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婉微滞,额头三道黑线,低眉一看,果真是。

窘迫得要死,只有硬着头皮折回,也不敢看他,伸手去够自己的衣服。衣服是够着了,连人带衣被扯回床榻,再有衣衫又有何用?

“邵…邵文槿…”他覆身而上,她脸都绿了。

“可是床笫之间还不够熟悉,才会生疏?”他笑得几分肆意。

阮婉未及反应,又被吃干抹净好几轮。

临近晌午,邵文槿才和衣出门。

忠伯正在苑中扫雪,见了他,笑呵呵唤了声,“姑爷。”

邵文槿微顿,昨日唤的邵公子,今日便是唤的姑爷,脸色有些红,话锋一转,上前道,“忠伯,我来。”

忠伯却笑,“不敢劳烦姑爷。”

“都是一家人。”他也应得自然。

阮婉恰好出门,便正好听到这一句,“谁…和你是一家人!”

忠伯就道,“姑爷,夫人在世时,每年初一都要带小姐去圣林寺上香祈福,老奴腿脚不便,走不动了,姑爷带小姐去吧。”

邵文槿应好。

阮婉恼羞,“要去就快些,本来都迟了。”言罢,自己先跑开。

邵文槿笑不可抑。

作者有话要说:邵将军终于开荤了…

→_→

别会错意,人家说的那顿饺子,,,

第一百章 好年华(下)

第一百章好年华(下)

圣林寺在成州以北的茂城,从成州到圣林寺,路上要行两个时辰,其间往返的马车很多。

两人是晌午前出门的,若是行得快些,还能赶上圣林寺的斋饭。忠伯常说,年初一吃斋,等同吃一整年,年初一行善,便等同于一整年行善。阮婉早就烂熟于心,邵文槿初次闻得,就点头应好。

许是这般缘故,行了大半个时辰,途中遇到马车陷进坑凹里。车夫是能处理,只怕马要缓些时候,急坏了车上的一对母女。这头天寒地冻,小姑娘脸颊冻得通红,那头夫君还在茂城等,怕是要担心。

忠伯说年初一行善,等同于一整年行善,所幸载她们一程。阮婉如是说,邵文槿便笑,都听夫人的。

夫人?

阮婉顿了顿,反应过来后,掀起帘栊就跑开。

长风虽乱,百姓却大都朴实,阮婉略施援手,母女二人感恩戴德。听到车夫同邵文槿商议,邵公子,稍后到了茂城,圣林寺在城东,她们母女要去城西,可是送到城门口便是?

邵文槿应道,一时半刻也不打紧,先去城西一趟就是。

车夫便笑着称好。

母女二人万分感激,听闻车夫唤他邵公子,便理所当然道谢,“邵公子和邵夫人是好人,菩萨会保佑的。”

邵夫人?阮婉促狭一笑。

再往后的,邵公子同邵夫人般配,邵夫人生得好看之流,阮婉窘迫不已,脸色就比那小姑娘还要红润几分。

邵文槿便揽了她在怀中,清浅笑道,新婚燕尔,听人唤她邵夫人还会害羞。

对面母女笑得更欢,阮婉恨不得咬死他,但转念一想,在旁人面前,她还需矜持几分,好歹,旁人也唤她一声邵夫人。

邵夫人心底就似春意盎然,繁花似锦。

等到送完母女去到城西,再折回圣林寺已然偏晚。

圣林寺素来香火鼎盛,到了此时,还有不少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寺庙内摩肩接踵,邵文槿自然而然将她护在身后,阮婉不觉抿唇。好似大事小事,都习惯有一人相伴左右。

阮婉心心念念着圣林寺的斋饭,要讨个好兆头,一路都没有吃些东西,早已饥肠辘辘。

入了圣林寺,径直往斋堂里去,小沙尼都已开始收捡。眼巴巴瞅着,眼泪都要掉下来,好说歹说,小沙尼才尴尬匀出两碗,阮婉就欢喜端走。

她是饿急了,三口两口就吃完,还险些噎着。

邵文槿啼笑皆非,哪里像令南顺京中诚惶诚恐的昭远侯?

阮婉却满足得很。

斋饭过后,请了香烛,圣林寺中的菩萨一一跪拜,一个不漏。她这幅温婉娴静模样甚是少见,邵文槿目不转睛。

待得阮婉拜完,就起身唤他,你来。

邵文槿却之不恭。

双手合十,循着木鱼声行九扣,分外虔诚。阮婉不由多看几分,越看越喜欢,从前为何觉得他讨厌的?

等出了圣林寺,将近入夜。

正月里不赶夜路,就在茂城寻了客栈住下来,忠伯知晓他二人赶不回来,定是要在外宿上一宿,也不会多担心。

由得圣林寺的缘故,茂城正月里都很热闹,年初一到元宵都有庙会。冬雪初霁,夜里别有一翻璀璨景致。

邵文槿从前没到过茂城,阮婉领他四处逛游。长风偏北,和南顺京中繁华夜景不同,腊月里呵气成雾,家家户户门前遥挂的花色灯笼,透着暖暖的暖意。

并肩漫步,说不出的惬意,许久不曾这般闲暇时候,仿佛是最好的年华,徜徉在春意里,心中花满枝桠。

“文槿,你会在这里呆多久?”不舍问起,总归好过于猜测。

“告假三月。”他淡然应道。

三月?阮婉有些恍惚。

他来时遇有风雪,光是从南顺京中到成州就用了一月。再从成州回南顺,即便沿途顺畅,也至少要半月。

除去来回,中间就只有月半。

月半,阮婉轻咬下唇。两日眨眼便过,剩下的月半,不过白驹过隙罢了。她舍不得他。

邵文槿佯装不觉,便伸手牵她,她才回过神来。

“邵夫人何时肯下嫁于我?”悠悠开口,脸上噙着惯有的笑意,风流淡然,却不轻佻。

问的是下嫁,唤的却是邵夫人,分明是有意。阮婉恼意,先前的阴霾就似扫去不少,“谁是邵夫人的?”

两腮鼓得像只鲤鱼,气鼓鼓甩开他,兀自往前走。

刚走出不远,就听他在身后喊,“夫人!”

本就生得好看,还身姿挺拔秀颀,嗓门又大,便是在庙会这般嘈杂的地方,也甚是惹人注目,过往行人纷纷驻足看他。

丢死人了,阮婉汗颜!

他丢人,便也是丢她的人!阮婉只得折回,扯起他衣袖就往僻静处走,“邵文槿,你厚颜无耻。”

“我家夫人颜面薄,我便只能脸皮厚些。”这般话已然不是第一次听到,噎得阮婉不轻。自顾恼意,不假思索拉着他走。片刻,就不知绕道何处幽静小巷里,灯火昏黄,连人影都看不清。

“邵文槿…”她是想说,我们折回去吧,话到一半,身后的男子气息却倏然将她抵至墙边。

隔着棉袄,尚不觉凉,炽热的双唇已然贴上,一手覆上她背脊,一手托起她后颈。顷刻,不知是谁唇间的呵气幽兰,沾染了几分喘息,更觉撩人心扉。

含上耳垂,斯磨挑/弄,掌心的温度就透过薄衫渗入玉肌酥骨。闻得他声音稍许嘶哑,“我唤夫人有何不对?”

翌日,阮婉枕在他怀中,恍然从茂城睡回成州。

心中的踏实安稳,好似过往在西秦和苍月的一路。赖在他怀中,口中喃喃,也不知是否呓语,“文槿,等少卿大婚,我们成亲可好…”

轻抚她脸颊,眼中缀满蜜意,“定会风光娶你。”

初二晌午过后,两人折回成州。

忠伯才道,昨日陆大家来过,没见到小姐,就留了好些画卷。长风都称陆康为陆大家,陆康虽是纪子的徒弟,却是一段高山流水遇知音。

从前长风送亲,邵文槿在宫中见过陆康,阮婉惯来唤他陆叔叔。

去年重伤卧病,陆康其间来看过她,她道无聊,大夫让她将养,作画却要久站,不能碰,陆康就说年后寻些画卷给她打发时间。

陆叔叔果然不食言的,阮婉眼中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这是西秦范涛的百鸟图,听闻正本是在汝阳侯府中,陆叔叔竟然拿到了。”

“这幅是前朝墨韵的万马奔腾,画□□计有三百余匹骏马,各个神态不一,堪称奇作。”她早前想画一幅,结果提笔容易,火候差得太多。

至于最后一幅,阮婉倏然笑开,眼中一抹流光溢彩,“是陆叔叔的新作,石斛兰。”

陆康近来少有出新画作,邵文槿有耳闻。陆康惯以山水写意盛名,他画花草,邵文槿还是头一次见到,与他惯来的喜好大相径庭,自然疑惑。

阮婉却是高兴得很,“陆叔叔平日里待我就亲厚,这幅石斛兰是特意画来送我,祝早日康复的。”

石斛兰寓意早日康复,更有象征慈父一说。陆叔叔是同她亲近的长辈,才会花石斛兰送她。

邵文槿就摇头,陆康画作万金难求,旁人煞费苦心都求之不得,却肯费心思给阮婉画石斛兰。圈内圈外,果真天差异别。

她是公子宛,自小就喜欢这些画作,捧在怀中便爱不释手。

邵文槿就随口道起,他去年去过司宝楼几次,时常听那里的文人墨客叹息。不知公子宛是江郎才尽了,还是意外亡故,一整年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出。外界猜测纷纷,大抵都是惋惜,公子宛不作画了,南顺京中最伤心的便属自诩公子宛头号知音的陆子涵。

阮婉噗得笑出声来,想起陆子涵对她避之不及的模样,要是知道她就是公子宛会不会一头撞死在司宝楼。

“你去司宝楼作何?”笑过之后问他。

邵文槿也不相瞒,“阮少卿不肯告诉你的下落,我只能想旁的办法。没有昭远侯消息,公子宛兴许有,就时常去司宝楼打听。”

阮婉心头温暖,却佯装不觉,又道,“那后来,少卿如何肯告诉你的?”阮少卿那幅性子,她又不是不知。

邵文槿应得淡然,“我同他在禁军大营打了一架。”

“打架?”阮婉无语,眉间微蹙,便退口而出,“你可有吃亏?”(阮少卿旁白:喂喂喂!你应该先关心你哥哥!)

邵文槿擅长的是带兵打仗,阮少卿的身手阮婉却是见过的。邵文槿便笑,“唔,吃了不少。”

阮婉微怔。

邵文槿就继续,“他是内兄,我自然该让他些,被他痛揍了一顿。”(阮少卿旁白:讲实话!狗血喷人!妹妹他骗人!)

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也不算吃亏。”

寻到她,就不算吃亏。

阮婉眼中些许氤氲,“死阮少卿,我要去把他养的乌龟清炖了!”(阮少卿旁白:你怎么不把我一起炖了,胳膊肘外拐!)

乌龟养在苑中冬眠,她就恼意匆匆往苑中去。邵文槿啼笑皆非,顺手带回怀中,下颚抵在她额头,问道,“公子宛为何不作画了?”她的伤势早好,要拿笔该是没有差错。

阮婉唏嘘,脸颊倏然透出一抹绯红,如实言道,“心中有近旁的记挂,不安稳,就画不出来。”

邵文槿垂眸,唇畔浮起入水笑意。

正月里,春意渐暖,虽然比不得南顺,却较之腊月好了太得多。

犹是到了二月中,冰雪初融,野郊有些嫩芽都发了出来。少虽少了些,却是一缕新意,看得人心情大好。

骑马,踏青,赏梅,作画,便是十指相扣,时间也从指缝里溜走。

临行前,依依不舍。

小别胜新婚,但别时滋味言语前岂能道尽。香帏拥吻,芙蓉帐暖,辗转彻夜,“文槿…”遍遍唤他,他便将唇间的印迹烙进她心底。

第一百零一章 战事起(上)

第一百零一章战事起(上)

三月初,邵文槿返京,京中顿时沸腾。

年前,昭远侯同邵文槿在禁军大营中大打出手,打得惊天动地,惨绝人寰,一跃成为南顺京中最热话题。

经久不息。

昭远侯同邵文槿不合,京中多少有听闻,但他二人从未正面冲突过,结果一冲途就一发不可收拾。

听闻昭远侯在府中将养了整整一月,年后都还一脸怒气。邵文槿更是气得离京出走,不知去了何处。

昭远侯过往在京中惹是生非,高入平和陆子涵虽然有怨言,却都不足以与之抗衡,京中一惯是昭远侯独大。

而邵文槿是将军府大公子,背后有邵家军支持不说,便是在禁军之中都素有威望。从前是邵文槿不愿出面,此番邵文槿同昭远侯公然撕破脸,局势就峰回路转。

可想而知,一旦邵文槿回京,京中势必闹得天翻地覆。

光是想想,京中百姓都觉热血沸腾。

虽然昭远侯近来人气急剧拉高,但他若同邵文槿针锋相对,就比单纯看昭远侯的热闹有趣得多。

至于那些个贵二代,更是擦亮了眼睛等着看好戏。

阮少卿嚣张惯了,是时候有人出头了。先昭远侯与邵将军本就不和,从前是邵文槿避让着,如今既然容忍不了,干戈一起,后续肯定大有看头。

谁赢谁输都不要紧,幸灾乐祸之人就不在少数。

京中有名的赌坊更是自年前起,开始常年设局。

阮少卿对邵文槿,哪个先整垮对方台!这种常年局的盘子,一般的小赌坊都开不起,老板大攒了一笔,又在京郊投资建起了生态住宅,竟然很受追捧欢迎,老板还要赠送一套给阮少卿。

阮少卿就闹心不已。

想想就心生后悔,便宜邵文槿那臭小子,他是连妹妹都赔进去了,还在京中收拾这个烂摊子。

要命的是父亲身前那些亲信旧部,各个信誓旦旦,老侯爷生前就同将军府是死对头,侯爷要同邵家抗衡,我等誓死追随。

追随大爷的!

屡次要致阮婉于死地的幕后黑手他都没找出来,哪有闲情逸致去管邵文槿?要说抗衡,纯粹是无稽之谈,同邵文槿联手的可能性倒还大些,这些自然都是后话。

最闹心的,当属睿王宋颐之。

从前是每日到昭远侯府哭闹,眼下更盛,“你把少卿藏起来了,又把文槿藏起来了!”

宋颐之窝火得很,旁人劝都劝不住,不闹得天翻地覆他都不走。

阮少卿心烦,就勾了勾手指,朝他悄声道,“对,他们两个都是我藏起来了,只能还你一个,你要哪个?”

宋颐之怔住,伸手抓了抓唇角,饶是认真思索,“我要少卿。”

阮少卿缓缓敛了笑意,幸而宋颐之是傻的。

“我要少卿!”嘴角耷拉,怒目看他。

阮少卿便又挑眉笑起来,猥琐道,“我不喜欢真少卿,就把她藏起来了。邵文槿同我过不去,我也把他藏起来。你日日来府中烦我,我还可以把你藏起来,信不信?”尾音上扬,好似恶言相向。

宋颐之瞪大眼睛,倏然便信了。

叶心无语至极。

宋颐之却又低声问道,“是同少卿和文槿藏在一处吗?”

噗,阮少卿全然跟不上他天马行空的思维,就托腮笑道,“想得美,我把他们两人藏一处,再把你单独藏一处!”

宋颐之眼眶一红,哇得哭了出来,“骗子!假少卿!”

叶心只得上前哄,一边哄,一边责备看他,“侯爷…”

阮少卿悠悠转眸,待得宋颐之抽够,抬眼看他,他就狠狠剜眸,吓得宋颐之嚎啕大哭跑出了府外。

如今,府中已然清净了十余日。

阮少卿听禁军侍从道起,邵文槿今晨回京了。

呵呵,未免尖酸一笑,自从邵文槿去成州,有人就没有给他写过一封家信,胳膊肘往外拐!

禁军侍从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昭远侯先前的表情,酸得让人慎得慌。

邵文槿回京,京中翘首以盼。

臆想中的势不两立全然没有发生,反是井水不犯河水,朝堂之上也好,京中偶遇也好,连一丝别扭都没有。

两人好似心照不宣,走得既不算远,也不算近,惊掉了京中一地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