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完外袍,阮婉别过头去,拿了干净衣裳递给他,往屏风外走。宋颐之接过,却窘迫开口,语气有些急,“少卿少卿,都是薇薇替我更衣的。”

里衣,中衣,外衣,他不会。

阮婉倏然明了,又不好让他等到阿心回来,只得折回。拿起衣裳替他穿,也不大看他,穿好了里衣,又是中衣,许是怕尴尬,她就随意问起旁的话,“薇薇呢?”

宋颐之却僵住,阮婉抬眸看他,先前好容易止住哭声,眼下眼眶又红了,“薇薇护我,他们将薇薇乱棍打死了。”

阮婉心中骤然一紧,胸中就似喘不过气来。敛了眼中氤氲,继续给他穿衣,安慰道,“小傻子,不哭。”

恰逢叶心端了栗子糕回来,阮婉就唤了她去帮宋颐之,兀自走出屏风,眼泪就落下来。薇薇于宋颐之,便同江离于她的意义。

半晌,叶心领了宋颐之出来,宋颐之不哭了,抓起栗子糕就吃。囫囵吞枣,塞得满口都是,该是饿得不轻。

“慢些吃。”阮婉心底隐隐作痛,叶心又倒了茶水给他,宋颐之顾不上旁的,大口饮下又去吃栗子糕。

叶心眼睛也红了。

阮婉怕阿心一哭,小傻子看了也会哭,就让她去取些别的吃的。

见到叶心离开,宋颐之突然警觉,也不管满嘴的栗子糕能不能说出话来,就也慌张起身,“少卿少卿!”

阮婉同他相处久了,知晓他的用意,握着他的手,“小傻子,阿心是去取吃的。”宋颐之脸色果然舒缓了些,又着急朝她道起,“少卿也不走。”

“不走。”阮婉眉头微拢,却强作清浅一笑,“有我在,小傻子不怕。”伸手替他擦脸上的糕点碎屑,宋颐之便也跟着笑起来,“我不怕,我日后都同少卿一处。”

夜深,宋颐之睡不着,阮婉便在近旁陪他。

宋颐之道起今日之事,宫中有人要杀他,是皇兄救了他,他是悄悄逃出来的。

煜王?阮婉微怔。

宋颐之就从身后环住她,埋首在她发间,嘶哑哽咽道,“少卿,我一直以为皇兄厌恶我是个傻子,今日有刺客杀我,皇兄就让我跑,让我来昭远侯府寻你,皇兄他…”

阮婉心中滋味难以言喻,恍然想起煜王从前的冷漠高傲,似是从未拿正眼看过宋颐之,宋颐之热情招呼,他也视若无睹,阮婉时常愤愤不平。他们二人明明是兄弟!

他们二人是兄弟…

阮婉心中扼腕。

好容易等宋颐之睡着,箍紧她的手却不放开。返京第一日,一波三折,阮婉也觉困极,所幸由着他揽着,枕着他身上的被子入睡。

起初还有些凉,恍惚间,一股暖意揽她至怀中。

第二日早起,寻了赵荣承来,让他去打听看看,都有何人能出京城,赵荣承应声去办。又怕宋颐之在屋内憋不出,便叫叶心去了棋盒来,宋颐之喜欢下棋,她同宋颐之下棋。

宋颐之昨日还明显担心受怕,今日又好了许多,脸上洋溢着笑容,旁的也不管。幸好,他是小傻子,阮婉顿生错觉。

同他下棋,也心不在焉。

景王架空京城,封锁消息也顶多是一时之功,若等邵文槿和西昌郡王返京,他便是谋逆。景王会大费周折,断然不该如此愚笨。唯有一种可能,便是在他邵文槿和西昌郡王回京之前,名正言顺登上皇位。

敬帝膝下两子,虽然储君未立,但煜王和宋颐之都在京中,一旦敬帝驾崩,新帝也该在煜王和宋颐之之间。

煜王师承傅相,有治国之才。宋颐之虽傻,却同她昭远侯府走得近,京中从前就有风声,宋颐之即位,会倚重昭远侯府。换言之,即便敬帝突然病逝,皇位也轮不到景王头上。

除非,煜王和宋颐之都不幸亡故。

想起宋颐之昨夜说的刺客,是她回京后在禁军大营所作所为,让人起了顾忌,要冒险在部署完成之前,先除掉宋颐之,留下煜王做幌子。结果阴差阳错,煜王为了救宋颐之身死,宋颐之又逃出了宫中,有人自然慌了。

即便要冒险同她撕破脸,也要入府寻人,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京城并非久留之地,宋颐之要活命就必须逃出京城,所以她才让赵荣承去打听,这些日子都有哪些人出了京城?

她不敢贸然举动,又不敢留宋颐之,她自身难保,不知能护宋颐之到几时。

“少卿少卿,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螃蟹风刮过,,所以,,,侯爷是良配认怂,等等再开,~\(≧▽≦)/~

新文要开撸了,非常陈恳得征求大家的意见

1. 古言,欢脱古言,讲失忆密探使滴,女主是失忆的密探首座,

2. 玄幻,单元文,女主鬼魂,楠竹傲娇,完成后可以任务一个投胎,一个救回心上人,but,

3. 现言,宠文,破镜重圆,我肯定最近开不重圆的看多了,闹心了,,

尼玛,其实已经排好序了是吗,,,

第一百零七章 陆子涵

第一百零七章陆子涵

“少卿少卿,到你了!”宋颐之上去扯着她衣袖,阮婉回过神来,随意掷下一子,宋颐之扁嘴,“少卿的棋,没有假少卿下得好。”

他还是唤少卿为假少卿,阮婉抿唇,“小傻子,记不记得我们从前去还祁山抓鱼?”

宋颐之眼前一亮,“记得的!记得的!”

他喜欢抓鱼,阮婉就笑,“小傻子,等到六月入夏,我们就去抓鱼好不好?”

宋颐之欢喜点头,又继而扁嘴,委屈道,“少卿骗人,你都唬过我多少次了,唬傻子也不是这般唬的。”

“这次一定。”阮婉保证。

宋颐之“咯咯”笑开,“少卿最好了。”

阮婉又道,“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我让不知道送你去趟长风,去找宋嫣儿。”

“妹妹?”宋颐之眼中流光溢彩,片刻又不开心皱眉,“为什么是不知道,少卿你呢?

“我在京中还有些事,晚些就去寻你。”阮婉连哄带骗。

“少卿骗人,你不要我了。”宋颐之猛然起身,恼得就要往外冲,阮婉大骇,抢先挡在他前面,“小傻子。”

他跺脚不依。

“宋颐之!”她少有唤他名字,眼中氤氲,却倔强看他,宋颐之从未见过她这幅模样,恍然僵住,

“宋颐之,我幼时到京中寻爹爹,钱袋被偷,举目无亲,饿得不得如何是好,还被人当作小偷追赶。我遇到你,你给我一个馒头,一吊钱,还告诉我你叫宋颐之,让我去寻你,我便一直记得你的好。即便后来你变成傻子,你在我心中,你也是宋颐之,只要你平安离开京城,我日后还会去寻你。只要你还活着,你就是宋颐之。”

话到最后,泣不成声,“宋颐之…”

见到她哭,宋颐之心中就似紧紧揪起。四目相视,身心都似被何物猛然一击,生生作疼,也不知作何思量,双手攥紧,骤然将她揽入怀中,“少卿不哭,我都听少卿的。”声音略有低沉,黯然垂眸。

“宋颐之!”她也环紧他。

临近黄昏,赵荣承折回侯府,他素来言简意赅,只依次报出几个名字。

阮婉心头微凉,银齿陷入唇间,一个都不是她能左右的。直到赵荣承提起最后一人,“陆相家的二公子,陆子涵。”

陆子涵?

阮婉微微敛眸,指尖轻敲桌面,若是陆子涵…

“让阿心来一趟。”

入了三月,南顺京中草长莺飞。

三日后,马车到了侯府门口,宋颐之哭个不停,又知答应过她。阮婉抱她,“宋颐之,我一定会去长风寻你的。”

宋颐之拼命点头,阮婉替他擦眼泪,嘱咐赵荣承一路多加照顾宋颐之,也要,自己多保重。

“末将知道。”应得高亢有力。

阮婉兀得笑出声来,打趣道,不知道也有说知道的时候?

赵荣承浅笑,“侯爷,末将一早就说过,当知道的就知道,不当知道就不知道。”

阮婉摇头,“那你还知道什么?”

赵荣承竟难得笑了这般久,“末将什么都知道。”言罢拱手一拜,“侯爷多保重,京中隐忍,末将会将消息送到邵将军处。”

阮婉顿了顿,他知道邵文槿和她?

不待她开口问起,赵荣承已然上了马车,阮婉也低眉一笑,撩起帘栊上了另一辆马车。

昭远侯定是要出城,早前就遣赵荣承去打听过。见得昭远侯府的马车,城门口就有禁军来截。

跟随身边的几十余禁军侍从就拔刀相向,“侯爷出城,尔等让开。”

为首一人就高声应道,“煜王遇刺,奉陛下之命,封锁城门口捉拿京中要犯,所有人等通通不许出城,否则格杀勿论。”

“岂有此理,侯爷又岂会窝藏要犯,让开!”禁军侍从怒言相斥,城门守军毕竟气势不足,哪里比得上昭远侯身边的亲卫。

气焰顿时沉了下去,身后却有人高喊,“通通拿下!都不许出城!”

阮婉听得出是刘素,便撩起车窗上帘栊一角来,“刘大人还是以为本侯窝藏要犯?本侯不过是趁着兴致,外出踏青而已。”

刘素拢眉,“侯爷要踏青自然可以,搜。”

阮婉也不拦,身边亲卫见她不言,也都不上前相拦,刘素身后之人掀开帘栊,顷刻就吓了回来,“二公子…”

刘素亲自上前,才见到马车中一脸怒色的陆子涵,衣衫半解,就似丑事败露,气得忍无可忍,“作死!滚!”

刘素心中一惊,当下退出了马车。

陆子涵是陆相家的二公子,谁都知道陆家大公子不成器,陆相最看重的便是这个儿子。陆子涵更是景王的义子,一直深受景王喜爱,京中好些要事都是陆子涵亲自去做。

得罪陆子涵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而方才一幕,分明…

昭远侯素有断袖嗜好,两人是出京私会的,却被他撞破。昭远侯素来和二公子不和的传闻,想来也是掩人耳目用的。刘素骇然,只得放行,马车从跟前驶过,还能听到昭远侯戏谑声音,“不怕同你义父和爹爹闹翻?”

“你我之事,终有一日要公诸天下,有何好怕的?京中有我护你,旁人才不敢拿你作何。”

出了京城,果真在近郊停下,下车踏青。

陆子涵就别扭跟在她身后,两人也不说话,只是走。陆子涵便回想起当日,见到阮少卿在他面前作画,他惊愕至斯。

阮少卿就是公子宛,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他自诩为公子宛的头号知音,公子宛如何能是他厌恶至极的阮少卿?偏偏阮少卿当着他面画的,还是陈皇后的画像。

唯有记忆深刻,才会一气呵成。

作画之时,有人眼泪纷纷滴落,深深浅浅晕开在宣纸间,也不停笔,好似追思不停。陈皇后素来待阮少卿亲厚,陈皇后发丧,阮少卿却会未赶得及相送,陆子涵感同身受,就默不作声。

阮少卿画了一个时辰,他就看了一个时辰,记忆纷涌而至,慢慢湿润眼眶。待得阮少卿落笔,他喉间哽咽,“阮少卿,你是何意?”

“我要送宋颐之出京城!”

陆子涵错愕看他,他疯了不是?明知道!

“陆子涵,你自诩为公子宛头号知音,终日嚷着上刀山下火海,我就是公子宛,我的忙你帮不帮?”

陆子涵愣住。

阮婉又道,“陈皇后生前待你不薄,煜王已经死了,宋颐之是陈皇后的爱子,你口口声声说得仁义道德,在哪里?”

陆子涵语塞。

阮婉顿了顿,缓缓伸手,取下头上束冠。轻轻晃头,三千青色倏然垂落。陆子涵错愕,却见他伸手去解外袍,外袍内竟是一身女装,陆子涵犹如五雷轰顶。屋内烛火,衬得她肤如凝脂,唇畔娇艳欲滴。

“陆子涵,小时候我们很要好,也在一处玩。后来并非是我要特意疏远你,而是因为我是女子,你总习惯将我往水下推,还要一起嬉闹,我没有办法,只好同你闹僵。”

陆子涵惊讶得合不拢嘴,看着她不知该言何。

“我在京中虚张声势,四处惹是生非,是怕旁人同我亲近,发现我是女儿身。那时我处处拿你开刀,是因为知道即便我惹到你发毛,你也只会抱怨,不会作何,所以我才从来不惹邵文槿和高入平。”

陆子涵怒目。

“自始至终的缘由我方才都悉数告诉你了,若是你还心中怒意难平,我给你道歉。陆子涵,我求你救宋颐之。”言罢,屈膝福身。

陆子涵一把扶住,眼中盈盈水汽,凝眸看她,“阮少卿,我陆子涵六尺男儿,岂有让女子下跪的道理?”等她抬眸,他又别过头去,“阮少卿,你为何要救睿王?”

阮婉应声,“陈皇后待我亲厚,我视她为半个娘亲。宋颐之小时候救过我,即便后来变傻,我还记得他。我们一同长大,他是我的发小,玩伴,好友,知交,至交…”

陆子涵转眸,“阮少卿,那我们之间算什么?”

“发小,玩伴,好友,知交,…”

编,阮少卿你继续编,陆子涵咬牙。

“高山流水,纪子陆康。”

陆子涵手一僵,唇边不觉一抹笑意隐藏不去,高山流水,纪子陆康。他同公子宛是发小,玩伴,好友,至交,是纪子陆康!

“好,阮少卿,我答应你!”

当日悉数历历在目,陆子涵自顾跟在她身后,约莫一个时辰,料得另一边也该拿了令牌顺利出城,才停住脚步。

四围没有旁人,陆子涵兀得伸手扯住她衣袖,阮婉转身看他,不知道他何意。

陆子涵心中纠结甚深,良久后开口,“阮少卿,我义父一心想取你性命,他支开邵文槿,高入平,邵文松,赵秉通,是不想触动几大世家的根本利益,一旦登基,凡事都有回转的余地。而你,阮少卿,留你独自一人在京中,你不觉奇怪吗?”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

第一百零八章 藏书阁

第一百零八章藏书阁

阮婉微怔,是,几大世家的后辈子弟都不在。

而除了傅相之外,邵将军,高太尉和赵国公,或养伤,或将养,或年事已高,虽是软禁,几人都安好在京中。

唯独,宁叔叔下狱。

都晓宁叔叔是她的人,景王是对她起了杀年,要将昭远侯的势力连根拔起,景王为何对她恨之入骨?阮婉错愕,南郊马场意外,西郊围场刺杀,甚至,西秦突变,难道都遇景王相关?

见她怔在远处,陆子涵就似知道她所想,“阮少卿,你娘亲可是姓盛,叫盛婉卿?”

阮婉转眸看他,等同默认。

陆子涵低头,“过世的景王妃就姓盛,叫盛婉卿,是长风盛家的二小姐。当年长风荣帝盛妃的妹妹,也是当今长风衍帝的姨母!”

李少衍?

阮婉捂住嘴角,彼时李少衍的玩笑话就似有迹可循。

“阮少卿,你不觉得我们二人长得挂像?”

“阮少卿,你名字里有一个少字,我名字里也有一个少字,兴许我们沾亲呢!”

“阮少卿,你娘亲是何方人士,伯母现在何处?”听闻她娘亲过世后,李少衍怔了许久。

再后来,李少衍追出京城送她,“阮少卿,我给你带了些长风特产,还有些是我祖母亲手做的。”那糕点的滋味,竟像极了娘亲亲手所做。

祖母?

阮婉眼泪簌簌滚落,银齿陷入唇瓣,哽咽隐在喉间。

陆子涵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许是蛊惑,许是一时不知何处窜上的冲动,“阮少卿,我娶你,护你安好。”

阮婉懵懵看他,他心中悸动,却倏然松开手,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如此。

“陆子涵,多谢你,我有心上人了。”

陆子涵脸色微沉,又蓦地一红,“又不是让你真嫁我。”顿了顿,又道,“今日之事义父和我爹势必迁怒于我,我怕日后帮不了你了,你自己多保重。”

送宋颐之离开京城已有三日,若是路途顺利,也该快至富阳了。

阮婉想过送他到邵文槿处或西昌郡王处,但沿途肯定重重封锁,只怕赵荣承和宋颐之到不了都城或泾遥就枉送了性命。

阮婉也想过慈州肖跃,但肖跃效忠的是邵将军,她也拿捏不准。

宋嫣儿和宋颐之是亲兄妹,宋嫣儿会收留宋颐之,李朝晖如今在长风地位卓然,宋颐之到了长风京中就安然无恙。

赵荣承会设法将消息送至邵文槿处,她也不知少卿去了何处,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听闻陆子涵被陆相责罚在丞相府中关禁闭,景王还是没有觉察,否则不该一直没有旁的动静。

阮婉也想去狱中探宁叔叔,但又想起陆子涵所说,景王要她性命,她眼下去探望只会拖累宁叔叔。

文槿不在,少卿不在,宁叔叔不在,赵荣承也不在,就连陆子涵也被关在丞相府中,她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小姐,侯府门口的守卫又多了一倍。”叶心如实言道。

是吗?是要将她彻底软禁在府中,那就是她还有利用价值。也或者,眼下还不能取她性命。

阮婉心底澄澈,低头喝粥,“阿心,我们该吃吃,该睡睡。”

叶心只得点头。

到了第十日,还是没有旁的消息,阮婉在藏书阁中翻起了旧时的读物。

昭远侯府自父亲在的时候就有,父亲备了间很大的藏书阁。她过去来过一两次,都没有兴趣去看其中典籍,眼下正好打发时间。

藏书阁一直有下人打扫,还算干净,她去挑书,阿心便去给她泡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