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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欢,打电话叫他。”

“真不行。”我赶紧放低姿态,诚恳解释,“这样的,他有个好朋友出去旅游,结果在山里出事故,跌死了,前几天刚刚火化,现在他心情差得要命,叫他吃饭,等于自找没趣。”

“真的假的?”吕雪怀疑。

“这种事能瞎编吗?”

“好朋友去世——那个‘好朋友’是男是女?”她马上又问。

晕倒,想象力真够丰富,只怕她还将信将疑,我把王小明的事儿大概讲了一遍。

她终于相信了,不情不愿地放弃见楚襄的念头。

末了却陡地凉凉说一句:“这么惨。所以欢欢姐你看,早点把那人追回来,不抓紧,保不定哪天遇个事故,马上翘辫子见上帝去。”

“你能不能吉利点啊…”

饭吃半途,夏普手机响了。

吕雪很开心地接起,不用问也猜得出,是男朋友的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小妞儿登时眉开眼笑,嗲嗲地撒娇:“那你来接我啊,你说几点就几点。”

收了线,匆匆再吃几口,忙不迭擦嘴,跑去洗手间补妆。出来的时候,皮肤晶莹可人,唇彩明媚得快要滴出水来。

“欢欢姐,不能陪你啦,他要带我见朋友。”

“重色轻友!”

她赖皮地“嘿嘿”笑。

那位开奥迪的周梁,没多久赶到餐厅。还跟上回在星巴克时一样,出奇客气,听说我才吃了几道菜,硬另叫了份广式点心,打包摆到我面前,全部妥当之后,买了单,又热情寒暄几句,才甜甜蜜蜜带上吕雪走了。

我送出餐馆,朝奥迪尾巴挥挥手。

车子迅速开出去,瞬间我就被独个儿丢在人行道上。

鼓鼓腮帮子,老实说,心里不是不嫉妒。

马路对面是滨江广场,远远望去,各种色彩的灯光与天际一轮满月交相辉映,许多市民悠闲地散着步,挺热闹的样子。我不由自主地踱过去。

这时不算太晚,夜宵时间没到,烤肉串的威廉 金当然也不见踪影。

像被一只鬼推着,我慢慢横穿广场,走进综合购物中心,顺着人潮挤进电梯,等反应过来,已经站在六楼北极熊影城的入口。

影城很热闹,购票队伍排得长长的。我有点不知所措,踌躇片刻,低头默默离开。

其实想早点儿搭公交车回家,然而脚不听指挥,竟然又下到五楼的游乐园。并且,径直走向溜冰场。

我两只手扒住护栏往里看,莫名地发呆。

溜冰场劲爆的音乐一支接一支,精力充沛的少年在场地里玩着花哨的动作趟圈子。

我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胡思乱想了点什么。

只蓦地感觉到,肩膀被人重重一拍,下意识转头看去,眼睛差点弹出了眼眶——某人穿白T恤,蓝色旧牛仔裤,手插兜里很潇洒地站在后面。

“嗨,徐欢欢,真巧啊。”

“楚襄?”我张大嘴,半天才用反问的语气,叫了一声,“…真巧,你怎么在这里?”

“下班来玩游戏啊。”他说得理所当然,瞄瞄溜冰场,语气有点奚落,“那你在这儿干嘛呢,你又不会溜旱冰,过眼瘾啊?”

我顿时觉得无言以对。

一时支支吾吾,脑子转得飞快,小声分辩道:“刚刚…嗯…刚刚和朋友看完电影呢,顺便来这里看一下。溜冰挺好玩,呵呵…”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虽假装镇定,毕竟做贼心虚,不知不觉脸红得像个煮熟的虾。

赶快又说:“楚襄,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最近公司的生意顺利吗?”

“挺顺利。”

“什么时候回北京,会开过了?”

“你好像很关心我什么时候回北京嘛。”他阴阳怪气接了一句。

“随便问问。”我佯作随意。

“刚才在那边打电子游戏,看到你扒栏杆上傻笑好几分钟,这么想玩,要不要再带你进场溜一圈啊。”他撇开之前的话题,一本正经地邀请。

“不不不…”

“别客气嘛。”

“不用了。”

楚襄忽地一笑,不勉强。他转过身,屁股靠栏杆,手搭在两侧,很有型的样子。我故意别开脸,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心脏不禁“咚咚”乱跳起来。

我们都不吭声。

半晌,他忽地开口,说:“其实会已经开过了。”

一句话,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却偏偏微笑,掩饰掉期待,问:“哦?会上怎么说?”

他背起手,满脸严肃,回答得很认真:“北京的业务相当重要,现在这么大的利润已经比较少见了,一定要小心对待,我们集体讨论,决定后天出发。”

我愣住了。

早就预想过这个答案,然而预想与亲耳听见,毕竟又是两码事。登时嗓子被堵住了,难受得快哭出来,却不知怎么冲他笑笑,无意识抿嘴唇,飘出几个字:“哦…这样…”

大概发现我笑得很难看,他脸上表情更加严肃。

我可怜巴巴地拉长脸,终于维持不住,眼泪悄悄溢出来,开始抽起鼻子。

见状他眼神闪烁,忽然,清清喉咙,补充一句:“不过——”又清清喉咙,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说:“不过也可以不去。公司人性化,有家属就不必外派,徐欢欢,只要你答应做我女朋友,就可以不去了。”

我又愣住了。抬手一抹脸,傻傻问道:“真的吗?”

“嗨,我从来不骗人。”

“…”

见我张口结舌,他追问:“这么说你答应了?”

“…”

继续逼问:“怎么样,答应不答应?你不说话后天我就去北京了。”

“…”

这转折着实太快,我眼睛里泪汪汪的,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他一边看着我一边歪头想了想,问:“那你就说吧,要不要我去北京?”

我默默摇头。

楚襄登时喜出望外,伸手一把给我个熊抱,又赶紧放开,牢牢握住我的手,自说自话把“徐”字扔掉,吆喝:“欢欢,带你去个地方,走啊!”

拉着我一溜烟跑出去了。

老实说,我有点昏头。也有点搞不清楚,为什么居然会哭起来。

只知道泪眼朦胧当中,楚襄第一次拥抱了我一下,刹那他怀中的温暖像根火柴,把我心里的蜡烛点亮了。

此刻游乐场的灯光和电子音,四处张狂跳动;空气里漂浮着精力过剩的青年与少年们的喊声,喧哗排山倒海,但我的感觉却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魂灵仿佛出窍,升到半空。

楚襄拉着我挤进电梯,窜入停车场。在偌大场子排得满满当当的汽车里,迅速找到了那辆焊变形金刚标志的苹果绿QQ。他打开门不由分说把我塞进去,又爬到驾驶室一副猴急想发动的样子。

然而手刚刚搭住方向盘,不知为何他身体往后一靠,停顿下来了。

随后一动不动,坐着凝视前方。

停车场原本四面水泥,光线暗淡,空无一人,隐约只传递些可疑的回声。这样猛一静,狭小车厢立刻被肃穆气氛所充斥,我不禁屏住呼吸,也使劲儿盯着前面。

起码半分钟,谁都没开口。空气像真空包装的塑料膜般渐渐锁紧。

“嗨。”

楚襄忽地发了个音,打破沉默,用开玩笑的语气自言自语:“不是理解错了吧…”转头观察我,有点紧张也有点迷惑:“徐欢欢,你的意思是不是,真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我不吱声。

显然他琢磨半天,收起玩笑,半信半疑地问:“不会自作多情吧?徐欢欢,我有阴影,心理脆弱,你别耍我啊。”

语气相当严肃,我只好说:“嗯…”

“什么?”

“不会。”我尴尬垂下头。

这种过度简洁的回答让他挺费思量,想了半天,忽然懂了,张大嘴哈哈大笑,一踩油门,车子“嗖”冲上马路。

季春香甜的晚风,夹杂城市半生不熟的尾气味,穿过窗隙在耳边旋转。我混乱而忐忑的情绪,终于被一股浓浓的窃喜所取代了。

转头偷看,楚襄边开车边哼小调,油头滑脑,非常开心。

瞬间,仿佛有支熨斗,把我心底角角落落所有的褶子,全部细细地烫平了。释然和惬怀之下,顾不得惭愧刚才掉眼泪的事情,坐在副驾装害羞,不出声。

这时仔细一想,又觉得,有点不太对头。

“楚襄…”

“嗯?”他很欢快。

“那个…你公司都已经开好会、决定好日程了,现在你说不去北京就不去,能行得通吗?难道叫同事替你去,同事能乐意吗?”我想来想去,讪讪问道。

“没事。”他乐滋滋不以为然,“再开一次会就行,我是老板嘛。”

“客户那边会不会有意见?”

“这就别操心了,不管什么问题我都能搞定。”他抬头挺胸,说得颇为自满。

我欲言又止,总觉得哪里挺不对,脖子后边凉飕飕的。

“你可不要骗人。”过了会儿随口嘟囔。

车子“吱”地应声急刹,我被安全带勒了一下。楚襄瞪着前面骂骂咧咧:“靠,红灯看不看,走路乱闯红灯,有没有搞错!这么急去投胎吗!”我赶快扭过脸张望:“谁闯红灯?”

“跑掉了。”他很镇定,“真不守交通规则,没素质。”继续发动,一阵风地往前开。

“现在去哪儿?”

“春宜商场。”

说话间已拐进商业街,各种颜色的招牌在路两旁乱闪,街口就是春宜商场。楚襄毫不犹豫转入商场停车处,大摇大摆塞进一个位子。高档商场自然名牌车云集,QQ左边是辆奔驰跑车,右边则是辆敞篷Mini-cooper,头则冲着部说不清名字的越野。

楚襄趾高气扬,毫不在乎,扯掉安全带,大步流星朝春宜商场走进去了,见我迟迟疑疑挺纳闷,潇洒一挥手。我只好跟上去。

他已径直钻进春宜商场底楼的首饰大厅。那区域错落排列着几十个柜台,陈设在丝绒上五光十色的金银珠宝,透过玻璃发出熠熠的光泽,霎时映亮了人的眼睛。

我倒抽一口凉气,预感不太妙。“买东西?”

“嗨,欢欢。”他很深沉,“知道<诗经>吗?儒家经典,古典文学。”

“干嘛。”我忍不住翻个大白眼。

“诗经里写‘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知道什么意思吗?”他摇头晃脑,摆出更加神秘莫测的样子,忽然抓住我的手笑得洋洋得意,自问自答,“意思就是说,今天你答应做我女朋友了,所以需要一份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

“是啊,趁今天黄道吉日,你觉得项链怎么样。”他用肯定的语气豪爽问,眼光色迷迷移往我领口□的锁骨部位。

吐血了,这人又开始乱来了。“就你有文化,拍古装片吗?”

“和文化没关系,只不过这是种程序——等走完这道程序,才彻底相信你肯做我女朋友了。反正今天必须得买,不然不放心。”他厚脸皮地仰天说,“我跟你一样,特别缺少安全感,谁叫你拒绝了我两回呢。”

“…”

“难道想反悔?反悔的话后天我就去北京。”

我瞠目,简直哭笑不得。正准备扭头就走,被提溜了进去。

楚襄把目标迅速定在面积最大的珠宝专柜,宣传广告上醒目单词Italy,也许是意大利品牌。他管自己弯腰观察一圈,隔着玻璃,专家似的指道:“这条项链麻烦拿出来看看。”

服务小姐笑容可掬,立刻把项链取出铺在红色天鹅绒上,相当热情地恭维:“先生眼力真好,这是我们设计师的经典作品之一,属于‘花朝月夕’系列,同款意大利也有卖。”

“白金的吗?”

“链子和吊坠都是铂金的,吊坠镶嵌一颗10份的南非天然钻。”

我的头皮刹那被“南非天然钻”炸起来了。

定睛看去,项坠做成玫瑰花式样,仔细找,花心隐约有粒灰尘大小的钻石,又瞄标签,RMB5600元。一口气憋在咽喉,这价钱不算太夸张,却也相当贵重了。

“不喜欢!”斩钉截铁断住话头。

服务小姐很有经验,避开我,继续跟楚襄鼓吹:“先生,可以请小姐戴起来试试看,戴着才出效果,小姐本来长得漂亮,这款衬皮肤,很有知性美,再说性价比也可以。”

我一听马上开始挑毛病:“颜色太淡,钻石一点也不亮…”话说半途,颈子一凉,楚襄已眼疾手快拨开我头发,眨眼就拎起项链扣好了。

他乐悠悠地欣赏,点头很满意:“挺好。”我连忙摘下来:“不不不,这条不喜欢!”

“不喜欢吗?”

“嗯。”

“没事。”他一听很霸气很暴发地说,“我喜欢,先买了,要不你再挑一条中意的。”

服务小姐脸红红偷觑他,十分艳羡地说:“先生对女朋友真好。小姐,我们品牌全部是意大利设计和工艺,持久保值,不要辜负男朋友的心意哟。”

“是啊。”他笑呵呵。

我不理睬,双手抱胸慢慢踱到角落。

壁橱陈设着专柜展览品——是条镶嵌十九颗上等哥伦比亚祖母绿的铂金项链,设计精美,款式别致,只需看看就能让人浮想联翩,仿佛国际大明星戴它参加了一场顶级晚宴。

佯装认真观赏。

见我看半天,楚襄也凑过头来,暗中数了数介绍牌上的零,忽然收去得色,自卑了。沮丧说:“35万…关泽那种变态才买得起…欢欢你不会喜欢这条吧…”

我好笑地抓住他衬衫后摆,趁机把他揪出去了。

直到商场大门口,才松手停步,转头看,楚襄灰溜溜摸着鼻子,无精打采的样子。

继续抓住他,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