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个小鬼来的时候,也觉得不是原先心中想象得那么讨厌。小鬼多打量他几眼,便扯着卿予问道:“这就是你天天看的那个大哥哥?”

卿予笑眼盈盈点头。

“何时在看我?”商允有几分醉意。

成儿就笑:“院中有个大树,姐姐每日都会坐在树上看你很久。”

卿予脸色一变,赶紧捂他嘴小声嘟哝道:“不是说好不说的吗?”

商允突然觉得面前的小鬼非但没有那么讨厌,反是生出了几分亲切感,春风几度。

成儿又道:“姐姐,大哥哥比你生得好看。”

卿予嘴角略微抽搐:“有吗?”

“卿予,看来有人比你识货。”商允笑不可抑。

卿予侧目看他,倒似是越看越觉入眼,依稀想起年少时抱着她问你还会回来的毛头小子。

恰逢烟花放到绚烂处,空中转瞬即逝的色彩斑斓,让人难以移目。成儿自小没有见过一连放如此多的,兴奋得扯着卿予的衣袖连蹦带跳。

卿予俯身扶着他的肩膀,指着空中的耀眼夺目,和他说笑哪朵最好看。盛大之时,眼中流光溢彩,嘴角的笑意清澈得一尘不染。商允怔在一处,好似漫天烟花都隐在眼前曼妙的剪影中,唯有她一人。

兀有觉察,卿予蓦然回首,两人便是如此相视笑了许久,好似不可言明的暖意在冬日的尽头流转。

他翩翩上前,自然立于她一侧将手握在掌心,抬头便是花色雕琢过后的夜色。

许是烟花太好看,成儿更来了兴致:“大哥哥可会认字?”

会。他心情尚好。

“爹爹好久没给我将过故事了,大哥哥能给我念念吗?”掏出袖袋中的书册,眼中更多了几分喜色。

“来。”干净利落。

卿予古怪看他,他今日倒是奇怪的很。

原来是册话本,三人倚在墙角一侧而坐,远处夜空还是光彩照人,苑中却不喧嚣。

他讲故事,身旁一大一小的两人就在听。卿予不识字,大多时候都在看他,他不时瞥她一眼,有时特意将头凑的很近,对方也浑然不觉。如此走神,肯定偶有念错,成儿便笑:“哇,不对,这个时候应该是这样的…”

商允睥睨,就敲他的头:“不知道你卿予姐姐不识字吗?逗她玩呢!”

卿予就气恼敲回去,想了想,又顺带多敲几次。商允笑笑,一把抓住捏在怀中,继续读话本。

小鬼也跟着笑起来。

三人围着一本破旧话本喜笑颜开,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鬼最先靠着他睡着。卿予晚上喝得有些多,小鬼睡后不久,她也枕着商允肩膀入睡。商允轻扯下大麾牢牢盖在三人身上。

卿予略微睁眼,他小声问:“回房去睡?”

卿予浅笑摇头,一手搭在小鬼身上,一手挽过他胳膊,踏实入眠。

商允仰面兴叹,原来台州的冬日也不算冷,唇瓣含笑,伸手环过她的肩膀拥在怀中。

直至快要天明,上官先生府邸的老伯和一中年男子找来,顾言开门领人进来才看到这样一幕。

中年男子楞了许久:“成儿已经很久没有如此了。”即便在梦中都是缱绻笑意,难免动容。

老伯屡着胡须,笑容可掬:“我就说这两人有些意思。”

中年男子戏谑摇头:“可惜终是追名求利之徒,走吧。既已找到成儿,明日等他回来便是。”

老伯就笑:“师弟不能如此悲观,兴许,眼下便是好时机。”

作者有话要说:SO,侯爷,你的好事近了。。。

第二十五章 姑父

第二十五章姑父

大年初一,商允往年的习惯都是去寺庙上香祈福,既在台州也没了那么多讲究。除夕都未停歇,想来今日上官府邸怕也是要去一趟的。

叫醒卿予,让她晚些再同成儿去西郊,自己则简单洗漱换身衣裳就带上顾言匆匆出门。

今日再至西郊,只有十余人,上官先生每日只见一人,眼下便到了容庆处。容庆眼中略有异色,商允拱手:“敬候佳音。”亦如往常,容庆进去之后,一直坐到傍晚都未出来。

院内的人虽是少了许多,依旧侃侃奇谈。

商允没有加入,恍然想起容庆所说上官先生肯定不会再出山,他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好似棋局对弈,不会平白无故掷下没有由来的棋子。正如上官祁肯在台州露面,并不闭门,还与造访者一谈便是一日。

隐世多年,会沉不住气做这种无聊之事?

亦或是真是为了敛财?

他能想到,旁人也能想得到,只是大凡见过上官先生之人都扫兴而归。莫非自己果然会如卿予所言,等到最后?若真是等到最后,也不见的是件坏事。

出神之际,想起昨日成儿所说,卿予每日坐在院中树梢上看他。

悠然起身,环顾四周,最后目光锁在远处一颗高大古树上。没有由来,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即便这一趟空手而归,这月余时间他得到的业已足够。

黄昏时候,容庆才自内屋出来,不似之前数人的愁容凡是坦荡自在。“商允兄,明日我便启程离开台州,今晚不醉不归。”

商允却之不恭。

早先便听闻众人向上官先生讨教前需承诺不将谈话内容泄露,都是一方权贵,谁会愿意遭人耻笑,是以周遭也并未问起过。

商允只当与容庆送行,半字未提。

酒过三巡,容庆终是上前重重拍拍他肩膀:“商允兄切不可半途而废,今日一席话,我虽不能得到上官先生青睐,却对他的治世学说佩服至极。可惜观念不同,不足以打动,兴许商允兄会合适得多。”

观念不同,不足以打动上官祁?

前前后后几十余人,竟无一人合其心意?

送走容庆,商允收起心中感概。既来之则安之,这便是某人仅会的几句宽慰之语,用起来倒是贴切。踱步回到苑中,阿篮才道卿予姑娘今日带成儿上街,还未回来。

他喝酒都回来了,她还未回来?

好在她素来不是闯祸的性子,想来好玩,晚些也是正常的。

直至月上中天,商允再坐不住。“顾言,我们去西郊找找,阿篮你留在苑中,若是卿予回了,你来西郊告知一声。”

两人都道好,大凡涉及卿予姑娘失踪的事,就是触侯爷的眉头。

夜间打着灯笼走得急,又是去郊外的路,滑倒几次也顾不得那么多。

小鬼家住何处,商允并不知晓,依稀按照今日见到的古树附近挨家挨户敲门。半夜叨扰原本就突得很,遭了不少白眼,可越是心急如焚越是没有分毫消息。但数日以来,卿予似乎只和那个小鬼走得近些。

意兴阑珊时,瞥见街角一处卿予提着灯笼同另一人一道拐出。

“商允!”看到他便眉开眼笑飞奔过来,瞬间扑入怀中。商允本是有些气恼的,顿时也消散无踪:“跑去哪里了,也不先说一声,害得我挨家挨户找你。”

“以为可以早些回来,结果有事耽搁了,没想害你担心。”心思昭然若揭,先主动认错堵了他的嘴。

商允就笑:“没事便好。”顺着她过来的方向看去,方才那人已然走了。“同你一处的是谁?”他隐约识得先前对面的是一中年男子,看到卿予扑向自己怀中,眼中略有错愕。

卿予顺势回头:“是成儿的爹爹,他送我一程。”

如此,便是特意有事隐瞒。

先前是故作亲密,眼下是试探性的抬眸打量自己,商允佯装不觉:“走吧,晚上吃过饭了吗?”

还没。

“我今日给容庆兄践行,那家酒楼的卤水鸭子该是合你口味的,打包了一只,回去让阿篮热热。”并不明亮的灯笼光束下,商允分明看到她咽了口水,便没忍住笑出声来。

卿予恼羞成怒,肚子却不争气咕噜两声。

顾言强隐着笑意,又忌讳她的拳脚,整个脸都憋成了红色。商允就随手将两人手中的灯笼都交给他,俯身温柔道:“卿予,来,我背你走。”

嗯?卿予没有反应过来。

“不是说饿了吗?我背你回去。”他执意如此,她也没有推辞。背上的暖意带着几分清浅柔和,四围却静得可以听到商允的喘息声。她就环紧他的脖子:“商允,走一会儿就放我下来吧。”后一句隐在喉间,怕他身子吃不消。

“好。”他也没有多说点破。

顾言走在稍前打着灯笼,卿予也不说话,看两人的影子在昏黄灯火下拉得狭长,多了几分绮丽朦胧。

看着那两道影子,卿予轻声问道:“为何今日想着要背我?”

“来寻你的时候,看着有人这么背他夫人,觉得有些羡慕。”这么说够不够直白?反正说便是说了。

两人就都不再接话。

西郊回去的路途不远,她也未从商允身上下来,只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时有哼着近日在成儿处学来的不成器的小调,咿咿呀呀。

顾言都唏嘘不已。

回晋州的几月来侯爷竟然一直没有断过药,身子似是比从前好了许多。嘴角浮起了笑意却也不回头,侯爷今日定是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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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完歇下,刚刚侧身躺好,他便伸手环过她腰间,不多时分,均匀的呼吸声就在耳后响起。

近来已然习惯。

卿予才回想起今日之事。她并非特意瞒着商允,也知晓商允装作不觉没有多问。

彼时商允送她的那把油纸伞,她舍不得给成儿,便带了成儿去集市挑了把新伞用着。两人在院中练了大半日,直至黄昏时分,一袭青衫映入眼帘。望着二人手中的伞柄,满眼的震惊错愕溢于言表。

“爹爹。”成儿有些惧怕他。

卿予却是缓步上前,大方福了福身:“五姑父,我是洛语青。”

公孙夜明显一怔,能叫他五姑父还自称洛语青的人,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可洛家应该在八年前就已经…但相差不多的年纪,手中执伞,公孙夜喜出望外:“语青?”

“五姑父!”

“长成大姑娘了…”多年未见,公孙夜心中的宽慰和感概参半,他最后一次见她时,只有五岁,一晃便是十五年。成茵在世时就喜欢她,她亦和成茵亲近,成茵离开四海阁之后还时常叨念起她。

如今成茵过世多年,看到卿予又好似想起了亡妻,话匣子打开便停不下来,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成儿听不大明白,却偶尔听到娘亲的名字,也不插话。

卿予从他们走后开始,提了些零碎旧事。难得见面,五姑姑又过世,卿予便轻描淡写了四海阁变故种种,以免惹他伤心。再往后,更多讲的便是遇到商允之后,一直待在晋州府中。

末了,聊起成儿小时候的事情,笑声不绝于耳。

卿予又顺道问起他们为何来了台州,才知晓上官先生是五姑父的师兄。

再后来不觉夜深,卿予望望屋外才想起再不回去商允怕是会担心,起身辞别。

公孙夜执意送她,出门不久就见到四下里敲门寻人的商允,挨家挨户遭了不少白眼,还是未停。“五姑父,他便是商允。”卿予拎着灯笼,两人在转角巷里看了许久。

“永宁侯?”公孙夜认出。

“嗯,这些年来,语青处处受他照顾。”

“去吧。”公孙夜未再多送:“记得不要和商允说起我的事。”

卿予点头。

唤了声商允,见他回头就飞奔过去,直接扑进怀中抱紧。商允亦是抱紧,眉间一松:“跑去哪里了,也不说一声,害得我挨家挨户找你。”

她就亲昵应声。

上官先生既和五姑父熟络,若是五姑父帮忙说话,上官先生兴许是会听进去的。

她便想传达这般心思,商允待她很好。

公孙夜低眉不语,良久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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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去两日,日子依旧如初,公孙夜并未待商允有何不同。

卿予日日在院中教成儿练伞,也不向公孙夜问起。五姑父性子向来固执,过犹不及,没有他首肯此事她也未和商允提过。

元宵将至,上官祁未见过的便也只剩了三两人。

成儿虽然贪玩,练功的悟性却很高,该是从五姑姑那里继承了不少天赋。卿予示意他抬手,纠正了几个关键点的位置,才又让他自顾练着。

“语青。”公孙夜负手而来。

“五姑父。”卿予收起伞迎了上去。

“明日元宵佳节,你带商允来我这里用顿便饭吧,师兄也在,正好一起热闹热闹。”话未多说,话中的意思却已然明显,“还有,记得不要提起我是你姑父,勿乱了我的安排。”

这一句便是叮嘱。

“多谢五姑父。”卿予笑得明眸青睐。

西郊回去路上,卿予便又哼起了小调,一路言笑晏晏。

“可是今日又得了什么喜事?”商允向来知晓她。

“唔,成儿的爹爹约了明日去他家一起用饭,元宵节嘛,自然是热闹些好。”言罢有意瞥他,他欣赏同意:“去是去,只是去的时候要多随些礼,你近来常常叨扰人家,我是该去拜谢一趟的。”

卿予浅笑垂眸,若真是她叨扰,他去拜谢做何?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更新的太快了,这数据。。。

第二十六章 亲事

第二十六章亲事

正月十五上元节,街头巷尾处处衣香鬓人影绰绰,比起除夕守岁,年味反倒是更浓了些。元宵掌灯又是由来已久的习俗,家家户户门前彩灯纷繁,入眼处好似火树银花,平添了几分热闹气息。

西郊院落也是如此,春寒料峭里透着几分明媚动人。

两人拎着大包小包,前来开门的竟是上官先生府邸端茶倒水的老伯,一脸笑容可掬,也不似之前的步履蹒跚。

“老人家好。”商允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如此问候反而不觉失礼,卿予便也照办。

“好好好,进屋吧。”老人家慈目善目,侧身让出身后位置。屋外天寒地冻,两人也不多推辞进来。屋内正烧了炭炉,暖意慵懒徜徉在四围,寒气散去倒是惬意舒服了许多。

卿予替商允取下厚绒大麾在一旁挂好,公孙夜才从厨房走出:“来了?”语气好似随意家常。

卿予梨涡浅笑。

元宵节劳烦人家,商允也就起身拱手行礼:“近日来卿予多有叨扰,商允特来拜谢。”

听完这句,老人家捋捋胡须笑容越发浓烈。公孙夜却是冷眸一瞥,言简意赅:“她叨扰,你来道谢做什么?”口吻冷淡,好似古井无波。

商允眼中略显僵滞,却还是礼数周全:“是我唐突了。”

有意刁难?

卿予迟疑看了公孙夜一眼,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依稀记得他的叮嘱。公孙夜随意遣了个理由将她支开:“丫头,我屋内存了些好茶,让成儿带你去取些来尝尝。”

“好。”卿予缓缓起身,五姑父的固执中素来带了些刁钻,想到此处不免担心面露难色。商允自然也体会到了对方的不太友善,目光落在卿予身上时却是宽慰一笑。

公孙夜瞪了她一眼,卿予才乖乖牵了成儿手离开。

屋内气氛便有些冷,坐在公孙夜一旁的老人家就款款笑来:“永宁侯,老夫就是上官祁,这位是我的师弟,公孙夜。”

上官祁?

商允眉间微怔,反应过来时错愕起身,拱手问候:“商允见过上官先生,公孙先生。”上官先生日日在内屋会客,他如何会想的到院中端茶倒水的的老人家就是上官祁?

恍然想起自己和卿予还当着人家的面说过敛财一事,思及此处,眼中更多了几分拘谨。

上官祁却是和善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眼角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来来来,今日本是家宴,永宁侯无需客气。”

商允心中依旧骇然,面上倒是平静了些:“二位先生唤我商允便好。”衣襟联翩下,彬彬有礼。

“好好好。”上官祁是□脸的,唱黑脸的公孙夜便依旧冷眼打量他。

商允还未来得及喘息,又听公孙夜开口:“素闻晋州偏安一隅,永宁侯终日养花弄草,沉迷四处游乐。不务正业,胸无大志,平庸无能,沉稳不足,轻佻有余…”声音平静,却句句犹如当头棒喝,针针见血。

商允脸色还未缓和过来,这会儿脸上又好似开起了颜料铺子,一时红一时紫。特别是这一番话自公孙夜口中说出,更是措手不及。他来台州是想邀请上官先生,公孙先生所言便等同于上官先生所言。

诚然他过去劣迹斑斑,待得公孙夜肯缄口,商允脸色已有些青。

唯有坦然接受。“公孙先生说的是。”

公孙夜继续直勾勾看他,商允心有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