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允就也陪笑,“不劳二人费心,我自会待人寻回。走!”

待得他离开,燕王高彦才缓缓敛了笑意,语气中一分生疏,“大哥,方才为何不救卓文?”卓文明明险些丧命。

“我不救他,青青自会救他,我若是出手又青青如何会同他一道?永宁侯此番重兵北上,如若起了坐拥天下之心,你我岂不前功尽弃?他才见夫人与旁人私逃,他自然有事要做,从此西秦便是你我囊中之物。”

高彦有些陌生看他,“是啊,三弟的死活如何与西秦的王位相比!”

贵王听出言外之意。

高彦舒然一笑,“三弟尚且如此,何况我高彦?”

贵王蹙眉,你胡说些什么!

高彦拱手,“这江山从始至终都是大哥你一人的,你又何须顾忌卓文?”

一语道破,贵王面色难堪。

“我追随大哥多年,也该功成身退,还望大哥念在幼时情分,留我一条活路,在此辞别。”高彦取下玉冠,缓缓下马,贵王怒目而视,“你想清楚了?!”语气中尚有威胁。

高彦莞尔,“若是大哥还念及卓文为你所做,也留他一条活路!”

贵王攥紧双手,高彦转身,再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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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宫墙跌落,卓文护着卿予她才没有重摔。落地翻滚时,地上的血迹卿予触目惊心。起身就看向他身后,分明刚才就中了两箭,箭头折断其中。

你!卿予哽咽。

“姐姐!”成儿的声音,身影便自远处跑来。成儿是与商允一道的,脑海中便全是方才商允的眼神。

“青青…”卓文正欲出声,肺间猛然一搐,重重咳出鲜血。卿予惊,他也是一惊,由得这一瞬,握住她的手微微一颤,再抬眸时,眼中皆是笃定。“这一次,跟我走!”

作者有话要说:,,,又晚了,,,

第七十九章 夕拾

作者有话要说:(写在这章开头,以免大家误会,这章不是大结局!)

(但是手上的细纲除去番外还有三章的内容,本来想跳着写完,后来觉得写了这么久应该坚持把原来想的写出来,总要交待清楚,不想搪塞烂尾,,,)

(正文预估还有三到四章,番外一到两章,但好消息是周末来了,周日一定加番外全部完结,相信我。抱歉!)

第七十九章夕拾

唇边犹有血迹因着方才的咳嗽不断涌出,颤抖的掌心就死死攥紧她的手,凝视期许,写满罕见的执拗。

耳畔隐隐马蹄声作响,逼得胸口沉闷透不过气。

泪如雨下,卿予拼命咬紧下唇,噎在喉间哽咽不语。

他眼中的笃定便越渐化为悲凉,“就一次,跟我走…”喘息促起,眼底倏然渡上一层水色朦胧,“肯不肯?”

压抑的缄默。

直至见她目光兀得迎向远处,那道身影映入眼帘,不舍移目。终于,苍凉也跌至绝望谷底,恍然间,缓缓松手起身。

卿予心头一滞,开口一声道不明复杂意味的“卓文!”。

就好似多少年前,她红衣红烛,他醉生梦死。而后茂城生离死别,风沙迷眼,轻易流窜在指尖,再难执手。

猛然间,只觉悲从中来!

剧烈痛处时,咬牙将心一横,骤然扯她上了马匹,狠夹马肚。扬鞭之下,烈马长啸铁蹄飞溅。

受这种重伤,骑快马会死!

“卓文!”卿予嘶喊。

“我不想再把你交给他,即便我死!”就着疾风,声音紧得发轻,“若是我当年没把你交给他,就不会…”心中的刺痛犹若凌迟,快马颠簸,喉间抑不住的腥甜,下一句便再说不出来。

鲜血喷出,身体再撑不住,微微搭在她身后。

“我不走…”卿予早已泣不成声,“我不走…你慢些…”触目惊心的血迹就好似利剑插/入心间,同样剜心蚀骨。

“青青。”一丝阔别已久的安慰浮上心头,就如紧绷的弦蓦然放松,下颚疲软搭在她左肩处。嘴边浅薄笑意,意识却逐渐模糊,犹是呢喃,“记得,你答应我了。”

记得,你答应我了,不嫁旁人。

成儿拢眉勒马,先前一幕尽收眼底,再追下去,只怕是…心底挣扎,终是猛然勒紧缰绳,目送二人出城而去。

身后几十余骑也随即停下,面面相觑。

片刻之后,待得商允赶来,两人一骑已然消失了踪迹。成儿拦在前方,心底忐忑不安,面上却是波澜不惊,只是悻悻不敢看他。

商允便也勒马,一袭白色锦袍,沉默良久。

“夫人有没有受伤?”问的竟是这句。

成儿愣愣摇头,“姐姐没有,受伤的是那个人。…”顿了顿,眉间蹙得更紧,“该是,伤得不轻。”

商允攥紧手中香囊,低眉敛目。

再抬眸时,语气中不着半分痕迹,“命人搜寻夫人下落,旁人死活皆无需顾忌!”

卓文,是你不守信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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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文是被身后的巨痛生生痛醒的。

闷哼之下,记得失去意识前是从马背上摔下,滚落出去,然后便再无知觉。

“青青,”眼未睁开,嗓间沙哑唤了一声,就有人握住他手,“我在这里。”柔和的温度抚上额头,仿佛先前的痛意都隐在一缕暖意中。微微睁眼,只觉屋内的灯火有些刺眼。

人终于醒了,卿予眼底骤然一红。见他皱眉瞥目,便伸手掩袖替他挡过,“卓文,大夫在帮你拔箭。很快就好了,你忍着些。”

光亮隔了衣袖淡去五六分,心中顿生的安然就随着昏黄的灯火一同流淌在夜间。她还在,有人浅笑点头,握住她的手后再有痛处都未出过声,只是受了重伤,俊秀的面容上毫无血色,眼下,更是唇色痛得煞白。

想起大夫所说,卿予咬紧下唇。

三支箭不能同时拔,拔出一根便停下歇歇,卓文才张嘴重重喘息。趁着间隙,卿予替他拭去额头汗水。

他便静静看她,“我晕了多久?”

“一天。”卿予鼻尖微红,强忍着眼底的泪花没有翻出,“没事了,清理了伤口上些药就好。”卓文懒懒靠在她怀中,悠悠道,“骗我做什么?我自己什么样,我自己最清楚。”

好似全无一丝介怀。

卿予指尖微颤。

大夫忧心忡忡看了她一眼,卿予氤氲摇头,大夫才忍住没有开口。过了些时候,折回房中,沉声道,“公子,还有最后一支箭头,不过断在肉中,有些深,难取了些,忍住了。”

嗯,卓文就也不多言。

剩余一支箭头断在肉中,他知晓拔不出来,只得用刀割出。

靠在她肩头犹是踏实了许多,刀尖割开皮肉的痛处还是抑不住,额头涌出豆大的汗珠,手间的力道仿佛将她手臂捏碎。

卿予手中一僵,竟是俯身亲吻他唇角,亦如小时候。卓文微怔,按住她双臂的掌心更紧,浅尝辄止的一吻便被扣下,流连不舍。拗开贝齿,舌尖的交吻,唇间的甘甜似蜜便顺着喉间滑到心底。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夫略有尴尬的声音响起,“公子,夫人,该上药止血了。”

那就是箭头□了,卿予抽身,他却还在笑。

他的话,原来她都还记得。

然后,旁人口中的公子,夫人,说明他们登对。

再者,笑意微敛,相比之下,这点痛处同心如死灰相比又算如何?

卿予却没有留意,他身上伤口多,她陪着大夫一起给他上药,包扎得细心。卓文依然是笑,眉间没有半分苦处。

大夫奈何,没有见过伤成这样还一直在笑的人。

卓文也不接话,只淡淡开口道,“我想喝水。”

卿予便没有迟疑,停下手中之事,去一旁倒了水回来,轻柔扶起他坐起身来,喂水给他喝。

卓文很是受用,一杯水喝了许久,又道有些饿了。

大夫就道,伤得这般重,又整整晕了一日,是该没有体力,但只能咽下少量流食,夫人大可以熬些粥来。

好,卿予愣愣应声,而后匆匆迈出房门。刚行了几步,又回眸交待,“你再等等,不久。”

卓文笑若清风霁月,心中就久违的心安和满足。

卿予眼底更红,待得出了房门,眼泪再忍不住下落。

大夫留在房中,继续包扎,“公子外伤不轻,内又有筋脉受损。”想起卿予的叮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幽幽言道,“许是还要再待上几日养养再走。”

再待上几日?卓文略有拢眉,大夫,这里是何处?

络城,大夫如实作答。

络城离京城不算远,有人该会很快追来,卓文脸色一沉,“不劳烦了,我们今晚就走。”

大夫明显一顿,你这身伤…

这身伤不算什么,卓文浅笑,能否帮我唤我夫人来?

大夫应声照办。

熬好的白粥送至唇边,卿予搁了搁,吹凉些才少许喂给他。粥到嘴边,才知晓真的饿了,却还是喝得含蓄。她替他擦擦嘴角,他笑颐微展,他要的不过如此简单。

“大夫说你要休息几日,过几日我们再走。”

“今晚就走。”卓文蓦然开口。

卿予愣住。

我不安心,他抬眸看她,便也直言不讳。

那就今晚走,卿予莞尔,继而收碗起身,“你先歇一歇,我去备辆马车,好了我们就上路。”

她从前便如此温柔照顾商允,也百依百顺,他满心嫉妒。

青青,又唤一声。

卿予回头。

“早些回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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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未遵医嘱,身体哪里受得了颠簸,马车勉强好过骑马。卿予雇了辆马车,也雇了车夫,自己则在马车里照顾他。

“卓文,我们去看看零星子好不好?”六月天,怕他伤口化脓,扇风没有断过。

卓文原是枕在她怀中入睡的,闻得此句偶有抬颚,眸中掠过一抹异色,很快敛过,“去看他做什么?他脾气怪得很。”便也像是随意道起。

卿予深呼吸,“往年多受他照顾,有些想念他那张臭嘴了…”言罢怔怔看他,脸上是佯装的淡定。

卓文也不戳破,“锦城离络城只有三天路程,愿意去便去吧。”

卿予舒然一笑,卓文心里却是一沉。

由得一身伤痛,服了些药丸便昏昏欲睡。睡得迷糊时,口中念念有词,青青,我是不是在做梦?

“我在。”卿予僵了许久,眼泪才缓缓吞回腹中。

右手抚上他额头鬓角,明明伤得这般重,却睡得甚是安稳踏实。

幸好,还有零星子在锦城,卿予紧绷的心弦才缓下了半分。

马车行夜路,卓文又受了伤,卿予不敢大意。入夜便也没有假寐,只倚在一处,看月光透过帘栊依稀照入马车之中,几分迷离。

脑中短暂空白,又好似顷刻被浮光掠影填满。

葡萄,杨桃,还有,商允…

沉声一叹,出神之间,马车兀得绊倒。“卓文!”卿予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拉住他,马车侧翻时,两人滚落在地。

四围的明晃的火把映得通红。

“山贼!”车夫大骇。

“这么怕我死?”卓文却是笑意更浓,“这种时候怎么能让女人担心受怕?”方才揽住她的腰间手松下,起身拔剑,料理山贼的速度之快。

卿予知晓拦不住他。

车夫早已在一旁吓坏,听闻他开口说声“走吧”,消失的速度就堪比狡兔,转眼不见踪迹。

马车毁了,卿予只得牵着剩余的马匹,扶了他坐下。

先前的伤口又重新撕裂,深浅渗出血迹,卿予咬唇不语。好在出来前带了些药物和绷带,重新包扎。

“下次…别这样了。”轻声细语。

卓文微怔,片刻,“又何妨?你分些关心与我就好。”顿了顿,“不需多,你予商允的十分之一就可。”

卿予凝眸看他,不似当年年少,却依稀透过那股执拗。

青青,如果是梦,不醒可好?

好。

第八十章 终章

第八十章终章

卿予倚树而眠,夜间偶尔醒来,怀中的人睡得极沉。

不想扰他清梦,就微微屈膝,再将他的头轻轻枕在自己腿上。比起先前的扭曲姿势,现下该是舒服了许多的。

卿予略松了口气,睡意浅了,便低眉细细打量他。

稍显苍白的面色,掩盖不住一副天生俊颜,仍记得初见他时,便也是如此,精致的五官,轮廓好看得一塌糊涂。笔直跪在后山门口,悠悠抬眸看她,唇角微挑的幅度轻易惊艳了时光。

卓文不觉转身,下意识向身前温暖怀抱靠得更近。左手抓住近旁的衣襟,右手拦过她腰间,迷糊蹭了蹭,才又安稳入睡。从未看过他如此依赖人,卿予心中一颤,手便怔在半空。

良久之后,缓缓伸出的指尖,轻柔抚开他眉间的倦容。譬如朝夕一梦,近在咫尺,又恍若隔世,离了天涯。

公子伤及心肺脉络,只怕是活不过一年半载…

耳畔响起大夫的沉声话语,氤氲之气下,心中片刻的安宁就在弹指间,消融殆尽。“文哥哥…”

轻若鸿羽,却悠然飘入心里。卓文片刻踟蹰,终是敛眸不语,佯装不觉,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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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予醒来时候,已是翌日天明,八月盛夏里,鸣蝉声喧嚣不已。

微微睁眼,才发现置身于他怀中。姿势竟与他之前无异,枕在他腿间,只是对换了一个位置而已。

“醒了?”笑眼盈盈看她,仿若无事一般随意道起,“我方才想起,去往锦城的路上会经过桂城,我们今日顺道去趟桂城如何?”

卿予莞尔点头,“都好。”

车虽毁了,马匹尚在。两人共骑,卿予便安坐在他身前。从前,他也这般带她骑过马。她前他后,暧昧环在怀中,骑得不快,却是甚是悠闲,“青青可记得云记的糯香软糖?”

记得,卿予舒然一笑,勾起愉快的记忆浮上心头。他每次来四海阁都会给她带,她从前最喜欢。

想去桂城?

卿予心中似是明了了几分,“糯香软糖,你不是顺道带的?”

顺道?卓文唇瓣含笑,“不是,每次要提早三日出门,云记在桂城,是有许多年未去过了。”话到此处点到为止,却好似悄然泛起的涟漪,带着往昔旧事,丝丝泅开在心际。

头靠在他胸前,一路便都未再多话。

晌午的时候,到了桂城,才知晓桂城其实很小,不知他从前是如何发现云记的。

就是这里。

卿予仰头,老字号的百年店铺,门脸不大,却生意兴隆。伙计熟练得打着包裹,吆喝的调调带着几分滑稽,热闹非凡。店里无需人招呼,琳琅满目的试吃就摆在显眼处。

卓文驻足,“你只喜欢吃葡萄,可知我喜欢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