这般清楚明晰,但也是她口中的“打探的倒也不多”?!

只身侧的女人恰是闭不上话门子了:“就是他爹官位不入流了些。区区一个府检校,连个从九品都不入,实在屈了点。这般家世确也是配不起你的名声。”最后一言,终于是认真下来,平心静气但也轻轻松松侃到了此不争之实。

“这也是儿子一直担心的,所以才瞒了那么久。”司徒一对那一番话并无反感,竟也附和了,这事在他脑子也是存了不下一时了。

上桓辅亦提及过,司徒远本在司徒一及弱冠之时便有意劳他推荐一门婚事,只当时由司徒一强言拒了上去便是作罢。实以定是在彼时他便和桐家小丫头私许了什么终身吧。

如此观来,儿女情长你侬我侬之类,他司徒一却也是比自己老子多了那么些心思。只他老子是没个喜恶,父亲一挥袖子赏下来的女人,二话不说即接过抱回去供着。然,司徒一勉强胜在,学会了挑个自己顺眼的再牵回去。

“这事我倒也帮你想了许久。不然…你鼓捣老桐头买个官爵,总得位及四五品才言得过去。门当户对但也不求了,只面子上应得过去不是?!”幸亏这事是压在她楼明傲手中,姓司徒的绝不如自己好言话,“但等官位的事尘埃落定,你再寻个好时景,拣你老子面上有表情的时候说过去,我再帮你吹个枕旁风什么的,这事大抵才有点眉目。你省得不?!关键还是在我的辛苦谋划,不在你们的情比金坚,更不在司徒远的宽宏大量!”三言两语间定是把自己的权威地位定下了,稳若磐石,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