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你要这么说,那我真得罪了不少人,现在还真不好说。”朱抵一笑,把最后的一碗咸鱼粥喝了,朱全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我回去帮你查查。”

“好,下次你再来,我就给你切肉。”

“你这个铁公鸡,就不敢说请我吃点好的?”

“你再说我请你吃的不好?快把我的粥吐出来!”

两人嬉闹了片刻,朱全就告辞了,他走后,朱抵回到自己的房里,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不知道是谁参的他,但这个事对他是一个教训,本朝言官厉害,没事就喜欢上本子,但大多都是参了也就参了。鸡毛蒜皮的事内阁和皇上都不会在乎,一般的小错也会有人说情,而他这一次却直接成了百户,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严厉惩罚,却是一个严重警告,这代表,他不仅得罪了人,令人无缘无故的参了他,而且当他被参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为他说情。这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他的父王根本不想他来大同,而朝中,他也没有任何朋友。

他的力量比他想象的更薄弱,就连这次的消息,如果没有朱全他也只有当吏部文书下来的时候才会知道!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再没有像这一刻一样,朱抵清醒、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后来有人评价说朱抵正是在这一刻开始了转变,刘正本根本没有想到自己那一本子下去放出了一个怎样的巨兽。

一天后朱全跟着福王走了,三天后吏部的文书正式到达,朱抵很平静的接受了,然后移交了军务。千户可以在外面居住,而百户则必须住在大营里,不过朱抵一开始就住在了军营里,他既然来了,就没想过要享受,而且他也没钱。

在军营中,千户有一幢自己的房子,而现在他要搬出来了。他的搬家倒也方便,他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出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就行了,除了衣服旧些,兵器磨损些,也没新添什么东西。

“公子,外面的士兵开始列队了。”

“什么?”朱抵一怔。

“他们是自发的。”

朱抵皱了下眉,向外走去,果然就见大门外,黑压压的站着他所有的兵,而当他一出来,这些人齐刷刷的都跪了下来:“属下送大人一程!”

“属下送大人一程!”当一个人喊出这句话后,下面五百多个人一起喊出了这一句。

“祝大人此去龙腾虎跃,平步青云!”

“祝大人此去龙腾虎跃,平步青云!”显然,这话是事先想好的,虽然并不那么合适,可在此时,这五百多个人仰着头,真心诚意的看着朱抵。这一年多他们没有打仗,他们没有升官,他们没有发财。但他们每个人都能吃上干饭!他们没有过上多好的日子,可他们也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千户和他们一样啃馒头吃萝卜。

这个千户没有像别人那样克扣他们,没有像别人那样拿他们当牛马,没有像别人那样肆意的指示他们,这一年多,他们真正的像那被刻在墙上的太、祖训示一样,是一个真正的兵,而不是奴仆!

所以当朱抵要走的时候他们跪在了这里,他们诚心实意的希望朱抵的将来会更好。朱抵看着他们,目光在他们的脸上慢慢的移动,然后他蓦地一笑,高举右手:“兔崽子们,等着吧,老子还会回来训你们的!”

第57章

高老太太最近很苦恼,睡不好,两个孙子天天早早就起来读书了。她年龄大了,本来夜里睡的就不踏实,虽说白天能补眠,可一天里还是早上这一会儿睡的最香。她过去为什么不让张氏等人卯时就过来请安?就是为了能多睡一会儿啊。现在好了,老二家的两个孩子,那是卯时必定起床,卯时一刻必定开始背书。

背书也就背书吧,反正她也听不懂,要是一直背着,也可以继续睡,但这两个家伙却是背背停停,而且中间的起伏完全没有任何节奏,令她刚有些睡意就又被打断了。她曾给金氏提过这事,可还没等她开口呢,那边金氏就说:“娘也听到那两个小子背书了?那两个小子别的不行,也就还勤勉点,我就盼他们两个将来能像大伯那样也中个进士呢!要是哪个能得了探花,那我就像母亲一样有福气了。我可没少听二老爷说,早先你是怎么督促他们两个的。”

高老太太就算有一肚子的话,这时候也只有咽下了。

睡不好吧,吃也吃不好。过去她每天都会让小厨房做点汤水,现在她做什么金氏都会过来分一杯,不仅她自己来,有时候还会带着她那几个孩子。于是过去一碗银耳就够了,现在就要四碗五碗,过去是自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现在金氏也加了意见,什么银耳最好再配点红枣加点莲子。什么红豆不用熬的太烂,否则就没有嚼头了。

这到底是谁的小厨房啊!

她当然也对金氏摆过脸,提醒过她,谁知道金氏却浑不在意:“既然母亲不喜欢我这法子,那以后就做两份好了。其实我这法子是跟着郎中学的,最适合养生了。”

这么理直气壮,气的高老太太直肝疼,当天就找高二老爷絮叨了,在她想来高二老爷一定会狠狠的教训金氏一顿,让她知道个尊卑好歹,谁知道高二老爷闷不吭声的听完,也对她说分两份做。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那意思呢?这是分两份的事情吗?是你媳妇的态度!老二,你自己说说我对你们可没的说吧?自你们来了后,我是又安排住的,又安排穿的,还给几个小的买东西,可你那媳妇呢,吃着我的东西也就罢了,还这么理所当然,对我,是一点都不尊敬!”

“那娘的意思是以后不让她吃了?”

高老太太就算是这么想的,也不能这么承认:“你这是什么话?我现在是吝啬那一点食物吗?过去家里穷我还尽力供应你们兄弟呢,何况现在!”

“那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没看出她有哪点不尊敬您啊。”这倒不是高二老爷故意给金氏打掩护,虽然私下里金氏连抓带挠的把他收拾的不轻,对高老太太也是什么话都敢嘀咕。可表面上对高老太太还是满尊敬的,总是带笑说话,也很少顶牛。特别是这些汤汤水水的事,他们在老家就是这么吃的,的确是郎中有交代。

“你没看出来?你没看出来!你就是个瞎子,哪天她把我害了,你也看不出来!”这是高老太太最无法忍受的,她的亲生儿子,竟然不向着她!

高二老爷被骂的抱头鼠窜,当天晚上高老太太就向高老爷哭诉了起来,高老爷左耳朵听着右耳朵就出来了,他最近也正闹心呢,倭寇日益严重,上海那边已有登陆迹象,几艘商船也被劫了,虽然这些和他都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却也令他揪心。

江宁离上海不过半天的路程,坐船更能顺江直下,倭寇要来却是便意。而那几艘商船里也有江宁商人的,虽然这几个商人不会找他索赔,但他也知道海路不宁对各方都有影响。

上海府那边已经说要剿倭了,他们这边也要有所准备,最最起码,不能让倭寇真的摸上来烧杀抢掠。当然,这主要是卫所的事,可他作为地方官也要予以配合。

他这几天满脑子都是这些事,哪还有功夫听高老太太的絮叨。高老太太本来说的义愤填膺,后来也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当下就不乐意了:“老大,我说的你到底听了没有?”

高老爷回过神,说了一句万能话:“哦,母亲,其实这些事你交给其他人去做就好了,自己还是要以保重身体为重。”

“你说让我交给老二家的?她能把我摆置死!”

高老爷笑了:“哪止于此?”

他本来只是随口一句,哪知道正撞在高老太太的心上。她白天才受了二儿子的忽略,晚上又得了大儿子这么一句,立刻就有一种全世界都抛弃她了的感觉,顿时她发一声喊,拍着大腿就喊了起来:“老大啊,你怎么也变成这样了啊……”

高老爷头都炸了,连忙上去劝,但高老太太哪里肯听?一个劲儿的就骂他不孝,最后也把高老爷骂恼了:“母亲既觉得我不孝,那就当做我不孝吧,可这事本来是不应该发生的,是母亲非要留他们住下的。若让他们在外面,又哪里有这些事?”

其实高老太太也后悔了,但这个时候被高老爷点出来,免不了就有些恼羞,当下道:“这倒成我的错了?我想让你们兄弟亲香亲香倒是我的不对了?我想见见自己的孙子孙女也成了错?你既然说住处了,那这个事,就是他们一直挤在我院里的错!你如果早早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又哪里会有这些事!”

“母亲也不是不知道家中的情况,还能安排到哪里?”

“我看你那里就挺好。”

这话一出来,不说高老爷,连高老太太自己都愣住了。她早先是没想到高老爷的鳞波轩的,好歹大儿子也是个官,家里最好的房子当然要给他住。所以她一直想的都是杨氏母女的百合苑,还暗示过杨氏几次,但杨氏听了安姐的话,哪怕她都说的非常露骨了,也只装不知道。高老太太几次想直接挑明,想想安姐又忍住了。

但最近她倒觉得百合苑不合适了——地方太小!就说老二一家不讲究,也有些挤不下。大郎二郎总要有个书房的吧,小哥俩就算挤在一起,也总要分一间屋子吧,琪姐年龄也不小了,也要有自己的屋子。老二两口子更要有两间屋子才像话,总不能有个人过去直接就到卧室吧,然后还有妈子丫头,再不讲究,也要有两间屋,只是这样那百合苑的房子都不够了,更不要说她还想给老二屋里再放个人了!

当然,高老太太也想过把大郎二郎给牵出来,但这小哥俩虽说年龄不小了,却也不是太大,单独一个院子还是有些不太妥当。而且她也试探过金氏,那是话里话外都不想和下面的几个孩子分开的:“不说琪姐将来要嫁出去,就是大郎二郎我又能留他们到什么时候呢?再过两年就要有自己的院子,再之后娶妻生子更是不能日日相见了,所以我早就想好了,能留他们到什么时候就到什么时候!”

那时候她对金氏还没这么大的意见,因此还跟着打趣说了一句:“你这想的还怪远呢。”

“不怕母亲笑话,我还想过要是他们哪个出息了,到外面做官我要怎么办呢。您说要是像大老爷和二老爷这样的,我是跟着哪个?跟着老大那是一定会想老二的,跟着老二又一定会想老大。到时候说不定就靠着现在的这些念想过日子呢!”

想到这里高老太太又觉得自己的要求不过分了:“反正你那院子也不过装了几个小妖精,打发她们到小偏院里就是了。你弟弟在老家苦了这些年,也让他过点好日子吧。”

一句话说的高老爷差点没吐出口血出来,有心想和自家老太太争辩一下,又实在提不起这个劲头了,最后行了个礼:“天也不早了,母亲早些安歇吧。”

说完也不等她回话,转身就走了,高老太太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等他出去后才反应过来,顿时气的直跺脚:“没一个孝顺的,白生养你们了!老头子啊,你为什么不带着我也去了啊!”

高老爷出来后直奔百合苑,一到那里,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他过来是散心的,不是来闹心的,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可是出了什么事?”

杨氏看了安姐一眼,勉强笑道:“也没什么事,老爷用过饭了吗?”

“也没什么胃口。”

“就算没胃口,也要吃些,我让厨房熬了粥,再配着炒几个小菜可好?”

杨氏的温声细语终于令高老爷心情好了些,他点了点头,杨氏当下就吩咐了下去。待她回来,高老爷道:“真没什么事,怎么我看你同安丫头的神色不对?”

杨氏还有些犹豫,安姐已道:“父亲,有件事正要向你求证。”

“什么?”

“我听说有几艘我大明的商船在近海遭遇了倭寇,不知是真是假?”

高老爷皱了下眉:“你从哪里听来的?”

“这是绣姐与我说的,说他们家的船就出了事。”

听到是从苏绣绣那里听来的,高老爷的眉头才展开,倭寇的事他们也是才接到消息,为了稳定人心当下就封锁了消息。不过既然是苏家那边得来的消息,也就不奇怪了:“这事你不要说出去,却是有的。”

“绣姐说,这次的倭寇异常凶猛,他们家的虽是商船,却并非没有抵抗之力,又是三艘船组成的船队,却被打沉了两艘。”

“不仅是他们家的,还有另外几艘商船也遭了秧。”

“那不知里面可有一艘来自英吉利的?”

“好像是有,怎么,你有什么事?”

“女儿在一艘英吉利船上拼了些货,现在听说出了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高老爷一怔:“什么?”

“女儿同父亲说过的啊,想试试海贸。所以去年拿了些银子出来。”

高老爷想起来了,安姐对他提过,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事实上他虽然好提溜秦举人,但却不会干涉他的行动,特别是不会主动过问生意上的事情。因为在他看来,秦举人也好,安姐得的那些银子也好,都是南安王府送过来给安姐长脸的。他作为女方家长拿不出相应的东西也就罢了,再没有道理去插手的——万一传出去那真是比什么纵容小妾胆大妄为要丢人一百倍,前者还能说是被美色眯了眼到底是风流之事,后者那真是要被戳断脊梁骨了。

所以他虽然知道秦举人帮着安姐打理生意也没有太在意,此时才知道这个女儿不仅敢想,还真的敢干:“你这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海贸,我都没敢让你二叔做!”

杨氏连忙道:“她也后悔着呢,好在投入的银子也不是太多,就当买个教训了。”

高老爷看了安姐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安姐得到了消息,也不在这里耽误事了,行了礼就退了出来。此时天冷,外面已经黑透了,夜幕下繁星闪烁,她缓缓的吐了一口气。

今天一天,她的心情都是比较郁闷的。本来,她对海贸是抱有很大期望的,毕竟这是他们现在最容易操作而又最容易来钱的项目。其他像是什么买庄子做铺子,都不太适合她们现在的情况。而现在眼看能收获了,却遇见这么个事,这令她在懊恼之外又有一种窝火——运气就这么差?就算海贸危险,可就这第一次就遇上了倭寇?

消息传来,她总有些不能相信,而现在,得到了确定。

怎么办?以后就像杨氏说的盘个小铺子,然后找个稳妥的人打理吗?这样倒是平稳了,可她总有一种不甘心。就像早先她高中时交不起学费面临退学时一样。

她的母亲可以说是被她父亲活活气死的,在她小时候的记忆里,他们总是为另外一个女人争吵,吵到最后她母亲得了癌症,很快就去了,然后那个女人就成了她的继母。有后妈就有后爹,她生活上的各种不便自然是理所应当的,而更过分的是,当她读到高二家里不让她再读了,原因是她已经十六,可以自力更生了。

她早就想离开那个地方,对读书也不是很有执念,但就是有一种不甘心,凭什么?所以她一天天站在她父亲面前,最终,还是读完了高中。

她握了下拳,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她就让秦举人到上海打听消息,秦举人去了,第二天就回来了,还带了一批货和一个人回来,原来同他们合伙的那个英吉利人到了那边后并没有像别人一样把货物全部换成玻璃、音乐盒、香水这些东西。这家伙也是突发奇想,换了几十匹纯血马。不过为了预防万一,他还是换了一批常用货物。之后让他的一个亲戚带着那批货坐了另一艘船,这倒不是他未卜先知,知道会遇上倭寇,而是他那亲戚受不了马的味道,死活不愿和他呆在一艘船上。而为了能把那些马带过来,他那艘船也做了一些加工,也不太适合放货了,所以就放在另外一艘船上。

这次他的船遭了秧,那艘船却因为见机快跑脱了出来,所以那人的马虽然没能带来几匹,却还是有一批货带了回来。

听完陈氏说的,安姐沉默了片刻:”我要见见那个人。”

第58章

听了安姐的话,杨氏陈氏都吓了一跳,特别是杨氏,立刻就道:“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姨娘。这个人非常聪明,而且非常大胆。别人都是从外面带一些玩的用的,唯独他,带了几十匹马过来。我从书上看过,英吉利的纯血马高大威武,神骏不凡,这是遭遇了倭寇,否则这些马一上岸,必定会遭到疯抢。只是这一笔,咱们就赚大发了!”

“那又怎么样?不还是遭了贼?”想到那一千多两银子,杨氏就心疼的直抽抽,虽然那些钱是意外得来的吧,但她早把那些钱看做是朱抵给安姐的傍身银了。她小家子出身,在高家做了十多年姨娘也才赞下几百两,这一千多两原本是她一辈子都不见得能存下的。要不是怕安姐难受她早拿这个事絮叨了。

安姐一笑:“而且,姨娘,这个人很守信。如果他不说,我们谁知道他还另外藏了一批货?”

杨氏一怔,安姐又道:“这么一个聪明、大胆而又守信的人如果不是运气太差,早晚都是要发财的,我们能遇上,也是我们的运气。”

杨氏满脸不信,安姐也不与她多说,径自道:“总之,我是一定要见见他的。这件事还要麻烦秦先生了。”

“啊?啊!”陈氏一怔,喏喏的应了。她其实也不赞同安姐去见人,但她见安姐一脸坚决,就知道劝说也没用,只有回去同秦举人说了,最后有些发愁的道:“我看她那意思是满坚决的,你说这可如何是好?”

“姑娘要见,那就让她见见吧。”

陈氏吃惊的看着他,秦举人一笑:“你啊,也来这边这么长时间了,难道还没发现这边的风气?”

“那又如何,别管这边什么风气,姑娘总是与他们不一样的。其实叫我说,姑娘就不该想什么生意,最多买些房子租出去也就罢了,她将来是要做郡王妃的,何苦沾手这些事,让别人知道了总不好听。”

秦举人摇摇头:“你以为做郡王妃的,就不用操心柴米油盐了?叫我说,姑娘现在这才是顶顶聪明的做法呢。”

陈氏一怔,秦举人道:“姑娘想见,那我就去做一番安排。”

安姐要见那个英吉利商人,当然是不能在高家的。好在因为江宁的风俗,现在安姐想要出门要比过去容易的多,事实上最近两次她去找绣姐、颖姐已经可以自己带着人出门了。不过这一次杨氏是怎么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去的,就也跟了过来。不过他们还没刚走出百合苑,就遇上了舒姐。舒姐这段日子是经常来找安姐,虽然安姐基本不搭理她,但她还持之以恒,坚持不懈。这次见杨氏母女都是一副要出么的打扮,她两眼一亮立刻快步走了上来:“姨娘同二姐姐可是要出去吗?”

安姐没有反应,杨氏点了点头。

“那,能带我一起去吗?”她咬着下唇,两眼波光流转,充满了祈求。杨氏摇摇头,她的眼圈立刻红了,杨氏还想说什么,安姐已道:“姨娘,走吧。”

杨氏见舒姐的样子有些不忍,但想到这一次实在不能带她,也只有铁了心的往外走去。舒姐还想追,那边王妈子已经拦住了她:“我说四姑娘啊,你就别费这个力气了。就你过去做那事,我们姑娘和姨娘不找你麻烦也就是了,你可别再来惹人烦。”

舒姐咬了下下唇,低声道:“妈妈,我过去年少不懂事,现在是早已悔了的。现在来找二姐姐,也只是心中想与她亲近……”

“别别别,我们姑娘可不敢与你亲近,你有这个心力,还不如去讨好二夫人,也许另有一番造化呢。”说着,哈哈一笑,转身走了。舒姐在后面看了,几乎咬破嘴皮。这样的妈子!这样的妈子!过去连与她大声说话都不敢,现在却这么肆意嘲笑她!她双手紧握,仇恨的看着安姐等人离去的方向,为什么她都这么低声下气了,她们还不给她个机会?她是找她们要吃的要穿的了?她只是想有一个到外面走动的机会,只是也想得一个造化,她不敢想什么王爷公子,郡王王妃之类的,但,一个官宦人家的嫡子或者一个少年英才总还是可以的吧?

她从小看吴氏因得了高老爷的欢心在高家耀武扬威,就认定女人这一辈子一是要找个有能力的男人,二是要得这个男人的心。所以她虽然才十岁,却已经在谋划这件事了。她自家知道自家事,张氏是不会把她放在心上的,不给她找个歪瓜裂枣打发了就是好的。高老爷虽喜欢她,却也不会在她身上放多少心思,事实上这种事一般都是交给家中的女子。高老太太对她倒是不错,但眼光有限,而且她虽然年龄小,人却机灵,知道江宁这些夫人虽然嘴上奉承着高老太太,心中对她还是有些鄙夷的,她甚至听到过两个妇人私下里对她的嘲弄。她们连高老太太都看不起,更不要说养在她身边的庶女了。

所以想来想去,她就把心思动到了杨氏母女身上。首先,安姐的亲事定了,不会挡她的路;其次,杨氏性格绵软,她好好求求,应该就有希望。哪知道她来了这些次,那杨氏母女竟连出门的机会都不给她!

“哟,这不是四姑娘吗?怎么在这里站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嬉笑,舒姐回过头就看到金氏,她立刻垂下了脸,“二夫人。”

“怎么,来找二姑娘?怎么不进去?”金氏走过来,俯下身看着她,“这外面可是怪冷的,你又穿的这么少,可别有病了才好!”

舒姐暗暗咬了下牙:“二姐姐出门了。”

“哦,我还以为你被挡在外面了呢。其实叫我说,你和二姑娘就不是一路人,她早晚是要做郡王夫人的,你呢,了不起了也就是找个举人秀才,家里有些产业也就罢了。你与其来找二姑娘玩耍,不如像琪姐似的,好好学学女红才是正经的。”

“二夫人教训的是。”

“我知道你心中是不服的,不过再怎么样我也是你婶子,你没娘了这些道理我要讲给你。你这小样男人喜欢,却没几个当家夫人喜欢的,反正我要挑儿媳妇,绝对不找你这样的。”

舒姐低着头不说话,金氏嗤笑了一声,转过身摇摇摆摆走了,舒姐盯着地面,心中越发恼怒。

在金氏没来之前,她的日子还是过得不错的。虽然现在当家的是杨氏,对她却没什么苛待,她每天该有的份例一点都没少,该有的月银也都能领到,因高老太太喜欢她,松鹤居的丫头妈子都给她脸。但金氏一来,这一切就都全变了,好首饰是不能再戴了,金氏见了就会张口要,她若不给,她就会转身找高老太太,说什么琪姐同她差不多的年龄,还是嫡出,过去不在一起也就罢了,现在再差太多,说出去就是高家没脸,总归一句话,她有什么,琪姐就要有什么。

可她那些首饰衣服,除了份例,大多都是吴氏留下的,金氏却不管那么多,要不到就哭,哭不到就找高二老爷出面。高老太太可以不管儿媳妇,却不能不管儿子。可这种事也不能让公中出,毕竟现在公中出二老爷一家的开销也就罢了,难道还能再补上以前的?高老太太倒是对杨氏暗示了几次,希望她能主动请缨,可杨氏打定了主意把装傻进行到底,高老太太无奈最后只有自己掏腰包。

一次两次,高老太太就算例银再丰厚,也挡不住这么要。不过两次就找到她,让她以后注意些:“若是出去也就罢了,在家中你还做那些打扮干什么?女孩子家,还是素净些好!”

她一肚子委屈说不出来,从此以后也只有去了那些首饰,连衣裙都不敢做的太华丽了。可就是这样,金氏仍不放过她,一边让自己的两个儿子离她远远的,一边又让她多同琪姐学习,学习什么?那琪姐不仅是个闷嘴葫芦,还是个傻子。从她这边得了一点好吃的都要留下来,说是要给两个哥哥,可她那两个哥哥又哪里是缺嘴的?金氏一门心思都在两个儿子身上,除了早中晚三餐,还有点心宵夜,一天要足足吃上六顿,反而是这琪姐,想吃个外面买的点心都难。

这也就罢了,偏偏这琪姐还一点抱怨都没有,每次提起来都是满脸笑意:“哥哥们用功学习很辛苦呢,我又不学习,自不用多吃什么。”

这一年她在旁边看了,金氏对那两个儿子,那是真舍得。对这个女儿,那是真苛刻,来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小丫头不说,平日里还要不停的做活。她那两个兄长的腰带、鞋子、荷包全部都是她做的,一年到头,就没见她停过。

要让她像琪姐似的过活,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不提这边舒姐的遭遇,那边杨氏到车上就叹了口气,安姐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杨氏就先笑了:“我虽可怜她,也知道好歹。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做你说的那个什么东郭先生的。”

安姐知道杨氏最大的一个缺点,也可以说是优点,就是心肠软,容易同情别人所以一早就敲打过了。其实她对舒姐也说不上什么仇恨,虽然原身对她恨的要死,她毕竟没什么亲身感受,而至于后来舒姐对她的挑衅,在她来看都太小儿科了。但她还是不喜欢舒姐,即使她不过是个小孩子,目前的处境也的确不怎么好,但她动不动就泪眼汪汪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是让她很受不了。

舒姐不过是个插曲,杨氏母女都没有再提。到了秦举人找的酒楼,安姐先在定下的房间里换了男装这才带着秦举人叶娘子上去,至于杨氏,就留在了房间中。虽然江宁风气开明,但一个妾氏带着庶女出来同一个异族男子谈生意还是少见。安姐还能换了男装,她一个做姨娘的却是不好露头的,所以虽然她还很是担心,也只有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