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让项波经营的时间太长,有易中岭在里面掺合,绢纺厂的局面绝对比现在更加复杂,侯卫东不能再等等了。

在吴英、方红线、小佳开始进入麻将战场之时,侯卫东回到了金星宾馆,坐在了落地窗前,他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提电脑,然后给晏春平打了电话。

“你把绢纺厂三月、四月的报表准备好,明天送到我的办公室。”

“通知蒋希全到我的办公室,上午十点。”

给晏春平打完电话,侯卫东又给段英打了电话。

“段英,您好,我是侯卫东。”如今段英已经接替了王辉当年的职务,他很看重报社的喉舌作用。

段英此时刚刚洗了碗,正准备到书房,接到了侯卫东的电话,很有些诧异,道:“是你啊,找我有什么事情。”她打电话之时,丈夫梁进文正在客厅里看电视,便有意坐在了客厅。

“我对绢纺厂的感情挺复杂,当年益杨绢纺厂破产之时,大量的工人下岗,最惨的就是那些女工,有不少南下当了小姐,所以,如果你要改革,必须要考虑工人的利益。”

侯卫东道:“这一点我知道,可是绢纺厂经营困难,真等到病膏肓,只能是破产一条路了,到时受害的还是绢纺厂女工,现在还可以有多种选择。”

段英明白侯卫东的意思,道:“你给我打电话说这个事情,肯定不是为了谈感受,我能为了绢纺厂做些什么事情?”

“我想在改制之时,岭西日报上有改制的声音,这是对我的舆论支持,有一个良好的舆论环境,这事太重要了。”

段英道:“侯市长,你给我的这个任务太大了,我只是小人物而已,怎么能主导岭西日报的方向。”

“我知道报社的操作模式,要正式表态很难,我想让你打些擦边球,从现在开始,悄悄报道一些企业改制的文章,主要是外省的成功经验。”

这个要求让段英感到有些难度,考虑了一会,道:“我去试一试,能否通过不得而知,请理解。”

侯卫东操作过多次,道:“我还会和王辉主任联系,争取他的支持,这些文章类似于软广告,应该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影响。”

与段英通话结束,侯卫东又给王辉打了电话,王辉同侯卫东合作多年,对这些套路很是熟悉,道:“这事好办,就是打擦边球,只要段英把文章找来,我糊里糊涂就同意了,没有什么大不了。”

小佳凌晨两点才回到了宾馆,侯卫东睡得迷迷糊糊,当小佳进门之时,他半眯着眼睛,道:“现在几点了,明天我要到计委去找鲁主任,谈点事情,你有什么安排。”

“两点,原本说要打通宵,吴厅长接到电话,明天要到首都去,因此两点就散了场子。”

侯卫东睁开了眼睛,问:“吴厅长要到首都去?”

小佳亲了亲侯卫东,拿着毛巾去卫生间洗澡,道:“我听说宁玥也要去,是她的一个长辈过生日,好象在体改委当领导。”

侯卫东到省城来做一系列活动,其实为了下一步改革打下铺垫,此时听到吴英要去首都,而且是和宁玥一起去,眼睛便睁开了,道:“她还说了些什么。”

“她夸你很有朝气,不象一般领导那样暮气沉沉。”小佳走到门口,回过头来,道:“明天我请了假,可以睡懒觉,你别叫醒我。”

九点,小佳还在酣睡,侯卫东在金星宾馆吃了早餐,便直奔省计委,找到了省计委副主任鲁军。

听了侯卫东的想法,鲁军道:“改制没有问题,政策早已明确,又有成功经验,最重要的是要选择合适的改制模式,按照国有产权最终受让主体不同,国企改制可分为内部人收购模式与外部人收购模式,你想采用哪一种方式。”

“我不是为了改制而改制,有两个条件和一个目的,两个条件是国有资产不流失和职工大体上不吃亏,一个目的是扭亏为赢,为了达到上述目的,准备在沙州采取内部人收购模式。”

“谈一谈具体的理由?”

“其一,经营层及骨干员工稳定,对企业历史及现状熟悉,改制过程震动较小,系统风险也较小,能激发企业内部人对改制的积极性,推动改制顺利进行,这符合绢纺厂的现实;基二,由于内部人收购往往将产权置换与身份置换联系在一起,减少了改制过程中的现金支出,这符合沙州市政府的财力。”

鲁军对国企改制研究得很透,道:“当前在岭西,内部人收购模式主要分为经理层融资收购和股份合作制模式,管理层收购的资金来源问题难以解决,即使融资成功,由于还贷压力巨大下,管理层很难给企业发展继续注入资金资源;而股份合作制模式下容易形成新的一轮大锅饭。”

“这两种模式都是有利有弊,更重要的是,在监督机制不健全情况下,内部人收购容易滋生暗箱操作。”

说到这,鲁军加强了语气,道:“无论改制是否成功,作为领导改制者,都要被人非议,这实在不是一件好差事。”

侯卫东明确表态道:“我有心理准备,此事宜早不宜迟。”

“那好,我同你研究细则。”

两人谈了近两个小时,侯卫东这才与鲁军握手言别。

此次岭西之行,侯卫东与周昌全和吴英见了面,又与岭西日报的王辉与段英沟通了信息,再与计委副主任鲁军进行了实质性交流,颇有收获,这是他为了推动沙州国有企业改革进行的铺垫。

可是要将思路变成现实,还有许多具体问题。

第一件事就是如何提出此事,现在市委书记朱民生有改制的想法,可是又前怕狼后怕虎,态度模梭两可,而市长黄子堤才将项波推上厂长的位置,根本没有考虑改制之事,作为一位分管副市长,在这种情况之下,如何将绢纺厂改制的大事提上议事日程,确实还是一件考虑领导艺术之事。

等到五月下旬,省政府仍然没有明确沙州为国有企业试点地。

在六月上旬,看了绢纺厂的财务报表,仍然是亏损,而且本月亏损额比四、五月份明显放大。

侯卫东针对连续三个月的亏损作了态度强硬的批示:“连续三月亏损,而且有放大趋势,我建议制定周密措施,进行企业改制,否则将无法解决绢纺厂的亏损问题,请黄市长阅示。”

黄子堤看到了侯卫东的批示,将项波叫到了办公室,让其看了侯卫东的批示,道:“项厂长,三个月前,你是信誓旦旦,现在有何良策。”

项波一脸苦相,道:“工厂生产很正常,关键是销售环节出了问题,高小军和蒋希东一直把持着销售渠道,他们穿一条裤子,就是要搞跨绢纺厂。”

“你这个厂长,就是吃干饭的。”

项波呐呐地道:“蒋希东在厂里经营了十年,所有重要的销售渠道都是他们掌握,现在他们装傻充楞,死不承认这事,我准备另起炉灶,通过专来的销售公司来建立新渠道。”

黄子堤道:“有几成把握。”

项波一咬牙,道:“有六成。”

黄子堤拿过了侯卫东的批示,在上面写道:“绢纺厂有五千职工,稍有不慎,会影响稳定,请侯市长沉到企业,提出扭亏为赢的具体措施,改制一事要经过充分调研,经专家论证以后,再提交到政府常务会研究,黄子堤。”

“我再给你一个季度,如果不能扭亏,我也不好说服侯市长了。”

项波满头大汗出了大楼,回头骂了一句:“这些当官的,屁眼心都是黑的,侯卫东,老子跟你没完。”

侯卫东看了批示,让办公室复印了一份,放在办公室作为备用件。

这时,桌上的红机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这个红机电话只有周昌全打过,侯卫东看了短号,很陌生。

“您好,我是侯卫东。”

“卫东,成津知青墓的情况如何?”

“今年修缮过,很不错。”

“在六月份,一些老知青要来上坟,你最近亲自去检查一次,包括沿途公路,都要修一修。”

侯卫东心知是首都的那位老知青要来,他一阵高兴,连忙将此事布置了下去。

这时,晏春平送了文件夹过来,第一份就是市政协《关于以改制促发展的建议》。

侯卫东知道这是步海云在配合行动。

第684章 谋篇(下)

市长黄子堤看到了的市政府《关于以改制促发展的建议》,便感觉有些不对,心道:“步海云这是帮着侯卫东摇旗呐喊,绢纺厂的事和步海云并没有瓜葛,他的用意还是在土地之上。”

黄子堤在出任市委副书记和市长期间,为易中岭弄了不少的地,为此和步海云也生出些了一些龌龊,想到了这一点,他暗恨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易中岭太贪心了,迟早要将我一起拖入地狱。”

每次想到这一点,他恨不得找把刀子捅死易中岭,可是他深陷入泥潭,而且是越陷越深,无力自拔。

坐在桌前想了一会,黄子堤下定了决心给易中岭谈一谈,拨通了电话,道:“中午我到你那里去,我有事情跟你谈。”

易中岭此时正在工地上,他听到易中岭声音是少有的严肃,道:“黄市长,你有什么指示?”

“有重要的事情,电话里说不清楚,中午我们再谈吧。”

易中岭隐约猜到了什么事情,他马上给绢纺厂项波打了电话:“老项,合同什么时候签。”

项波以前当过厂长,可是十年前的厂长和十年后的厂长完全是两个概念,他已经被绢纺厂层出不穷的问题折磨得够呛,道:“下午,我们签合同,以后绢纺厂的销售大权就交给你了。”

易中岭哈哈笑道:“不是交给我,是交给我们,所有的利润,我们是五五分成。”

中午,黄子堤与易中岭两人单独坐在了一起。

在绢纺厂之事上,黄子堤也感到了压力,他苦口婆心劝导着易中岭:“中岭,和你商量一件事,绢纺厂的事情,你最好别掺合在里面,国营企业太敏感,搞得不好就是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

易中岭在黄子堤面前很随便,道:“黄市长,我不是掺合绢纺厂,而是利用我的资源帮着绢纺厂解困,蒋希全那一伙人把持了销售渠道,分明是要将绢纺厂困死。”

黄子堤语气沉重,道:“中岭啊,现在房地产生意很好,你拿了几块好地,赚的钱已是几辈子吃不完了,我建议你专心经营房地产,何必去沾染绢纺厂这种火药桶。”

易中岭向来是胆大包天,胃口也着实不小,此时绢纺厂这一块肥肉将被他咬下一口,岂肯轻易罢手,笑嘻嘻地道:“全国纺织行业早就产能过剩,市绢纺厂能活到现在,沙州市已经尽力了,照目前这个趋势,绢纺厂最终要破产,我帮着搞好销售,其实是行善。”

易中岭是一个强盗,黄子堤原本手里拿着枪,原本在枪下,易中岭只能老实服贴,可是他用五十万现金将黄子堤的枪口永远堵住,因此,对于黄子堤的忠告他可以采用笑嘻嘻的态度。

下午,易中岭还是与项波签订了销售协议,按照此协议:“市绢纺厂的产品以略高于成本价的价格卖给新成立的凤云有限责任公司。”

按照易中岭的打算,用这种方式可以将增值的利润截留下来,一年最少是千万之多,扣除必要的费用,即使与项波平分,他至少在五百万的收入。

更重要的是,凤云公司其实间接控制了市绢纺厂,等到绢纺厂没有了生机,他就可以顺势吃掉绢纺厂。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时间,如果侯卫东要推动绢纺厂改制,易中岭的计划由于时间原因而不能顺利施行。

合同签订以后,蒋希东很快在第一时间拿到了合同副本,复印之后,带着复印件来到了侯卫东办公室。

此时,侯卫东已经得知了合同内容,他看罢合同,对蒋希全道:“如今绢纺厂产品积压严重,占用了宝贵的流动资金,如今由凤云公司来销售,也是一件好事。”

蒋希东是纺织行业的老手,经营多年以后,形成了遍及全国的销售网络,而且都掌握在他的手里,如今的产品积压其实是由他操纵所至,而并非市场原因,他控制了销售也就控制了绢纺厂的利润。此时,项波这一招,思路上与蒋希全基本一致。

蒋希东黑着脸,道:“侯市长,签订这样的合同,后患无穷,凤云公司其实控制了市绢纺厂的命脉,虽能解一时之渴,却种下了无穷的麻烦。”

他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能不能解一时之渴,还是未知数,现在厂里职工听说了此事,情绪很激动,我作为党委书记,尽量做工作,可是若厂里拿不出有效措施,很快就难以为继,到时绢纺厂就会成为定时炸弹。”

侯卫东不动声色地道:“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突然了出现的黄、易、项组合,将蒋希东谋划数年的计划全部打乱,此时到了图穷匕现的地步,他也就不遮掩他的企图,道:“只有通过改制,才能彻底救活企业,否则绢纺厂是死路一条,破产以后,六千在职退休职工就得由政府给饭吃。”

此话里已经有了赤裸裸的威胁,侯卫东用如刀的眼光看着蒋希东。

蒋希东黑脸黑面,凛然不惧。

过了一会,侯卫东收回了逼人的眼光,缓和了口气,道:“你把真实想法写成报告,交到我手里,供市政府参考。”

蒋希东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侯市长,我两天后交方案给您。”

两天后,蒋希东交来了报告,他的方案很明确,实行MBO方案。

侯卫东将报告锁在了抽屉里,此时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只等着合适的机会提出此事。

此时,侯卫东官场经历已经很丰富了,他知道只要正式提出了绢纺厂改制方案,就等于与黄子堤彻底决裂,决裂以后,或许还有更大矛盾或者是困难。

关于此事,他和小佳也有着争执。

小佳是听吴英谈起此事,才知道他坚持要改制,很有些不满,道:“你完全可以等着绢纺厂糜烂,然后再提出改制,这样就不用得罪黄子堤,还可以办成事。”

侯卫东原本不打算给小佳透露此事,没有想到吴英会给小佳说了此事,道:“等到绢纺厂糜烂,就不是改制,而是破产,我作为分管副市长,明明可以阻止破产之事发生,而不作为,这是失职。”

小佳说了老实话:“我们不缺钱用,你又是最年轻的副厅级,也建立了一些省里的关系,只要稳扎稳打,迟早会是正厅,甚至是省领导,为什么要冒险,我不能理解。”

侯卫东沉默半响,道:“到了我这个级别,我觉得应该有所作为,否则还不如当一个富家翁,潇洒过生活,何必还要费心费脑。”

从学校毕业到上青林开始,侯卫东并没有明确的理想,而是被生活推着在走,他很幸运地成功了,出任县委书记以后,他渐渐有了政治理想,如今在副市长岗位上,其想法已经与以前有了较大的区别,以前是为了生活,如今是为了事业。

小佳没有他的感受,因而不理解他的行为。

五月二十九日,侯卫东接到了吴英的电话:“小侯,上次给你交待的事情办好没有?”

侯卫东一直在等着他的电话,道:“吴厅长,墓地和公路都重新修缮过,没有问题,我去看过。”

吴英很满意,道:“六月一日,乔主任将到成津去扫墓,我和昌全省长陪同,市里就是朱书记、黄市长、小宁和你参加。”

尽管吴英一直没有说明乔主任是谁,可是话语间其身份的显赫却是清晰得很,侯卫东感到了这是一个好机会。

“中午生活安排在哪里?”

“乔主任要到成津县城的百年清真吃饭,你作好相应安排,保卫工作要严密,但是不能让警察在乔主任面前出现,省政府办公厅会派人过来专门联系此事。”

吴英又交待,“乔主任对企业改制很有研究,到时我把话题引到这方面去,你简明扼要进行介绍,乔主任是改革派,是支持改制的。”

“太感谢您了,吴厅长。”侯卫东知道了吴英的苦心,确实是发自内心地感谢。

吴英笑道:“我一向支持作实事的年轻人,不过有一句我得提醒你,对于国有企业来说,不改制是等死,改制是找死,困难很大,矛盾突出,你要有思想准备,而且,等到乔主任给予你充分肯定以后,你就没有了回头路了。”

侯卫东豪迈地道:“人生能有几回搏,为了让沙州市属国有企业扭亏为赢,我愿意当推土机,迎难而上。”他笑道:“有吴厅长给我支持,我就有了靠山,那还担心什么。”

五月三十日,省政府办公厅一位副秘书长来到了沙州市,与朱民生见了面,通报了乔主任将到沙州扫墓之事,并作了具体安排。

朱民生一直在组织系统工作,听到乔主任三个字,就知道了事情的份量,听说要侯卫东和宁玥陪同,他就暗自琢磨:“听说宁玥背景很深,看来果真有这么一回事,那为什么又把侯卫东叫到一起,他不过就是一位副市长。”

“这个侯卫东,上窜下跳,倒很有几分活动能力,以后还得多加利用。”朱民生想起自己曾经将侯卫东调到农机水电局,再次感到有些后悔。

姬程是从省政府出来的,消息灵通,很快也得知此事,他没有能够参加此次行动,而侯卫东却参加了,这让他心里着实不舒服。

第685章 布局(上)

侯卫东想到了体制改革方面的专家明天就要来到沙州,便想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推动沙州的企业改制,他检查完线路以后,就给周昌全汇报了检查情况,然后又道:“周省长,明天乔主任要到沙州,他是体制改革方面的权威,能否请他对沙州市国有企业改制作一些指示。”

周昌全与侯卫东相比,由于站的角度不同,接触的人不同,他心中的想法自然也就不同,道:“卫东,此事你太心急民,省里有全盘考虑,而且,沙州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的决心最重要,没有朱、黄两人支持,作为分管领导,你是办不了这样一件涉及全市的事情。”

尽管周昌全所说是实,侯卫东仍然想尽量争取,道:“周省长,如今沙州市属企业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如果再拖几年,问题越来越深沉,到时代价更大,现在是改制,晚几年多数企业就是破产的问题了。”他用坚定的语气道:“周省长,既然岭西省的国企改革要进行试点,沙州愿意充当改革的先锋。”

周昌全笑了起来,道:“卫东,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明天见了面,你别急着将话题抛出来,你一定要尊重朱、黄两位一把手,只能尊重他们,你以后才会有更多的发展空间,否则空有抱负而将处处掣肘。”他心里已有了定策,只是没有经过钱省长同意,还不便向侯卫东明说。

侯卫东当过县委书记,并不是莽撞之人,他急于促成此事,是想解决日渐严峻的国有企业局势,作为分管领导,他很难做到发现了问题而熟视无睹,另一方面,他的政治抱负越来越强烈,作为没有背景的副厅级干部,没有实打实的政绩,向上走的道路将会越来越难。

他仔细想了一会,并没有被动等待,又给市委书记朱民生打了电话。

朱民生如今是越来越重视侯卫东的背景,他在电话里没有表态,而是道:“乔主任回来扫墓,在这种情况下,他如果不主动问起工作上的事情,就得随机应变。”他又交待道:“当前你最关键的事情是和宁玥商量,将接待工作搞好,不能出半点差错。”

好不容易盼来了体改办的领导,周、朱两人却各有想法,黄子堤态度更含糊,这让侯卫东总觉得是在床底下耍大刀——展不开手脚。

就在侯卫东向周、朱两人汇报工作之时,黄子堤听说体制办乔主任要到沙州,他心里就犯嘀咕,将宁玥请到了办公室。

黄子堤一直对宁玥很客气,亲自给她倒了水,道:“宁书记,明天乔主任要到沙州,他此时除了扫墓,还有什么其他目的吗,市政府好做针对性准备。”

宁玥端着茶水,她没有故意矫情,直言道:“乔主任就是来扫墓,这事他说了很多年了,当然,他是体制办副主任,顺便谈一谈工作,也是可能的。”

黄子堤笑眯眯地道:“宁书记,你和乔主任熟悉,他对国有企业改制有什么看法?”

宁玥笑道:“我在他眼里就是小孩子,平时聊聊家里人和事,很少听他谈起工作,不过从这几年的体制办的思路来看,他还是倾向于国退民进,特别是在沙州这种轻工业为主导的城市。”

没有从宁玥口里探听到多少有用的信息,这在黄子堤的预料之中,他此时心中已经有了盘算,就算是沙州开展改制工作,他也可以先进行试点,先试点,再推开,这个方法符合改革的精神,而绢纺厂有五、六千职工,并不适宜作为试点对象,一、两年时间,足够易中岭进行操作了。

想通了这一点,黄子堤对于乔主任一行就显得很平静,同时,在他的心里,对易中岭的痛恨也在与日俱增。

第二天,沙州市成津县飞石镇党委书记卢飞早早就等在了路口,在三年时间,他从党委副书记职务走到了党委书记职务,升职速度不算快,更不算慢,他对侯卫东怀有感激之情和投拜之心,因此,将那一块山顶墓地打扫得极为干净,并种上了松柏。

乔主任无论从穿着到气质都和邻家大叔没有区别,在周昌全、吴英等人的簇拥之下,来到了位于山顶的墓地。

在乔主任给墓地献花之时,侯卫东悄悄与卢飞握了手,低声道:“做得很好。”由于成津县委书记曾昭强也跟在大队伍中,他这个握手的动作很隐蔽,除了两个当事人,基本上没有被其他人看见。

侯卫东与曾昭强的关系很微妙,尽管两人都是微笑相对,心里都还是存在疙瘩,若侯卫东对卢飞过于亲近,曾昭强或许就会有看法,这其实对卢飞不利,毕竟县管不如现管。

山顶风吹过,将乔主任花白的头发吹得凌乱,他目光变得颇为深沉,站在墓前,久久不说话。

吴英和周昌全献上了鲜花。

朱民生、黄子堤、宁玥、侯卫东、曾昭强等人在后面站立着。

侯卫东到这个墓地的次数比吴英和乔主任都多,加上他没有那一段岁月的经历,因此,也没有同乔主任相似的共鸣,他心里一直想着如何达成自己的目的。

如今一盘菜的所有佐料都已经准备就绪,能否炒出自己的味道,就看厨师的本事。

在山顶站了一个多小时,乔主任一挥手,道:“走吧,明年清明,我还要过来看一看。”

一串小汽车顺着山道而下,警车闪着警灯在前,用沙州话喊道:“有车队,靠边。”

这些货车司机们都将目光注视着这些好车,骂声自然不绝于耳,在弯弯山道边回荡着,但是,骂归骂,多数司机眼里还是充满着羡慕。

乔主任对坐在一旁的吴英道:“我这次到岭西是私事,现在弄得太正视了,惊动了省、市的同志,不妥啊,吃饭的时候就别让县里的同志陪着了。”

“县里同志就留县委书记一人,其他同志不参加。”吴英从墓地下来,神情有些忧伤,又道:“时间过得真快,我经常梦到当年知青时代的人和事情,侯市长当成津县委书记,他这人很不错,知青墓地就是他主持整修的。”

乔主任随口问道:“侯市长分管哪一块?”

“也是分管工业,目前他正在着手搞企业改制。”

两人并没有将这个话题谈下去,而是说了些陈年往事,就进入了百年知青老店。

话题围绕着当年沙州的知青生活,侯卫东作为副市长,在席上几乎没有发言的机会,他对知青生活不感兴趣,心里一直琢磨着如何才能将话题引到了体制改革方面。

可是,他在席上根本没有发言权,一直用眼光瞧着吴英,吴英只是与乔主任和周昌全说话,并没有注意到侯卫东的目光。

眼看着午餐就在结束,乔主任也将离开,大好的机会就将丧失,侯卫东几次想提出话题,却又觉得实在不合常规,毕竟他只是副市长,在市委书记和市长面前,还轮不到他出思想。

侯卫东几次想提起了关于国有企业改革的话题,想一想,还是觉得终归是不妥,毕竟官场上有着自身的规则,开拓和创新都是在规则之下实现,他若是藐视这些规则,最终要被规则所反扑。

吃完了饭,乔主任、周昌全也没有谈起国有企业改革之事,这让侯卫东很是无奈,又有些失望。

吴英知道侯卫东心里想着什么,在离开沙州之前,抽个空子,悄悄地侯卫东道:“你的准备工作很细致,乔主任很满意。”

侯卫东想了想,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他委婉地道:“吴厅长,关于沙州体制改革的事,如果乔主任能有个意见,对我就太有帮助了。”

吴英点了点头,道:“乔主任要和钱省长见面,会谈到沙州的事情,届时周省长会陪同。”

在高速路口送走了乔、周、吴,看着远去的小车,侯卫东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

当时侯卫东还在上青林修路之时,他遇到了沙州市人大主任高志运,曾经幻想着修路之事能引起高志远重视,他借机摆脱上青林艰苦的环境,而现实是高志运在现场大大表扬了侯卫东,但随后就将侯卫东忘在了脑后,此后,侯卫东沉沉浮浮,始终没有与高志远形成亲密关系。

此时,看着远去的小车,他不再相信见一次乔主任就能得到他的信任和赏识,除非削尖头脑进行跟进,而跟进,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脑力和时间,是否成功还得看运气。

想了一会,侯卫东将乔主任抛在脑后,又琢磨另外一件事:“如果我是一把手,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向周省长提出要求,而周省长也就不会有顾虑,以后,我再也不想当副职了,要想充分发挥自己的意愿,就得当一把手。”

在回到市政府的车上,侯卫东又给周昌全打了电话,道:“周省长,今天没有机会向乔主任汇报,还请老领导帮着沙州说话。”

周昌全笑道:“你这人难缠得很,不达目的不罢休,方法未必很妥当,精神可佳,如果我们的干部对待事业都象卫东一样,何愁事业不成。”

侯卫东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周省长,你是我的老领导,所以我放肆了一些,请您原谅。”

周昌全哈哈大笑,道:“你不必道歉,我希望你能保持这种锐气,只是有一个建议,随着以后职务提高,考虑事情还要更全面,提高统筹能力和应对复杂事务的能力。”

又道:“沙州的事情,我比你更熟悉,到我说话的时候,我自然会说。”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侯卫东也只有等待了。

所幸等待的时间并不长,在晚上八点,侯卫东接到了楚休宏的电话,楚休宏高兴地道:“侯市长,报告你一个好消息,省里已经决定将沙州和茂云确定了国有企业改制试点市。”

第686章 布局(中)

陷入了国有企业改制的难题之中,为了力求准确和科学,速度慢了不少,有时觉得还是写玄幻好一些,情节可以上天入地,自由度大得多。

※※※

侯卫东上窜下跳,施展了浑身解数,终于以一个副市长之力促使了沙州成为了省政府的国有企业改制试点市,他没有料到,同时被确定为试点市的还有茂云市。

转念一想,祝焱在益杨当县委书记之时,就有祝卖光的称呼,他争取到全省的国有企业试点市,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侯卫东反而从茂云被确定为试点市这一点,隐约明白了省政府暗藏着的态度。

六月中旬,省政府的文件正式出台,沙州市和茂云市被正式确定为国有企业改制试点市。

黄子堤看到文件以后,略作思考,批示道:“严格按文件执行,请卫东副市长提出方案,报市政府常务会。”

侯卫东拿到黄子堤的批示以后,琢磨了好一阵,暗道:“黄子堤一向不太支持对绢纺厂进行技改,这次怎么签得这么干脆?如果我将方案提出来以后,他会是什么态度?”

想了一会,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省政府只是批准了沙州市成为改制试点市,但是如何推动就是市政府的权力了,到时黄子堤完全可以将绢纺厂排除在外,或者是放在最后,如此一来,针对绢纺厂方案将被无限期搁置。”

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侯卫东脑筋开始急转,思考着应对方案:“先向朱民生汇报绢纺厂面临的严重困难,争取朱民生的支持,这是第一步,其次,要营造改制的舆论氛围,这需要由段英或是衡山出面,第三,还得让绢纺厂内部职工有强烈的意愿,有了这三步,才能确保绢纺厂的改制问题顺利提出桌面。”

第一步很容易,朱民生在内心实质上倾向上改制,他的问题是即想要政绩又怕担风险,如今有了省政府的文件,他应该会同意绢纺厂的改制。

第二步也相对容易,王辉、段英和衡山都是多年朋友,操作相类似的事情也有很多次,难度不是太大。

如今有些棘手的问题是第三步如何操作?

此问题在头脑中盘旋着,他渐渐地有了比较清晰的操作途径。

六月二十日,沙州市政府举行了“国有企业改革理论座谈会”,会议邀请了省计委副主任鲁军、记者衡山、段英、国企领导项波、蒋希东、张中原等人。

招开此次理论务虚会,是侯卫东的火力侦测和舆论造势,同时也是对省政府文件的宣传,凭着他半年来对市绢纺厂两派人物的了解,如果他的判断准确,开了这次务虚会以后,蒋希东必然会有所行为。

这是阳谋,是用堂堂正正的手段来促使某些事情的发生,洪昂当秘书长之时,擅长此招,侯卫东从其身上学到了不少知识和手段。

理论研讨会上,鲁军、衡山以及部分企业领导作了讨论发言,侯卫东作为参会级别最高领导,他进行了最后的总结发言,他这个发言看似简单,却是经过精心设计,透露了不少信息。

他首先讲了国有企业改制以后的九大区别。

“一是法律依据不一样,工厂制企业与公司制企业所遵循的法律依据是不相同的。1988年8月1日开始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全民所有制工业企业法》,是工厂制企业所遵循的基本法律依据之一,而建立公司制的现代企业,所遵循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

“二是投资主体不同,国有企业改制后,企业由主体单一变为主体多元化,过去国有企业一切财产都是国家的,没有其他投资者、出资人,所谓全民所有制就是人人都有,人人都有实际上就是人人都没有,自然也就没有人对企业的资产负责任……”

三是隶属关系不同,企业由行政隶属关系变为以资本为纽带的母子公司关系……四是党群领导不同,党群领导由单一角色变为双重角色……五是管理者不同,企业管理者由厂长变为总经理……六是会议程序不同,企业的会议程序由随机动意变为有严格的程序要求……七是决策风险不同,企业由责任不清变为董事会集体决策并追溯个人责任……八是管理方式不同,企业管理由‘老三会’变为新老‘三会’的有机结合……九是职工身份不同,职工由劳动者变为既是劳动者又是所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