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佳陪着段英夫妇走了进来。

侯卫东见到梁进文博士,就如溺水之人看见了一段树枝,道:“梁博士,手术成功的机率有多大。”

梁进文拿了加强CD,到隔壁的房间慢慢看,一位年轻医生站在梁进文身后,也跟着看。梁进文指着一处阴影,对年轻医生道:“就是这里,不太明显。”

在侯卫东眼里,透过灯光的加强CD黑白相间,完全不明所以,问:“梁博,手术效果应该可以吧。”

这个问题他接连问了两遍,梁进文理解病人子女的心情,道:“成功的肺癌手术能大大提升患者的生存率甚至达到治愈,但这并不是唯一的因素。关于肺癌手术后能活多久,其还受是否是治疗最佳时机、术前术后护理、患者心态、患者身体机能等等因素的影响。”

段英明白侯卫东心情,见丈夫掉进了书袋,打断道:“你这人啰嗦,直接说结果,不要掉书袋。”

梁进文在段英面前耳朵挺软,被说了两句,也不生气,道:“刘老师发现得早,病情得到了控制,没有出现转移,手术后生存率很高。”

或许这是一句安慰的话,侯卫东却格外喜欢听。

又进来一人,却是郭师母。

小佳认识郭师母,连忙迎了上去,侯卫东连忙跟了过去。

“侯公安,你要宽心,好人有好报,刘老师肯定能治好。”郭师母失去了丈夫,虽然有女儿相陪,却仍然如离群的孤雁,经常会感到孤单,她对侯永贵此时的心情感同身爱。

侯永贵并不认识郭师母,见郭师母大老远从铁州过来看望刘光芬,就表示感谢,同时讲了讲刘光芬的病情。自从刘光芬确诊以后,他就一直受着煎熬,虽然与郭师母是第一次见面,却忍不住与她讲起了刘光芬的病情。

侯家几兄妹、郭师母、段英夫妻都坐在外面等着。

时间如乌龟一样缓慢,两个小时的时间比两天还要长,侯卫东站在窗边,一枝接一枝地抽烟,整个人都被烟雾包围。段英悄悄地提醒小佳:“肺癌有可能遗传,侯卫东抽烟太凶,你最好提醒一下。”

小佳也发现此事,她一直忍着,见到侯卫东又打开一包新香烟之时,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低声道:“别抽了,妈知道你这样抽烟,会不高兴。”

最后一句话打中了侯卫东的穴道,他默默地将香烟放了回去,自语道:“也不知手术还要做多久,已经有两个小时了。”

两个半小时以后,手术终于结束。医生一句——手术很成功,如仙乐一样回荡在侯卫东脑中,他挨个与医生握手,最后,还与梁进文和段英握手。

手术以后,郭师母也就告辞而去。侯卫东抽个空子,给郭兰打了电话,“手术成功了,郭师母能来看我妈,太感谢。她离开医院,我安排驾驶员送她到机场。”

是否到医院去,郭兰经过内心挣扎,她能够想到医院里的情况,终于下定决心先到机场买票。接到侯卫东电话,她道:“对不起,我没有过来看望刘老师。”

侯卫东仍然浸沉在母亲手术顺利的兴奋之中,道:“带病肺叶完全切除了,据专家估计,有完全治愈的可能性。我让医生开了食谱,一边治疗,一边食补,一定要将我妈治好。”

郭兰完全能够理解侯卫东的心情,听到侯卫东自说自语,一方面着实替他高兴,另一方面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也有些悲伤。

当郭师母来到机场以后,距离上飞机的时间还有半小时,母女俩在侯机室相对而坐,郭师母感叹道:“以前我想多生几个小孩,你爸忙着事业,不想生,你爸生病以后,家里孤孤单单,刘老师生病了,一家人都在外面等着。”

她叹息道:“小兰,你的个人问题也要考虑了,别久拖着,都成老姑娘了。我看平凡就不错,他是教授,有学问,有知识。”

郭兰打岔道:“妈,你休息一会,我给你倒水去。”

郭师母隐约知道女儿的心思,看着女儿的背影,不停地摇头。

前往上海的班机起飞不久,一架客机降落在了岭西机场。

季海洋和刘莉夫妻俩拖着行李下了飞机,沙州财政局办公室早有人在机场等着。季海洋上了小车,刘莉则站在车外,给弟弟刘坤打了电话,“刘坤,我和你姐夫刚下飞机,你在岭西吗?”

刘坤此时正在茶楼与生意上朋友打牌,接到刘莉电话,道:“我在岭西,没事,正在玩。”他从国家机关出来以后,就下海经商,由于姐夫是沙州市财政局长,借着这层关系,生意倒也不错,比起在沙州市政府之时,手里还宽裕领许多。

“你也老大不小了,别顾着玩,更不要赌钱。”

生意要靠姐夫罩着,刘坤对姐姐的态度也好了许多,道:“姐,你也太婆妈了,比我妈还啰嗦,好了,你有什么事?”

“侯卫东的妈妈得了肺癌,今天做了手术。”

刘莉话未说完,刘坤哈哈大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刘莉生气地道:“你这人不长进,侯卫东现在是省政府副秘书长,你们两人是同学是同事,没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趁着这个机会,与侯卫东拉近关系,多一条朋友多一条路。”

在刘坤潜意识中,侯卫东是一座压在头顶上的大山,无论他如何努力,也逃不掉厚实这一座山,在他敏感而复杂的内心世界,侯卫东早就是一个充满着邪恶的人物。他断然拒绝了姐姐的建议:“我以后就算是讨饭,也不会向侯卫东讨好卖乖。”

刘莉进了汽车,很无奈地看了季海洋一眼,摇了摇头。

季海洋道:“算了,这是刘坤的心结,不容易揭开,别强迫他。”

刘莉头靠着丈夫肩上,道:“他以前靠爸爸,现在靠姐夫,一辈子这样靠下去,总不是办法,我看着焦急。”

季海洋的小车在医院还没有停稳,又看见一辆沙州市政府的小车开了过来。

任林渡老远就看见了沙州的财神爷,下车以后,热情就打起了招呼。

季海洋脸上露出笑容,上前一步,与任林渡握手,道:“任主任,感谢你在首都的感情款待,没有你带路,我们恐怕在财政部得坐冷板凳。”

“季局,为你们服务是我们驻京办的职责,得到季局夸奖,林渡不甚荣幸。”

任林渡当上了驻京办主任以后,他的社交才能被最大限度发挥出来,作为地级市的驻京办主任,没有雄厚财力和深重人脉资源,在京城这片海里混并不容易,沙州前几任驻京办主任都混得勉强。而任林渡上任以后,他发挥了脸皮厚、口才好、精书法等优势,渐渐在众多的驻京办里混出些名堂。

季海洋到财政部办事,任林渡找了一个喜欢柳书的财政部朋友牵线,尽管事情还没有定论,至少到了部里有人招呼,不至于太尴尬。这一次,让季海洋对任林渡刮目相看了。

三人一起到了医院,侯卫东已经接到电话,他并没有到医院门口去迎接,听到脚步声,他迎到了门口。

进了病房,略站几分钟,季海洋给刘莉递了眼色,刘莉就取了一个信封,交到了侯永贵手里。

任林渡也顺势递了信封。

递完信封,季海洋又与侯卫国、侯永贵分别交谈几句,就告辞。

侯卫东将季海洋和任林渡送到了门口,他一边走,一边给杜兵打了电话,“你回来没有,季局长和林渡在这里,你帮我陪一陪客人。”

季海洋道:“卫东,你别管我们,我才下飞机,还要回沙州。”

侯卫东道:“季局是老领导,一定要吃了晚饭才回沙州,我暂时走不开,杜兵过来陪你。杜兵现在是干部二处副处长。”

省委组织部干部二处负责考察省委管理的地级以上市领导班子、领导干部,对领导班子换届、调整配备和干部的职务任免、交流、待遇、退(离)休等提出建议……负责县(市、区)领导班子换届人事安排方案的审查批复工作……会同有关方面研究市、县(市、区)领导班子和干部队伍建设政策,提出宏观指导的建议。

杜兵当了二处副处长,位置很要害。

刘莉也认识杜兵,听到此语,暗道:“侯卫东的秘书都成了干部二处的处长,刘坤与侯卫东是同学加同事的关系,搞成现在这样,太不值得了。”

杜兵刚帮着侯卫东将市政府原秘书长蒙厚石送至省政府,正在回医院的路上,就接到了侯卫东电话,他加快了车速,很快回了医院。

侯卫东没有跟杜兵客气,道:“小杜,今天晚上安排一桌,你把休宏、小晏夫妻约上,季局长是老领导,我争取过来,好好敬一杯酒。”

侯卫东可以直接安他的前秘书,季海洋面对杜兵却客气得很,道:“杜处长工作忙,真的不用管我们。”

杜兵道:“季局,任主任,你们都是老领导,别客气了,今天我先代秘书长作东。”在省委组织部工作数年,杜兵早非吴下阿蒙,一举一动即沉稳又有风度,与侯卫东倒有几分神似。

季海洋有意识结识杜兵,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他又对侯卫东道:“卫东,你若忙就不用过来。”

侯卫东正在接电话,接完电话,他对季海洋道:“等一会,秦飞跃和粟明要来,正好一起。”

等到季海洋等人离开医院,侯永贵很感叹:“小三,你一定要好好工作,否则对不起这么多领导的关心。”

侯卫国在一旁听了父亲之言,暗道:“若是小三不当省政府秘书长,恐怕十有八九的人都不会到医院。”

客走旺家门,这是人们的现实选择,官场更是如此。

第785章 人生如戏(上)

晚上十点,客人全部离开了病房。

侯卫东这才脱身,在医院的时间,在应付各种各样的访客,这些访客都是来看望母亲刘光芬的,他必须笑脸相迎,弄得比上班还要累。

安慰了父亲,又悄悄给了护工50元钱,交待护工看护仔细一些,侯卫东这才和小佳离开了医院。

两人都累了,坐在车内,透过车窗看着窗外闪过了灯光,无语。上楼之时,小佳挽着侯卫东的胳膊,道:“老公,求求你了,别抽烟了,你要对我和小囝囝负责。”

侯卫东自从8个月断奶以后,身体强健得很,从来没有为身体操过心。此时母亲得了病,他第一次意识到生命的脆弱与可贵。他将身上的香烟取了出来,使劲嗅了嗅,道:“我不抽了,从今天起戒烟。”

小佳知道侯卫东烟瘾甚大,不以为然,道:“你一时戒不了,慢慢戒,先控制量,逐步减少,最后不抽。”

侯卫东顺手将一盒烟扔到了墙角的不锈钢垃圾桶,道:“不抽就不抽,没有必要慢慢戒,这又不是天大的事。”

“若你想抽,怎么办?我听说戒烟挺难。”

“想起我妈那样,这烟无论如何也抽不下去,说戒就戒。”

洗了澡,两人坐在床头,拿起了各自的枕边书。在装修岭西新房间时,特意安装了老式的壁灯,每天临睡前打开壁灯,翻几页书,也是人生的乐事。

侯卫东拿起了《围城》,看了一段,顺手摸向床头,他马上反应了过来,又将手缩了回去。离开了香烟,只觉得嘴巴空荡荡。

小佳注意到了他这个动作,道:“我这有口香糖,嚼一嚼。”

侯卫东摆了摆手,道:“不用,只是习惯而已。”他拍了拍书,道:“钱钟书将婚姻比作围城,其实官场是最大的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却没有出去的勇气;外面的人想进来,却没有进来的路子。”

两人看了些书,刚躺下不久,床头手机发出了剧烈的振动声音。

侯卫东早被无孔不入的手机弄怕了,作为省政府副秘书长,他必须要开手机,为了让心脏减负,晚上一律将手机调成振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手机在桌上的振动同样让心脏发抖。

小佳生气地道:“这些人也是,在半夜给人打电话。”她是体制内人,对侯卫东颇为理解,发了句牢骚,见侯卫东睡着不动,推了推,道:“这么晚打来,肯定要急事,你还是要接。”

侯卫东吸了一口气,这才撑起身体,拿过手机,顿时坐了起来,来电是周昌全办公室。

侯卫东接过电话,主动问道:“周省长,你好。我需要到办公室来吗?”

话筒里传来周昌全平淡的声音:“你来吧,我等你。”

放下电话,侯卫东飞快地穿衣服。小佳躺在床上问:“是周省长吗,有急事?”

侯卫东道:“周省长在办公室,我不知道什么事。”

小佳裹着厚厚的睡衣,要从床上爬起来。侯卫东阻止道:“你继续睡,别起来,我不知什么时间才回来。”

小佳还是起了床,站在窗台上,刚好可以看到大门,等了几分钏,一道雪白的灯光刺破了黑暗,出了大门。她这才重新入睡,可是躺在床上,翻来翻去总是睡不着。拿起小囝囝的照片,慢慢地看,细细地看,狠不得马上就回沙州,把小囝囝抱在怀里睡觉。

侯卫东开着他心爱的奥迪车,随手将音乐打开,音乐居然是季海洋喜欢的《桑塔露祺亚》,他想了一会,仍然没有想起自己的车里为什么会有这一张碟子。

到了省政府大楼,侯卫东看了看手表,刚好十一点。上了办公室,见到了楚休宏。

“休宏,什么事,这么急。”

楚休宏摇了摇头,道:“秘书长,我不清楚,周省长在等你。”侯卫东有些纳闷了,心道:“什么事情,连楚休宏也不知道。”

办公室开了空调,温暖如春,周昌全只穿了一件毛衣,身体显得挺单薄。他戴着眼睛在看报纸,桌旁放着一杯热茶,一枝香烟。

见侯卫东进门,他扔了一枝烟过来,道:“刘老师的手术还顺利吧。”

“手术很顺利,据康院长说,存活率很高。”侯卫东把香烟放在鼻端嗅了嗅,道:“老领导,我戒烟了。”

周昌全很理解侯卫东,道:“不抽亦好,我是戒了数次,不成功。”

“老领导,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你还要多呆几天。”

周昌全才从北“飞行一个半小时,开两小时的会,然后飞回来,开会的成本太高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周昌全从桌上拿出了一个邮政快递,道:“你看看里面的东西。”

侯卫东打开快递,里面是几张照片,还有一封信。

照片是周昌全与歌舞团柳洁的照片,明显是被人偷拍。在照片中,柳洁挽着周昌全的胳膊,两人神态亲热。照片上有时间,10月3日。

信很短:“我手里还有更刺激的照片,若不想在网络上公布,二十万元消灾,听候通知。”

看照片之时,侯卫东给照片事件作了一个定性,道:“这些人想钱想疯了,我以前也遇到过类似的事情。”

周昌全眼前一亮,道:“你也遇到过这种事?”

侯卫东将以前的遭遇讲了,道:“当时我喝醉了,一位女投资商扶了我一把,被好事者偷拍了下来,小佳看到这些照片,差点和我打架。后来我才弄清楚,这是小佳的追求者搞得鬼。”他说此事,特意将李晶的名字隐去了。

周昌全很气愤地拍了桌子,道:“这些人狗胆包天,居然敲诈在我的头上,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侯卫东脑筋转得快,暗道:“这种事情若是惊动了公安厅,周省长反而说不清楚了,他叫我来,肯定是让我悄悄处理此事,不闹太大的动静。”

想通了这一点,他试探着道:“周省长,这几张照片很正常啊,是否通知公安厅。”他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层意思是询问是否就只有这几张照片,还有没有更加亲密的照片;另一层意思就是试探周昌全的想法,是否让公安来处理。

周昌全不动声色地道:“这些烂事我不管,交给你处理,原则有两个,一是鸡不叫狗不咬,二是不留后遗症。”

侯卫东对此已有心理准备,爽快地道:“请周省长放心,我会处理好此事。”

他没有问这些照片是如何而来,也没有问当时的背景,甚至没有拿过照片,只是用心记住了几张照片的内容。

周昌全与侯卫东一起下了楼,侯卫东将周昌全送上车,目送其远去,这才上了自己的车。

回到家,小佳仍然坐在床上看书。

“你怎么不睡。”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失眠。周省长大半夜叫你到办公室,有什么急事?”

侯卫东不愿意说出此事,道:“都是工作上的事,没事。”

他素来不在家里谈具体工作,小佳也习惯了,等到侯卫东睡下,她就将壁灯关掉,然后翻身抱着侯卫东。不一会,小佳就沉入了梦乡。

侯卫东睁着眼睛,没有丝毫睡意,周昌全交给的任务其实很棘手。

这些照片只是最亲密的动作是挽手,若是一般人,根本不会在意这种照片,可是周昌全是省委常委、副省长,这种照片若是出现在了网上,肯定会被炒得沸沸扬扬,说不定会被弄成政治事件。

发照片的人目的就是钱,若屈服于此人,给了钱,却不能保证没有下一次,人性中的贪婪没有止境,轻易得手说不定会引来更大的贪欲。

侯卫东左思右想,觉得还是不能屈从敲诈,心道:“看来还是得悄悄动用公安的力量。”

他翻身起床,拿着手机到了客厅,调出了侯卫国的名字,却迟迟没有按发射键。

“周省长的意思是不能闹得沸沸扬扬,动用了公安力量,只怕此事包不住。”侯卫东站在客厅里转着圈,几次想拿烟出来,又忍住了。

“周省长既然要让我办事,给的肯定是最真实的照片,而敲诈者既然想敲诈,寄来的肯定是最有代表性的照片。这样说起来,敲诈者手里也就没有更多的猛料,所谓更精彩内容,是欺诈。”

这是侯卫东转了无数圈以后得出的第一个结论。

“如果是政敌,应该将照片公布于网上,这样会给周省长造成直接伤害。如今是要钱,说明了此人不是周省长的对手。这几张照片应该是偶然所得,不是故意布局。”

这是侯卫东得出的第二个结论。

“周省长应该也有类似的判断,因此才将此事交给我来处理,他不管我用什么方法,唯一要求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是侯卫东得出的第三个结论。

若是动用公安力量,则可以在交钱时将其抓获,此时既然不用公安力量,事情就难办了。至于黑道,侯卫东压根没有朝那方面去思考,走这种歪门邪道,迟早会惹火烧身。

到了夜里两点,侯卫东还在客厅里想着对策。

小佳半夜醒来,没有见到枕边人,穿着睡衣走到客厅,问:“你一人在客厅里做什么,早点睡觉,明天我一大早要去排练。”

听到排练两个字,一道闪电从天而降,侯卫东脑中出现了灵感,生出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第786章 人生如戏(中)

来到办公室,侯卫东把晏春平找了过来,安排道:“你去省歌舞团要一份她们的演出表,以及排练的时间表,越细越好。”

晏春平道:“我马上去打电话。”

“你亲自去一躺,拿到时间表就给我送过来。”

晏春平接受了这个奇怪的任务,要了车就朝省歌舞团走。

省歌舞团新近修了演出大厅,这是岭西最现代化的演出厅,是岭西最有文化品味的建筑之一。

从大理石台阶上逐级向上,与十来个漂亮女孩子擦身而过。暗香流动,让晏春平心猿意马,回头,只见一片窈窕身材,都是健康而匀称。

“找谁。”一位头发向后梳着的男子一声对着沉浸在美女中的晏春平一声断喝。

一般来说,守门人都是找的城郊社员或者说是下岗工人,这两类人都有明显的特征,一眼就能看出。省歌舞团的守门人则相当有特点,头发向后梳着,更象领导人,不象守门人。

“我是省政府办公厅的。”

“证件。”守门人一点都没有被省政府的名头吓住,一本正经要过了证件,慢条斯理进行了登记。

晏春平自从当了侯卫东秘书以来,只要报出名头,多半顺风顺水。此时省歌舞团的门卫拿起了鸡毛当令箭,他也只能干瞪眼。

上了楼,他干脆不去跟办公室人员纠缠,直接去找到团长柳洁。柳洁办公室散坐着几人,正在热烈计论着什么。

晏春平嗅觉也不差,他在柳洁面前不敢摆出省政府办公厅干部的架子,自我介绍道:“柳团长,你好,我是省政府办公厅综合处晏春平。”

柳洁热情地道:“小晏,你好,快请进。”她迅速扭过脸,对办公室其他几人道:“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找时间继续讨论。”

柳洁已经知道来人目的,于是和蔼地道:“小晏,有什么事,还让你亲自跑一趟,打个电话不就行了。”

晏春平道:“是这样,秘书长想要省歌舞团的演出表以及排练表,他特意交待要亲自来取。”

柳洁亲自给晏春平泡了茶,道:“元旦将至,歌舞团排了好几台节目,欢迎省政府办公厅的领导来观看,到时我送一些票过来。”她给办公室打了电话,道:“赶紧将近期的节目安排送到我这里来。”

很快,晏春平拿到了详尽的节目表以及排练日程,起身告辞。

一位身材修长的美女送来了两张票,是近期的一场音乐会。柳洁介绍道:“这是省政府办公厅的小晏,这是我们歌舞团的台柱子,叫晏紫,对了,你们五百年前说不定是一家。”

晏春平坐车回办公厅,一路上都是晏性美女的影子。

侯卫东看了详尽的节目安排,道:“节目很丰富嘛。”

晏春平有些好奇,道:“我们办公厅要搞元旦演出吗?”

侯卫东道:“也许吧,还没有定下来。”

晏春平离开以后,侯卫东反反复复研究了节目表,在今天晚上的节目排练上划了一个红线,然后迅速来到周昌全办公室。

侯卫东道:“今天晚上是省歌舞团的元旦节目排练,为了表达省政府对此事的重视,周省长可以提前视察一下排练现场,也是对演员的鼓励关心。另外,演出大厅修好以后,也想请周省长去视察。”

周昌全明白侯卫东的意思,拿过了省歌舞团的安排表,瘦瘦的脸上没有笑意。

侯卫东进一步破题,“排练结束以后,我会安排柳团长以及几个演员与您合影留念,届时还要安排记者进行报道。”依照侯卫东的想法,如果周昌全手里只有看见过的那几张照片,这一招应该能解决问题,让偷拍者手中的照片成为一堆废品,丝毫发不出作用。如果周昌全有所隐瞒,这一招自然会被否认。

周是全沉默了一会,脸上浮现出笑意,道:“卫东安排我看排练,我就服从安排,一方面给歌舞团鼓劲,另一方面也放松一下,这一段时间事情多,绷得太紧。”

侯卫东心里彻底有底了。他处理此事最怕是周昌全有所保留,没有完全说实话,周昌全欣然同意此事,也就说明他没有多少把柄留给拍照者。

既然如此,事情就简单了。

回到办公室,侯卫东开始有条不紊地布置了工作,还亲自给柳洁打了电话,提前沟通了晚上的安排。

在晚上排练时间,侯卫东亲自接周昌全来到了歌舞团。省歌舞团柳洁、晏紫等人陪同周昌全等人参观了新建的演出大厅。

随行跟着报纸和电视台的记者,晏春平按照拟定的口径对记者们道:“为了丰富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省政府于今年对省歌舞团演出大厅进行重修,如今新的演出大厅已经投入使用,在元旦期间省歌舞团将有一批节目推出,今天是为了元旦演出进行排练。”

记者们都拿到了省政府对省歌舞团演出大厅进行改造的具体材料,一边听晏春平介绍,一边就看资料。

在晏春平的引导下,他们拍摄了演出大厅的全景,同时还采访了观看排练演出的群众,群众一致对新装修的演出大厅赞不绝口。

观看演出之时,歌舞团团长柳洁等人陪同周昌全、侯卫东坐在第一排,第一排前面放着些水果。

尽管是排练,观众席上仍然有不少观众,节目精彩处,就会响起许多掌声。

侯卫东参加工作这么多年来,多数时间从事具体工作,工作繁忙,应酬很多,他还是第一次坐在省歌舞团的演出大厅里看节目。

岭西原本有省杂技团、省京剧团等七家演出单位,在市场经济冲击下,多数演出单位都门前冷落,观众严重流失。一片秋风萧瑟之中,唯有省歌舞团逆市飘红。新修的演出大厅富丽堂皇,节目也是精彩纷呈。

侯卫东暗道:“省歌舞团能走到今天,全靠了柳洁带领着一群年轻女孩子的坚持,若没有柳洁,省歌舞团或许是另外一种命运。周省长能同意重修演出大厅,一方面是与柳洁关系良好,更重要的原因还是省歌舞团自身有实力。两方面原因结合起来,才形成了省歌舞团的良好局面。”

想到这里,他用眼角余光看了看柳洁和周昌全,周昌全面带着微笑看节目,柳洁不时为他解说两句,很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记者在台上台下忙碌着,大部分时间拍节目,小部分时间拍领导。每当镜头扫过来的时候,侯卫东直起了腰,挺起了胸膛,脸上露出稳重并微笑的表情。

镜头扫过,侯卫东很舒服地靠在了椅子上,喝着矿泉水,欣赏省歌舞团的表演。他生于吴海县城,在小时候的记忆中,只能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省歌舞团的表演,久远的记忆让他觉得省歌舞团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如今仙女的头头就坐在身边,仙女也就从天上来到了人间。

舞台上灯光突然暗了下来,从角落里缓缓吃出一些雾气,一阵悠扬的音乐响起,雾气中飞出了一个青衣长袖的女子。女子身体灵动如蛇,在雾中盘旋。看着这造型,侯卫东猜到是白蛇传中小青的造型,小青的演出者正是醉心于舞蹈的晏紫。

小青扮相既原始又优雅,最后在一阵激昂的音乐中,小青和背景中的塔一起倒掉。

侯卫东目不转睛地看着飘逸的小青,细细的腰,修长的腿,柔媚的身姿,直接挑弄着心底的欲望,在远古,舞蹈是神喻更是性的挑逗,这才是舞蹈的本质。

一曲罢,掌声雷动。

侯卫东猛然间想起了郭兰,这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段感情。他扭头看了一眼周昌全和柳洁,忽然又觉得满嘴苦涩。

散场以后,主持人道:“今天尊敬的周省长和侯秘书长来观看了我们排练,我提议,全体演职员与领导合影留念,大家说,好不好。”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周昌全、侯卫东、柳洁等人一起上了舞台。一阵闪光,时间定格于此。

在离场之时,柳洁、晏紫等众多美女陪着周昌全和侯卫东从正门离开。到了门口,侯卫东主动开口,道:“今天的主角是省歌舞团,作为忠实观众,能不能跟省歌舞团的演员们合影留念。”

柳洁笑道:“能与领导合影,很荣幸,那我先和周省长合影。”她大大方方地挽着周昌全的胳膊,以小车为背景,迎着了好几台照相机的闪光。

然后晏紫等人也与周昌全合影。

侯卫东也与柳洁站在一起照了相,又与晏紫合影。

众人分手之时,周昌全和侯卫东亦握了手,侯卫东道:“今天的节目很精彩,提前将排练情况播放出来以后,真正演出一定会吸引更多的观众。”又道:“记者手里的相片,等拿到以后,我给您送过来。”

这是一场近于完美的策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