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一想,一切并非毫无蛛丝马迹可寻,回朔之前,魇狐事件便是一宗。

他一直将之当作魔祟作乱。如今看来,恐怕与面前这一摊事情脱不了干系。

那么,前因后果是如何呢?

首先,这伙人不知何故,欲求证何事,盯上了山魅精。

他们似乎是怀疑山魅精是某个身份,因此在一开始将山魅精拉入了妄境。

坠境之中所思所想,皆由人性本真。由坠境中朔源,确实是一个求证身份的办法。很可惜的是,这一次坠境之中,并没有给予他们任何求证。于是很快有了卷轴事件。

卷轴事件似乎已经让他们确定了某事,但并没有获取全部的信息,因为他们将主意打到冥府与三生石上。

他们已经确定的究竟是什么?想了解的又是什么呢?

他也会好奇。

与其守着秘密,令某些人一直纠缠不清,随时必须应付各种意外,何不直接揭开?

锦梓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有了决断。他看向姽婳:“阿婳,这个人的话你听到了,你愿不愿意去按一按那三生石看看,也好让这人彻底死心?”

姽婳表情有点发愣,她有一点点无措,但她毕竟是信任锦梓的。她的眼神在与锦梓短暂交流之后,亦点了点头,没有犹豫地走向小路尽头的那块石头。

三生石,说尽前世今生,道尽前因后果。

那石头看起来与普通的山石无疑。然而当姽婳的手按上石面,中间之处却如起雾的湖面般一阵翻涌。

可是片刻之后——

什么都没有。

船娘声音怔愣:“怎么可能,你明明——”

锦梓却是一眼之下再无怀疑,只走近几步,心花怒放地抱住了姽婳。

第37章

三生石前一对拥住的男女,以及一个全身罩在簑帽斗篷里僵住的船娘。

锦梓一扬下巴:“这下该死心了吧?她就是一只普通山魅,并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那船娘还未说话,一个冷冷的声音突如其来响起:“有狐一族与我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缘何不经通报,鬼鬼崇崇,私闯我的冥府?”

一片黑红衣角凌空罩下,激起一片劲风。这一丝劲风拂过之后,似无形解除了什么,四周景象并没有什么变化,先前莫可名状的禁锢之感却已经消失。

三片带着清霜的彼岸花瓣发出厉啸,直取佝偻身形的船娘。

黑色的斗篷如风车般飞舞,扫出一朵黑花。已经看出她是在尽力躲闪,但依旧不能完全躲开那三片花瓣一击。不过一瞬,包裹着那“船娘”的黑色斗蓬被撕拉一声割开,现出里面身着红衣的女子身影。

她被逼现出真容,然而几乎片刻停顿也没有,身形几闪,便自雾霭浓厚的幽冥之间消失,只余声音远远传来:“今日私闯之罪,还请西幽皇陛下海涵。珑华改日自登门求罪!”

半空之中西幽皇的身影如飞鸟般落下,紧赶几步已经不能追上,只朝着红衣女子消失的方向,面色阴沉。

她转而看到姽婳。

那种眼神让人不舒服,牢牢盯着,像是要发现什么。锦梓不禁又心生警惕:“阁下有何赐教?”

西幽皇一直盯着姽婳:“你叫什么名字?”

姽婳对她并没有恶感:“我叫姽婳。”

西幽皇眼光奇特:“你当真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姽婳一愣,锦梓却脸上变色:“什么意思?”

西幽皇凉凉地冲着护犊一般守在姽婳面前的锦梓道:“你不妨再让她按上三生石上试试。”

这一下,锦梓连给姽婳迟疑片刻的时间都没有,直接抓了她的手往三生石上一按。

原本平静的三生石这一次出现了影像。

那是在一角宫殿之中,金色的琉璃瓦与水晶珠帘闪烁着耀眼的流光,长长的纱幔垂下,一室的光芒似乎全聚集在八角漆雕画屏旁的美人榻上。

榻上背靠着一个女人,女人的旁边,站着一个男人。

这似乎是一个盛夏午后美人舒睡的景象。虽是宫殿,却是女子闺室,是以睡卧之间女子的衣饰极单簿,亦可能是贪凉,白纱裙若隐若透出惹人无限遐思的身段,金丝织带似乎一扯即去。仅仅是一个背影,却让人一眼感受夺目的艳光。

站在这样一个女子旁边的男人,该有着什么样的神情?谁也不清楚。只晓得那个背影挺拔的男人略略垂下头,显露的小半边英俊侧面犹带着眷恋无比的情意,抬手似乎要去要去碰触什么,画面就定格在即将接近的这一幅中,以一个温柔入骨的姿势。

就算只是一个背影,谁都能一眼看出,榻上的女子,就是姽婳。

男人是谁已经无需猜测,因为锦梓看到了他衣饰上代表至高无上的神徽。

可他们是什么关系?

一个男人可以无所禁忌地出现在一个女子的闺房,他们只能是那种关系!

锦梓直盯着姽婳,神色可怕。

姽婳的眼光长久地落在画面中男人身上,神色迷惘。

西幽皇一勾唇:“怎么样,有印象了吗?”

姽婳回过神,摇了摇头。

“那你不想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那个男人跟你的关系吗?”

锦梓死死盯着姽婳,他真的很想自己在这个时候维持威武霸气的形象听姽婳把话说话,但是他最终只能以一个死不暝目的姿势趴在地上——他仅有一点法力用尽了,又化成了蛇身。

所以他只能趴在地上,吐着蛇信子,两只眼睛淬出毒光——

姽婳蹲下,将锦梓捧在怀里。

“既然想不起来,我不用知道了。西幽皇陛下,谢谢你,你可以送我们出冥界吗?”

西幽皇一皱眉:“你若出去,那男人一定会再找你。”

傻姑娘的思维一向简单直接:“那我就见见他好了。”

“那好。”她亦不再多言,随手丢出一块令牌,面无表情:“有朝一日你若想来东幽皇府,持这块令牌即可通行。至于你怀里这个蛇妖,我看尽早放手吧——”她冷笑:“既然知道自己是跟谁抢女人,看他还有胆子挺多久。”

锦梓给她的回应是一条长长的、狰狞的蛇信子。

这一回出冥界,过程十分顺利。

锦梓的法力在出冥府出便恢复了原状,只是情绪十分阴沉。姽婳呢则一直有点走神,锦梓数次欲搭讪无果,于是看着山魅精走神,神色更加阴沉。

这种情绪很快就影响到了众人。

白皎与夕月公主等还在原来的地方等候。一干人看到姽婳,除了蜘蛛精,没有一个不高兴的。因为夕月公主身体有恙,姽婳则原来元神受创,身体在幽冥之地呆了数日,受冥府的阴气入侵,出来之后也很快病倒,众人便在原来的客栈又停留了数日,白皎竟然留了下来,并没有先行回琼华山。

锦梓每日里两次给姽婳疗伤,亲力亲为,没一次间断或懈怠,然而谁都明显看得出不对劲,很不对劲。

大王居然不调戏山魅精了!

不仅不调戏,连话也没说几句!

白皎试着询问两人入冥府的过程,怎么进的,怎么出去,两人说得一字无差,可就是没有说到其中重点,两人变得古古怪怪的原因。

小巴蛇怀着一腔八卦之心拭图撒泼打滚去大王那里打探点消息,结果出师未捷,给心情很不痛快的大王揍成一个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