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生道:“我相信姨。”眼角余光瞥到自立哭了,伸手搂着他哥哥的肩膀,“我以前跟哥说过,妈妈不要我们了,哥哥不相信。”

“按理说没有母亲不爱孩子,自立不相信也正常。”宋招娣道,“有的母亲可以为了孩子舍弃自己的性命,也有的母亲更爱自己一些。你妈正好是后者。”

自立下意识问:“姨呢?”

“我也不知道。”宋招娣道,“我也没遇到过我说的这两种情况,所以我没法回答你。”

更生捏一下自立的肩膀。

自立转向更生,真的要说吗?

更生点了点头。

自立抿抿嘴,看看钟建国,又看了看宋招娣,擦掉眼角的最后一滴泪,深吸一口气,“姨,叔,我和更生以前说过,如果妈妈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她。”

“我赞同。”宋招娣不容钟建国开口,抢先道,“你们的妈妈虽然生下你们,也抛弃了你们。要是没遇到你们赵伯伯,你俩有可能已经死了。换作是我,我也不要这么狠心的妈。

“还有一点,你们得记住,对孩子来说,亲妈只有一个。但对于母亲来说,孩子没了可以再生,并不是唯一。这不,她如今又了自己的女儿,还有一群继子和继女,说句难听的话,有没有你俩,对她来说无所谓。”

自立点头:“更生也是这么说的。姨,我和更生约定过,我们在你们家住满三年,妈妈还没来找我们,我们就喊你娘。她以后想起我们,再来找我们,我们也不认她。”

“只喊她娘?”钟建国被孩子说得想哭,便轻咳一声,压下即将出来的眼泪,“喊我什么?”

自立和更生同时抬起头。

“你们不会只想到她,没想过我?”钟建国夸张的睁大眼,“你们两个没良心的,谁天天给你们洗衣服,谁天天给你们刷鞋?”

自立很尴尬:“叔——”

“叔,我们有爸爸。”更生试探道,“要不我们喊你爹。”

钟建国噎了一下,反问:“你觉得合适吗?”

“爹,娘,挺合适的。”更生眼光敏锐,注意到钟建国没生气,“爸爸和妈妈配,爹和娘相配。”

钟建国摆手:“我一听大娃他们几个喊小宋老师娘,我就觉得特别别扭。好不容易习惯了,你们再跟着喊我爹,我又得别扭好几年。你们还是喊我叔,听着顺耳。”

“你别扭,那你叫大娃喊我妈啊。”宋招娣道。

钟建国:“我也想,是你自己叫仨孩子喊你娘。他们听你的话,不听我的话。要说也是你说。”

“大娃是你儿子。”宋招娣提醒道。

钟建国:“也是你儿子。”

“不是亲的。”宋招娣道。

钟建国噎住:“我不跟你废话。自立,更生,回去睡觉,喊爹还是喊叔,咱们明儿再说。”

第70章艰苦岁月

自立看向更生,他俩不会打起来吧?

床头打架床尾和。更生拉一把自立,把他拽出卧室,不忘带上门。

钟建国双手叉腰,瞪着眼睛看着宋招娣:“你以后能不能别张嘴闭嘴不是亲生的?”

“我说错了?”宋招娣反问。

钟建国深吸一口气:“没错。但是实话很伤人。”

“那你就别跟我吵吵,让着我。”宋招娣道。

钟建国叹了一口气:“我尽量。你也克制点。”

“你能忍住,我就能忍住。”宋招娣见他往床上爬,连忙说,“别着急睡,待会儿过去看看自立和更生别蒙着被子偷哭。”

钟建国摆摆手:“没事的。俩孩子有心理准备,咱们今天的这番话不过是把那层窗户纸捅破。早知道他俩有准备,早告诉他们了。省得我担心好几个月。”

“那他俩喊你爹,你答应吗?”宋招娣笑着问。

钟建国险些呛着,瞪一眼宋招娣:“说了明天再说,你当我跟你开玩笑呢。”

“钟团长,胆肥了啊。”宋招娣乐了,“既然你这么能耐,明儿早上你做饭。”

钟建国的脚停顿一下:“那你洗衣服?”

“我洗就我洗。”宋招娣答应得很干脆。

如今的衣服全是棉麻布,衣服上的污渍都是些泥土,没有油污,撒一点洗衣粉揉揉搓搓就行了。

衣服虽然好洗,宋招娣也怕累着自己。翌日早上,宋招娣醒来就把自立和大娃喊起来帮她压水和洗衣服。

钟建国见她这么做,就把更生喊起来帮他洗菜,又叫二娃领着三娃玩。

二娃看看外面忙碌的娘和两个哥哥,又看看屋里的爸和一个哥,托着下巴一个劲叹气:“三娃,今天是周末吗?”

“不上学。”三娃揉揉眼睛,让自己看起来清醒点,可惜徒劳无功,“二哥,我困。”

二娃觉得心累:“我也困啊。明明是周末,还没到六点半就把咱们喊起来,比上学起得还早,真不知道咱爸跟咱娘又搞什么。”

“我不想知道。”三娃打个哈欠,“二哥,我就想睡觉。”

二娃瞧着他爸在厨房里,他娘低着头洗衣服,想一下,伸出手,“三娃,我牵着回房睡觉。”

一墙之隔,大娃一边压水一边打哈欠:“娘,为什么要早上洗衣服?有什么讲究?”

“洗衣服哪有什么讲究。”宋招娣把裤子上面的水拧干,递给自立,“扔绳上晾着。”

大娃揉揉眼角:“那为什么不能等吃了饭再洗?”

宋招娣停下来,抬头看到大娃眼皮通红,想笑又奇怪:“你昨晚还没到十点就睡了,九个小时还没睡饱?”

“娘,昨晚我和更生回去的时候,大娃已经醒了。”自立有点不好意思,“然后我们又把二娃和三娃吵醒了。”

宋招娣微微蹙眉:“我怎么没听见?”

“我们的声音小。”自立道,“隔着两道门,你跟爸又忙着吵——”

宋招娣连忙打断他的话:“爸?你们昨儿晚上不是要喊他爹?”

“娘,我说给你听。”大娃道,“昨天晚上我醒来发现自立不在,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他回来,就出来找他。然后就看到他和更生从你和爸屋里出来。

“我问自立,他们怎么从你们房里出来。自立和更生说,他们跟你们说,想喊你娘,喊爸爸爹。我觉得爹不好听就不同意,就把二娃和三娃叫醒,投票表决,三票胜两票,他们跟着我们喊爸爸爸爸。”

宋招娣打量大娃一番:“三比二?亏你说得出口。”

“自立也没意见啊。”大娃说着,又忍不住打个哈欠,“娘,我能去睡会儿吗?”

宋招娣:“不能。等我洗好衣服,你们再去睡觉。”说着,把白色的衣服全扔进盆里,“你们玩的时候别搁地上滚,衣服干净点,我也能洗快点。”

“我们才不搁地上滚呢。”钟大娃看一眼盆里的衣服,“没有我的,是自立和更生的衬衫。”

自立仔细一看,的确是他和更生的衣服:“娘,我们以后不穿白衣服了。”

“我就随口一说,你别当真。”宋招娣道,“反正洗衣服是你们爸爸的活,我也就偶尔洗一次,你们爱想穿什么穿什么。”

钟建国出来掐几个葱叶,好巧不巧听到这一句,顿时气乐了:“宋招娣,以后我做饭,你洗衣服。”

“我不同意。”没容宋招娣反应过来,钟大娃就大声说,“爸爸,你明天再做饭,我们,我们绝食。”

钟建国瞥他一眼:“饿的轻。”顿了顿,“大娃,知道你的大名为什么叫钟坚强吗?”

“因为姥姥喜欢这个名字。”注意到自立好奇,大娃解释给他听,“我的大名是姥姥起的,二娃和三娃的大名是我妈定的。”

钟建国:“那你姥姥没说为什么?你出生的那一年全国闹饥荒,你姥姥希望你坚强点,即便吃不饱穿不暖也能挺过荒年。

“可是你呢,不但把这些忘得一干二净,还敢嫌弃我做饭不好吃。信不信我今天就让你回忆一下过去有多么艰苦。”

“我信!”大娃连忙说,“爸,赶紧做饭去吧。”

宋招娣好奇:“怎么回忆?”

“娘!”钟大娃抢先道,“让爸爸去做饭吧。”

钟建国:“吃糠咽菜。”看着钟大娃,“儿子,知道糠是什么?就是咱家鸡吃的麦麸。菜是什么?就是你们去山上砍来喂鹅的野菜。”

钟大娃就知道他爸嘴里没好话,然而听他这么说,还是惊到了:“你们以前都是这么吃?”

“我家那边还好。”宋招娣翻出记忆,“粮食不够吃,可以去海里捞东西,还可以去山上找野果子。有的地方就没这么幸运,啃树皮,吃死人——”

大娃吓一跳:“死人?”

“对的。”宋招娣道,“我一个大学同学说,他们镇上有户人家,家里孩子多,六零年的时候,家里没吃的,那家人就去街上捡饿死的人回家煮——”

“娘,别说了。”钟大娃后背发凉,满身鸡皮疙瘩,“太瘆人了。”

宋招娣:“可是这件事是真的。”

“你是听别人说的。”钟建国也被她恶心的不行,“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觉得这种事多是以讹传讹。”

宋招娣啧一声:“你们没见过,只是因为你们见得少。”

“打住!”钟建国道,“我就不该提这个茬。我现在就去炒菜。”

宋招娣眉头一挑:“还能吃的下去?”

“娘!”钟大娃大声道,“你再说,你再说我就生气了。”

宋招娣见他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好吧,我以后都不说了。不过,你们真不想知道,我同学是怎么知道的?”

“不想知道。”钟大娃道。

自立试探道:“我有一点点好奇。”

“钟自立!”大娃不敢相信,“你怎么可以这样?!”

宋招娣咳一声:“钟大娃,咱们家讲究言论自由,你不想知道,你可以不听。我讲给自立听。”

钟大娃放下压水井把头,转身就往屋里去,走到一半又想知道他娘怎么往下编,转身回来:“我还得帮你压水呢。”

宋招娣笑笑,也没拆穿小孩:“那个时候正好是冬天,我同学的奶奶去那个女人家借铁锹铲雪,见他们家在煮东西。

“我朋友的奶奶就随口问一句,做什么吃的。说话的时候勾头看一眼,从锅盖的缝隙里看到个指甲盖。不过,没看清是手指甲还是脚趾头。”

“吁,真恶心。”钟大娃捂住嘴,脸色煞白。

宋招娣吓一跳,连忙问:“没事吧?自立,扶着他回屋躺一会儿。等等,自立,你没事吧?是不是吓傻了?”

“我没事。”自立道,“我以前听爷爷说过,他们爬雪山过草地的时候,逮住什么吃什么。”

钟大娃连忙问:“也吃死人?”

“没有。”自立道,“雪山上没人住,有人死了也是他们的战友。他们饿的喝凉水,啃草根,也不会动战友的尸体。”

宋招娣点头:“以前的确很苦,那种苦咱们无法想象。”说完,发现大娃的脸色好多了,也没把他往屋里赶,“钟大娃,一天三顿白米饭,是不是很幸福?”

“没觉着幸福。”大娃想点头,话到嘴边,“如果能再来三炖肉,我做梦都会笑醒。”

宋招娣笑问:“人肉?”

“娘!”钟大娃双手叉腰,“我真生气了!”

宋招娣道:“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提这事。待会儿就把家里的那只公鹅杀了,晌午吃铁锅炖大鹅。”

“我暂时不想吃肉。”钟大娃想说好啊,突然一阵反胃,连忙捂住嘴,抬手制止,“过几天,过几天再吃。”

自立无语:“你都这样了,还惦记着吃,你真是咱们家的贪吃鬼。要不要我扶着你去厕所那边吐?”

“没有吐。”钟大娃扶着冲自立招招手,“我得上楼躺一会儿,离咱娘远一点。”

自立一脑门黑线:“那你刚才回来干什么。”

“我没想到娘编的跟真的一样啊。”钟大娃走到门口,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冬天下雪,还在人家家里,说得跟她亲眼见过一样。娘应该教语文,不应该教英语。”

自立好奇:“为什么?”

“语文书里都是故事啊。”钟大娃道,“娘如果当语文老师,娘不看课本也能上课。”

自立无语:“我看你是不难受。自己上去,我去帮娘压水。”

“一起,一起。”钟大娃双腿发虚,他倒是想松开自立,可他怕走到半道上滚下来。

自立叹气:“你觉得娘说的是假的,还往心里去,你也够傻的。”

“我也不想,可是忍不住。”大娃推开门,看到床上睡俩小孩,“他俩怎么也在?”

自立:“跟你一样犯困。”

“你和更生都不困?”钟大娃终于注意到不对劲,“你好像没打哈欠。”

自立笑道:“昨儿晚上睡得好,一觉到天亮。”

“我也是一觉到天亮啊。”钟大娃嘀咕一句,脱掉鞋爬上床。

自立给二娃和三娃盖上毛巾毯,抬头看到大娃闭上眼睛,想一下,把窗帘拉上,轻轻关上门。

宋招娣拿着大木盆进屋,发现更生还在厨房里:“你怎么没上去睡会儿?”

“我不困。”更生笑笑,“对了,娘,我的本子写完了。”

宋招娣:“我下午去买。还缺什么,我一块买来。”

“什么都不缺。”更生道。

吃过早饭,把孩子们赶回屋里睡觉,宋招娣就把五个孩子的书包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发现更生的铅笔还剩不到三公分,不禁叹了一口气。

下午,宋招娣拿十块钱去供销社,搬来一箱子写字本和笔。

二娃惊得合不拢嘴:“娘把供销社里的本子和笔都买回来了?”

“没有。”宋招娣道,“才买回来一半。”

大娃叹气:“我的娘啊,我终于明白大家为什么总爱说你会花钱。”

“我买的多,供销社给的价格便宜,比你们一次买一点合算。”宋招娣道,“那群搁背后说我的女人都不会过日子。”

大娃点头:“您很会过日子,可是我同学又得堵着我问,钟大娃,你妈是不是真给你买一箱子笔和纸。”

“以前怎么说,明儿还怎么说,我不跟你计较。”宋招娣道,“后天是八月十五,你们想吃点什么?”

钟大娃:“除了肉,你随便做。”

八月十五早上,宋招娣去副食厂买些豆腐、豆腐皮。晌午做个家常豆腐,青椒炒豆腐皮,又做个番茄炒丝瓜,和红烧茄子。

四个菜端上桌,钟大娃后悔了:“娘,你摘番茄不是炒鸡蛋啊?”

“番茄炒丝瓜?”钟建国洗洗手,坐下,“你娘真会吃。自立,二娃,你们见过这么吃的吗?”

宋招娣把米饭递给他:“那个菜是留着你们泡米饭的。晚上吃西红柿炒蛋,黄瓜炒蛋,丝瓜炒蛋和小葱炒蛋。”

大娃不敢置信:“娘,你故意的吧?”

“不是。”宋招娣道,“丝瓜和番茄倒锅里,我才想到应该跟鸡蛋一块炒。等等,大娃,我好像听到有人敲咱们家的门,出去看看是谁。”

第71章鸡犬不宁

自立起身道:“我去看看。”

“叫大娃去。”宋招娣道,“他坐在门边,离大门近。”

大娃放下碗筷,瞥一眼宋招娣,很是无语:“我和自立只差一步。”

“你比自立少走一步,就是你比较近。”宋招娣反问,“我有说错吗?”

钟大娃挥挥手:“不跟你叨叨,说不过你。”话音落下,人跑出去。

片刻,钟大娃拿着一封信回来。看看他爸,看了看他娘,犹豫三秒,钟大娃把信给宋招娣。

宋招娣接过来,却没有拆开:“先吃饭,吃了饭再看,省得看到信的内容倒胃口。”

“是大伯的信,信封上面有大伯的名字。”大娃提醒道,“不是爷爷奶奶写的。”

钟建国:“你大伯有急事会打电话或者拍电报,写信过来就说明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你娘说饭后看,就吃了饭再看。”

“爸爸,你真听娘的话。”钟大娃比较好奇信的内容,说话间忍不住瞄一眼宋招娣手边的信。

钟建国嗤一声:“少跟我用激将法,这些都是你爸我玩剩下的。”

“那你很厉害,什么都玩过。”大娃撇撇嘴,根本不信他的说辞。

钟建国淡淡的看了一眼大娃,看得大娃闭上嘴巴,就夹点西红柿和丝瓜拌着米饭一块吃,颇为意外:“小宋老师,这菜味道不错啊。”

“番茄百搭。”宋招娣见几个孩子吃三口菜,才扒一点点米饭,下意识想说,别光吃菜。话到喉咙眼,突然想到她在小宋村时,她娘和她大姐经常这么念叨大力。

宋招娣当时觉得烦,青菜又不需要买,田间地头都有种,大力把菜当饭吃也吃得起,有什么好唠叨的啊。

“你怎么了?”钟建国见宋招娣愣住,拍拍她的胳膊,“想什么呢?”

宋招娣张嘴想说,她差点变成她不喜欢的样子:“突然想到一点事,现在没事了。自立,更生,多吃点菜,吃完了晚上再做。”

“对,晚上做四个蛋。”钟大娃接道,“娘,我发现你比我会吃欸。”

宋招娣瞪着眼睛:“饭堵不住你的嘴?信不信我晚上做菜不放鸡蛋。”

“相信。”钟大娃道,“我娘从不说谎。”

宋招娣噎了一下:“钟大娃,你现在怎么越来越皮了。”

“因为娘教得好啊。”钟大娃脱口而出。

钟建国皱眉:“钟坚强!”

“娘,对不起。”大娃立刻道歉,“我的嘴巴这么利索,是因为遗传了我姥姥。”

钟建国顿时哭笑不得:“你知道什么是遗传吗?”

“知道啊。”钟大娃道,“像谁就是遗传了谁。娘讲过,我记得呢。”

宋招娣放下筷子,拆开信:“别耍贫嘴了。赶紧吃,吃好上楼睡一会儿,下午还得去上课。”

钟大娃早两年不会看人脸色,现在长大了,听宋招娣说话的声音,便知道不能再贫下去。否则,会把她惹生气,晚上继续吃番茄炒丝瓜。

想看到信里面写的什么,钟大娃吃一口菜就扒一口饭,一会儿就把一碗饭吃光了。喝两口白开水,钟大娃坐到宋招娣身边,勾着头看信:“是不是奶奶和爷爷又闹腾了?”

“你大伯说上个月你爷爷和你奶奶去你姑姑家,回来的路上下大雨,你爷爷摔倒了,腿上的骨头摔裂开了。”宋招娣道,“你奶奶找你大伯要钱给你爷爷治病的时候,叫你大伯给你爸写信,叫你爸给他们寄一百块钱过去。”

钟大娃吃惊:“一百块钱?够咱们家用很久很久。她真舍得要。”

“你爸有钱,在你奶奶眼中他就是一只大肥羊。”宋招娣道,“以前别说宰羊,连薅羊毛的机会都没有。如今终于逮到机会,你奶奶不趁机狮子大开口,她就不是你继奶奶,是你亲奶奶了。”

钟大娃看向宋招娣:“娘的意思给她?”

“你大伯的信上说,你爷爷可以拄着拐杖走路,摔得不是很严重,建议咱们给五十。”宋招娣道看向钟建国,“这是你爸,你觉得给多少?”

钟建国思索一会儿:“你给大哥回信,咱们两家一年给他五十块钱,从今年开始。再跟大哥说,这个钱由咱们出。”

“那我现在就写,下午寄出去。”宋招娣拍拍大娃,“给我一支笔。”

钟大娃不乐意:“干么给他钱啊。爸爸小的时候,他都不愿意养爸爸。”

“话是这么说,事不能这么做。”宋招娣说着,停顿一下,“以前你奶奶和你姥姥来咱家闹的时候,我十分想揍她们一顿,也得拼命忍着。”

钟大娃愁得慌:“为什么这种人都被咱们家摊上了啊。”

“家家都有。”宋招娣接过更生递来的纸和笔,“世上有好人有坏人,有的人通情达理,有的人脸皮八丈厚。有的人在你跟前说你是他朋友,在别人跟前可能会说不认识你。”

钟建国:“也有可能伙同他人整你。”顿了顿,“你们还小,等你们长大了,就会知道有时候恨不得一个人去死,见着对方还得笑脸相迎。”

“就像爸爸见着马中华吗?”钟大娃问。

钟建国愣了一瞬,险些没反应过来:“我跟马中华没这么大的仇。老马那个人小事不着调,大是大非上面从不含糊。”

“那就没有了?”钟大娃仔细想一想,颇为失望。

钟建国指着宋招娣:“你娘不喜欢林中的妈妈,你们看出来了没?”

“我知道啊。”大娃道,“我也不喜欢林中的妈妈,笑得很假。”

钟建国:“那你有没有注意到,你娘每次跟陈大嫂说话的时候,都笑得跟个大傻子似的?”

“你才是大傻子。”宋招娣抬腿朝他脚上踩一下。

钟建国倒抽一口气:“我不过是打个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