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兰侯再饮一杯,长“啧”一声,“说是说,本也无事,平远侯与永宁侯切勿同老朽置气才是。”顿了顿,见两人都不言语,华帝淡然饮酒,便更没有了顾忌,“要说那巧合,就巧合在这两次三番行刺平远侯的刺客,就是永宁侯的侍妾。”

一语既出,四下哄然!

永宁侯的侍妾去刺杀平远侯?!

“广兰侯,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了!!”宋隐率先起头喝止,语气盛怒,别人不知晓他怎么可能不知晓。商允的侍妾自始至终都只有卿予一人,而依广兰侯先前所言,刺客根本已是被平远侯玩弄过不下多少次!

而任谁知晓,商允过去曾借宿在平远侯府过。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广兰侯所言,根本是出言辱及商允。宋隐气急,看向商允时,见他面色阴沉却不着一语。

华帝轻声一笑,大有息事宁人意味。“汝阳侯世子与永宁侯果然兄弟情深,只是永宁侯自己都不甚在意,何需他人介怀?”

商允也笑,既是笑谈,又何必当真?宋隐兄,我敬你。

华帝眼中一滞,饮酒不语。

先前起哄之人顺势开口,“永宁侯所言极是,这些坊间传闻向来没有由来。彼时永宁侯与平远侯无冤无仇,晋州远非今日繁华,哪里会去招惹平远侯,躲都还躲不起,岂会让侍妾去刺杀引诱平远侯?想来,便是平远侯自己都是不信的。”

卓文笑而不答,方才还是刺杀,此刻便是引诱。

心思狠毒。

有人接口,“我想起来了,永宁侯的侍妾,当日鲁二公子邀约的时候众人在杏云楼便见过。还醋意大发替永宁侯挡了一杯酒,当时赵成兄还说惊艳得很,要向永宁侯讨来做姬妾,怕永宁侯不肯。”

是了是了,聊到兴致处,不少人想起此事,纷纷应声。

却突然又有人道起,“那不是永宁侯夫人吗?永宁侯成亲之时,我们都去过,那日在杏云楼的正是永宁侯夫人啊。”

商允一丝冷笑,怕是自己也被请入局了。

“这世上空穴来风的事多了,既是永宁侯夫人,哪里会有如此香艳的传闻!”话锋一转,突然涉及到永宁侯夫人本人,大多数人都选择缄口不言。

谁不知晓,永宁侯对夫人宠爱维护有佳?

不惜拿平西侯一事杀鸡儆猴,后再无人敢提晋州娶亲之事。如此公然诋毁他夫人,常人是不会去做的。一众目光偷偷望向殿中,殿上悠闲饮酒,心下明了,今日这出戏怕是殿上授意的。

宋隐有些揪心望向商允,正欲起身,陆锦然扯住他。

宋隐才耐了几分性子,没有冲动。

陆锦然心中也是忐忑,别人不知,但卓文和语青的关系,她一眼认出平远侯时就已知晓。语青刺杀卓文定是为了四海阁的变故,而卓文对语青的情意也一定不会杀她。卓文几次三番会对语青做何,她都相信。

思绪之时,又有人继续开口,“我还记得,当日和永宁侯交好的顺昌侯世子谋逆,被诛杀,永宁侯亦受牵连。后来还是平远侯出来作保,才不了了之,出宫之后永宁侯便在平远侯住下。”

宋隐和陆锦然脸色都不好看。

华帝闻言开口,“似是有此事。”

“后来呢?”仍有人追问,余下众人便是面面相觑,是旧事重提还是别有意图根本昭然若揭。

广兰侯竟然拱手鞠躬,“再后来的诸位听听便是,切勿当真,真怕会伤了永宁侯与平远侯二人的何其。”

这一出双簧唱得,谁人心中不知晓。

“原来永宁侯的侍妾是为了私事寻仇,本与永宁侯无关。可平远侯风流至斯,就以永宁侯性命相要挟,逼得那女子日日欢好。同住一府之内,每日先后侍奉两人,岂不是香艳?”

商允捏紧手中酒杯,额间青筋突起。

“你他妈给我住口!”宋隐怒不可谒,起身便骂。

卓文凤眸一敛,冷笑道,“汝阳侯世子不知,这京中水土向来与燕州不同。狗向来喂得好,狗仗人势,又爱叫唤咬人。你若当真了,便是与狗计较,同狗置气,你气了,狗却高兴得很。”

商允也笑,“卓文兄所言极是,这等禽兽不如的事,平远侯如何会做?”

针锋相对之意已有。

华帝哈哈大笑,“永宁侯言之有理,广兰侯,你这张嘴委实不讨喜,本殿听了都甚是不悦。何敢当着外宾的面,提及这些无稽之谈,给本殿滚出去!”

广兰侯吓得连滚带爬。

“本殿今日所幸澄清,当日本殿亦有听闻此种风言风语。平远侯素来是本殿的的左膀右臂,本殿早已下旨将永宁侯的婢女赐给平远侯做侍妾。若是平远侯果真对永宁侯的婢女起了心思,又何必忤逆本殿的旨意?”

殿中寂静,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今日既知永宁侯夫人是平远侯的世侄女,既是侄女,又岂会有深仇大恨,平远侯又如何会做出此等乱伦之事?都是无稽之谈,传本殿口谕,日后再敢有乱议此事者,论罪当斩。”

好似给足了二人面子,实则欲盖弥彰,恶毒之极。

万籁俱静,商允和卓文两人更是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华帝兴致正高,挥手唤了声,“歌舞!”方才还死寂般的主殿,瞬时化作鼓瑟吹笙的乐海。

商允藏在袖中的双手才缓缓舒开,一旁之人声音虽小,却一字不漏传入耳中。“看来这西秦国中也不缺疯狗,可是我时运不济,走到何处都有疯狗随行?”

十七八岁模样,绿鬓红颜,南顺昭远侯。

邵文槿脸色骤然拉低,与他随行的分明只有他一人!

商允未再多放心思,恍然想起葡萄离殿已有一段时间还未回来,继而起身去寻。恰逢此时,卓文也起身,两人眼中都是一滞。

华帝掩袖冷笑,目光瞥过一旁的内侍官,内侍官便悄然退出。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些,抱歉~

第七十三章 入局

第七十三章入局

卓文脸色明显难看,守在门口的内侍官吓得低头,“侯爷…”

“夫人呢?”卓文语气虽轻隐隐怒意里头,内侍官也似不敢怠慢,声音有些发抖,“夫人带了世子去御花园,中途遇上云贵人,云贵人说有南边新进贡的花种子,邀夫人去朝云殿赏花。”

卓文眼中一滞,脸色铁青往朝云殿而去。

内侍官才舒了口气,看上商允则要和颜悦色得多,“侯爷,小世子在御花园。”

“他向来调皮爱闯祸,辛苦你们了。”商允嘴角微挑,眼中掠过一丝狠意。内侍官讪讪笑道,“侯爷哪里的话,小世子有礼着呢。”

“有劳了。”商允拂袖而去,脸上缓缓敛了笑意。

葡萄虽然调皮,但原则性的话是一定听的。他让葡萄跟着平远侯夫人,就葡萄一定会乖乖跟着平远侯夫人,葡萄也怕他来寻的时候出纰漏。

他与葡萄从前便说好。

而依先前的内侍官所言,平远侯夫人去了朝云殿,葡萄还在御花园。要不就是内侍官在说谎,要不就是有人设法将葡萄与平远侯夫人分开。

葡萄的闯祸程度,商允心知肚明。以方才内侍官的平和,该是没有见过葡萄蛮横的样子。若真置气闹起来脾气来,比起卿予差不了多少,加上年纪又小无所顾忌,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内侍官撒谎的可能性大得多!

有意引卓文去朝云殿的用意?

商允眉头微拢,想起今日在大殿的一幕,眸色倏然黯淡了几分。

卓文心中愤然,闻得身后有脚步声跟来,赫然驻足,转身却见是商允。“夫人不在朝云殿。”语气很淡,不容置喙。

卓文微怔,几分信又几分不信,若是去晚了又怕出事。

“随我来。”商允直接扯了他衣袖改道而行,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多说话,气氛略有尴尬,不多时便到了御花园。

八月盛夏,御花园中草木茂盛。本就广阔,树荫成片遮挡视线更不易寻人。商允从袖袋中掏出一只蟾蜍,卓文意外,“入水苏家的金蟾蜍?”

“你认得?”商允也诧异,继而想起他从前和卿予认识,便也该是认识苏复的,那认得入水苏家的金蟾蜍并不稀奇。

金蟾蜍放到地上,顿了顿就循着一个方向而去,两人紧跟其上。约是一盏茶的时间,才寻到御花园西边深处。临水的石坊花厅,乍一看根本不起眼,近看才知往下走别有洞天。

收了蟾蜍,快步下了石阶。

石阶下的画廊中段果然见到冯珊珊,东西顾目该是心急如焚。身旁守着十余个带刀侍卫,念念跟在冯珊珊身边,脸上有怒意。一旁的葡萄和小丫头却看得欢欢喜喜,全然不知如何。

“姗姗!”

“侯爷!”冯珊珊见到他也才放下心来。

周围的大内侍卫都是一愣,平远侯和永宁侯如何来了?面面相觑,只得静观其变。

“爹爹!”葡萄见了商允,也拎着小伞跑了过来。商允俯身抱起,葡萄便上去啃他的脸,“爹爹,爹爹,他们变的戏法可好看了!”

“是吗?回头爹爹让人来府中演给你和娘亲好不好?”商允不动声色望向卓文。

变戏法?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便同时看向周围的一群人。

卓文冷声开口,“戏都演完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滚!”

十余人心中一惊,不敢再做耽误。待得人走开,冯珊珊面色才舒缓了几分,“你没事吧?”两人异口同声问起,先前心中只怕都有不好预感。

念念已然九岁,明显比葡萄和复儿懂事许多,“娘亲一早想走,他们不让走,非留我们在这里,说爹爹稍后会来寻。”卓文抚过念念头顶,算是宽慰,“没事了。”心中怒意盛极,便钻进双拳。

“怎么寻到这里的?”冯珊珊问起。

卓文看向商允,商允还未开口,怀中的葡萄就已吧嗒吧嗒,“娘亲怕葡萄闯祸走丢,出门前就带了香粉粉,金蟾蜍放爹爹那里就会找到葡萄的。嘻嘻,爹爹找到葡萄了,回去之后告诉娘亲,让娘亲奖励爹爹。”

“今日的事,我们拉钩不告诉娘亲可好?”

葡萄便搂着商允脖子,满眼不解,“爹爹不是最喜欢找娘亲要奖励吗?”

商量轻咳两声,有些尴尬,“告诉娘亲说你走丢了,你娘亲肯定要担心,之前谁说的和爹爹一起照顾娘亲的?”

葡萄也似懂非懂,却在他脸颊亲了下,乖巧道,“知晓了爹爹,葡萄不说就是了。”

父子二人本就长得像,一言一语中特有的默契,融洽至此。冯珊珊望向卓文时隐隐担忧,卓文敛了眼中刺痛,“今日之事多谢。”后半句隐在喉间,两人心知肚明。

冯珊珊不在朝云殿,他独自到了云贵人处,云贵人长得与冯珊珊几分相似,他有口说不清。加上今日殿上有意纵容他人折辱,旁人只会以为他记恨华帝。而他有此行迹,就等于坐实了之前与永宁侯夫人的事,日后与商允也会水火不容。

尚有外宾在宫中,华帝重治他罪理所应当。

果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有人只怕是真容不下他了,卓文心底澄澈。若不是方才殿中乱了心智,他也不至于不思虑后果,险些入局。

商允笑得极淡,“平远侯无需谢我,我做这些,从来不是为了你。”

卓文微怔,继而嗤笑,他昔日所言有人原话奉还。

葡萄已有些无聊,“爹爹,宫中无趣得很,我们去京中逛逛可好?”眼底盈盈碎芒写满期待,让人无法拒绝。商允便放下他来,“还需回殿中待些时候,等皇帝伯伯离席了,爹爹就带你去。”

葡萄眼前一亮,狠狠点头。

“二位,告辞了。”商允彬彬有礼客气疏远,葡萄却是挥手,“平远侯伯伯,夫人,念哥哥,复姐姐再见!”稚气的声音仿若天籁,配上欢喜语气,份外讨人喜欢!

商允便牵着葡萄转身离去。

父子二人的背影也似一个模子雕刻出来的大小版,又听葡萄奶声奶气,“爹爹,我们何时回晋州,葡萄想娘亲了。”

商允就笑,“才到京中不两日,哪里那么快?爹爹也想娘亲,办完事我们就回去。”

“那回去的时候,杨桃已经从娘亲肚子里出来了吗?”

商允拢眉,“若是能陪在你娘亲身边最好。”

卓文迟迟收不回目光,待得二人远去,才让念念带着复儿去一旁玩,别走远。念念向来懂事,知晓爹爹娘亲有话要说,也不多问。

“复儿长得越来越像殿上,他恐怕起了疑心,也起了杀了我之心。今日故意拿青青生事,挑起我和商允的矛盾。趁我怒意,引我去云贵人处,若是去了,我人头不保。”

冯珊珊怒不可谒,“丧心病狂的禽兽!”双眼一红,险些激动冲回去,卓文一把拦住,“姗姗。”

冯珊珊眼底浮起氤氲,是,即便找他理论他又哪里会承认?她是一眼不想再看到他,更不想再因她的事拖累卓文。赵子修已经容不下卓文,卓文只怕骑虎难下。

卓文低眸,担心另有其事。

今日殿中一袭话,商允知晓后会如何待青青,心中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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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卓文到了驿馆。葡萄独自一人在苑中挥着小伞,煞有其事。见到他,眼前一亮,停下,乖巧唤了声平远侯伯伯。

眼睛和青青像极,神态也像。

卓文缓步上前,俯身摸了摸他头顶,和蔼道,“方才的动作不该往前,该收伞。”

葡萄诧异,“平远侯伯伯也会用伞?”

“会一些。”他头一次和葡萄这般说话,葡萄似是很喜欢他,“娘亲说用伞的人不多,平远侯伯伯也会,回头葡萄要告诉娘亲。”嘻嘻一笑可爱至极,又想起他方才所言,怔怔道,“可是方才那招,是娘亲教我往前的。”

卓文忍不住笑,“你娘亲那是三脚猫功夫。”

葡萄先是嘟嘟嘴,而后也跟着笑起来,“苏叔叔也是这么说的。”

“葡萄,你娘亲从小就连不好方才那招,我来教你好不好?”卓文抚上他额头,葡萄机灵点头。

卓文揽过他在怀中,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握着伞,“像这样,力道用在手腕处,往前就重心不稳,收伞就一气呵成。”葡萄恍然大悟,伸手试了试,似乎是这么回事,又练了一次,“真的!”

好奇又兴奋。

卓文舒然一笑,心底似是久违的暖流划过,“还有,推伞之时无需多加旁的动作,像这样。”拿伞示范了一次,怀中的葡萄便乐得手舞足蹈,接过小伞照做。卓文摇头,再轻些。葡萄聪明学得很快,不过两次就已上手,卓文浅笑点头。

葡萄就赖着他说话,卓文知无不答。

良久抬眸,一袭白衣锦袍出现苑中。

卓文想起六七年前初见他时,还是一个唯唯诺诺不装心思的永宁侯,和如今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

“爹爹!平远侯伯伯教我用伞。”兴奋得生怕他不知晓。

卓文才缓缓松手,怀中的葡萄扑腾跑向商允,他们是父子。商允摸了摸他颈后,平淡吩咐了去洗澡。

葡萄听话点头,不忘回头同卓文打招呼。

卓文有丝不舍看他跑开。

苑中石桌早留了两个酒杯,商允落坐,卓文亦掀起前摆坐下。商允给他斟酒,不紧不慢,“上次对饮,还是离京的时候。”

一晃六年。

“如今想来,平远侯当初的照顾,确实殷勤了些。”商允好似随意。

卓文接过一饮而尽,“商允,你若是为了今日所闻为难卿予,大可不必。”他来此目的本就如此。

不想商允诧异一笑,“她是我夫人,我宠她爱她都来不及,为何要为难她?平远侯若是为了内子的事操心,大可不必。”

卓文手中一滞,眸色微敛。

“今日所见,殿上要对付的人似是平远侯,平远侯倒是留心自己的事更好些。”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一时兴起没停下来新文细纲码来,有些跃跃欲试。

侯爷好色下周日之前肯定结文。

新文会在下周四前贴出来,这两天抓紧码三章。

明天去新单位报到,先一更,容我这两天把进度追回来。

第七十四章 联手

第七十四章联手

卓文垂眸,片刻遂才轻笑,“多谢永宁侯提醒。”

商允陪笑,“是该我多谢你。”掩袖举杯,目光中的笑意带了丝挑衅,“若非平远侯忠告,商允恐怕难以醒悟,乱世之中要护好妻儿需要些资本。”

如此含沙射影,卓文倒也不介怀,“那我再给永宁侯一个忠告如何?”

商允凝眸不语。

“有些事并非你想置身事外,便可安然无恙。”指尖沾染酒意,在石桌上写了一个华字。“你我联手做掉一个人如何?”

商允瞥过一眼,冷冷笑道,“与我何干?”

卓文举杯未饮,隐晦洒尽杯中之酒,“永宁侯认为我当年凭何送你和卿予出京城?”

商允杯中一滞。

“永宁侯是聪明人,又何需我再言明?”卓文再酌一杯,多余的话便隐在喉间,为了她好。

半晌,商允缓缓开口,“既然平远侯已有安排,我晋州何必搅这一趟浑水?”语气中一抹讥讽,“可是担心贵王不稳妥的缘故?”

华帝觊觎冯珊珊,卓文这枚眼中钉自然是要拔的,而且要拔得痛快,卓文自己不会不清楚。卓文能多年坐稳平远侯的位子,能让华帝如此忌惦他,心智哪里会差?

既是如此,还留在京中,是演戏还是掩人耳目?

怕是与贵王有染,才故意留在京中做棋子。

所幸一语道出。

“贵王?”卓文微怔,嘴角略挑,他的事商允何时开始如此清楚的?原来他一直都有把柄在商允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