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一笑:“给姑娘做的,当然要用心。”

安姐让人给她上了茶,她让了一下才坐下:“这次来倒是还要同姑娘说件事。”

“什么?”

陈氏见房中除了杨氏就是冰琴,她知道冰琴是安姐身边得用的,也不隐瞒,就道:“二公子与姑娘来了封信。”

安姐正在喝茶,听了这句差点没喷出来,勉强咽下,她连忙道:“你说什么?谁给我来了信?”

“二公子。”陈氏笑道,“在与我家那口子来信的时候,还给了姑娘一封。”

她说着,就拿出一封信,安姐一脸囧的接了过去。她是知道秦举人同朱抵通信的,在他们安置好后不久,秦举人就收到了他的来信,于是他们知道他带着战功到了大同,成了一名千户,在那信中朱抵洋洋得意,把这千户说的天花乱坠,看的她很是无语。千户是很了不起,掌管一千人了,在现代也差不多相当于一个营了。但他是谁啊?他是南安王的二公子,将来的郡王,生下来就是带品级的,这才是个千户……值得这么高兴吗?

当然,这信是给秦举人写的,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再之后他又来过两封信,说的倒还靠谱,就是让秦举人好好做事做人之类的。上一封信已经是半年前了,怎么这一次还捎带着给她来了一封?

安姐打开来,入目就是那狂霸潦草的字迹:“安妹妹,你好吗?”

……

第50章

很显然,朱抵同学在大同并没有好好用功天天向上,这字和一年前一样不见丝毫进步,但更令安姐无语的是……尼玛依然只有一句话啊!上次好歹还交代了个内容,可这一次算是什么?

她看着那封信,用力的看,努力的看,还抖了抖,没有夹页,纸张貌似和她平时用的也没有太大区别。所以朱抵同学千里迢迢的送封信过来,就是在逗她吗?

她好不好秦举人不会告诉他吗?还用得着巴巴的送这封信过来,让别人见了说不定就以为他们有多少深情厚谊呢!不,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没见现在陈氏就以一种羡慕的眼光看着她吗?

她不动声色的把信收了:“真是劳烦你们了。”

“姑娘说的哪里话,有什么好劳烦的。”陈氏本想问问安姐会不会回信,到底忍住了。

又说了几句,陈氏就出来了,杨氏道:“你会回吗?”

“姨娘觉得呢?”

杨氏也有些纠结,现在安姐同朱抵还没有成亲,这私通信件说起来是有些不太好的。可要是不回,朱抵会不会生气?杨氏知道安姐这样的身份,以后在王府过的如何,大半要看夫君是否照拂。

“这二公子也真是的,好好的给你来什么信,有什么事让秦先生转述不就行了吗?他在信中说什么?”

“问我好不好。”

“啊?”

“就这么一句。”安姐说着把那信展了开来,杨氏虽然不识字,字多字少还是看的出来的,顿时就囧住了。

“这事我再想想吧,现在时辰也不早了,让厨房上饭吧。”

杨氏点点头,冰琴当下就要出来,外面却来了一个小丫头,说高老夫人让她们过去。安姐一怔:“老夫人可说有什么事吗?”

那小丫头摇摇头:“我不知道,是青竹姐姐吩咐我来的。”

安姐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就说我同姨娘马上就到。”

那丫头走后,杨氏露出一丝苦笑:“不知道这老太太又要搞什么。”

这一年来杨氏的日子并不比过去轻松,虽然没了吴氏,但一个高老太太完全抵得上三个吴姨娘。在京城的时候她还比较老实,知道自己是从小地方来的,儿子虽是探花,在这皇城根里却不算什么,所以只在自己院里耍威风。而来到江州,这老太太立刻就像打了鸡血,不仅热衷去串门子,还热衷把人叫到自己家里搞聚会。而不管是她出去还是在家做招待,都需要杨氏安排,偏偏这老太太自己不管事,还好指手画脚。什么点心少了,汤味咸了,总是有错,弄的杨氏苦不堪言。

后来还是安姐见这不是个头,让杨氏在高老爷面前絮叨花销,这才算是止住了这股风,可如此一来高老太太就又把杨氏恨上了,拿出早先整治张氏的精神开始针对她。

杨氏不是张氏,她一来没有张氏那样的心气,二来也不是很在意高老太太的絮叨。可天天受折腾也受不了,后来在安姐的建议下也装了次病。吴氏的教训就在眼前,这一次再没有人敢在高老太太面前指手画脚,而高老太太一个人又怎么管的起家?其实就是杨氏,也亏的有安姐在旁边协助才没出什么问题。所以一个月后,高老太太就把一团乱的家务丢了过来,扬言说就算杨氏累死,也不能偷懒。对这话杨氏母女真是哭笑不得,不过自此以后,高老太太倒没有太过分了,两方也算相安无事了。

虽然不太高兴,但高老太太召唤,杨氏母女也只有过去。这一次高老夫人倒是满面笑容,见了安姐就把她招到自己面前:“告诉你个好事,你二叔一家要过来了!”

安姐一怔,那边高老太太就开始要求杨氏收拾院子整理东西。他们现在住的是官衙。江州有钱,这官衙修的也漂亮,前面不说,后面只大院子就有三个,最大的松鹤居有十二间屋子,最小的百合苑也有六间。高家一行住的极为宽裕。

松鹤居自然是高老太太住的,和她同住的还有舒姐。杨氏母女则住了百合苑,其实她们本可以住中间的那个鳞波轩的,但杨氏同安姐都觉得不妥,张氏虽然不在,她们也不好拿架。毕竟鳞波轩虽然比松鹤居略小,景致却是最好的,窗前就是湖,湖上种着荷,还养了几只白鹤。布置格局都像是正院,所以张氏就把高老爷的书房安置在了这里,至于高老爷后来拉的几个通房丫头,既然没有抬,杨氏也只当不知道,就那么散养在鳞波轩中,对此,高老爷很是满意。

“老二家人多,可不能住窄了。咱们家虽还有几个小院子,但都不太合适。特别是晨哥,已经十二岁了,要有自己的院子。还有光哥,也快十岁了,可都要准备着,不过这个以后再说,现下里这事你可要精心!”

杨氏应了,回去则不免发愁:“看老太太的意思,竟是要咱们让出这地方呢。”

安姐一笑:“恐怕还不止,你没看老太太一直让舒姐找我玩吗?我看她那样子说不定还想着让姨娘单独去住,把我搬到她那里呢。”

杨氏脸色大变:“这绝对不行!”

“姨娘莫慌,老太太不傻的,咱们只要不主动往前凑,她是不会把这话说出来的。你看这一年来,她何时寻过我的不是?最多也只是经常提点我,莫忘了出身,娘家才是依靠之类的。”

其实一开始高老太太对安姐的婚约是很有些不以为然的,她总觉得这个孙女是走了狗屎运才得的这么一份姻缘,虽然是攀了高枝,到底不容易过好。

那可是王府!和皇帝有亲的!要是安姐是张氏生的也就罢了,可她却是杨氏生的,不说别的,就这一点她就要被人看不起,到了王府里,估计也就是个摆设。但是在朱抵打发秦举人等三人过来后老太太的思想就变了,虽然还是看不起孙女,但却开始相信朱二公子是眼睛有了问题,真的看上安姐了。

所以这一年她虽没少折腾杨氏,却从不会拿安姐做筏子。

“这事,咱们只要原原本本的告诉给父亲就行了。父亲和过去可是不一样了呢。”

这一年来高老爷虽然不能说改头换面,但也的确是受了教训。在船上的那一个多月,他没事也会思忖自己怎么会从一个准郎中变成了江宁知州。能考上探花,高老爷的智商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有些事一时想不到,慢慢的也就明了了。特别是还有金先生在旁边为他解惑。现在高老爷已经明白,他疼宠哪个女子没问题,却不能乱了规矩,还有他娘孝顺老太太是应该的,但有些事也不能出头。江宁富庶,他上任后钱财上不用担心,但也要警惕言官。

所以杨氏一说府里开销大,他立刻就知道去制止老太太了。这一年,别人送的,他自己看上的也有几个丫头,但却没抬举一个。而这一年他也真正体验到了风平浪静的滋味,并深觉这日子要比过去好多了,所以这天晚上他一听杨氏的转述,就皱起了眉:“老太太有没有说这不是二弟提的?”

“这倒没有。我想二老爷也不会提这些要求。”

“他不会,他那个媳妇却难说了。”高老爷想了想,“这样,你找人打探附近有没有合适的院子,或租或买都可以。”

“老爷的意思……是让二老爷他们住外面?”

“住在一起是非多,先看看吧。”一开始高老爷也没有想过让自家二弟住外面的意思,这些年他在京城做官他二弟就在老家经商,做的还算不错。他之所以能在京城过那样的生活,固然有张家的照拂,可后来金钱上就大半靠这些生意了。所以在他到江宁后就给老家发了信,让他二弟过来。毕竟他现在是江宁知州,在这里做生意更便意。

他二弟一开始还不同意,说老家的生意好好的,不想轻易换地方,是他形容了此地繁华,又用了点当大哥的威势,这才把他二弟叫来的。住处这个问题他早先根本就没有想过,府衙这么大,张氏等人又没有过来,有的是地方住,但现在一听老太太这么说他就觉得问题不对了。他二弟也就罢了,他那弟妹却不是个好性情的,到时候家里天天鸡飞狗跳,受罪的还是他。

“那……找一个什么样的院子?”幸福来的太突然,杨氏还有些将信将疑的。

“就按老太太说的,找个大些的,环境好些的,银钱上不用太吝惜。好房子将来出手也容易。”

杨氏一笑:“都听老爷的。”

在杨氏这边高兴的时候,安姐却在发愁,朱二逗这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是单纯的问问她好不好?还是有什么深意?想到这里,安姐觉得自己也快向逗比上发展了,一句话还能有什么深意?这事要放在别人身上她也许不会多想,但在朱抵身上那就不一样了,她发现朱抵这人看起来不着调,但做事往往都会另有原因。

比如在大街上砍张大,比如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她求婚……

当然她并不知道南安王妃同朱抵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有些事不需要知道的太清楚就能有感觉。那天是什么样的日子?南安王妃招待人的日子,来往的不能说都是京中贵女,也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女眷。像他们家老太太搞个聚会,还会交代下面人小心当差,王府里的规矩只有更严,那藏獒就没人看着?

这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向她们所处的暖房而来?也是凑巧?可那藏獒又为什么会那么容易冲动?完全是因为被刺激的?这些事其实也都可以解释的通,可有的事不是看是不是能解释的了就可以的。

从对张大的这件事情上可以看出朱抵并不是个一心胡搞的,那在婚姻这么大的事情上他本来也不应该这么儿戏。他之所以会如此,刨除掉一见钟情这个理由那就是他不得不这么做。当然,之所以会是她,估计也是碰的,但就算没有她,朱抵也会找个其他人,如果他不想娶卫三姐的话!

虽然还没有证据,但安姐已经能想到卫三姐应该是南安王妃为朱抵准备的,只有这样,早先的疑惑才能解释的通。而回到这封信上,她也就不得不怀疑朱抵是有别的意思了,可她考虑再三,也不知道这意思是什么,她很想回一句:我很好,你呢?最后还是没有落到纸上。她叹了口气,认命的拿起笔,开始了长篇大论,既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就按照中规中矩的写。所以安姐先说了一点自己的生活,又写了一点江州风情,最后又加上了目前面临的选择,她倒没想过让朱抵帮她做这个决定,不说别的,这封信一来一去最少两三个月,等他回复,黄花菜都凉了,可既然说了他是股东,也要让他知道一下生意的现状,即使秦举人也是一定会说的,不过本来就是写废话嘛。

她没有想到这封信令朱抵又是吃惊又是欢喜。他给安姐写那封信其实真没什么意思,完全就是闲的。

对,朱二公子到大同就成了朱大闲。

本来,朱抵让人叫门的时候那是志得意满,先不说他的身份,就是他这次的功绩也够显眼了吧。而且他对自己也是有那么几分自信的,这些年他真没少在武学上下功夫,兵法虽没怎么大学,可也向锦衣卫南安王讨教过,当个将军也许还不行,当个先锋却是足够了。所以他本来想的是好好施展一番拳脚,做下一番事业的。

但正如那句话说的,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干的,他一来就被封了千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打仗轮不上他,守门轮不上他,就连练兵……他这千户说的是统领千人,可手底下实打实的只有五百一十四人!其中还有二百多个老弱病残,能拿着武器战在那里都不错了,要再指望着他们做什么动作,立马能倒给你看!

朱二公子傻眼了,反应过来后立刻找上司找领导,他的领导也爱莫能助,因为大家都一样,至于说打仗嘛,哦,那还用不上你一个小小的千户。

第51章

其实在京城的时候,朱二公子也不能说有多少正经事干。可在那个时候,他一要忙着在王妃面前装傻,二要想着王妃的打算,顺带还要想想自己的未来,这日子倒也不难打发。来到大同,这些都不需要了,朱二公子立刻发现自己的时间那叫一个充裕,充裕到从早上起来就没事干,他如果犯犯懒,想在床上呆一天,也没人管他。

现在的大同是著名旅游城市,而此时的大同却是军事要地,下辖四州七县,有13卫所,823堡寨,307座墩台,而朱抵却只能呆在大同府内,想要到外面溜达溜达也行,可只能往南走往东行,要想再深入战区,对不起,你还不够资格。什么,你说不干了,要走人?那好啊,我们双手欢迎!不过您既然要走,那就是卸甲归田了,这身上的千户也就不要了吧,反正您将来是要做郡王的,要个千户做什么呢?

到了这一步,朱抵知道自己还是天真了。就算他身手不凡,一来就立了功,可哪个指挥官又敢让他真正冒险?王爷守国土,那是祖宗规训,平日里又有哪个王爷往边关来的?就算他只是王府的二公子,他的那些上级领导们也不想惹麻烦。

走,朱抵有些不甘心;

留,他也真是闲得慌。

这一天他闲的没事,就想到了安姐,然后就顺带去了那封信,他也没有想过安姐会给他什么回复,谁知道安姐不仅回了,还回了这么多。朱二公子顿时就热泪盈眶了,他决定要好好给安姐回复。于是,当安姐在收到来信,就不是一句话了,而是整整十大张!朱抵在信中详细介绍了大同的风土人情,具体到了太平楼左手边五十米外的一家刀削面馆里的刀削面非常美味,面片如鱼,面汤厚重,吃起来口齿留香,甚有嚼劲。朱抵虽然文采不怎么样,但也许吃的多了,这个刀削面被他形容的出神入化,看的安姐当天啥也不想,光想刀削面了。除此之外,朱抵还描述了大同的天气、特产,而随着这封信过来的,还有一袋当地特产——小明绿豆。

看着那袋绿豆,安姐是实实在在的无语了,捎什么不好,捎点绿豆……难道二公子觉得这种不同凡响的绿豆能够治百病吗?

当然,关于海贸这个问题,二公子也给了明确指示——可以放手干,大胆干,赔了就赔了,完全不用有心理负担。这话看起来豪爽霸气,但安姐完全能想到潜台词是反正这钱来的也容易,丢了也不心疼,他们完全没必要给刘大人节省。

“我们那口子说了,二公子在信里对他说,海贸虽危险却大有利润,就连太、祖他老人家早年也经营这个,后来是怕与民争利,才放手民间的,京里几个有这便利的王爷,都做着这生意呢。”因为太、祖的关系,此时商人的地位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要高,朝廷民间也不以谈商为耻,“还说若是姑娘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可要劝您抓住呢。”

说到这里陈氏笑了:“可姑娘又哪里会错过呢?看来您同公子是想到一起了。”

……不要说的他们仿佛很有默契好不好!安姐在心中默道,虽然她当时也想的是大不了这三千两不要了,可她的思想绝对没有和朱抵站在一个频道上的!

是的,犹豫再三,安姐还是狠心同那个英吉利的商人合伙了,不过她并没有把三千两都拿出来,而是只拿了一千五百两,让秦举人买了一些丝绸、茶叶并瓷器之类的大众货物,那个英吉利商人本还有些不喜,后来他们拿出了态度对方才有所收敛。对于这次的尝试,她心中也很是没谱,虽然她觉得任何有眼光的人都不会做一锤子买卖,可对方要真是拿了她这些货跑了,她也没办法。

当然,若是成功了,她下面也还有其他的想法,其实现在她已经让秦举人找帮手了。买个铺子收个租金打听个消息,这些事秦举人一个人就能干的了,但以后若要经营海贸,那就不行了,起码他们要有人去看看那边的形式。秦举人虽然自告奋勇,她这边还一时离不了他,而且他也不是太合适,毕竟他是传统教育下出来的文人,虽然家中是做生意的,却还不够机灵,年龄也在这里放着,要再重学一门语言就比不上少年人了。而且秦举人还算是她的一个门面,平日没事,高老爷都喜欢把他招过去,倒不是商谈事情——在这上面他远远无法同金先生相比,但再怎么说,他也是朱抵送过来的。在高老爷心中,朱抵就相当于南安王府——他对外也是这么介绍秦举人的,这代表着他闺女的体面,自然也代表着他的体面,而其他人大多也和他一个想法。

对于高老爷的这个做法,安姐也没有什么反应。因为这不仅能令她知道更多关于外面的事情,也令他们自己做事比较容易。比如这次同那名英吉利的商人合伙,一千五百两实在不多,那名商人之所以同意,就是因为这层关系。

在她心中更适合做这种事的,是那种机灵、踏实的贫苦少年,他们的出身注定要求他们抓住一切机会,现在秦举人已经帮她找到了两个,正在观察期,再过一段时间,若是没有什么失误,就会找机会让她看一下。之后就会安排他们学习语言。

“这些绿豆你拿走一些,总是那么远捎来的。”

“……是。”

于是陈氏来的时候拿了一封信并一大袋绿豆,走的时候带了一份点心并一小袋绿豆。安姐对这袋绿豆看不上,秦家夫妻的想法却不一样。在他们想来朱抵什么没有啊,捎带绿豆那是情义,而安姐让他们拿这些绿豆,是真把他们当自己人看来。所以当天晚上夫妻俩就喝了绿豆汤,并且都觉得要比往日喝的好一些。

陈氏走后,安姐练了一会儿字,用了午饭,又打了一会儿拳,这是她同叶娘子学的。知道叶娘子是武林高手后,她也萌发过一些想法,可很快就被叶娘子给打破了:“姑娘年龄不大,倒是可以学,但先不说姑娘是否吃得住苦,但咱们练功夫的,免不了要皮糙手厚。日头底下晒着,风雨里抗着,姑娘看我现在多大了?”

安姐很用心的看了看她,然后谨慎的开口:“娘子……不到三十吧?”

叶娘子哈哈一笑:“姑娘说对了,奴家今年不过三七!”

三七也就是二十一?而且这还是虚岁?叶娘子真正的岁数才二十?安姐沉默了,就算个人情况不同,叶娘子这也太未老先衰了些吧,她猜三十,都是往小里说了,其实乍看起来叶娘子怎么也要三十五了。虽然对武功很向往,虽然觉得哪怕生活在后宅里最好也要有一定的自保之力,可代价若是这样的话,那她还真不敢上了。

最后叶娘子说她虽然不能学武,却也可以跟着学打一套拳,练起来也能强身健体,增强力气,练好了不说多么厉害吧,等闲男子还是能够对付的。所以从那天起安姐就开始了练习,现在也坚持一年多了。反正她本来就是想的锻炼身体,练起来也没什么压力,练完也的确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所以她也喜欢练,不仅每天早上练习,遇上什么为难烦心的事情还会再练一场。

是的,现在安姐的心情不是太好,上一次就那么一句话,这一次却这么多张,这朱二逗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练完拳,出了一身汗,安姐也放开了,管那二货是什么意思呢,她该怎么回就怎么回吧。

比起朱抵同学,安姐的生活要丰富不少。江宁繁华富裕,她虽还不能单独带着人出门,可外出做客的时候也能掀开帘子看看,在聚会上也能听到不少新奇事,而因为她的身份,如果想的话,天天都有聚会,在这一年中她也认识了认识了两个朋友。一个是江宁判官周大人的幼女颖姐,一个是当地大户苏家的女儿。

这两人她是先认识的颖姐,一开始不过是因为两家的关系比较近,后来就是脾气对了胃口。原来这周大人原本有三子一女,都是按官宦人家的标准养大的,只有这颖姐因为最小,再加上也算是老年得女,不免就娇惯了些,所以就养的性格跳脱豪爽,每每令周氏夫妻头疼之余又很是无奈。

而这苏家的女儿则是通过颖姐认识的。当时颖姐拉着她去做客,特意不提前说,见到人了才介绍:“她姓苏,单名就一个绣,比你大两岁,你就叫她绣姐姐吧。”

自己说着,都憋不住笑了。安姐微微一怔,也反应了过来,这不就是苏绣吗?心下也觉得好笑,不过她什么样的城府,当下就规规矩矩没有丝毫异样的叫了一声。这做派倒令颖姐和绣姐都怔住了,怕她没反应过来,颖姐还道:“她姓苏,叫绣!”

“我知道啊,先前你已经说了。”

“苏绣!苏绣你听不懂吗?”

“自然听得懂了。”她一脸莫名其妙,旁边的绣姐拉着她热泪盈眶,拉着她的手道“安妹妹,你真真是好人!颖姐,安妹妹是厚道的,你就别再乱说了!”

“什么叫我乱说?”颖姐郁闷了,“哪个听了你名字的不笑?上次那个马家的叫什么筝姐的不还说你这名字要是去抛绣球才是名符其实吗?”

“你个死妮子,都告诉你不要乱说了!”绣姐躲着脚,又咬牙,“马筝那丫头,我早晚要她好看!”

“照这么说。”安姐慢吞吞的开口,“那这位筝姐就该去灶上。”

这话说的两人一愣,她又道:“要不怎么上锅蒸啊。”

绣姐最先反应过来,立刻就笑了,颖姐怔了一下也反应了过来,一边笑一边指着安姐道道:“你还说她老实厚道,看看她就这么个老实法!”

“那也是厚道的。”绣姐挽着安姐的颖姐的胳膊,“我娘说了,老实不代表愚笨,厚道也不代表不聪明,安妹妹是个厚道的聪明人。以后我再遇上那个马筝,就有话说了!”

绣姐是当地土著,颖姐也在江宁呆过三年了,由她们两个带着,安姐迅速融入了当地的圈子。在平日的聚会上她的话并不多,凡事也很少露头,有那故意讨好她的,她也只是不冷不热的应付着,这种态度落在那些长辈眼中,倒落了个沉稳冷静,更有人觉得她出身虽然差些,可这姿态却也可以了。

此时在给朱抵的回信上她就捡了几件有趣的事情写了,又把做海贸的事情报告了一番,不多不少,还是三页纸。于是一个多月后,收到信件的朱抵就有些哀怨了,上次他只有一句话,安妹妹就回了三页,这次他写了那么多,怎么还是只有三页?不过二公子的心灵很快得到了安抚,因为这次除了信件,安姐还给他捎带了一些特产——咸鱼。

这倒不是安姐故意和他的绿豆做伴,而是江宁这地方好吃好玩的是不少,但都不易捎带,比如咸水鸭,以现在的保存手段,不用从江宁到大同都要臭了。而像雨花石这样的东西,安姐更觉得没什么意义,什么奇珍异宝朱抵没见过?而且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爱把玩石头的,反而不如带些吃的。而咸鱼作为一种腌制过的,极易保存的东西就被列了出来,其实这咸鱼不算江宁特产,可想来大同这东西更少。所以安姐还写了一个咸鱼粥的食谱给一起带了过去。

果然这东西一出现就赢得了朱二公子的欢喜,说起来二公子什么东西没吃过,一些咸鱼不应该让他这么激动,但锦衣玉食那是过去了,现在的朱抵就一个字——穷!

应该说此时大明的工资是比历史上高的,作为千户的朱抵也应该过上小康生活,但问题是他不仅要养自己,更要养他带来的十个人。一个人的工资十个人花,这日子过的如何也可以想象了。

什么,贪污?受贿?

先不说朱二公子的政治觉悟如何,就算他想贪,那也要有机会啊!大同谁不知道,二公子这支队伍就是逗着玩的,整个大同府从上到下都盼着这位爷早早离开,进到他的部队里基本就不用想出头了。当然也有那冲着他身份来的,可这种人二公子还看不上,很快,朱抵就为此受到了教训。当然那是以后了,现在朱抵一边幸福的吃着咸鱼粥,一边想日子不能再这么过了。

第52章

公正的说,朱抵同学这一年并没有混日子。虽然他在大同无所事事,但他发挥了这些年在南安王妃手下坚韧不拔的精神,没事找事,没有条件创造条件。

大同这地方,别的不多,将军多,会带兵、能带兵的也不少。他仗着自己的身份再加上厚脸皮,今天这儿凑凑,明天哪儿站站,倒是也算多了一些真实感受,对带领队伍的认识也不再停留在书面上了。同时他也发现他的上司早先还真没忽悠他,无论千户、百户,这大明的军队就没有真的满员的,究其原因,一是上面克扣,比如他一个千户,书面上报的也有一千来人,可从军部发下来的就只有八百人的,再加上层层克扣,落到他手里的,只有五六百人的了。

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基本所有将军都用军饷养自己的私兵。为什么他这五百人这么不成样子?要什么没什么?还有二百多在那里哆嗦的?因为他的前任把钱都拿去养自己的私兵了。用五个甚至八个士兵的军饷份例去养一个私兵,自然养的兵强马壮。于是大同的情况就是正经的大明士兵普遍孱弱,而私家军却个个勇猛。在发现这个情况后,朱抵同学晕菜了,他从小受的是忠君爱国的教育,在他原本的想法里,驻守边关的军士都是忠于大明忠于皇帝的,可眼前的情况,算是忠吗?

当然,他并不是彻底的文盲,也看过一些书籍,知道边关重将也会有私心。但当朝太、祖英明,早先就猛抓军事,当朝军人的待遇要远超唐宋,士兵们累计到一定的功勋还能在将来退役后换取田地,将军们到了不能打仗之后还能进中央军校,完全不用担心鸟尽弓藏,那为什么还是会出现这种局面?

朱抵想不通,他身边的锦衣卫也无法为他解答,他这几个锦衣卫都是挑选出来的,大多是将族出身,练成武艺后就被安排进了王府,说起来倒是跟着朱抵后开始遭了罪。倒是他身边一个从江湖里混出来的说出了一些缘由:“不瞒公子说,小的早先也想去当兵。我们村就有两户人家的产业是祖上当兵得来的。可后来小的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是为何?”

“现在当兵已和太、祖时不同了。那时候当兵,吃的好穿的好用的好,拼命杀敌自有回报。可现在,不说远的,就说公子手下的这些人吃的又是什么?用的又是什么?若不是公子仁慈,他们连饭都吃不饱!”

朱抵沉默了,他说是能领到五百人的军饷物资,不过是往宽里算。按照规矩,这种边关重地,没有战事时士兵也要保证每两天有一个鸡蛋,每七天有一顿肥肉。可发到他手里的这些东西,最多让下面人吃个干饭。兵器铠甲更不用说了,他那五百一十四人,有一半是没有铠甲的,有五六十人连把刀枪都没有,只能找个棍子替代。

下面人吃不饱饭,作战自然不用力。作战不得力,将领就要受到惩罚,为了保证战绩,就要练私兵,而练了私兵就更反过来影响大明的正常军士。

这件事看起来是无解的。要想让下面的士兵卖命,那就首先要保证他们的吃穿,但军饷就这么多,凭空也变不出粮食。

钱,还是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