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以后,侯卫东拿到了照片,周昌全和柳洁照了七张,其中有三张与偷拍者的照片惊人相似。特别是柳洁的动作、神态,几乎翻版了偷拍照。侯卫东暗道:“柳洁到底是歌舞团的团长,演技出众,今天所有人都是她的道具,只是大家都在戏中,反而感觉不出来。”

这一组照片,很快出现在岭西在线的网站之上,作为元旦晚会的宣传照片之一。

隔了一个星期,周昌全将侯卫东请到了办公室。

周昌全道:“卫东,你的工作很细很扎实,不错。”

侯卫东当然知道所指何事,他微笑不语,等着周昌全说下文。

周昌全又将那几张照片拿了出来,道:“这人意图敲诈,性质十分恶劣,我思来想去,觉得不能姑息养奸,否则此人必然还会做出更恶劣的事情。”

侯卫东将桌上的照片拿了起来,用新的目光看了看。

这几张照片完全被复制,几乎与发表在网站上的照片没有区别,在夜晚,相同的主人公,主人公身上相同的衣服,背景同是周昌全的小车。而且两套照片都没有时间。当然,即使有时间,也说明不了任何问题。但是那封敲诈信却是实实在在的犯罪证据。

此时周昌全主动要求追查,就说明了他与柳洁没有更深的关系,或者说他没有其他把柄留给别人。

侯卫东道:“那我把公安厅的同志来到办公室,我单独给他交待。”

周昌全揉了揉太阳穴,道:“就由你全权处理,我不管此事了。”

第787章 人生如戏(下)

公安厅接到省政府办公厅的电话,很快就来了一位副厅长。

侯卫东很稳重,也很严肃,道:“演出大厅的修建是我省文化事业的标志性事件,周省长数次视察,我一直都在陪同。此人利令智昏,居然拿了能够上报纸的照片来敲诈省领导。”他指着报纸和一些照片,道:“这是周省长与歌舞团柳团长的合影,还有我和柳团长的合影。”

在侯卫东办公室看了敲诈信,戴副厅长顿时感到事态严重,在心里掂量了一会,道:“秘书长,此事太恶劣了,我将安排精兵强将,暗中进行调查,坚决将此人绳之以法。”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看着侯卫东,道:“此事涉及省领导,不知省里有什么要求。”

侯卫东明白戴副厅长的想法,道:“这种事情,一查到底,绝不能让坏人存在任何侥幸之心。但是,此事与一般案子不同,要注意保密,只做不说,不宣传,若闹得沸沸扬扬,就会造成很坏的政治影响。”

戴副厅长道:“既然是敲诈,就应该还要打电话或者进行联系,这是破案的关键。”

侯卫东道:“有情况,我同你直接联系。”

送走了戴副厅长,侯卫东将整个事情的过程回想了一遍,此事最大的破绽仍然在时间。排练的时间在11月份,而照片在10月3日拍的。他转念一想,“演出大厅是在周省长支持下修建的,周省长数次视察也很正常,没有什么大问题。”

他再次将此事向周昌全作了报告。

周昌全此时已经气定神闲,态度坚决地道:“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歪,此事一查到底,决不能让敲诈者得逞。”

看到了报纸上的照片,他仔细与敲诈者的照片进行了比对,惊讶地发现,前后两组照片居然惊人一致,这让他卸下了一块大包袱。他和柳洁在国内确实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于是下定决心让公安机关出手。在背后让人盯着,感觉很不好。公安机关能破案,则一劳永逸解决问题。

而态度转变的前提是侯卫东利用公开的活动,将敲诈者偷拍的照片作用值降为零。

周昌全态度明朗,侯卫东心里也就更有底,道:“只怕报纸上登了照片,敲诈者就偃旗息鼓,这将对公安的侦察工作带来困难。”

周昌全道:“此事是疥癣之病,你不用投入大量精力,交给公安去办就行了。”

“明白,我会一直跟进此事。”

周昌全点了点头,又道:“十六届三中全会作出了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我省经济水平处于全国的中下游,如何解读决定,是一件带有全局性的重要工作。省里开了会,准备组织一个领导小组,对决定进行专门研读,你有地方工作经验,将进入领导小组,要配合闻秘书长做好此项工作。”

侯卫东道:“我会配合闻秘书长做好工作。”

作为副秘书长,他是很多领导小组的成员,比如是省政府整治城中村的领导小组的成员,是金融领导小组的成员,如今又成为了“解读决定领导小组的成员”,每一项工作都很重要,都具有指导意义。

进入省政府之前,侯卫东是沙州副市长,进入省政府成为了副秘书长,职务更重要,实质上却是从一线大将变成了幕僚。

经过这一段磨合,侯卫东惊讶地发现,尽管他当过县、市两级办公室副主任,对幕僚工作并不陌生。可是经过了成津县委书记和沙州副市长这两个职务经历以后,他居然不太习惯省政府副秘书长这份工作。这份工作处于幕后,事情繁杂却没有拍板的权力,让他有一种束手束脚的约束感。

“当了一把手,再来当幕僚也是一件麻烦事。我还是得想办法尽快到一线去。”侯卫东心道:“在部门工作不如在地方工作带劲,沙州是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回去的可能性小,岭西市太复杂,还是铁州最好,经济底子厚,又距离岭西有一定距离,是最理想的工作地点。”

想归想,目标归目标,要实现心中想法还得一步一个脚印踏实地向前走,否则就是胡思乱想。

侯卫东回到自己办公室,屁股都还没有坐热。接到省政府新任秘书长闻长风的电话,“卫东,有时间吗,我在办公室等你,麻烦你动步。”

闻长风是亲切和蔼的长者,他办事挺细心,凡是要找副秘书长,都是亲自打电话,很少让秘书发通知。侯卫东甚为尊敬这位有学者型秘书长,接了电话,就朝秘书长办公室走去。

闻长风身体略胖,梳着整齐的分头,西服、领带一丝不苟,很有学者的派头,因此常被人称为专家型官员。

等到侯卫东进了办公室,他离开办公室,伸出宽厚的手掌与侯卫东握了手,然后一齐坐到了会客用的沙发。他是挺注意细节的人,遇到副秘书长来谈工作,一般都会主动站起来握手,并一同坐在会客的沙发上。

而有的副秘书长以前是一方大员,架子大得很,只要遇到官职比自己小的人,他就坐在桌子后面,屁股都不会抬。

两人在沙发旁坐下,闻长风道:“前一阶段,省直机关系统学习了十六届三中会会的决定,大家都各有心得,但是省政府还没有出系统的成果。建国省长很重视这事,要求成立一个班子,聘请专家,认真研究岭西省城,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按照五个统筹的要求,做好农村体制改革、分配制度和就业制度改革,转化政府职能和行政管理体制,以及建立资本、人才等要素市场。”

他说话温文尔雅,确实很有学者的派头。

侯卫东道:“刚才我在周省长办公室,他也跟我谈了此事。”

闻长风点头道:“领导们已经形成了共识,下了决心,具体操作就交给办公厅,我当组长,几个副秘书长都是副组长,由你来任办公室主任。”

在岭西,每年都要成立若干个“领导小组”,领导小组组长加成员往往一大串。其实大家都明白,真正做事的人就是最后面的“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

侯卫东当过成津县委书记,做过沙州副市长,对于领导小组的事自然门儿清,听到自己被任命为“办公室主任”,便知事情落到了头上。他素来不怕事,也不推事,更何况这种大局已定的事,推来倭去反而让自己显得无趣,问道:“秘书长,那什么时候召开第一次会议,我想让各成员单位在一起议一议,然后分别交待任务。”

闻长风道:“建国省长有一个意见,这次对决定的解读,既要有经验丰富的行政人员,也要有具有专业知识的知识分子,实践与知识结合,这才能出硕果。我已经给岭西大学唐山副校长进行了沟通,专家就由他来组织。专家的活动也在领导小组的领导之下,由你这个办公室主任来负责协调安排。”

“那我与唐校长尽快取得联系,进行沟通。”

闻长风道:“建国省长要出访东南亚,半个月才回来,我要跟随前往,这个星期就把相关文件发出去,并召开第一次成员单位工作会。”

“秘书长要走,你不把关,我们就没有方向。”侯卫东这才明白闻长风急急忙忙将事情交待给自己的原因,就开了玩笑。

闻长风脸上露出宽厚笑容,道:“卫东年轻有为,能担千斤担,这事算什么。”

侯卫东也笑了,对于一位久经官场的行政官员来说,搞这种调研确实是小菜一碟,特别是解读决定等事情,看起来很重要,实际上也很重要,但是领导重视才是真正的重要,若是领导不是从内心重视,再好的调研成果也将会束之高阁。

闻长风工作作风很严谨,在陪同省长朱建国到东南亚之前,抓紧时间召开了第一次领导小组会议。

在会上,唐山副校长与侯卫东见了面。散会以后,侯卫东特意将唐山约到了自己办公室。

唐山与闻长风相比,反而不象个学者,开口就道:“这一次省委省政府将解读决定的重任交给了我,我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

他是岭西大学社会经济研究所的所长,是拿了国务院津贴的专家,得知有此课题,他立刻找到了闻长风,将此课题争取到手。此时在侯卫东面前,他就开始争取具体利益。

“唐教授是全国顶尖的专家,由你来担岗,肯定能将岭西的问题找准,省政府才能有针对性地对症下药,其他人担不起这个重担。”侯卫东顺便送给唐山一顶高帽子。

“从目前我的看法,十六届三中会主要解决经济社会发展中存在的结构不合理、整体竞争力不强、不全面、不协调、可持续能力比较差等深层次问题。但是要解剖岭西存在的问题,得有一个深入调研的过程,得邀请一些全国知名的专家。我作为专家组组长,得为成果负责。我将报一个调研方案,请省政府批准。”

唐山副校长说得隐晦,侯卫东听得明白,没有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道:“省里高度重视此事,经费、人员以及其他要求都可以提,只要能出结果,都是值得的。”

几天以后,专家组调研方案送到了侯卫东案头。里面有一份专家组名单,侯卫东只认识两人,一人是唐山,另一人是上海的平凡。

第788章 寸草心(上)

看到了平凡的名字,侯卫东有些楞神,心道:“平凡也是老大不小了,为什么还不结婚。”

他不由自主联想到了郭兰的母亲,郭教授走了以后,郭师母越发有祥林嫂的倾向,经常把郭兰的婚事挂在嘴里,包括那天到医院看望母亲,郭师母甚至与蒋笑一起谈了郭兰的婚事。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侯卫东想着郭师母,又联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这样拖着,对不起郭兰。”侯卫东心里有些内疚。

随着感情的加深,他对郭兰的感情发生了变化,更多的关心,而不仅仅是占有。他必须思考郭兰的未来。

可是现实的关键是,郭兰是一个追求完美的女子,让她随意爱上一个人,很难。

楞了一会,侯卫东给唐山去了电话,道:“唐校长,专家调研组的方案我看了,水平很高,我受了不少启发。”

唐山对于自己亲自操作的方案很是自信,呵呵笑道:“秘书长对专家组成员组成有没有什么意见?”

“没有意见。”

“既然没有意见,我想请省政府发个邀请函,请这几位国内知名的专家到岭西,开个座谈会,然后分工合作,最后形成专家组的意见。”

侯卫东道:“没有问题,我马上安排发函。”

唐山副校长又道:“我提了经费,恐怕到时得超支。”

侯卫东此时觉得唐山这位专家型教授一点也不象牙塔,他客客气气地道:“如果要超支,事先得有个约定,在方案中最好明确一下。合理的开支,绝不会少一分。”

刚放下电话,手机又响了起来。

“秘书长,我是市局赵凯旋,你有空吗,我过来一趟。”

侯卫东突然心生异样,道:“赵局,我等你。”他没有在电话里追问赵凯旋,而是稳坐在办公室,等着赵凯旋来报告。

等了十来分钟,手机又响了起来,赵凯旋道:“秘书长,实在抱歉,我刚接到市委常秘书长的电话,老大要外出考察,要我陪同,立刻就要去。”他又道:“老板是急脾气,雷厉风行,说走就要走,我得赶紧作些准备。”

侯卫东心里很好奇赵凯旋要说什么,不过他此时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新手,而是政治经验丰富的老手。赵凯旋是主动打电话来报告事,此事不用问,过几天他自然会说。因此,他在电话里道:“这是大事,赶紧去,祝赵局长考察愉快。”

断了电话,赵凯旋暗自道:“这个侯卫东年纪轻轻诚府挺深,说话办事稳重得紧,难怪老板很看得起他。”

侯卫东虽然没有询问赵凯旋是什么事,可是心里禁不住暗自琢磨:“赵凯旋是岭西市公安局副局长,过来报告什么事,莫非与敲诈者有关。”

想了一会,他就将此事彻底放下。

省政府副秘书长是大幕僚,大事不能拍板,小事却着实不少,特别是迎来送往之事十分频繁。

中央部委下来检查工作,哪怕是办事员,往往是代表着一个部门,侯卫东不愿意马虎,长期亲自接待。

邻省的同行,互相走动频繁,特别是钱国亮要建金融高地,出台了不少政策,引得邻省同行经常过来学习。侯卫东抹不开面子,也得接待。

至于各市的领导,到省里来拜访,侯卫东原本是来自沙州,与各市领导都有交往,老朋友来了,不接待总是说不过去。

无数的应酬,占据了侯卫东大多数上班时间和业余时间。12月6日,送走了来自邻省的客人,已是晚上八点。

“幸好客人被灌醉了,若是去唱歌,就真是让人受不了。”侯卫东根本不想在外面久留,可是这些应酬无法推辞,比如今天是邻省金融办主任到了岭西,他作为岭西金融办主任必须要对等接待,否则以后传来出去,会在业内留下不好的名声。

在门外,一股冷风吹来。侯卫东站在车边,习惯性地去摸香烟,往常放烟的位置却空空的。

晏春平看到侯卫东的这个动作,道:“秘书长,我有烟。”

侯卫东道:“你这是腐蚀我,我这人说话算话,戒烟了,就绝对不会再抽。”

晏春平将侯卫东送到了医院,停车以后,侯卫东道:“别等我了,你们回去。”晏春平还想说什么,侯卫东挥了挥手,转过身,沿着医院的走道朝着病房走去。

晏春平在背后道:“秘书长,那我就先走了。”

进入医院大门就有特殊的氛围,空中飘着消毒水的味道,灯光尽管瓦数不小,看上去总是灰蒙蒙的,墙壁上挂着病情介绍,图片显示的病症让人心惊。

在小时候,有无数鬼故事发生在医院卫生间,侯卫东如今还记忆犹新。

来到病房前,侯卫东伸手去推门。手碰到门上,又缩了回来。他站在门口,透过门中间的玻璃,看着病屋。

病房是独立的房间,设施很好,有洗浴设施和卫生间,有两张床,平时还可以去领一张加床。最出色的地方在是窗头还摆着几盆花草,在冬天亦是绿油油的。

请来的护工早早地睡在了,她盖在厚被子,睡在加床上。她的睡眠很好,头挨着枕头,很快就进入梦乡。嘴微张,发出了轻轻的酣声。这些护工都是专业的护工,长期留连在医院,不少人都有丰富的经验,让侯卫东省了不少心。

侯永贵戴着眼镜,小心削着苹果。他平常很少削水果,手法拙劣,果皮很厚。由于厚,果皮就没有断,晃晃悠悠的。

母亲刘光芬脸看上去有些浮肿,头上掉落不少,在灯光下头皮有此发亮。她精神看上去还好,坐在床上看着电视。接过老伴喂到嘴边的苹果片。

吃了一块,侯永贵再喂,她不吃了。

侯卫东心里酸酸的,眼睛有些湿润。站了一会,他才推开门,进门之时,又是满脸笑意。

坐在了刘光芬的床头,他尽量装成一幅无事人的模样,道:“今天外省的金融办主任过来考察,陪他们吃了饭。”

刘光芬见到了儿子,来了些精神,道:“又喝了酒吧,让你少喝点。吃苹果,还有香蕉。”

侯卫东还是扮演母亲眼中的小三,不客气地掰了一个大香蕉,坐在母亲床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看着儿子吃得香,刘光芬心里高兴,等到儿子吃完,道:“我给你说个事,这事和你爸商量好几次,一定要给你讲透。”

当母亲的心里永远都装着儿女,尽管做了手术,精神稍复以后,脑里就开始思考着儿女们的事。侯卫东一切皆好,唯一让她操心的是火佛煤矿。

“小三,你给我说一说,你以后到底想老板还是官员。”刘光芬斜躺在床上,一边说,一边摸了摸儿子的手。

侯卫东没有想到母亲此时脑中想的是这件事,道:“老妈,你是什么意思。”

侯永贵道:“你妈给我说了好多次,你现在是省政府副秘书长,就别开煤矿了,这几年赚钱不少,我们一辈子都够了。”

这正是侯卫东心里的纠结,他道:“如果当年一直在益杨县科委工作,没有给周昌全当秘书,我十有八九已经下海经商。现在当上了副秘书长,在全省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人物,不可能为了一个煤矿辞职。”

刘光芬道:“我知道你要这样选择,住院期间,我天天看新闻,当官的家里经商,都要被大家盯住。趁着行情好,早点把火佛卖了。你年轻,还得走正道。”

侯卫东笑了起来,道:“经商办企业其实是最正经不过的事情,我买煤矿之时还在当科委主任。县科委主任连芝麻官都不算,根本没有能力搞腐败。火佛煤矿从来源到经营都完全合法。”

刘光芬摇头道:“我是火佛名义上的法人,谁都知道我是你妈。火佛煤矿就是你的尾巴,如果不处理,迟早会被人踩着。”

看着母亲浮肿的脸,侯卫东心里无比感动,道:“妈,我听你的话,近期去寻一寻买主。”他拉了拉母亲的被角,道:“你好好养病,别东想西想,早点出院给我带小孩子。”

刘光芬浮肿的脸上露出些笑意,道:“只怕我那亲家不愿意。”

“你放心,我回去就做工作。到时别反悔,一定要给我带小囝囝。”

侯永贵一本正经地道:“你妈出院了,身体虚得很,那能给你带小孩子。”

三人坐在一起说着话,护士进来量了血压,为了让母亲早些休息,侯卫东则才离开。

侯卫东没有开车,独自走到街道上。想着母亲的点点滴滴小事,鼻子发堵。自从读大学以来,他为了所谓的事业努力奋斗,很少回家,甚至电话都不多,此时才发觉一直忽视了最爱自己的双亲。

他很想抽烟,忍住,没有抽。

一个人孤独地行走在岭西的大街,北风尾随而来,将他包围。在路灯的灯光之下,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走过第二条街道,天空突然飘起冬日冷雨,侯卫东仰望天空,一道道冷丝就从天空抽将过来。

回到家,小佳还在客厅看电视。听了开门声,连忙走到门口,只觉有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怎么回事,这么湿,没有开车?”

“我走回来的,下雨了。”

“你到医院去了,妈的状态还不错,据医生说,她的手术成功,恢复得也不错。”

“嗯。”

小佳将侯卫东推到了卫生间,道:“赶紧洗个热水澡,否则要感冒。”

侯卫东突然将小佳拉到了怀里,吻了她的嘴唇。

吻完之后,小佳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口水,道:“你有多久没有吻我了。”

第789章 寸草心(中)

在谈恋爱的时候,接吻是侯卫东和小佳乐此不疲的游戏,一日不吻,如隔三秋。结婚到现在,两人接吻的次数越来越少,偶尔接一次吻,还会觉得有些不对头。

小佳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侯卫东冲热水澡,开玩笑道:“你今天遇上了什么事情,莫非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侯卫东站在蓬头之下,热水滚滚而下,抚摸着冷冷的身体,不一会,身体开始觉得温暖了。他对小佳道:“我刚才到医院去了,老妈脸肿得很,头发掉了不少,心里不痛快。”

小佳知道侯卫东的心思,她收敛了笑容,道:“手术做得很成功,妈恢复得挺好,我听医生说,都有这个过程,你别太焦急。”

侯卫东闷闷地冲了一会,穿上睡衣出来。

小佳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连续剧,等到侯卫东坐下,就靠到他的身边,道:“老公,你要想开一点,得病是天灾,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妈有你们三个孝顺儿女,应该能想得通。”

“妈病成这样,还想着我的事情。我刚才在医院,她和爸的意思是将火佛煤矿卖掉,安安心心工作。我想征求你的意见。”

小佳过惯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反而对钱看得不重,道:“这样也好,免得总有人说三道四。”她又道:“我们到底有多少钱?”

侯卫东在心里算了算,道:“我们要树立一个观念,我和你都算是领导干部,领导干部经商是违法的。现在除了工资以外,我们的存款与资产都是老妈馈赠的。具体数量还是挺可观。”他偷偷在小佳耳边说了几句,小佳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合不拢。

他是很小心的人,当了领导以后,多数现金都单独且秘密存放,人和钱绝对分离。尽管这些钱来得十分干净,全是从市场一分一厘赚来的,绝对合法。只是由于他的官越来越大,这些钱反而成了不是问题的问题。

此时侯卫东充分发挥了学法津的严谨,在另一个绝对安全的地点,他放着有刘光芬签字的馈赠书。

而刘光芬的火佛煤矿有正规的工商证照、合格的税务登记,以及相关部门的各种证照,属于合法经营。

小佳发起了牢骚,“我们的钱是劳动所得,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好象真的是犯罪一般。”

侯卫东道:“世上的好事不能让一家人占完,如果要潇洒享受人生,就必须从官场消失。”

“那我们辞职好了。”

“趁着年轻,我想有所作为,否则这一辈子就真是酒馕饭袋了。”随着眼界开阔和职务的升高,侯卫东此时已经有了极强的政治意识,与初出茅屋时的迷茫有了很大的区别。

小佳少有的沉重,“老公,这一条路不好走,斗争激烈,而且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你要有思想准备。”

侯卫东抚摸着小佳的后背,道:“我想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当官场路走到尽头时,我就当一个快乐的富家翁,这一辈子也就活得值了。”

小两口闲聊了一会,侯卫东进书房浏览了一会新闻,抽了一本书,随意看着。

早上起床,侯卫东开车去医院看了母亲。

刘光芬早上起来精神不太好,见了侯卫东和小佳,道:“你把病床摇起来。”随着嘎嘎的摇床声,刘光芬也就坐了起来。

侯永贵在床上放上支架,将带来的稀饭、包子、盐蛋和咸菜摆在床上,道:“老太婆,想吃点啥?”

刘光芬摇了摇头,道:“没有胃口,喝点稀饭。”她看着稀饭碗,道:“太干了,我想吃清稀饭。”

小佳坐在床边,帮着刘光芬剥了盐蛋,然后放到稀饭碗里,道:“妈,只喝稀饭没有营养,你总得吃点有营养的。你不是常说,人是铁饭是钢,两碗不吃饿得慌。”

三个人看着刘光芬喝了稀饭,吃了盐蛋,都觉得很高兴。刘光芬吃完饭,费了不少精神,靠在床上眯了一会。

看着母亲吃早饭如此费劲,侯卫东觉得心里堵得慌。

等到医生查了房,刘光芬精神稍好,她又想起昨天说的事,道:“小佳来了,我给你说事。”

小佳坐在床前,道:“妈,我听着。”

“我的想法是将火佛煤矿卖掉,否则,小三要被人戳脊梁骨,他都是厅级干部了,得以身作则。而且,煤矿价钱涨得高,终究有一天会回落,现在卖煤矿,正好卖一个高价。”

小佳道:“昨天卫东给我说了,我没有意见。”

刘光芬拍了拍小佳的手背,道:“小佳最懂事,有你支持小三,我就放心了,不过你也得把他管紧点。”

这话就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侯卫东不太爱听,道:“老妈成天东想西想,安心养病,出院后还得给我哥带娃儿。”

聊了一会,刘光芬就赶两人走,道:“时间不早了,你们要上班,别在我这里久呆,工作要紧。”

出了医院,侯卫东觉得很是郁闷,与小佳分手后,开车回到省政府,一路行人在车窗外匆匆而过。他暗道:“人生既无常又无奈,就算官当得再大,钱赚得再多,很多事情也无能为力,既留不住自己青春,又不能让老妈恢复如初。”

到了办公室,泡好茶,汇报工作的人就如走马灯一般轮番而来,侯卫东办事很干脆,给出的指令很明确,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一个问题。

不到一个小时,基本上就将全天的具体工作解决完毕。

领导干部的工作时间分为被动工作时间和主动工作时间,被动工作时间越多,说明领导效率越低,反之亦然。侯卫东将被动工作时间尽量集中在早上上班以后的一个小时以内,部下形成习惯以后,整个工作效率就大大提高。

上午十点以后,汇报工作的人就少了,这些时间就属于侯卫东的主动工作时间。

侯卫东在办公室想了一会,关上门,给李晶打了电话。

铃声响了一会,李晶才接电话,她的声音带着些慵懒,道:“卫东,有事吗?”

“你在香港、美国还是岭西?”

“我是在睡梦中被你吵醒,肯定是在大洋彼岸。”李晶看了一眼睡在身旁的小小丑丑,道:“你差点将儿子吵醒,小小丑丑长得越来越象你了,鼻子和嘴巴,和你没有什么两样。”

作为一位男人,侯卫东深深地牵挂着远在海外的儿子。

作为岭西省政府的厅级领导,侯卫东不得不将所有感情埋在心底深处。

问了近况,寒暄几句,侯卫东道:“我记得前一段时间,精工集团想买煤矿,现在还有这个打算吗?”

“以前你让我买煤矿,我没有听你的,结果错过了一波大行情,现在煤矿价钱已经很高了,买起来有风险。”

“火佛煤矿资源厚,设施好,值得精工集团收购。”

李晶这才真的有些惊讶,“你想卖火佛煤矿?如今煤价这样高,卖了太可惜了。”

侯卫东开了个玩笑,道:“卖给你,我无所畏,反正肉烂了总在锅里面。”

李晶的第六感相当发达,听到侯卫东话音中总带着些淡淡的情绪,问道:“卫东,你遇到什么事了吗,能不能告诉我。”

得知刘光芬得了癌症,李晶有些吃惊,道:“手术成功吗?你应该给我联系,到香港或者美国来,医疗条件比内地还是要好一些。”

“主要是我母亲不愿意离开岭西,她希望几个子女都在身边。”

“论法律关系,我一直是与伯母在合作,她是精工集团的大股东。伯母生病,我理应看望。有些事情,我还要与伯母具体谈一谈。”

侯卫东又抛出了一个炸弹,道:“精工集团的股份,我也想进行处理。”

李晶道:“你的股份如今很可观了,而且精工集团成长性很好,何必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