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永泰有一笔漂亮的行书,很漂亮,侯卫东看了几页,便可以确定这确实是章永泰的日记,每一篇日记都很短,多是对工作、人生的感悟,其中一篇引起了侯卫东注意。

“这些蝇营苟且的小人,居然打电话用死亡来威胁我,他们越是疯狂,越是说明他们心虚,坚持就是胜利,我一定要将这帮蚀虫干净彻底地消灭。”

侯卫东警惕地问道:“什么时候发现这日记。”

章松道:“我是偶然间翻看这日记,才知道父亲死得蹊跷。”

“为什么给我,凭什么相信我?”

“你是成津县委书记,新来的,与当地没有纠葛。”

“还有谁知道这日记?”

“我大哥将日记送到了周书记哪里。”

侯卫东长舒了一口气:“有了这篇日记,间接证明周书记的判断是正确的。”他严肃地交待道:“这事千万保密,切忌让外人知道,免得引来杀身之祸。”

章松急切地道:“侯书记,您一定要将凶手蝇之以法,否则父亲会死不瞑目。”

侯卫东不能在章松面前透露周昌全的安排,道:“你要相信县委,我们不会放过任何坏人。”

第451章 垃圾(下)

“但是,仅仅凭着章书记的日记,也不能认定就是车祸,我们还需要做深入细致的调查工作。”侯卫东很谨慎,并没有在章松面前明确表态。

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在短短的时间,章松经历了太多的人情冷暖,此时见到侯卫东不明确的态度,脸上浮现出失望之色,还有一丝隐隐的愤怒,“父亲是为了成津牺牲的,如果市委不给一个公正的说法,不惩处杀人凶手,我就要到省委、中央去上告。”

如要确实是有人暗算了章永泰,章松的告状行为极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侯卫东并不想让章永泰的女儿再受到伤害,他严肃地道:“你要相信组织,要相信周书记,也要相信我,我们的心与你父亲是在一起的,这一点你不用怀疑,你的心情我理解,成津很复杂,处理好这些事情,不能感情用事,要讲究策略。”

章松道:“那我就试目以待。”

侯卫东见章松情绪不稳定,缓和了语气,道:“你在哪里上班?”

章永泰是两年前调到成津县,以章松的年龄来看,多半不在成津工作,那么,章松极有可能是从外地赶过来,侯卫东不愿意章松此时出现在成津县内,在自己还没有充分准备前,她的出现极有可能节外生枝,打乱整体部署。

“沙州国税局。”

“你要把那本日记原件要收藏好,另外,除了周书记和我,不要向其他人提起这个笔记本,免得惹麻烦。”

章松惨然一笑,道:“为父亲报仇,我是豁出去了。”

侯卫东取过一张纸,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道:“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二十四小时开机,你任何时候都可以给我打电话,遇到什么事情务必在第一时间通知我,切忌轻举妄动。”

等到章松离开,侯卫东立刻给周昌全家里打了电话,周昌全道:“什么,章竹拿着日记来找我?日记什么内容。”

听罢日记内容,周昌全沉吟道:“章永泰向我汇报工作之时,把这事当成笑话给我提过,这也是我对此事耿耿于怀的原因之一。”他交待道:“你要保护好章松,不能再让章松发生意外。”

与周昌全通了电话,侯卫东又想给邓家春打电话,想了想,放弃了,他暗自告诫自己:“作为一方主帅,要谋定而后动,切莫心浮气躁。”

第二天清晨,侯卫东早早起了床,到院子里作了些运动,面对成津县蛛丝网一般复杂的局面,他必须要保持着旺盛的精力,有健康的身体才有更加积极的心态。

锻炼了身体,在楼梯上,遇到了服务员春兰,春兰甜甜一笑,道:“侯书记,早上吃什么,我去端上来。”

“我不讲究,有什么吃什么。”

侯卫东原本想到小餐厅去吃,转念一想,到了小餐厅,又得面对着各式各样的人,他宁愿官僚一些,让服务员将早餐送到屋里,有个安静的早上,可以思考全天的工作。

春兰得到肯定回答,喜滋滋地到了小餐厅,一会功夫,她就端着盆子来到了侯卫东暂时的房间。

早餐丰盛,四个小包子,一碗稀饭,一碟咸菜、一个鸡蛋,一杯牛奶,热腾腾,散发着诱人香味。侯卫东夸了一句,“搭配得不错,很有食欲。”

春兰得了表扬,笑眯眯的走了,等到侯卫东离开了家,她又拿着招待所特意配给她的钥匙,回到了侯卫东的寝室。

房子还是哪个房子,设施还是哪些设施,可是侯卫东住进来以后,整个房间就变得不同,多了一些神秘感,也多了一分男子汉的味道。

侯卫东起床之时,草草地叠了被子,并不整齐,春兰就将被子重新打开,细细地叠成方块,在床头看见换下的几件衣服,便从卫生间拿了木盆子,将衣服放了进去,短袖衬衣,长裤,还有一条内裤,看到这个男人很私密的物件,未结婚的春兰脸颊微红,心跳加快了不少,她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捻起内裤,放进木盆里。

端着木盆又到卫生间,将洗漱用具摆整齐,用抹布将洗漱台擦干净,想着英俊、威严又和气的侯卫东,她暗道:“要是能嫁给侯书记这样的男人,我就满足了。”

九点,副县长周福泉、建委主任朱彪、建委副主任兼城管局长张长治,以及电视台的记者都到了县委办,周福泉就到侯卫东办公室,朱彪、张长治等人就在会议室等着。

朱彪与胡海很熟悉,他来到了胡海办公室,道:“胡大任,今天是什么事,电视台记者也来了。”胡海双手一摊,道:“侯书记昨晚才说的,没有说具体的事情。”

朱彪低声道:“这位老板还真年轻,不好侍候吧,他给周书记当了一年多秘书就能主政一方,应该是历害角色。”

胡海想着侯卫东始终不冷不热的态度,道:“侯书记在上面的关系网很深,两天时间就来了两个市委常委,我估计着周书记很快就要来。”

两人坐在办公室吞云吐雾地议论着,城管局长张长治跑了过来,道:“侯书记和周县长过来了。”朱彪慢条斯理地将烟屁股摁灭,这才同胡海一起来到会议室。

在县委大院里,停着一辆依维柯,这是交通局临时调用过来的,侯卫东今天要带着相关人员去参观县容县貌,所以不能开着一串小车,免得惹人嫌,在老百姓中造成不好的印象。

在下楼之时,胡海跟着侯卫东,边走边说。

周福泉上了厕所,就落在了后面,张长治在楼梯口等他,从厕所出来,周福泉对身边有张长治道:“张主任,今天我们这一行就是看你的地盘。”张长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周县长,我哪有什么地盘,今天侯书记到底看什么,你透点信。”

“侯书记带着我们这一行人看城区的环境卫生。”

张长治吓了一跳,取出手机,急急忙忙给县环卫所办公室打电话,却总是处于占线状态,打环卫所高所长的手机,关机,他气急败坏地骂道:“狗日的,上班时间关什么机。”他又给城管局办公室打电话,“快点去通知环卫所,今天县委侯书记带队看全城的环境卫生,还带着电视台的,让他们赶紧到城里去看一看,有暴露垃圾一定要处理掉。”

城管局办公室陈主任不敢马虎,叫上长安车,就朝环卫所赶了过去,到了办公室,见环卫所办公室小方正抱着电话机说说笑笑。

“高所长哪里?”

小方见办公室的同志神情很焦急,就捂着话筒道:“坏了一车清运车,高所长在修理厂。”

“他手机怎么关着。”

“高所长的手机没电了,充电器放在家里,在中午回家才能充电,陈主任,什么事啊,这么着急。”

听说新来的侯书记要检查卫生,小方也急了,道:“陈主任,你去找高所长,我去找几个小组长,让他们赶紧到街道上去盯着。”

尽管环卫所的同志手忙脚乱地全部到了街道上,但是他们已经来不及解决城里的脏乱差问题。

走到了县城中央,在一个垃圾桶旁边,堆着一大堆垃圾,这是附近餐馆倒出来的厨卫垃圾,品种丰富,味道鲜美,引来一大群绿头大苍蝇。

侯卫东老远就看见了这一堆垃圾,让车停下,他们一群人就下了车,张长治在分管着环卫所,看到这堆垃圾,脸上如煮熟的螃蟹,红透了。

“现在是什么年代了,千禧年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即将进入新世纪,社会发展日新月异,人民群众的生活得到了大大的提高,成津县也取得了长足进步,城市面貌发生了极大变化,但是,我们还有许多不足之处,比如说,今天看到这堆垃圾,让我很震惊。”

电视台的记者就从各个角度对着垃圾一阵猛拍,许多群众也围观过来,人多,就惊起了一群苍蝇,如轰炸机一般在空中盘旋。

“垃圾事小,却事关千家万户,这即是城市形象问题,更关系着群众的健康,垃圾都没有管好,让我这个县委副书记感到脸红。”

当电视台的镜头对准了城管局长张长治以后,他红着脸道:“作为城管局长,这是我的失职,我在这里立下军令状,环卫部门将开展为期一个月的环境整治工作,届时,我县的城市面貌将得到根本变化。”

侯卫东道:“既然立下了军令状,县委县政府和全县人民群众将试目以待。”

侯卫东带着众人,走一路,拍一路,说一路,将县城逛了一个遍,张长治、朱彪的汗水从头到尾就没有停过。

副县长周福泉就住在城里,他每天上下班都是小车接送,还真没有注意到县城的环境卫生,跟着侯卫东细细地走了一圈,作为分管领导,看着糟糕的卫生,他亦是脸上无光,青一块、红一块。

“妈的,搞老子的突然袭击,这第一板斧砍在建委系统。”周福泉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已的脚,昨天还特意邀请侯卫东来给建委系统干部鼓劲,今天侯卫东确实来了,却不是鼓劲而是曝光,这让他很有些情绪,不过,县城地环卫工作确实做得太差,人证物证皆在,他确实无话可说。

晚上,成津电视台出了专题,将今天一路行一路拍的节目经过剪辑以后播了出来。

周福泉组织建委中层以上干部,集体收看了此节目,当节目结束,建委系统所有中层干部半响不说话。

他很严历地道:“平时开会,我说了多少遍,环境卫生是一个城市的门脸,你们全都当成了耳旁风,现在成了侯书记的第一个反面典型,大家这就满意了吗?”

第452章 布置(上)

李东方是李太忠的儿子,前面章节出现了错误,特此更正,呵,以更正为准。

※※※

整治“环境卫生”电视片接连重播三天,原本成津县电视台全靠播放电视剧或是外国片子来勉强支撑,很少有人观看其自办节目,“整治”节目出来以后,一传十、十传百,创下了成津县电视台收视率的新高。

成津县城群众都听说来了一位不到三十岁的县委书记,都没有直观印象,看了电视节目以后,很多群众都记住了那长年轻英俊的脸。

李东方在他的别墅里,和几位朋友一起看着大背投,这种宽大背投还没有走进成津县的商场,只有在沙州百货里面才有买,一万多元的产品确实给人有些震撼。

“这个侯卫东把自己当成了李向南。”方杰翘着二郎腿,手里端着一个高脚杯子,里面是葡萄酒,他轻轻荡着酒,以让酒味充分地发散出来。

李东方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黄金项链,看着电视画面,下了结论,“侯卫东这人很阴险,还很好斗,看他的作派是要在成津搞点事出来。”

当初在成津宾馆门口,李东方被侯卫东揍了一拳,在清真馆子,他带着一群人却被两个人堵在了楼梯上,当得知与自己打架的人周昌全大秘,他不禁大感意外,在他的想象中,当秘书的人都长于动心眼,没有料到这个秘书不仅心眼灵活,还敢于与人动手。

此时,侯卫东到成津来主持县委工作,李东方本能地感到了一阵危险。

方杰满不在乎:“侯卫东就算有周昌全支持,也解不开成津这个局,磷矿涉及到多少干部,如果真要整顿,侯卫东立刻就会变成空军司令,和章永泰差不多。”

李东方不如方杰乐观,道:“将我老爹调到市城管局,就是釜底抽薪,调虎离山,我总觉得调走我爹和调来侯卫东、邓家春,这一环扣一环,如果说没有针对性,我不相信。”

“怕什么,市公安局和省厅都出了结论,现在是法制社会,讲究证据,无凭无据,谁能奈何我们哥俩。”

“老方,这一段时间要避避侯卫东的风头,如今盯着磷矿的人多,让他们去翻腾,吸引侯卫东的目光过去,前一段时间我们搞到好几个矿,我们也得加强管理,用句时髦的话,叫作苦练内功,用管理出效益。”

“还有,包家几兄弟,你给点钱,让他们到南方去潇洒一段时间,别在成津露面,有事你在联系他们。”

方杰喝了那杯葡萄酒,道:“东方,你太小心了,公安、检察院、政府机关都有人在矿里分红,若有风吹草动,我们肯定知道,你别自已吓自己,再说光脚不怕穿鞋的,侯卫东只要敢乱来,我们照常。”他很潇洒地作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还是那幅满不在乎在样子。

李东方摸了摸粗大的黄金项链,似笑非笑地道:“我们从来都是穿鞋的,什么时候光过脚。”

他和方杰是姑表兄弟,方杰从小读书不行,很早就混迹社会,手狠心辣,又有李家的关系,在成津也算一条好汉,后来李东方从外面读了大专回来,两人就开始在成津搞磷矿,方杰就由街头混混摇身一变成了青年企业家。

与在同时,在沙州,章永泰家中,章竹和章松会了面,两兄妹都带着一脸的愤慨和疲倦。

章竹作为大哥,是家里的唯一男子汉,感觉责任重如山,道:“妈的身体时好时坏,爸爸的日记就别给妈说了,免得她受不了。”

章松愤愤地道:“周昌全和侯卫东都只说些原则话,爸爸因公殉职,难道引不起周昌全一点同情,想想真是没有意思。”

章竹是沙州一中的老师,他从侧面去打听了侯卫东的为人,“我算看透了,天下乌鸦一般黑,粟家豪的老家是益杨新管会,他说侯卫东是很狡猾,当时为了征地,特意拿了把土石方工程包给了村干部,村干部被收买以后,自然就闹不起来了,现在侯卫东让你不要声张,我怀疑是缓兵之计。”

章松回想着侯卫东所说的话,迟疑地道:“侯卫东也没有把话说死,而且,他的说法似乎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哪里人可以害爸爸,肯定想隐藏一些事情,如果我们俩去上告,真的有可能被人暗害。”

“砍掉脑袋就是碗大个疤,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章竹声音很大,态度很激烈。

“哥,爸爸也不希望我们一家人再出事,我觉得还是可以看一看周昌全和侯卫东的态度,如果确实没有任何行动,我们再去上访。”

章竹很义愤地在屋里转来转去,道:“要等多久,再等,水过三秋,人们早就将爸爸忘记了,谁还记得这回事,我给周昌全、侯卫东一个月的时间,如果真的无所作为,我就直接到北京上访,堂堂的县委书记,怎么能够不明不白就死了。”

“哥,这事还是要征求妈的意见。”

“妈身体不好,别给她增加负担,我是你哥,这事我全权负责。”

“我觉得侯卫东的态度还是诚恳的,他把手机号码给了我,还说二十四小时开机。”

看到哥哥这个态度,章松心里蒙了一层阴影,大哥章竹从小喜欢读书,成绩很好,顺利地考进了沙州师范学院,毕业之时,他有可能进政府机关,可是父亲坚决不同意,最后分到了沙州一中教书。由于章竹是从一个学校到另一个学校,并没有真正地在社会上磨炼过,二十六、七的人,仍然如大学时代一样愤青。

大哥章竹的状态很让章松担心。

她在工商银行负责放货,两年来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对这个社会了解程度比大哥还要深刻一些,对于侯卫东的警告,她是半信半疑,而章竹则根本不予考虑。

“还是爸爸太正直,得罪的人太多,现在到了困难时期,根本没有人真心帮忙。”章松觉得哥哥不能成为家庭的脊梁,面对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她感觉心都要碎了,眼泪水不争气地往下流,如断线的珍珠。

在成津县委招待所,邓家春抽着烟,随处溜达着。

在离开沙州之时,周昌全特意找他谈了话,除了打击黑除恶以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保护侯卫东,周昌全对于章永泰之死心怀内疚,他绝对不充许侯卫东有任何闪失,因此,邓家春另外一个重要任务就是保障侯卫东的绝对安全。

在县委招待所转了一圈,邓家春也就有了主意。

“县委招待所人来人往多,即不安全,又不利于领导们休息,我的意思是将招待所分为前院后院,用围墙分开,前院占五分之四,后院其实就是当年县委招待所的职工宿舍,现在基本上空着,重新装修就可以用。”

“平时车辆还是从正门进入,进入后院还要进一道门,在后一道门上设一个门卫。”

“很好,现在这样确实太杂乱,可以对县委招待所进行适当改造。”侯卫东没有丝毫矫情,很痛快地同意了邓家春的方案,又建议道:“你干脆一起搬到后院来,可以互相作一个照应。”

邓家春继续道:“你的驾驶员最好在警察队伍中选一人,而且不能是成津的警察,我在沙州警察中选一人。”

“沙州警察调到成津来当驾驶员,恐怕不太合适。”

“侯书记以后调回沙州,他就跟着回去,到时提拔一级,也就当作补偿。”

谈完安全保障问题,邓家春脸色严肃地道:“我以前有内线是成津人,我问了他一些情况,公安以及政府机关不少人都在磷矿中入了股,章书记出车祸那天,成津的餐馆生意爆满,侯书记,你要有足够的思想准备。”

经过深入思考,侯卫东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思路,“首先,成津是共产党的天下,违反犯罪分子势力在大,也只能躲藏在阴暗角落,我们要有必胜的信心,其次,在具体过程中必须讲究方法与策略,磷矿老板是五花八门,并不是铁板一块,要分化打击;第三,我们现在回避整顿矿业这件事情,对于那些违法犯罪分子,犯到哪一条,就用哪一条去处理打击,等到我们有计划打击一批以后,最后才施以重拳。”

邓家春默坐了好一会,道:“侯书记想得很仔细,这样操作下去,应该是很稳妥的方略。”他从怀里取出小本子,道:“我要调三个人来成津,一是罗金浩,他是我的老部下,现在当所长了,我想让他出任刑警大队大队长,他从沙州到成津担任这个职务有些委屈,我出面给他作工作;二是检察院的阳勇,他可以过来出任副检察长,还有就是从刑警支队调一个司机,专门为您服务。”

“没有问题,我同意。”

邓家春道:“其实我还有一个最好的人选,侯卫国,可惜他是你的大哥,调过来不太合适,我已经给杜局长建议,让侯卫国到刑警支队任副支队长,配合我的工作。”

第453章 布置(中)

要想打开成津工作局面,县长蒋湘渝是一道迈不过的坎,而此人态度一直很模糊,他虽然因为能说会侃被称为“蒋大炮”,在关键问题上听不到他的声音。

侯卫东到了成津,两人一直在接触,却从来没有真正地涉及核心工作,对于此人态度,他还真有些拿不准。

而且,周昌全对蒋湘渝也没有明确态度。

侯卫东手里有蒋湘渝的档案材料,这是通过粟明俊的后门复印出来的,他将蒋湘渝的档案反复进行了研究,结合自己的直接、间接印象,对他也有了基本的判断:

第一,蒋湘渝是本土派干部,八二年成为聘用干部,一个高中生,用了十七年时间便由最基层的乡镇干部当上了成津县长,说明此人必有过人之处。

第二,蒋湘渝同周昌全关系并不密切,据比较可靠的消息,他与已经调离沙州的市委姜副书记关系比较密切,从这个角度来说,蒋湘渝在上层没有更强更深的关系网,至少从侯卫东掌握的情况就是如此。

第三,蒋湘渝并没有与磷矿有过多瓜葛,至少现在各方面掌握的材料并没有显示出这一点,也就是说,他比较干净,没有深陷于漩涡之中,县领导之中,与磷矿关系最为密切的就是以前的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李太忠。

第四,在成津县,章永泰是孤独的斗士,蒋湘渝似乎游离在整顿矿业秩序,没有听说他突出的政绩,也没有恶评。

一项一项地将理出来,蒋湘渝的形象也就生动了起来,这是一个表面能说会道,实际相当小心谨慎之人。

八月七日,小佳产假就要结束了,她抽了个空,开着蓝鸟车来到了成津县,老公当了县委副书记,她还是忍不住想到成津来看一看,走一走。

“蒋县长,我是侯卫东。”侯卫东亲自给蒋湘渝打了电话,想约上两家人吃饭,顺便增加感情,了解些情况。

蒋湘渝家里,房门紧闭,空调开到了二十度,他穿了一条短裤,光着膀子,正在家里悠哉游哉看着老电视《西游记》,听到手机响,就对老婆道:“你去接一接,看是谁,如果没有特别紧要的事,就说我的手机掉在家里了。”

蒋湘渝老婆接过手机,没有听清楚对方说着什么,就道:“对不起,老蒋手机掉家里了,改天再打,行不行。”侯卫东当过周昌全秘书,以前经常帮着周昌全拒绝客人,明显感觉到老蒋老婆在说慌,不过他不点破,道:“如果蒋县长回家,请给我回个电话。”

挂断电话,老蒋老婆嘀咕道:“现在的人真不懂规矩,不知这个年轻人是谁,还让你回电话。”蒋湘渝很敏感,他赶紧拿过电话,看了号码,道:“是侯卫东的电话。”

“新书记的电话?”

“嗯。”

老蒋老婆道:“你还是回个电话。听胡海说,侯卫东与上层关系不一般,这几天时间,就有组织部长赵东、政法委书记杜正东和秘书长洪昂三个常委到了成津,听说常委副市长步海云最近也要到沙州,他的关系比章永泰还要硬。”

蒋湘渝不耐烦地打断道:“男人的事情,女人少管。”他是本地干部,对成津的事情了解得很深,当年章永泰曾经数次想联合他一起整治磷矿,尽管章永泰有周昌全支持,他还是明智地选择了躲在暗处,让章永泰在正面挑战庞大的利益体。

他清楚地意识到,侯卫东来到成津,仍然是继续着章永泰未做完的事情,只是市里也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给了侯卫东更多更有力的支持。

“派周昌全的贴身秘书到成津,可见周昌全决心之大,肯定是章永泰之事刺激了他。”

“将李太忠调出沙州,是调虎离山之计。”

“让邓家春和阳勇来到公安局和检察院,这是要将暴力机关掌握在手里。”

蒋湘渝对市里的布置看得很清楚。

他不想参与到整治磷矿这件事情,并不意味着反对此事,既然侯卫东如此强势地来到了成津,他在暗中配合,让侯卫东这个年轻人冲锋陷阵,就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即不当先锋,又能让上级领导挑不出太多毛病,这就是蒋湘渝特殊的游击战术。

以前对章永泰是这个态度,现在对侯卫东也是这个态度,只是对侯卫东态度更加积极主动一些,这样做,等到侯卫东胜利之时,他才能分享果实,当然他依然只是配合,李、方两个家族已经形成势力,侯卫东想要胜利,只怕不会太容易。

过了一个小时,蒋湘渝给侯卫东回了电话,“侯书记,不好意,刚才出去一趟,将手机掉在了家里,婆娘家不知道我的号码,侯书记,有什么事情?”

侯卫东接到电话,哈哈笑道:“蒋县长,今天有空没有,我老婆从沙州过来了,请嫂子一起,中午吃顿饭。”

“好啊,县委招待所就是那几个花样,早就吃腻了,我们换个地方。”蒋湘渝知道侯卫东是想错家宴谈事情,而县委招待所是最不保密的地方,他不想在招待所去吃饭,索性主动帮他找个地方。

“蒋县长是老成津,我看什么地方合适,我等一会开车过来接你,今天就坐我老婆的车,免得别人说我们县长和书记大吃大喝。”

蒋湘渝暗自点头,心道:“看来侯卫东比章永泰更细心,也更有心计,章永泰此人太刚,太刚易折。”

口里道:“那我们就到郊外的农家乐,我知道一家,很不错,平常去的人也少。”

“十分钟之后,我到县委家属院来。”

侯卫东放下电话,对小佳道:“我约了蒋县长,到郊外的农家乐去吃饭。”小佳看着门外的大太阳,道:“天这么热,何必到郊外去,又没有空调,还不如就在招待所请蒋县长吃顿家常饭。”

侯卫东不愿意将成津县复杂的局面告诉小佳,道:“我现在身份不同了,星期六,书记县长在招待所公款吃喝,传出去不太好。”

小佳笑道:“堂堂的书记县长吃一顿饭,还需用顾忌,你们两个一把手,哪个敢说闲话。成津财政也有一亿多,不差这一顿饭的钱,我们又能吃多少,按招待所的价格来说,四个人吃上两百块也就顶了天。”

侯卫东开玩笑道:“请你吃顿饭,还挑三捡四,惹急了,就让你吃方便面。”

两人说说笑笑,又抱着亲热了一会,这才出发去接蒋湘渝。

吃饭的地方就在郊外不远处,是一个干净的农家小院子,等到车停了,主人家早就迎了过来,他喊了声:“表哥表嫂。”又拿出烟,一边递给侯卫东,一边道:“侯书记,我这个小地方,没有什么好吃的。”

小院前面是一口池塘,后面是一大笼竹子,左侧是一片林子,环境还不错,一条黄狗趴在门口,舌头吐得老长。

小佳很有些交际才能,从车上下来,已经与老蒋老婆有说有笑,两人就一起到楼上去看电视。

侯卫东和蒋湘渝就坐在堂屋,蒋湘渝道:“侯书记是贵客,你把自已制的明前茶拿出来喝。”他又对侯卫东解释道:“成津山地多,以前茶叶还发展得可以,在八十年代初都与益杨茶叶不相上下,这几年种茶叶的越来越少。”

蒋湘渝表弟拿着茶叶进来,道:“以前的茶叶厂跨了以后,收茶叶的就少了,找不到几个钱,现在农村大多数劳力都去打工、上企业,对农村这一套没有多少兴趣了,山前背后的茶叶没有人管,成了野茶,我每年清明前就随便摘一点,就够一年喝。”

侯卫东与蒋湘渝喝着茶,抽着烟,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侯卫东很快就把话题转到了磷矿上,道:“从成津到茂云、茂东这一条山脉都产磷矿,储量最大的还属成津的磷矿,以及茂东的东湘县。”

蒋湘渝见侯卫东果然将话绕到了磷矿,他想了想,道:“成津的磷矿很早就有人开采,真正红火起来还是八十年代乡镇企业兴起之时,而发起人就是李太忠的岳父方县长,方县长老家在飞石镇,飞石镇的磷矿储量大,埋藏浅,他当时还是飞石镇的乡长,带领同乡开了不少磷矿,当时他们开采的都是浅层矿,现在这种浅层矿基本上没有了,都是开采的深层矿,成本比以前高得多。”

蒋湘渝所说的磷矿历史,与侯卫东掌握得基本一致,只不过听到蒋湘渝直接就说起了李太忠家里的事,他很感兴趣,故意试探道:“老方县长是成津磷矿开采的功臣。”

“在飞石、顶山、红星等三个镇,磷矿产量高、品质好,开采易,有三分之一的老板姓方,三分之一姓陈,其他的都有着各种关系,即有农村家庭式的盘根错节,又有着现代家庭企业的模式,更有甚者,这些人结成了利益共同体,很多矿养得有打手,成津的刑事案件十有八九与这些人有关。”

侯卫东原本以为蒋湘渝对这事会很隐讳,却没有料到他如此直率,就直奔主题,道:“蒋县长,那天在周书记办公室,他曾经提起过,成津的磷矿税收流失很大,依你估计,这个漏洞到底有多大?”

第454章 布置(下)

楼上两个女人都在机关工作,由于是初次见面,还不能立刻就说东家长论西家短,就只谈谈不关风月之事,小佳刚生了小孩子,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话题就很自然地转到产后如何恢复身材,以及如何带好小宝贝,大凡当过母亲的女人,对这些话题都不会陌生,也很有亲切感,两人倒也谈得融洽。

聊了一会,拘束感慢慢消失以后,老蒋老婆问道:“你什么时候调到成津来工作?”在成津,好几任县委书记任职之时,都将老婆调到了成津,书记高升或调走以后,夫人们又随着丈夫们转战南北,老蒋老婆也形成了思维定势。

“市园林局是新成立的部门,我是从建委调过去的,然后就被送到上海学习了两年,现在刚刚结束学习,就调走了,对不起单位。另外,园林局专业很强,我也不想到县里来丢了专来。”小佳是侯卫东老婆,又是园林局的业务骨干,在局里如鱼得水,在她心目中,侯卫东只是暂时到成津县工作,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到沙州,她从来没有调到成津县的打算。

“小佳还年轻,有一个好前程,我是老太婆了,没有什么追求,只要待遇好一点,工作轻松一些,就心满意足了。”

老蒋老婆就是一个万金油干部,干过许多岗位,工作没有一样精通,她随着丈夫职务升迁而变化着工作,最初是努力地朝着待遇好的单位走,自从蒋湘渝当了县长以后,她的想法升级了,工作既要待遇好,又要工作轻松,如今她就在地税局当工会主席,她手下还有一位副主席,专门负责局工会的日常事务,局工会原本就没有多少事,手下有个得力助手,她工作就更加轻松。

县地税局的头头很会处事,专门下了一个文件,让工会主席享受副局长待遇,这让老蒋老婆很满意。她知道自己的一切都与丈夫的官职有密切联系,因此,她捍卫丈夫的决心和敏感性甚至超过了丈夫蒋湘渝。

这种现象,在沙州机关更加明显,各个大机关都有一批这样的女人,与各方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单位里事情不多,人缘挺好,领导亦不太敢过分得罪。

小佳尽管有条件也成为这种女人,可是她压根都没有这种想法,她的业务在园林局里数得着,很受人重视,一是因为她是侯卫东的老婆,二是她确实技术好。

受人重视的感觉很好,她很喜欢,笑道:“宁姐,你哪里老,我看你就比我大上几岁。”

尽管老蒋老婆知道小佳所说是假话,她心里却很受用,感叹道:“和小佳妹妹比,我确实就是老太婆,不服老不行。”她又道:“你平时怎么玩,打麻将吗?”

“偶尔打一打。”

老蒋老婆就约道:“以后到了成津,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可以约几个人,大家打打麻将,说说闲话。”在她身边,有几个固定的麻将搭子,都是县里有身份的人,小佳显然也是有身份的人。

在底楼,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与楼上两个女人又不一样,他们不谈风月,却是谈起了县里的事情。

对楼上的女人来说,这是极为枯燥而无聊的事情,而男人对此却是津津乐道,这是因为女人征服了男人就可以征服世界,男人却要征服了世界才能征服女人。

对于侯卫东的问题,蒋湘渝当了多年县长,心里很清楚,但是他又不想说得太清楚,道:“税收肯定有流失,磷矿石产量基本上稳步增长,税收应该呈现稳步增长的趋势。”

侯卫东道:“我查了磷矿石产量,按照产量来推算,税收每年流失应该在五千万到一个亿左右。”

“磷矿开采挺复杂,有些小矿的生产条件简易,以家庭为单位或是以生产队为单位,收税很不容易,有的处在偏僻的深山,税务人员去不了,大矿则喜欢做偷瞒产量,里面手段多得很,但是以上都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还是即得利益在成津形成了气候。”

侯卫东见蒋湘渝很坦率,道:“听说,为了争夺磷矿资源,茂云已经有黑社会组织形成,成津是否有这种现象。”

谈到这个问题,蒋湘渝就揣着明白装着糊涂,道:“矿上的人好勇斗狠是有的,抢资源也有,如今又出现了新情况,不少外地人也到成津来开矿,与方、李两家明争暗斗,这些外地人,要么关系硬,要么是拳头硬,正因为此,刑事案件与磷矿产量成正比关系。”

说到这里,他转折了一下,道:“但是说到黑社会恐怕还不能下定论,黑社会是有条件的,要有保护伞,要有资金实力并且还得资助其违法行为,在当地激起民愤,还得对社会进行非法控制。”

他慢慢地道:“成津是不是存在黑社会,就要拿这些条件去比照,我个人不敢也不能下结论。”

侯卫东紧追着此事,道:“方、李二个家族占了全县磷矿的三分之二,这说明其家族控制了成津的经济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