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水台上吐了个干净,丹尼尔在一旁嫌弃的看着我,还责问我为什么不去洗手间吐;我其实是有话要问他。我问他贝拉特里克斯这是怎么了,这几个月以来一天比一天发骚,这样很不利于我这个少男的青春期发育的。

丹尼尔精辟的概括:

“本来以为是没有门的房间,进不去倒也死心了,突然发现原来是有窗子的,恰好,她自家的房子也倒了,于是就赶紧跳墙过来爬窗了。呵呵,只希望她不要摔断腿就好了。”

我一头雾水,而丹尼尔似乎又不准备详细讲解。

我扭头去看墙上的镜子,那里正清楚的显示餐厅的画面,在镜子里贝拉特里克斯已经快倒进主人怀里了,主人既不推开她也不笑纳,神色有些恹恹的,好像心不在焉,脸上却始终微笑着,笑的让我有些不安。

他的脸已经却全部复原了,只是在右侧脸颊颧骨下方留下了一个显眼的灼伤痕迹,淡红的月牙形,倒也不难看。

我记得丹尼尔曾对我说过,主人年轻时有过一段很荒唐的岁月,肆意纵乐,结果把胃喝坏了,所以他现在从不多饮。

可是现在,我看着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鲜红如血的酒液不断的进入他的喉咙,苍白的脸颊上慢慢透出玫瑰色的晕红,眼睛却越喝越黯淡,懒洋洋的笑着,很放松的样子。

我看了看他桌旁的酒瓶,发现已经开了好几瓶了。

我有些担心了,回头看丹尼尔,想问他,却发现他也在看主人,并且脸上露出一种很回味的神情,讽刺混着怜悯,又有些无奈的宽容。

我还没吃饱,刚才离席纯属被恶心的,吐掉后就又饿了,于是丹尼尔给我弄了些精致的点心,我就坐在一旁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青春期的男孩子本来就很能吃,没一会儿功夫就扫荡完毕,我一抹嘴巴,大赞好吃!

抬头一看,却看见丹尼尔一脸怅然,有些微微的悲伤。

他轻轻的说,曾经有个女孩就坐在我这个位子,他一碟一盘的请她品尝,她也是这样和他边吃边聊天的。

我很善解人意,立刻表示,我愿意抽空天天来厨房吃他做的东西。

没想到丹尼尔立刻翻脸,说请我吃东西,还不如去喂猪,至少喂肥了猪,还可以做猪扒,我能干什么?然后摔了块抹布就转头不理我,去做事了。

我呆在当场。

唉!丹尼尔现在越来越像更年期的妇女,无缘无故的哀伤感叹,又莫名其妙的发脾气。我摇摇头,决定原谅他。

他说的那个女孩,我知道是谁;我也见过,就两次,一次在主人的书房里,隔着小屏风看不清;一次是主人温柔的搂着她在小花厅晒太阳,我在门口远远望了一眼,也没怎么看清,当时就觉得她真好看,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她笑起来的样子让人暖洋洋的。

可是现在…她死了。

我抬头又看了看那镜子,餐桌旁的主人说说笑笑,一脸自然,可我的眼前却渐渐浮现出另一张青灰憔悴的脸来。

那是几个月前,大战刚结束时的主人。

那时,他正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不眠不休审问凡是当时接触过她的医护人员。

除了主治医师杜邦大夫,前前后后总共三四十个,几乎一个不拉都给逮来了;然后钻心剜骨的钻了,灌吐真剂的也灌了。

事实上,他们中有许多甚至不用审问就什么都肯说了,所有人的口径十分统一, 他们甚至可以拿出完整的病例记录,有条理的病况列表,以及详细的症状描述。

那个女孩在送去圣芒哥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了,身受多处重伤,更麻烦的是完全没有求生意志,前几天还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话,到了最后几天,则陷入深度昏迷。

他们尽了全力,可无论如何也救不回来,女孩的祖父母伤心难过的几乎晕厥过去,主治大夫杜邦医生心灰意冷,就辞职退休环游世界去了;两天后,那女孩火化下葬。

当时丹尼尔问我,火化遗体有没有可疑;我摇摇头。

中古时代,曾经有一种极其邪恶的黑巫术,可以操控死者的尸体进行攻击,尤其是巫师的尸体大多还留有生前的魔力,危害尤其巨大,所以那时巫师们都习惯先火化再下葬的。有许多古老的巫师家族都还保留了这个传统,我家也是。

主人尚不肯罢休,居然把参与火化的所有工作人员以及目击者也逮了来,一一审问。

最后,结论是,那个女孩是的的确确死了,的的确确化成了一把灰。

过程完整的完全没有留给被人一丝猜测的余地。

这个结果让我们几个知情的属下十分心惊肉跳。

但出乎意料的是,主人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他很平静,平静的有些吓人;在最后的一丝期望都打破了之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等出来的时候就下令搬迁,在把人放掉之后,他一把火烧掉了整幢里德尔大宅。

火光熊熊中,我看着主人被映红的脸,一片寂寥,我突然觉得有些想哭;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但是她的死好像结束了一切。

人死了,房子烧了,一切都过去了

男人有时候会爱上和他截然不同的女人,而且往往会爱的很深。

这宛如一种致命的魔咒,无方可解。

我认为我很有发言权,因为我的父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克劳奇这个姓氏来自古罗马,我的家族古老悠久,虽然不那么显赫,但也是在魔法世界里很有名望的。我的父亲刻板冷漠,坚守自己的信条,从不知变通;他视工作如性命,热爱权势和责任,即使是我幼时发烧快死了,他也不会丢下工作来看我的。

他只为三个理由请过假:我母亲病了,我母亲生孩子,我母亲有意外。

噢,也许我母亲死的时候,他也会请假的。

没错,他并不喜欢我,可他十分爱我的母亲,他这一辈子几乎没有拗过母亲的愿望,尽管母亲基本上也没有什么愿望。我母亲是个纤弱,敏感,温婉的像溪水一般的女子,配上我父亲那钢板锉刀一样的严厉线条,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好吧,要承认男女之间这种异样性所导致的致命吸引力。

对于这件事,我觉得我现在更有发言权了,因为我最最忠实于的主人身上,也发生了一样的事情,以十倍惨烈的方式。

我看向镜子中的餐厅,大家喝的东倒西歪,有几个放肆的都已经醉倒在桌子上了,还清醒的都在瞎胡闹,或是起着哄,或是醉醺醺的凑到主人面前讨好。

主人也似乎有些醉了,低声呵呵的笑着,目光有些涣散,但还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鲜红的酒流水似的淌进他口中。

我总觉得现在的欢乐气氛好像是刻意营造出来的,犹如我小时候吹过的肥皂泡泡,五颜六色的,很漂亮,但却是假的,短暂的,一戳就破。

现在没有人,包括丹尼尔,提那个女孩的名字,集体的忽视,似乎那个翠绿大眼睛的女孩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我有些不舒服的趴在桌子上,刚才喝的果汁里估计是掺了些酒,我头有些晕,开始糊涂了,恍惚间,我呆呆的想,会不会她真的不存在,那两次只是我眼花,看错了。

这时,突然有人报:“纳西莎小姐到了。”

我抬起头来,丹尼尔也有饶有兴致的回过头来看。

卢修斯谦恭的站起来,连连为他的未婚妻来这么晚道歉,主人一挥手说没关系,于是,一个仆人引着一位金发姑娘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小个子的女孩。

我有些奇怪。

“My Lord,对不起,我非常贸然的带了一位客人。”纳西莎有些紧张,说话都不利索了,“可是,这位艾丽莎?布朗小姐,她苦苦请求我一定要带她来见您,我希望这不会冒犯到您,尊贵的主人。”

纳西莎把头深深低下,她后面那个女孩慢慢的走上前。

我这才看清她,棕色的头发,不起眼的长相,瘦弱单薄的身体,好像是霍格沃兹的一个女生吧,我没什么印象了。在场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了,不少人还转头去看马尔福,奇怪的是,虽然卢修斯也是一脸惶恐,但是我觉得他好像并没有那么紧张。

“您,您好!”艾丽莎结结巴巴的说了,“对不起,打,打扰您了,可是,可是我必须见到您,我,我答应她了。”

这家伙说话完全没有重点,我瞪眼。

“你叫艾丽莎?”主人似乎有些酒醒了,慢慢的坐直身体,眼神也清醒起来。

“是的,我叫艾丽莎?布朗。”女孩低着头,几乎快要到地上了,她从身上摸摸索索的掏出一个小布包,举起来说:“她,她让我把这个还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