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抵同学很快认识到了这一点,并给他爹去了封信,他知道他爹对他出来有意见,也就没提这边的事,就让他把他的私房和未来十年的份例拿来。过去这些年他还是没少藏私房的,逢年过节他那些叔叔伯伯都要给点东西,王妃在这上面也从没空待过他,全部卖了也是一笔客观的数字。但信去了之后不仅没要来东西,还被他爹骂了一通,说他既然决心出来闯荡了,就不要再想着依靠家里了,他在大同这地方要私房干什么?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还是有了什么不该有的想法?最后说他若过不了苦日子就尽早回来,至于说家中帮扶,那是想也不要想了。

这封信看的朱抵哭笑不得,倒是送信来的牛管事说的话令他心中一凛:“王爷让小的来的时候,问公子一句话。公子向家中要银子,是不是想用来练兵?”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王爷说,公子在大同,要吃喝玩乐都没有问题,闯点祸也不算什么。唯有一件事不能做。”牛管事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那就是拿自己的钱来养兵,此举,有毁门之祸!”

朱抵脸一白,不用牛管事说更多,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就像每年有水灾旱灾,普通富裕人家还能设个粥棚,而他们只敢跟着宫里的娘娘施粥一样。打出他们王府的旗号,是让百姓感受皇恩,还是感受王恩?不仅是他们府,满京城那么多王府都是这么做的。而如果他拿南安王府的钱来养兵,那这兵算是大明的,还是算是他们南安王府的?

但是他就什么都不做吗?就这么一天天混日子吗?那他来大同做什么?

“忠勇郡王又如何?”他有些不甘心的道,他之所以会来大同,是因为前面有一个光辉明亮的例子,那就是忠勇郡王。一般来说王爷的儿子,除了世子都是郡王,但做什么郡王还是不一样的。比如嫡子都是二等郡王,而像他这样的庶子一般就是三等郡王,可当年的忠勇郡王硬是凭军功做到了一等!

虽说都是郡王,一等和三等却是天壤之别。三等其实就是名号好听点,说起来也是个郡王,实际上就有一个小庄子,若是皇帝看你不顺眼,或者宗人府打点不到位,这庄子还有可能分的天高皇帝远,让你连去都不想去。而一等的则有可能媲美条件差的王爷了,比如早先的忠勇郡王的封地就在平阳府,虽离大同不远,却是三路交汇之地,又有矿产,实乃富裕之所。

牛管事看着他:“忠勇郡王之事已过去三十年了,公子还提来做什么?”

朱抵瞪了他一眼:“我提来高兴不行吗?我想提就提,不想提就不提,怎么着,本公子说句话还要得到你的同意?”

他这一犯二,牛管事也没办法,只有闭着嘴不再说话,当然回去后就把这番话同南安王妃说了,最后还总结道:“二公子虽有些想法,却是不成器的,小的看他身上穿的,还是早先从府里带出来的,都有些短小了呢。”

南安王妃点点头,回去后就婉转的对南安王说了,此时,南安王刚用过药,听了这话就叹了口气:“这孩子,还是那个样,你有对他说纳儿大婚,要他回来吗?”

南安王妃垂下目光:“牛管事说,他誓要做出一番事业。”

“混账!”南安王一气之下连连咳嗽,南安王妃连忙拍背抚胸,好一会儿他才止了下来,“这个混账东西就不让人省一点心。做事业?他要做出什么事业?那忠勇郡王是人人都能做的?他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王爷!”

南安王咬了下牙,虽然对外说当今圣上圣明,但他又怎么不知道真相?公平的说现在的永宣帝说不上昏庸残暴,但他却不作为,因为身体不好再加上没有儿子,他极为痴迷炼丹术,每天就在后宫捯饬这些。这也就罢了,偏偏他还重用太监,明明太、祖有训,对这些宦官可用,却不能重用,而永宣帝却为了省事,把批红的权利交了下去,弄的现在朝廷乌烟瘴气,朝臣们醉生梦死,天天除了打口水仗耍嘴皮子,就是掐着对方往上爬。真正做事干活的有几个?

他这样的王爷,缩在府里不出头还没什么事,一旦出头,不知道有多少腥风血雨呢,就他这一年多身体不好,就有言官参他是借机装病,意图逃避三年一次的巡视,满京城见过他的谁不知道他是真病了,偏偏圣上就能派一个宦官来府上看他,弄的他堂堂王爷还要与这宦官说好话塞银子。

“咱家看王爷倒是真病了呢?”想到那个李宦官拉着长音这么慢悠悠的说,他就一阵窝火。可他当时还要陪着笑,一边咳嗽一边说,“可不是,人上了岁数,这身体就不由自己做主了。”

“这倒也是,说起来王爷也不比陛下差几岁。”

他只有连连赔笑,最后还是南安王妃拿了一个和田玉的腰牌塞到那宦官手里才算罢。

南安王妃见他面色铁青,怒目圆瞪就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王爷早先也是心宽的,怎么现在却想不开了呢?我知道您有报国之心,可现在您最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待身体好了才有将来。”

南安王回过神,苦笑了一声:“就算身体好了,我又能做什么?不过你说的是,我现在最紧要的还是养好身体。说也奇怪,文君,这些事也不是这一年来才有的,可过去我从来不当回事。可这一年,也是在床上躺的时间长了,总会有些奇怪的想法。你说我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再说这些丧气话可就不像王爷了。”她一边说一边帮南安王整理着衣服,南安王拉着她的手,看着她消瘦的脸,心疼道,“累了这大上午,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

南安王妃一笑:“待王爷歇了我再去。”

“我这天天在床上躺着,有什么累的,你才是最忙的,快去!”

他连连要求,南安王妃只有回到自己的房里,但却没有去休息,而是到了旁边的小佛堂里,过去她是不怎么信这些的,虽也去寺庙,也捐香火钱,不够是随大流,心中还有些鄙视那些笃信菩萨的——若是信佛又用,还要自身的努力做什么?若是命运早就注定,那不是人就什么都不用做了吗?

可现在,她信了,她想,是不是就因为她做了错事,才有此报应?但菩萨知道,她会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自己。她跪在蒲团前喃喃:“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信女陈文君在此立誓,愿以此后三十年寿命换王爷十五年寿辰,若王爷能健康长寿,信女愿生生世世为猪为犬,绝无怨言!”

她说着,深深的扣手了下去。在这一刻,她的心是诚的,她的念想是真的。她想到了二十五年前的那一天,在那一天之前她是陈家的大小姐,有疼爱她的父母,有爱护她的兄长。她习字读书,学习女红,想着做一个闺秀典范。可那一天无数士兵冲到她家中,她的妈子丫头被打翻在地,她的箱子抽屉被统统拉开,她惊恐的看着这一切,感觉天都塌了。

他们家的天也的确塌了,就在那一天,她的父亲入狱,而且是大名鼎鼎的诏狱!她那一向有才名也中了举的长兄也被带走,家中只有他们孤儿寡母。

他们求救无门,哭喊无地,没有人敢接近他们,就连一向亲近的外祖母家也只敢偷偷的接济他们一些银两,她的外祖母甚至还怂恿她的母亲与她父亲和离!

就在那个时候,她的祖母去世了,早先准备好的刷了七遍漆的红楠棺木早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最后,她祖母睡的是她的母亲卖了唯一的一根银钗换的一口薄板棺材。

她那祖母,早先的一品诰命,往日每天必用珍珠粉保养的最后就落了这么个结局!可她还记得她祖母临死前拉着她的手:“大姐儿,不要怪你父亲,他说的是对的!”

她的母亲当时只是哭,哭着叫父亲,哭着叫她的长兄。后来她的父亲回来了,她的长兄再也回不来了,她的母亲就这样带着哭瞎的双眼和他们一起上了路。那路上的艰辛是她现在还不敢回想的。她的脚走出水泡,走烂。那烂泥地里的脏水她也趴着喝过,她甚至还想过要与狗争食!

什么大家闺秀,名门闺女都仿佛成了上一辈子的事情。现在想来,她很怀疑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她就这么活了下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二兄去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悲痛欲绝后咳血而亡。

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她觉得自己也要死了。她病的厉害,可这时候再没有细心的丫头妈子,也没有太医开的苦药,她只有忍着、再忍着,再醒来的时候就发现她是被自己的父亲背着的:“大丫头,你怨我吗?”

第53章

南安王妃抬起头,泪眼婆娑,对面的观音慈眉善目面带微笑,她看着,再次深深的叩首下去。

记忆中的父亲是儒雅的,是威严的也是胖胖的。她还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母亲与父亲开玩笑:“老爷学问越来越大,这腰带也越来越长了。”

可那个时候她的父亲很瘦,她靠着他的时候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骨头和那份颤抖——她的父亲,也没有气力了。

怨吗?

她那时候其实并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从外祖母家也听到一些,知道她的父亲卷入了一场争执,而这场争执,甚至涉及到太、祖!

是怨的吧,她不能理解为什么父亲不好好当官,不好好做学问,而要去议论太、祖定下的规矩,太、祖那般英明神武,那般圣明,赶走了蒙古,割除了那么多弊端,开创了这么太平盛世,有什么好被指谪的?她的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牵连的全家如此?

“太、祖自然是圣明的。”她父亲慢慢的开口,“文韬武略,历朝历代无人能及,但这件事他的确错了。嫡庶不能乱!这是礼法之根,而太、祖那训斥,却给了那些人乱嫡的借口。大丫头,我是没错的,活下来吧,活下来看着你的父亲洗尽冤屈,重新入朝!”

那时候她还是不太懂这些话的意思,但她真的活了下来。之后,他们到了岭南,在那里他们一家人重新生活了下来。再没有锦衣玉食仆人丫头。他的父亲弟弟要学着种地耕田,她同几个姨娘要学着喂鸡养鸭。而在劳动之余,他的父亲会把她同三弟叫过去讲知识,讲礼法,于是她慢慢知道了礼法是什么,慢慢懂得了他们汉人与鞑靼、女真、契丹、匈奴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有礼。

有礼,方有规矩;

有规矩,方能让人知道该如何行事。

如果肆意妄为,乱的不止是朝代,还是人伦!

这是她的父亲用生命坚持的,这是她的祖母、母亲、兄长用生命证明的,她不能让他乱,甚至不能让南安王真的上这样的帖子!

她对着菩萨,再次磕下了头。她知道她罪无可恕,可如果让她重新选择她还会那么做,但如果她早知道那左正德会有这样的提议,她又怎么会真的下手?

左正德的老师,明明当年是坚持要判那庶子无罪的啊!

三叩首完毕,她站起身,回头却正看到南安王。

“王爷……”

南安王拉着她的手:“文君,你又何必如此?”

南安王妃垂下头,没有说话,南安王将她揽在怀里:“文君文君,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南安王妃看着地面,闭上眼,王爷,你不知道我对你做了什么。若你知道了……若你知道了……

就在南安王两口子黏黏答答的时候,朱抵正在苦逼的吃着刀削面,刀削面很好吃,可任谁心中有事,也会有些食不下咽的。不能自己养兵,他手下的这些兵又不中用,难道他真要打道回府?

“难道去找安妹妹?”他思忖着这件事的可能性,可又觉得就这么跑过去真有些不成样子,“或者,真的要克扣一部分人的军饷?”

其实朱抵一直知道要怎么做。他现在有五百人的军饷给养,那么只要扣掉其中二百人的就能养另外一部分,他也知道为什么其他的千户将军要养私兵,因为若用这种方式练出大明士兵,那还是朝廷的人,不说你带不走,更有甚者不等你调职升迁,上面一句话就能把人要走了。可要养成私兵,那就什么时候都是自己的了。

不合规矩?

大家都这么做,那这就是规矩了。而且按规定,不同品级的官员本就可以有一定的护卫,比如他父王,按规矩可以有三千护甲。而像他这样的千户,也可以有三十护卫。但其实像他父亲,四千也行,五千也行,胆子大些,六千也没人会说什么。至于他这样的千户,弄上五十八十个护卫也常见,事实上在大同,一般千户做的,就是弄上一百个私兵做护卫,打仗时,这些私兵就是中坚力量。

“公子,林千户来了。”他正想着,手下来报,朱抵本来就不好的心情更加恶劣了。这林千户同他一样,也是这大同府的一个千户,他过来后就对他极为热情,领着他吃喝玩乐了一番。虽然有些看不上这人,但他也可有可无的跟着跑跑,后来这林千户就对他大吐苦水,说这大同如何艰苦,他身体如何不好,最后那意思就是让他想办法帮他调出去。

本来,朱抵是能理解他的,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奋不顾身,热爱打仗是吧,但当他见了林千户手下的兵后就忍无可忍了。别人就算再养私兵,手下的士兵也总是能喝上点稠粥的,就算再没有武器,起码还是个正常人。可这林千户,除了自己的那五十多个私兵,剩下的统统面黄肌瘦,别说打仗,跑的快些都能吐血!

后来他知道这林千户来大同四年,每天钻研的就是怎么能调出去,拿到手的军饷给养大多被他跑关系了,甚至他这千户就是跑上来的!朱抵对他实在是深恶痛绝,当下就皱了眉:“不见!”

侍卫去了,过后又来了:“公子,林千户说有紧要事要报。”

朱抵一笑:“他能有什么要紧事?就对他说本公子中暑了。”

那侍卫看了看朱抵身上的夹衣,心想公子您就算找借口也找个靠谱点的啊,这理由……不过他也知道朱抵的脾气,当下就又去回了,果然这理由一说出来,林千户就震惊了:“二公子中暑了?”

侍卫点点头。

“二公子真的中暑了?”

侍卫继续点头。

林千户不死心的塞了个银锭过去,过去这点银子是不会被那侍卫放在眼里的,但这一年来他也是苦日子过多了,当下就收了,然后有些无奈的道:“林大人,公子现在不想见您,您还是回去吧,有什么事将来再说。”

林千户又一次震惊了,他想不通朱抵为什么不想见他?他对他可有一点不好的?大同最贵的华玉楼也请他去了,平日里对他也毕恭毕敬的,绝不敢有一丝怠慢。可现在朱抵竟然不想见他?为什么?在想不通之余,他又有一种屈辱感。朱抵可以不想见他,可以看不起他,但是不能这么侮辱他!

中暑了!

哪怕你说个头疼呢?

林千户愤怒了,在生气后他决定要报复朱抵。不过朱抵此时和他一样的品级,又是王府公子,他不好动他,但他不行有人行,京里的那些言官就等着找人参呢。虽然这种参参一般也不会怎么样,可哪怕是出口恶气呢。

这些事朱抵并不知道,在苦恼之余他又给安姐写起了信,这次就不只是大同的风土人情了,还说了自己郁闷的心情。于是拿到信的安姐也震惊了,她甚至下意识的抬头向外面看了一眼,朱二逗郁闷?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吧!为此,她还专门招来了秦举人,让他去打听打听大同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打听的结果自然是风平浪静,虽然有蒙古兄弟不时前来骚扰,但基本上还是一切还好的。得到回复的安姐纳闷了,既然一切都好,那朱二逗郁闷什么?难道是中二病发作了……呃,好吧,是加重了?过去只是二,现在又开始烦恼了?安姐无奈,这一次的信只有回的长些,除了报告一下江宁的景点,还讲了一个类似于心灵鸡汤的小故事。故事的大意就是一个人行走在沙漠中,他的干粮耗尽,马匹骆驼也没了踪影,只剩下一个水囊,而那一个水囊里只剩下一滴水。很多次他都想把这一滴水喝了,但每次他都坚持着,而每当他要倒下的时候,他都想着自己的水囊里还有一滴水,就这样,他坚持着走出了沙漠。

虽然在现代很多人批判心灵鸡汤,可她还是很喜欢这个故事。因为只要有希望就能坚持,而只要能坚持,就总能胜利。她不知道朱抵遇到了什么,但她相信这么做总是没错。当然如果朱二逗只是发病了,那这个故事也没什么错,只希望他不要坚持发病就好了。

这一次给朱抵捎过去的是一些茶叶,大同天干,喝点茶水润润嗓子吧。

她不知道,当朱抵拿到这封信后整整坐在那里呆了两个小时。他给安姐去信的时候不过是下意识的发发牢骚,有些话他不好对手下人说,他的同僚,也没有与他真正交心的。

他在王府里呆了十四年,度过天真期后就开始用功习武,努力隐藏,当他觉得准备充分的时候来到了大同。他志得意满,觉得必能建功立业,再创忠勇郡王的辉煌——或者就算达不到那样的高度,起码也能有一番作为。可迎接他的却是接二连三的打击,他想坚持自己的那些理想,想坚持自己的那些执着,他不想克扣手下的士兵,不想理会那些别有用心而又无所作为的小人,可他自己就陷入了困局。

他不想就这样离开大同,可他又不知道要怎么做。

左右为难,上下无路。虽然他总是告诉自己,忍耐、忍耐,可要忍到什么时候?

他烦躁他难过,虽然他每天都是笑嘻嘻的,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急迫。他知道他的父王病了,虽然王府里几乎都是王妃的人,可他在外面还是有几个手下的,即使他们无法探听到南安王到底怎么样了,但也能肯定他的确是病了。

他的父亲,在他走后不久,就病了。

他想过要回去,但他回去又能有什么用?

而现在,他看到了希望和坚持。是的,他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为什么就不能再坚持坚持?他合上信,看向东南方,第一次对那个小女孩有了别样的感觉:“高安琪……”

他慢慢的念着这个名字,然后不自觉地笑了。

对这一切,安姐并不知道,她把信送走后,自己的麻烦就来了——高二老爷一家到了!

本来高二老爷来了就来了,和他们的关系也不是太大,毕竟遵照高老爷的指示,已经给他们在外面买了套房子。那是一套三进小院,修的颇为精致,虽比不上现代那些著名园林,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也都不少。地方虽不是太大,但真真当的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要不是手头紧张,安姐自己都想买了。

这还是多亏苏家,他们才有这个消息。高老爷一看之下就立刻拍了板,毫不手软的拿了两千两出来。只要不傻的都知道,这院子是绝对不会买亏的,别说将来卖不卖,自己住着也舒心。安姐觉得高二老爷一家应该也会满意这个住处,虽说只是让他们住住,房契上还是高老爷的名字,可不收他们一分租金白住还有什么说的?

杨氏做事仔细,早早的就派人从里到外打扫好了。因不知道高二夫人的爱好,倒没有添置太多东西,不过该有的也都齐全。总之一句话就是舒服典雅,拎包入住!

为了预防万一,他们还请高老太太也去看了看。本来高老太太对这个安排是很有些意见的。在她想来两个儿子还没有分家。过去吧,这不在一地也就不说了,但现在既然都在一块儿了,为什么不能住在一起?也让她这个老太太享受享受子孙环绕的滋味?但高老爷发了话,她再不满也无可奈何。

不过看了这院子,她也不出声了。就算她不识字没什么文化,也能看出这院子整齐漂亮,老二一家住着绝不亏,而且离官衙也不远,步行也不用一刻钟,所以她虽又嘟囔了几句,倒是不再提亏待老二这样的话了。

老太太都摆平了,杨氏母女也都觉得安心了,可她们没想到老二一家根本就没过去!对,当他们从码头将高二老爷一家迎过来后,人家就打着给老太太请安的旗号直接杀到了官衙,然后,就不走了!

杨氏傻脸了;

安姐傻脸了;

高老爷也有些傻脸了;

“离开母亲这些年,我终于有机会好好伺候母亲了,大哥,让我留下吧,哪怕让我劈个柴看个门呢?”高二老爷抹了一把鼻子泪水,红着眼说。

第54章

应该说高老爷同高二老爷还是很有感情的,他们自幼失估,除了母亲的拉扯外,兄弟俩也是互相帮扶。所以见了他高老爷也是非常高兴,正要叙点家常,谈点感情,高二老爷就来了这么一出,顿时,高老爷那个心就纠结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高二老爷还在那儿悲伤:“说起来我也真是不孝,这些年都没有好好跟在母亲身边,这次,我是再也不想离开母亲半步了。”

他话音刚落,那边高老太太就哭了起来:“老二啊,我的老二啊,你心疼死我了呀。”

“娘!”

“老二!”

母子俩抱到一起痛哭,他的妻子儿女也在旁边落泪,高老爷在旁边看了,那心中的滋味就别提了。当天下午高老太太就来到高老爷的书房宣布,高二老爷一家不能出去!

“母亲,咱们不是说好了吗?”高老爷很是无奈,如果说早先他还对高二老爷住哪儿可有可无的话,那现在就是真心诚意的想让他住外面了。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上午,他已经感觉到这个二弟和早先不同了。

“那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老大,做人可不能没有良心,你这些年能在京城过的这么舒服,可离不开你弟弟吧。你在京城繁华之地,老二却在家乡受苦呢!现在好容易你们在一起了,你就忍心他继续受着?”

“母亲这话说的,那房子你也看了,二弟住着哪里会受委屈?”

“你不懂,这孩子离了娘,就会受委屈,你是天天跟着我的不显,要是哪一天我去了,你看看你的日子要过成什么样!”说着,高老太太斜了他一眼,“不提别的,就那张氏,要不是我,你觉得这个家还有你吗?”

高老爷心说要不是你,我和张氏也不见得会闹到如此地步。但这话不能明说,只有道:“二弟就算在外面,离您也不过一刻钟的路程,也不耽误他尽孝的。”

“你这么说就是非要他住外面了是不是?”

“母亲,这是官衙,二弟住在这里实在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你们是亲兄弟,又没分家,他怎么就不能和你住在一起了?”高老太太瞪着眼,随即又叹了口气,“当然,你要是真觉得不妥,那也行,不过你二弟出去了,我也要跟出去。”

高老爷无言了,他作为长子,又是知州,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应该养老。如果让他娘跟着他二弟出去了,不用言官参他,江宁的人都能用口水淹死他!不过就让他这么接受,还有点不甘心,因此最后道:“看来母亲实在是离不开二弟,但家中也没准备,不如让二弟一家暂且出去,待杨氏将家里收拾了,再请二弟他们回来。”

高老太太露出满意之色:“这才像话。老大,不是我说你,这做大哥啊就要有个做大哥的样子,不过也不用这么麻烦了。就让老二一家现在我那里挤一下,我看他们带的人并不多,正好我那院子也大,也还住的下。老大,你不要觉得我偏着你弟弟了,这些年我一直是偏着你的,不过你看你二弟那日子过的,连件好衣服都没有,他老婆穿的也素气,我要是再不管管他,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高老爷张张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而此时,高二老爷正在同自己的妻子金氏说话,后者穿了一件灰色的浅花褙子,头发挽在后面,身上除了两个银镯,就是一对赤金耳坠,别的竟再没有什么首饰,就连发钗,用的也只是一个鎏金的。不过她容貌秀气,这般装扮也有种素气之美,只是她此时正在大口的吃着碟子中的点心,形象实在有些不雅。

对于她这举动高二老爷见多了也没当回事,只是有些焦虑的道:“也不知母亲找大哥谈的如何了。娘子,不行咱们就住在外面吧,不是说也是三进的院子吗?”

金氏本来正在狼吞虎咽,听了这话把碟子一放:“你傻呀!住外面,吃的用的谁掏钱?大郎二郎还要找先生,过两年还要说亲娶妻,这要多少钱你算过吗?还有丫头都八岁了,不该添些衣服首饰吗?你没见老大家这两个丫头身上的穿戴?这还是从姨娘肚里爬出来的呢!还有,你看看母亲这边用的是什么?吃的是什么?这些你都舍得?”

“可要惹恼了大哥……”

“你有些出息行不行?”金氏恨铁不成钢的往他脑门上一指,“这些年咱们为大哥做的还不够多?若不是我们在老家做着生意,哪有大哥在京城的快乐日子?你好歹也是个秀才的,要不是为了大哥,现在说不定也是举人进士官老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