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老爷没有说话,他其实知道自己的本事,能做秀才已经是走运了,至于什么举人进士,那是想都不想的。可他再怎么着也是男人,自然不愿在妻子面前承认这些。

“反正你一会儿拿的硬气些,要是母亲没说通老大,你就哭就闹,说舍不得母亲,总之一定要留下来!我告诉你,这可不是你自己的事,这是咱们一家子的事!要是因为这耽误了大郎二郎的前程,我撕吃了你!”

高二老爷闷着头不敢出声,没过一会儿就听外面有了动静,他连忙抬起头,还没迎出来,那边高老太太就进了屋,他连忙上前,急切道:“母亲如何?大哥同意了吗?”

没等高老太太开口,金氏就道:“母亲都去说了,还有什么不成的?”

一边说一边就扶住了高老太太,顺带斜了高二老爷一眼:“你呀,就是多嘴!”

“老二家的,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你就是这么给老二说话的?”

金氏一怔,连忙道:“母亲说的哪里话,我哪敢对二老爷这么说话啊,这不是今天见了母亲高兴才有些忘形,二老爷,刚才是我的不对,你莫要放在心上。”

高二老爷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不是不是。母亲,她平时不会这样的。”

高老太太点点头:“这就好。老二家的,咱们做女人的,最要紧的就是把丈夫放在首位,然后是孩子,最后才是咱们自己。早先家里穷,我做顿肉,都是先紧着他们爷仨,连那汤我都不舍得喝,第二天给他们下面条。现在日子好过了,咱们不至于连顿肉都不能吃,但这顺序却是一样的。”

金氏连连点头,表示一定谨记她的教导。见她这个态度,高老太太也满意了几分:“你大哥同意你们住下来了,不过因为家里没准备,这段日子你们就先在我这里安置吧。大郎二郎可以住右边的抱厦,琪姐就与四丫头一个屋,正好她们年岁也近。至于你们两个,就先在左厢房吧。”

虽然不想同高老太太一个院子,不过能住下来,金氏也就基本满足了。只是在回到自己屋后,她立刻背着人揪着高二老爷的耳朵一顿好揍,把高二老爷疼的直吸气却又不敢乱叫,只是低声求饶,但金氏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怎么会轻饶了他?最后高二老爷实在疼的没办法了,终于急中生智:“娘子,你打我也就罢了,可也不要太重了,万一让娘看出了端倪……”

“怎么?终于有人给你撑腰了是吧?好啊,你叫啊,叫啊,把那老太婆招来,咱们一拍两散!”

“不不不,娘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不好交代啊。”

“我有什么不好交代的?”这么说着,到底手轻了下来,又拧了两把,也就停了,“我告诉你,高老二,你要有别的心思趁早说了,我们娘几个也不用收拾东西,直接回老家去,也省的在这里受你的气。”

“娘子,我哪敢让你受气啊。”高二老爷赔着笑,“而且,我能有什么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我不就有你一个吗?”

金氏哼了一声:“你是没有,但你娘有,你听听她那话。什么做顿肉都先让你们吃?肉汤都要给你们留着下面条!合辙我嫁给你连个肉汤都不能喝是不是?”

“娘也就是那么一说,并不是真让你这么做。”

“你还向着她!”

高二老爷不敢出声了,金氏道:“你拍着良心问问,这些年我对你如何?对你们高家如何?咱们在老家没少挣吧,可你看看我吃的什么,穿的什么?老太太身边一个丫头都要比我体面!我省下来的都给谁了?还不是都要给你们高家吗?不要给你儿子娶妻生子,给你的孙子留着吗?就这还不行,难道非要逼死我?”

“娘子,我绝对没这意思。”

“反正我这话放这儿了,若你娘给我一丝不痛快,我回来就要给你不痛快!你也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娘吧!”

不说高二老爷在这边的痛苦生涯,杨氏那边也六神无主了:“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姨娘,你走的我头都晕了。”安姐坐在椅子上,有些无奈的支着头,“事已至此,姨娘也就先暂且放宽心吧。”

“你说的轻巧,你没见二老爷一家的架势吗?这是真要住下来了呀。”

“那就让他们住吧。”

杨氏看了她一眼:“那么一大家子,你以为是好相处的?特别是那金氏……”

“姨娘同那金氏熟悉?”

“你这孩子,我不是同你说过吗?我与那金氏都是安县人。”

她这么一说,安姐才想起来,杨氏与金氏还是老乡。不过这事她是同原身说的,因为不是太重要,她也就没想起来:“姨娘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好像你们早先还是认识的是吧。”

“都是一个地方的,就算不认识,也都互相听过的,特别是后来她还同你二叔订了亲。”

“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怎么说呢?”杨氏想了想道,“对你二叔倒是真心实意的,不过那性子不是一般的泼辣。我还记得有一年金老伯在外面吃了亏,被人骗去了三两银子,她愣是拿着扫把堵在人家门前骂了两天,后来是那户人家受不了,把那银子还回去才算完。”

“这也可以?”安姐张大了嘴,“那她是怎么同二叔定的亲呢?”

“她同你二叔定亲倒早。”一般来说,家里孩子都是按顺序说亲事的,老大没说,一般老二的事就不好定下,哪怕已经眉来眼去双方都有数了,可也不好正式下礼。高家却有些例外,因为那时候高家的情况实在不怎么好,有些家底的,比如像杨家这种就有些舍不得把女儿草率的订下,所以虽然不时的帮扶一把,到底没有交换婚书。而金氏却是认定了高二老爷,早早的就对家里放了话,说这辈子非高老二不嫁,他们家的人一看这样也是又无奈又生气,后来想想这女儿估计也嫁不到什么高处了,高家虽然困难了些,好歹还有一个铺子,吃饭还不愁。高老二也好歹还是读书人,弄不好就能中秀才呢。

而那时候的高老太太呢,只求亲事能定下,女方不嫌弃就好了,金氏虽然有些泼辣,但金家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嫁妆还是丰厚的,而且她父亲还是个秀才,也算是读书人家的姑娘,以他们家现在的情况,这样的媳妇还真不好找,所以一得知金家的意思,也顾不上那么多讲究,早早就下了婚书。后来高老爷突飞猛进,一举得了探花,她这边再想退亲却是不成了。

“这都是各人的命。”最后杨氏还叹了口气,若她也有金氏那样的勇气,今日又怎么会让自己落到这个田地?

安姐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其实在她看来杨氏是没什么错的,此时要求女子三从四德,特别是婚姻大事,更不能自作主张。杨氏敢偷偷给高老爷塞个东西已经是大胆了,像金氏那种做法实在是少有。不过她现在也不好说什么,只有道:“既如此,姨娘只要坚持一个方针就好。”

“什么?”

安姐看着她,缓缓的给出了三个字:“不出头。”

杨氏一怔:“这是什么意思?我自然是不会与她争的,可这种事又哪是我不争她就会安生的?”

“不管是她也好,还是老太太也好,无论她们提出什么要求,姨娘只管告诉爹就好了,只要爹同意了,那就让她们去做。”

“那、那要是她们要咱们的院子呢?”

安姐一笑,慢慢的开口:“如果她真是姨娘说的那样,那她定然不会要咱们的院子的。”

第55章

杨氏不明白安姐话中的意思,在她看来,她们母女现在的院子是最合适的。那些小偏院不说——以金氏的性格才是真看不上。现在的三个大院,要不是老太太住着,要不是高老爷住着,她还敢要这两处?不过她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只有先这么听了。

她没想到的是,金氏就真的想上了高老爷住的那个鳞波轩。如果张氏在,那金氏是怎么也不敢想这个地方的。可张氏不在,杨氏母女也没住在这里,这地方说是高老爷的,其实就是几个没名分的丫头住着,金氏不由得就动了心思,而且在她来看,他们住那里是名正言顺的。他们现在并没有分家,那她就是这家里名正言顺的二夫人。

家中最大的院子给了老太太,那在大夫人不在的情况下,她不就应该住第二大的吗?不过她也知道这话不好提,毕竟再怎么说那也是高老爷名义上的住处,他们要是现在提出来,高老爷立刻就有可能翻脸,到时候说起来也是他们不好听。

所以她一边指使两个儿子早早的起来念书,一边在松鹤居里行驶自己的权利。因为院子大,松鹤居有个专供高老太太自己用的小厨房,金氏现在毫不客气的把这个当成了自己的,里面的什么银耳啦燕窝啦她用起来也毫不手软。可怜那银耳也就罢了,虽然现在还没有人工种植,可总算能采摘,燕窝却是稀少的,高老太太平时都舍不得怎么用,现在到了金氏手里,她一个月的份例她三天就用光了,待高老太太问起来,她还一脸无辜:“原来那就是燕窝,让母亲见笑了,我早先竟是没见过的,看着奇形怪状的,想着也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就拿来用了。想不到我竟无意中得了这样的好处。还是跟着母亲好!我们早先在老家,哪见过这样的稀罕啊!母亲这里还有吗?因为不知那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敢随便给爷们儿用,既然是这样好的,我也让他们尝尝鲜。”

说着,一脸期盼的看着高老夫人,高老夫人指着她,最后只有道:“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你也不知问问人?这满院子里的都是死的不成?”

金氏立刻做谦虚认错状,不过回到自己房里立刻就找了高二老爷的麻烦:“你娘现在是想让我死呢!你看看她说那话,我不就吃了她点东西吗?怎么,那东西我就吃不得吗?”

高二老爷自然不敢说什么,到了自己娘跟前还要替金氏圆谎,说她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识,胡乱吃了东西,他已经教训了云云。儿子和媳妇到底是不一样的,金氏说这话,高老太太虽没话,却依然恼怒,儿子说了这话,高老太太就心疼了。那东西金氏见都没见过,这不证明儿子也没吃过吗?虽说这东西是女人用的,男人吃了也没什么坏处。所以第二天又拿出体己,买了一些,让小厨房做了就端到了高二老爷房,她自然不会知道,这东西高二老爷就是见见,其实全都进了金氏的肚里。

除了这个,金氏还不遗余力的利用小厨房捣鼓吃的,具体操作方法就是江宁有的,他们都要尝尝。用的理由也现成,以前没吃过嘛。开始还只是江宁本土,后来就扩大到了整个淮阳地区。所以什么原焖鱼翅、扬州狮子头、大煮干丝、三套鸭都被她点了名。这么一来高老太太受不了了。这小厨房她早先设了也就是炖点甜点,加个宵夜什么的,现在被金氏这么一搞,院子里天天一股油烟味。她年纪大了,本来肠胃就不太好,现在这么搞,更没有食欲。

而且这些食材,用的都是她的钱!

原来这小厨房虽是早先留下的,高老爷却没想弄两个厨房。他觉得家里就这么多人,一个厨房就足够了,而且他非常清楚,厨房是一个家里最大的肥缺,也是最容易出事的地方,早先那冯妈子还是他身边大山的浑家呢,后来不也出了事。所以当高老太太想像戏文里的老太君一样自己设个小厨房的时候他就投了反对票:“母亲想吃什么吩咐厨房就是了,家里就这些人,厨房不至于做不开。何况真有什么冲突,自然一切紧着母亲。”

但高老太太非想弄,眼见高老爷不松口,她也来了气,表示这小厨房她自己掏腰包了!高老爷其实不在乎这点钱,主要是怕麻烦,眼见自己娘这么执着,也只有随她去了,反正高老太太一个月十两的例银,原本也是花不完的。

他们早先在京里的仆人并没有都带过来,来到江宁自然要补充人手,高老太太就找了一个手艺还过得去的妈子,调到自己院里着实过了几天老太君的瘾。

不过就像她说的,这小厨房也就是煮个糖水,热个饭菜。老太太话说的豪气干云,帐还是会算的,就她每天的那几道菜几道点心都自己掏腰包的话,那实在是太费了!

金氏一开始点名的时候,她还没说什么,想着二儿子一家在老家窝的狠了,现在涨涨见识也好,可金氏这个搞法,老太太立刻受不了了,当下就叫了停,金氏又一脸无辜的出现了:“都是媳妇不懂事,想着这是自己家,在吃食上不用受什么委屈,没想到……”

高老太太看着她,郁闷的想吐血,此时也只有道:“你想吃什么,让大厨房做就是了,何必折腾这里!”

“媳妇想着,这里便意些,而且媳妇也想做几手南方菜,将来也好给二老爷做。”

“以后想吃什么,让人对大厨房说!”最后高老太太也只有挥手把她打发出去,回去后金氏自然又找了高二老爷的麻烦,“不过就是吃几顿饭你娘就不乐意了。找大厨房?大厨房的知道咱们是谁啊?我看她们就一对心思的巴结那对母女呢!”

言语间很有些酸溜溜的,高二老爷本不出声,听她说到这里则有些忍不住了:“你可不要找安姐母女的麻烦。”

“我傻了?那安姐眼看就是要攀高枝的,我脑子有病才会找她们的麻烦。咦?不对,高老二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在找你娘的麻烦吗?是她在找我的不是好不好!你说我干什么了?不错,我是点了些菜,但我是点龙肝凤胆了,还是点熊掌鲍鱼了?不过就是一些家常菜,在咱们那边稀罕,在这边那可普通的很,没见一个老妈子都会做吗?何况我点的那些你没吃?她没吃?既然大家都吃了,为什么落不是的就只有我!”

高二老爷继续装聋作哑,到了她娘面前,自然又替金氏说了一番话。高老太太这次听了,却没上次那般释然了:“就说咱们家是小地方,也不是没富裕的地方,何况离老家也不远,她眼皮子就能那么浅?”

高二老爷不好说别的,只有道:“娘,你还不知道她吗?她就是个粗人。”

高老太太叹了口气:“早先只想着她是秀才家的姑娘,却不想……到底苦了你。”

这话高二老爷哪里敢认?只有连连说金氏还是有好处的,比如一心为家,对他照顾的十分周到之类的。这话高老太太倒也没有不信,不过还是觉得委屈了自己的儿子,当下就表示要给他留意留意。这一下可把高二老爷吓的魂飞魄散,连忙拒绝。可高老太太认定男人没有不爱荤的,过去没在她身边也就罢了,现在既然跟着她了,她就不能让他再受苦。高二老爷推辞不得,回去苦着脸把她娘的意思吞吞吐吐的说了,不过令他奇怪的是金氏并没有立刻发飙,反而沉思了起来。

“娘子,我是绝对没有这个心思的,就算娘送来了,我也是绝对不敢收的。”她这个样子,令高二老爷更加害怕。

“你收吧。”

“不不不,我是绝对不会要的!”

“我让你收你就收!敢不收你给我试试!”说着又提起他的耳朵,“不光要收,还要装的欢天喜地的,不过也要对你娘表示这新姨娘来了,却没地方住!”

“啊?”

“难道你还想在这院子里窝一辈子啊,你看看大郎二郎连个用功的地方都没有了!”

高二老爷弄不清她的意思,只有呆呆的看着她。

不提金氏这边的打算,那边安姐此时正在沉思——朱抵上邸报了。这邸报早先是七天一有,十天一有,只刊登比较重要的消息,当朝太、祖下令,就成了一天一有,于是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信息也刊登了上去。于是这一期的邸报就是,朱抵这个早先的千户成了百户,罪名是肆意妄为,贻误军事。

前面的那个也就罢了,后面的如果是真的着实不轻。所以秦举人一看到就立刻让陈氏过来说了,虽然他也不认为杨氏这对母女能做什么,可她们总还是高老爷的家眷,也许从他那里能听到更多的消息。而杨氏一听到就急了:“怎么会这样,那邸报上可说贻误了什么军事吗?”

“这倒没有,我家相公说只是这么两句。他说他只能看看,高大人却是能把那邸报拿回来的。”

原来此时的邸报是若在京城,只要满六品,就能在衙门里就能领一份,而若在地方上,则是通过驿站下发,每个衙门里就只能有一份了。秦举人在衙门里混的熟,平日没事的时候也去看看邸报,了解了解朝廷动向。

“不过我家相公也说了,只是从千户降为百户,后面还说了要公子戴罪立功,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再怎么着,也还有王爷呢。”

她不知道朱抵正是因为有这么个王爷爹,才有这次的降职处理的。原来那被忽悠了的林大人回去后就觉得要出气,一般来说,出气的最好办法就是让朱抵的上司来收拾他,可他那上司脑袋也没问题,好好的为什么要得罪这么一个未来郡王?虽说这郡王也不算什么,总是皇亲国戚。林大人这些年四处钻营,虽说没找到什么硬实后台,总算认识了不少人,其中一个就有监察御史刘本正,对,就是那个刘大人。

刘本正接了他的信,倒也没有忘了早先的“情义”,反正他本来就是言官,参谁不是参?至于朱抵的身份,嘿嘿,要是有条件,就连南安王他都敢参!

所以当天晚上他就写了一个本子递了上去,本来他也没把这事太当回事,因为他们平时参的人太多了。如果不是真有什么大事,或者有什么典型,那参了也就参了,一般都是不了了之。

但这个本子却被永宣帝留了心,因为他第一句就点名了朱抵的身份——南安王之子!

永宣帝最近正烦着,他身体本就不好,吃丹药也没见什么效果,更可恶的是下面的大臣还要他早做打算,什么打算?就是赶快从藩王那里找个儿子立了,这令永宣帝的心情更为恶劣。虽然他身体是不怎么好吧,可他觉得自己还是春秋鼎盛的,现在大臣们的话不就是觉得他要活不长了吗?

其实这本来没南安王什么事,他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都病歪歪的,很少在永宣帝面前混,可挡不住永宣帝看他不顺眼,平时找不到他的错,这时候他儿子送来了也一样。本来他是想把朱抵一抹到底的,可那本子上真没有什么实事——林大人也说不出朱抵什么不好。吃空饷?他要真这么说了那才是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最重要的是,早先到过南安王府的李太监这时候说了句话:“小的听说南安王本是不想让这二公子去大同的。”

“不想?为什么?”

“这小的倒不知道了,不过想来那大同总不是太安全。”

永宣帝沉默了,他并不知道大同的情况,但他想到如果把朱抵一抹到底当个小兵,这小子很有可能再跑回来。这不行,既然他愿意去,那就在那里呆着吧,所以他给的批示是,降为百户,戴罪立功。

南安王知道后有些担心,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本来他就不想朱抵到大同,现在他觉得这小子受点教训,说不定就会想回来了。

朱抵的确受教训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好好的什么都没有做,就有这么一份罪降到自己头上!

第56章

这大半年朱抵同学的日子比早先好过一些。一是能与安姐通信,虽然一封信寄过去再等到来信,最少也要两个月,可那话是怎么说的?人啊,就要有个念想。朱抵同学有了念想,这日子也就不那么难过了;二来,他交了个朋友,福王世子朱全,说起来他与朱全是早就认识的,毕竟两人的爹是亲兄弟,但过去他俩的关系非常一般,见了面也就是打个招呼,说点哥哥弟弟好之类的。而这一次则不同了。

朱全倒不是来自力更生的,他是跟着他爹福王过来的,这大同是福王的封地,每过三年就要过来住三个月。过去福王从不带这个嫡子过来,毕竟不是什么旅游胜地,弄个不好就赶上打仗了,自己过来也就罢了,何苦把儿子也拉扯上?不过今年朱全说定了亲事,这在一般人的观念里,他已经算是成人了,作为世子的他,没什么意外的话以后是要继承这里的,所以福王见今年风平浪静,大概是不会有什么事的,就把这个儿子带来了,也顺带让他熟悉一下环境。

侄子就在这里,叔叔过来了,就算往日再不亲厚,也要吃顿饭见见面什么的。这一来二去,朱抵和朱全就熟了。本来,朱全对朱抵的印象并不怎么样,毕竟过去朱抵的名声实在不怎么好,而朱全呢,是从小被当做世子培养的,再加上他个人的聪明和努力,在朱家下一代里还是很有些声誉的。

但当他看了朱抵手下的兵,就觉得这个小堂弟倒也不是一味顽劣,再与他谈话,就觉得他文采上也许差了些,武略上还是有所积累的。而且,不算笨。

这对朱全来说是个非常难得的评价,要知道这小子虽然在外面表现的恭谨有礼,内心却非常自傲,觉得大多数人不是俗不可耐就是愚不可及,能得他说一个不笨,基本上都是稀有品种了。

而朱抵本来不太想与朱全来往的太频繁,他怕惹麻烦。可他在大同呆的实在无聊,而朱全学识渊博,又能与他平等交谈,所以不自觉地两人就经常混在一起了。

朱抵请朱全吃刀削面,朱全一边吃着一边鄙视他,过后又请他到安然楼,朱抵一边拿着菜单大点特点,一边鄙视了回去。所以当消息到的时候,两人正在朱抵那儿吃咸鱼粥。

朱全马上就要回京了,朱抵准备请他吃顿好的。安然楼是去不起的,刀削面朱全又全力抗议,朱抵想了想,就忍痛拿出了最后私藏的咸鱼,让人买了点卤豆腐,蒸了点白萝卜丝,然后就煮了这咸鱼粥。

“我说朱抵,你平时抠唆也就罢了,我这要走了,你也就这么打发我?”虽然知道他没钱,朱全还是忍不住道,“你好歹也给我切二两肉啊。”

朱抵看了眼他那珠圆玉润的身材:“你还缺肉吗?”

“我缺不缺是一回事,你拿不拿则是另外一回事,这代表你的诚意。”

朱抵哼了一声:“要不是你要走了,这点咸鱼我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的,你要不吃就尽早说,我让人少做些,正好剩下的我还能留到过年。”

朱全无语了,最后叹了口气:“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做千户能做到这个份上也是一绝了。”

朱抵洋洋得意,对于这个评价甚是满意。

很快,咸鱼粥做好了,这粥看起来简单,费得工序却不少。按照安姐寄来的法子,先把咸鱼火腿都切成丁,再炸葱花,之后再把咸鱼肉丁放进去慢慢炸,最后再拌到粥里,然后放进紫菜、萝卜干。所以这虽然说是咸鱼粥,却是鱼肉菜齐全,软的硬的脆的也都不少。朱全虽然平日吃尽了美味,对于这种小吃却很少涉猎,一吃之下就喜欢上了,别的不说先干了两碗粥,心疼的朱抵直抽气:“你少吃些吧,这就是个稀罕,你回去后要多少没有?”

“这粥不一样,嘿,你还别说,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咸鱼粥。”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再多请你吃一碗了。”

“你要不要这么过分。”

“一共就四碗,你吃了两碗还不够?做哥哥的能这么和弟弟抢吗?”

“这时候你认我当哥哥了,早先在校场上我可没看你有一点留情。”

“所以这个时候我也不留情啊。”

朱抵说的理直气壮,朱全发现和这个堂弟在一起,他一向得意的口才往往没用武之地。可话能这么说吗?能吗?不过饭还要继续吃,朱全同志胃口好,现在没了咸鱼粥,只有委屈的去夹萝卜丝,一口萝卜丝还没吃下肚,那边就有一个锦衣卫过来在他耳朵上说了两句,顿时,他的筷子就停下了。他看了眼还在那儿喝咸鱼粥的朱抵,犹豫不决。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朱全知道这事瞒不住,朱抵既然已经察觉,也没必要再瞒,当下就说了,朱抵也愣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一个责罚。这一年多他在大同虽然没得到任何命令,可该干的都没少干。他让他手下的五百多人都吃上了干饭,他每天都带着他们去出操,虽然有些人连个武器都没有。他没有贪污一文军饷,没有克扣一份伙食,他手下的兵是整个大同最精神的!可他现在得到的却是贻误军事?他贻误了什么军事?

他没有说话,慢慢的喝完了自己的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应该是有人参你了。”

“为什么?”

“那些言官参人,还要讲究个为什么?还不是想参就参了。这下好了,你以后也不用操心五百多人的吃饭问题了。”朱全故意说的轻松,不过他们都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言官参人是正常,可朱抵窝在大同一不露头二不惹事又没担任什么重要职位,正常来说那些在京的言官早就把他忘得九霄云外了,又怎么会没事参他?至于本地御史,也不太可能无故惹这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