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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冷了半截。

刹那间,如同被再次泼了一杯咖啡,我清醒了。忽然认识到,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高中时,那个喜欢打篮球,喜欢看我包床练托盘的吴诚了。

“你跟姓方那女的,怎么回事儿?”我面无表情地问。

“什么怎么回事。”吴诚笑说,“能有什么事啊。”

“你跟她好多久了,一年?两年?”我逼问。

“说什么啊!”他脸上开始出现不豫的神色。

我感觉的出,倒不因为骂了方霖。大概,他以为他已经作出牺牲,给了台阶,我却不顺着台阶往下走——他觉得我不识抬举。

我一把挥开他伸过来的手。

“欢欢。”他仍陪着笑脸,叫我的名字。我无动于衷地站着,冷着脸孔。

“好了!”见我这样,他勃然变色,骤地翻脸,“那么你想怎么样!给你电话也不接,我给你打过几个电话,啊?你不接啊!就知道吵吵吵,再去星巴克打架啊,再去啊!”他大声骂句脏话,“砰”一声,摔门走了。

我留在门内,一霎惊愕,一霎气愤,一霎啼笑皆非。那个设计师楚襄说,男女间的恋爱就像候鸟遇见了暖风,那么显然,现在我的世界是冰天雪窖毫无温度的,候鸟已经收起翅膀,而暖风没有降临。

吴诚走了以后,当然没再回来。

我躺床上,想了很久,似乎有点想明白了:他以为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跟一女的喝喝咖啡而已;他以为他是无辜的,而我在无理取闹,还给脸不要脸。

终于我觉得,有一条路可以走。

分手。

幸亏还没结婚…这么说我是运气的,在结婚以前看清了一个人。我一边笑,一边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痛哭流涕。

春宜商场那边,不能再请假。第二天我去上班。

其实什么都不用说,红肿的眼睛、脸上的抓痕、憔悴的面色,无一不在告诉别人,我的私生活受到了非常严重的打击。

中午吃饭,吕雪跑过来找我,一见我,嘴就张得可以塞进鸡蛋。

“欢欢,欢欢你怎么了!”

都不用解释,只苦苦一笑,吕雪这年轻的情场老手就自动恍然大悟。去食堂的路上,小妞儿挽着我的胳膊,尖牙利嘴地把那对王八蛋骂了个狗血喷头。

“欢欢,你不能就这样放过他!”吕雪怒不可遏。

“我决定分手了。”我说。

“开玩笑,分手就行了吗?你做人别太好了!”吕雪叽叽喳喳地叫起来,“欢欢,你要去他学校吵,必须去!闹他个天翻地覆,让他出出名,最好毕业拿不到学位。我有个哥们儿路子很广,这事跟他一提就行。你交给我,我来办。”

“人善被人欺,谁是好欺负的?”吕雪使劲儿给我筹谋。

我鼻子立即酸了。不说话。

“欢欢姐你不能就这样算了,真的,听我的话,难道让那个姓方的小贱人骑到你头上?”吕雪急了,生怕我不答应。

我一把抱住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泼辣妞儿,觉得患难见真情。

“唉。”吕雪在我耳边叹口气,歪着头,嘟嘟囔囔。“咱们晚上去KTV唱歌,好好玩一趟,别不答应,我请客。”她执着地说。

我拒绝不了,何况也想换换环境。起码,不会再想起那么多从前的事儿,从前的吴诚,从前的…真是令人悲哀的从前。

“不过还好啦,你们没结婚,也没小孩。”吕雪忽然说。

“要是有孩子就麻烦多了。”她又说。

我沉默。

无论如何,只要觉得必然,就肯定要分的,哪怕已经结婚,也要离婚。当初我是怎么下定决心要跟他好,现在就应该怎么下定决心跟他分。

我知道一句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当初年纪还小,独身跑到这个城市里来;难道当初有这个勇气,现在反而下不了决心?我不能忍受,也不能勉强自己,跟这样一个吴诚——已经变掉的吴诚——过下去。

八年又怎么样,我并没背叛。哪怕有了小孩又怎么样。

多少的婚姻,都用小孩当作借口,到头来,无非只掩饰了自己没有果断。不停地争吵,不停地憎恶,所有人都生活在痛苦之中。

我会永不厌倦地跟孩子说:“如果不是为了你…”

于是可怜的孩子从小就变成了家庭的罪人,变成了父母痛苦的根源。

等孩子长大,便又跟我说:“童年是没有办法再来一次的。”

这样难道很有意思吗?

昨天晚上,已经全想明白了,我痛苦,哭天抢地,觉得丢失了爱情,世界末日就在眼皮底下,但我决不能浑浑噩噩地凑和下去!

下班后吕雪马不停蹄拽我去KTV,就是刚开业的那家“酷声酷响”。店子的LOGO和吉祥物是一只眯眯眼的苹果,穿着苹果状外衣的年轻女郎,在店门口摆出各种可爱的姿势,招徕顾客。

吕雪订了个小间,只有我俩。

“欢欢,你好好发泄发泄。”她把麦克风塞到我手里,拿遥控选歌。

“唱唱就爽了啦,不就是失恋嘛!这年头谁还把失恋当回事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拿出80末90初新生代的劲儿,用满不在乎的调调安慰我。

“去春宜门口看看,现在开名车的男人还缺吗?别克君威都不好意思跟人说!就你认识那小破硕士,连房都没有,找个工作月薪三千就□了,横个屁,屁都比他香。”

吕雪泼辣粗俗地骂,我心里一阵舒服。

“来,我给你挑。陈奕迅的歌会唱吧?”她又撒着娇问我,声音甜甜的。

“你先唱,我再唱。”我笑。

“好啊。”小妞儿很大方,按着菜单,找歌,“这首适合你,我唱给你听!<爱情转移>,欢欢,你正好准备转移!”

新的店,音响效果很好,宽阔的电视屏上,字幕轻轻地流出来。

吕雪站在茶几前,摆好pose,对着我朗朗地唱道:“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的胸膛,让上次犯的错反省出梦想。回忆是抓不到的月光握紧就变黑暗,等虚假的背影消失于晴朗…爱情不停站,想开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

一边唱,一边扭屁股。

知道她想逗我开心。我眼眶潮湿,哈哈大笑。

唱完一段,她停下来,招呼我:“欢欢,一起唱。”我便也站起来,举起自己的麦克风,跟她一块儿大声唱。“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的胸膛!”

我们唱得很凶狠,这当儿进来包房点单的服务生,被我们吓怔住了。

他站在门口,等我们唱完这首《爱情转移》,才愣愣地问:“打扰了,小姐,你们还有朋友要来吗?”

吕雪说:“没了。”

服务生拿出菜单,问:“需要饮料和食品吗?”

吕雪说:“哦…我去餐台点。”转头对我:“欢欢,我去弄点吃的,你先唱啊!”

我点点头,抄起遥控,找喜欢的孙燕姿和莫文蔚。短暂安静的空隙,手机有来电。我本能地以为是吴诚,瞄一眼却发现不是。来电显示的名字闪啊闪——楚襄。

不知为什么,我握着手机走出了包房。然后走出了“酷声酷响”的大厅。

店外面,璀璨的路灯与车流的灯光交织成一片,衬托着繁华都市的夜晚。苹果小姐笑容可掬地在我旁边走来走去。“欢迎光临,新店开张,白天八折晚上九折优惠…”

我按下了手机接通键。

“嗨,徐欢欢!”那个油腔滑调的设计师在那头高兴地说。

“楚襄…你好。”

“是这样。”他乐呵呵善解人意地告诉我,“Sam请你明天去试镜头。当然啦,知道你现在心情不方便,所以‘Bliss & Talent’的事儿,你想不干也没关系,反正合同还没签。唔,你需要再考虑一下吗?”

“嗯…”我低声说,“谢谢。”

“你现在在干嘛?”

“跟朋友KTV唱歌。”我说。

“唱歌好,唱歌调节生活状态。”他好像挺开心,“唱完去泡吧玩儿不?”

“不不,我们好几个人呢。准备唱通宵。”

“行,那就这样,你想好了尽快给我答复啊。”他准备结束通话。

“等下。”我赶紧叫住,却又迟疑半晌,觉得过意不去,吞吞吐吐半天,才说,“那个,你的朋友,就是你说的电脑黑客…”

“噢,这事儿。”他精得很,马上会意,“明天你有空吗?”

“有的。”

“那就明天见。”他明显乐滋滋地把电话挂了。

回到KTV房间,吕雪还没回转,刚才输入的顺序在自动播放,原声重现。忽然又轮到了陈奕迅的《爱情转移》,倒在沙发里听,一遍不够,再来一遍。刹那间心乱如麻。

“把一个人的温暖,转移到另一个的胸膛,让上次犯的错反省出梦想。

回忆是抓不到的月光握紧就变黑暗,等虚假的背影消失于晴朗。

爱情不停站,想开往地老天荒,需要多勇敢。”

“你不要失望,荡气回肠是为了,

最美的平凡。”

真是做梦没也没想到,男朋友吴诚,竟要通过黑客这种冷冰冰的高级技术,来对他做最终的了解与决断。我知道这手段是卑劣的,然而总有一些时期,黑暗战胜了光明。我觉得,没办法把楚襄这个馊主意弃之不顾。

一早,楚襄就来找我。

他把车停在楼下,那辆醒目的SUV明显刚刚洗过,闪闪发光的。不止车,人今天好像也格外精神:穿着亚麻衬衫,头发搞过发胶,走近发现甚至还修过鬓角,故意显得很man,脖子挂个相当合适的银质男款项坠,腰带是D&G的,鞋子则是LV的休闲款,乍一看,还以为这人把全部家当都穿在了身上。

看见我,他挥挥手,兴高采烈打招呼:“徐欢欢,早!”等坐进车,又把太阳镜递给我,见我一声不吭地戴上,“嗖”地把车开走了。

“去你朋友的单位吗?”我问。

“黑客是soho。”他说,“去他家就行。陈小安也在。”

“那你提前打过电话了吗?”鉴于上次秋林别墅王小明的事件,我忍不住提醒他。

“当然说过了。”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别担心,Kiwi是我老朋友,哥们儿。”

“你老朋友真多。”我有点挖苦。

“其实我人缘向来非常好。”他厚颜无耻地吹嘘。

车往滨江方向飞速驶去,没多久,进入沿江住宅区。我知道这个地段差不多属于城市“富人区”,房价不便宜。楚襄熟门熟路找到某小区大门,通过保安,把车停在了地下车库。

匆匆一瞥,已经看到,小区建筑时尚、景观优雅、物业齐全,没想到在个体书店当店员的陈小安,原来挺中产阶级的。我跟楚襄站在单元门前,他按铃。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Ki什么?”进去的时候,我问。

“Kiwi。其实这是网络名,猕猴桃的意思。大名宋敬学,敬仰的敬,学校的学。”

“猕猴桃?”

“是啊,这家伙用电脑赚的第一笔钱,拿去买了两斤猕猴桃。那时猕猴桃比较少见,属于珍贵水果,很有纪念意义。”

陈小安穿着小熊睡衣,拎着拖鞋笑眯眯地欢迎我们。

她家面积挺大,是跃层公寓。客厅摆着宽大的真皮沙发,四壁做满了顶天立地的书架,角落还有个逼真漂亮的木偶人装饰品。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登时有点不舒服,感觉很古怪。

既嫉妒,又自卑。

世界就是这样,有人毫不费力,就种起了一棵树,无论何时都枝繁叶茂,挂满果实;而有人拼命,才种了株草,还被一脚踩得稀巴烂。

“徐欢欢,坐啊坐啊。”陈小安招呼我,跑来跑去,给我端茶递水、拆牛肉干和笋干吃。

“阿学!”她又朝楼上喊,“楚襄来了!”

“阿学——!”

陈小安的丈夫从一个房间走了出来,他看上去三十出头,穿着宽松的家居服,脸上也带着热情的笑容。“哦,徐欢欢?”他看着我,笑道,“你好。”

我忽然为自己刚才的感觉而羞愧。

很显然,他们把我当成朋友,而我心理阴暗。

我忙站起来打招呼:“宋敬学,你好…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楚襄翘着二郎腿陷在沙发里,很舒坦的样子,叼一根笋干,鬼声鬼气地说:“嗨,不麻烦,麻烦Kiwi不算麻烦。”

我不理他。

黑客宋敬学笑道:“那么我们就做正事吧。徐欢欢,你把你知道的信息告诉我。”

我发现,宋敬学是个很聪明的人,哪怕QQ号码这样毫无规律的数字,他只听一遍,便也记住了。很快他返回楼上,请我在客厅稍等片刻。

陈小安切出一盘橙子,亲切地摆到我面前。

捏起一片水果,我轻轻地吃着。是的,心里忐忑,不知道这种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大约只过了八九分钟,宋敬学就回到客厅。

冷静地递给我一只掌上阅览器。

吴诚的QQ昵称,叫“三口井”。而另一个“橘子小姐”,我知道,便是方霖。

我按着扭,罪恶地,看他们的聊天记录。宋敬学的技术肯定相当好,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历史,难道腾讯公司的服务器?——最早的一页,居然是三年前。

三年前吴诚本科毕业,他在一家小馆子为我做生日,给我戴上银戒。

他说:“老婆,这些年你辛苦了。以后给你买钻戒。”

我看到就在这天,他深夜给给师妹QQ留了个言:“回校了,你还在吗?…555~说好的你也不等我。”

有一股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冲上了我的脑子,弹指卸去我的铠甲,令我心胆俱摧。

迅速翻到最后一页。

昨天晚上,他们也有记录。

三口井:-_-#

橘子小姐:怎么啊?跟徐欢欢谈的不顺利?

三口井:别提了,根本不听我说话。

橘子小姐:你怎么解释的啊。

三口井:我解释什么。

三口井:她现在跟疯子一样,听不进的。

我刹那深深吸了口气,露出诡异的冷笑。真讽刺,当他看着液晶显示器,敲键盘、点鼠标的时候,有没有察觉他用的电脑,恰好是疯子买的?

往前看。星巴克那事的后一天。

三口井:真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来面对你了。你室友没问你吧?

橘子小姐:还好啦,也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