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也不愿意通过联姻的方式得到。

她活过一世,知道依靠婚姻得来的荣华富贵有多么的虚妄和肤浅,唯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权势才是真切的踏实的。

与其如此,还不如做十一身后的智囊,送他一片锦绣前程。而她,只要背靠大树好乘凉就够了。

萧然心里隐约有些空。

但这种失落的感受,他渐渐的有些熟悉了,所谓痛到麻木,便是如此。他很快调节好情绪,一丝痕迹也不让她看到。

他笑了起来,“好,我上青云。”

她想要什么,他给就是了。

黑夜里,空阔冷清的院中,薛琬与萧然并肩而行,边走边说,“程谨之答应要让你我进入京兆府,他虽然滑头,但信誉还是有几分的。”

只要能干成大事,滑头也不过只是手段而已,更何况,程谨之的滑头并不让人讨厌。

她顿了顿,“但我毕竟是个女孩,若是与他混得久了,迟早是要穿帮的。还有,我也不方便总是出门。”

所以,京兆府她不能去。

萧然道,“等到考试那天,我假称你腹痛不止便可。”

他接着说,“你有那块牌子,入不入京兆府都区别不大。”

编外神捕的金牌也足够唬人了。

薛琬笑着说,“嗯。但对你来说,这却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她忽然停了下来,一脸认真地看着萧然,“京兆府事务繁杂,常遇到棘手的案情,接下来你可能会很累,我们两个说不定也不能再常见面了。但越是这样的地方,却也越容易出头。”

只要萧然破几个大案,很快就可以升官发财,拥有自己的人脉,笼络自己的属下,甚至被陛下注意到。

他年轻英俊有才能,陛下最喜欢提拔这样的人。

萧然当然知道,这是一个他重返上流社会的机会。

他若是做出一番功绩,何愁郴州的萧家人不注意到他?说不定祖父也会亲自来皇城一趟确认他的身份。

这十几年来,对萧家他早已经没有任何留恋,唯独祖父,他一直都想要问一句为什么。

祖父是萧家的掌权人,若非他首肯,又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权利和本事越过当家对他和他的母亲下手呢?

虽然不愿意这样去想,但萧然一直都知道,在他的悲剧中,祖父是无法脱开的。

可他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

前一日尚将他抱在膝盖上谆谆教诲他兵法之道的人,不过一夜之间,为什么就能变成一张想要吞噬他的血盆大口。

这究竟是为什么!

萧然目光一沉,低声说道,“你希望我怎么做,就告诉我,我都可以做到。”

他话锋一转,忽然说道,“但考入京兆府需要身份户籍,我……”

薛琬笑笑,“这个简单,包在我身上便是,明日我们去见司徒渺后,顺便解决了。”

她顿了顿,“我希望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事事处处迁就我的意见。十一,我早就说过,你不是我的下属。”

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萧然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嗯。”

他顿了顿,“我让人改建了一下这墙,你看看是不是还好?”

两座宅子中间的墙推倒了,萧然派人砌了一个暗门。

从远处看,仍是一堵墙,但找到机关后,墙体便可移动成了门。

他二人从此处穿过,进入了自家的院子中。

萧然叹口气,“看样子,还是得雇些家丁佣人了。最好,也能将这宅子买下。”

不日之后,他便将迎来崭新的生活,为了天衣无缝地将路走下去,他该将自己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粉刷一遍了!

第65章 头疼

第二日,薛琬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来,连日辛苦,难得睡个懒觉,顿觉神清气爽。

她悠然踱步到院中,竟看到萧然一身麻衣正蹲在花圃之中修剪枝桠,不觉惊讶。

“十一,你在做什么?”

四下无人时,她还是更习惯叫他十一,彷佛又能回到前世两个人相濡以沫,不分彼此的时光。

萧然冲她一笑,抬手晃了晃手中的大剪子,“春日正盛,花圃中群芳争妍,我替她们修剪一下多余的枝叶。”

其实是不忍心唤醒她,却又不愿意离她太远,所以找个借口守在她院中罢了。

薛琬笑了起来,语气中很是骄傲,“也好,等将来年纪大了,不再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大可买个农庄,自己当花匠!”

她对着大好的日头伸了个懒腰,“真是许久都没有睡得这么踏实过了。”

赌场是要夜里才开门的,司徒渺只在最后一场赌局出现。

若是此时就去同福赌场守着,那必定是要吃个闭门羹的。

与其如此,还不如先睡个饱觉,养足了精神,再打那场硬仗。

毕竟千王司徒渺可不是泛泛之辈。

萧然见薛琬已经起来,便将工具都收好,“我给你蒸了南瓜饼,你先去洗漱,我这就去给你拿。”

技多不压身。

他自小走街串巷,为了生存自然什么事都学过,当个花匠简单,当个厨子也自然不成问题。

薛琬眼睛一亮,“南瓜饼!”

苏十一做的南瓜饼是她吃过的这世上最好吃的南瓜饼。

她初入千机司时,与同样是新人的苏十一成了搭档,在最初艰难黑暗的日子里,可以说,是他们两个人相互取暖一起熬过去的。

千机司里都是千年的人精,对付他们两个陈王徇私安插进来的小人物,自然是一套套的,两个人没有少掉几层皮。

后来,他们辅佐的主上陈王登基,才算是真正地打了一场翻身仗。

无数个受伤受苦受委屈的寒夜,在她忍不住流泪哭泣的时候,苏十一总会变戏法似地递给她一个南瓜饼。

“这是我亲手做的,很好吃哦!”

这句话直白简单,却像是圣药,轻易治好她心上的伤。

活下来,熬过去,比什么都重要。

只可惜后来,陈王成了天下之主,她掌理千机司,必须要坐稳皇城。而他却因为能力出众不断被指派各种危险的任务,一年之中,竟鲜少有能够见面的机会。

景泰六年的七月十五中元节之后,他们变成永别。

隔世重见,又能吃到想念了好些年的南瓜饼,薛琬心中百感交集。

萧然做的南瓜饼卖相不好,但味道却很扎实,还是熟悉的配方,仍是熟悉的味道。

薛琬大快朵颐,接连吃了好几块,还想再吃,却被萧然拦住。

他认真地说,“南瓜饼再好吃,毕竟是糯米做的,贪多伤胃。你若是喜欢吃,我以后常做给你就是了。”

薛琬不好意思地笑笑,“是真的好吃嘛!”

她眼睛里闪耀着晶莹的光华,“是你说的,以后要常做给我吃,可不要食言哦!”

萧然哑然失笑,“我怎么会食言?”

薛琬道,“那就好。”

她看了看天色,“时辰还早,你也去歇个午觉,今晚我们可能要熬到天亮。”

慵懒的少女又舒展了一下腰肢,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司徒渺这个人有些特别。”

她顿了顿,“他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美色,对钱财更是视若粪土,酒色财气,他一样不沾。唯独……”

萧然眼眸微垂,“我听说了,他这个人确实有些怪。他喜欢搜集眼罩,各式各样的眼罩,只要有他看上了的,不论花多少银两他都要得到。”

他微微又些迟疑,“所以,坊间有人怀疑,千王司徒渺是个瞎子……”

薛琬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发现你最近很有长进,连这么机密的事都被你打听出来了。”

她昨日才提的司徒渺,十一今日就对他了若指掌了,可见昨晚趁着她入睡之后,他没有少做功课。

这也同时说明,他私底下在街巷中埋下的势力开始起作用了,他逐渐拥有了自己的耳目。

她轻轻拍了拍萧然的肩膀,“司徒渺才不是瞎子呢,他不过是想做出这样的假象,才好让大家觉得他天赋神力罢了。”

喜欢眼罩,纯属个人兴趣爱好,但由此却能让人对他的神秘产生敬畏,这才是司徒渺的高明。

她很需要争取到这个有力的援助。

萧然愣了愣,随即叹口气,“我需要努力的地方还有很多。”

他顿了顿,“你既然知道他喜欢眼罩,想来也一定准备好了吧?”

薛琬笑了起来,“那是自然。”

她又打了个哈欠,“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在东风来临之前,我们还是先歇一觉再说。等天黑了再叫我!”

萧然望着少女纤弱却格外强大的背影一时又些怔忪,他心里暗叹,“她究竟遭遇过什么,才会这么地……”

彷佛是座无坚不摧的城墙,没有任何事可以撼动她,除了……

陈王吗?

他的眼神微黯,但不过转瞬,又恢复了清明。

夜幕很快就降临,薛琬和萧然并肩出门,仍是昨日风度翩翩的萧氏兄弟。

雀子巷的同福赌场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还未到门口,遥遥地就听到一阵阵嘈杂的喝声。

薛琬前世也在赌场探听过情报,自然知道,这些赌棍们赌地眼红了,是什么话也说得出来的。

说话粗鄙不算什么,当庭宽衣解带躺地上撒泼的都有,总之,不堪入目四个字可以形容。

她对萧然说道,“司徒渺的房间在二楼左一,这会儿他还没有到。他一般会在最后一局时出现,压压场子。除非……”

萧然接着说道,“除非有人在同福赌场出千,并且手法高明到,寻常的伙计根本无法看穿技巧。”

他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我们等会儿要出千?”

可是,他并不会。

难道,她会?

薛琬朝着萧然笑笑,“倒是学过两手,但是不怎么行。”

她顿了顿,指着旁边马车上下来的人说,“但我们有骆真啊!”

萧然转脸一看,骆真从马车上蹦蹦跳跳下来,赶车的人居然是拓跋祐。

他笑了起来,“这回司徒渺可有得头疼了!”

第66章 救场

薛琬一行四人,虽然风格各异,但却都是俊朗挺拔的美男子,所以一进门,就受到了众人的关注。

不过,赌徒们可不像是大街上的小娘子,关注的是他们的容貌。

赌徒们心里想的是,又来了四只肥羊!

衣着华贵,面生稚嫩,眼眸清纯中带着好奇,这一看就是富家子弟来见世面的,口袋里装的都是钱,忍不住就要往外奔啊!

赌坊的小二也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笑脸相迎热情周到,“哎呀,几位公子爷,是头一次来同福赌坊吧?想玩点什么?”

他卖力推荐,“这里有比大小,推牌九,同花顺,叶子牌,您想玩的,应有尽有。”

薛琬笑着说,“那就比大小吧,简单一点。”

小二嘿嘿一笑,“公子爷,您怕是小看了这比大小。比大小可不简单,有比骰子的,有比物件的,还有比价值的。”

他问道,“不知道你们是想比什么?”

薛琬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比骰子。”

不就是个赌坊嘛,又不是青楼,搞那么多花样干嘛?

小二领着他们一行四人去了里面一个大桌,四周围了不少人,有下注了的,也有就是看热闹的。

见到有人来,看热闹的倒上主动自觉地让出了道来,让四人很容易就都围站在了大桌旁。

小二问道,“几位是现在就下注还是看几把再说?”

薛琬道,“哥几个都是头一回来皇城见世面,也不知道你们皇城的规矩和我们南边的一样不,还是先看几把再说。”

小二心中暗喜,原来是外地来的肥羊,哦,不,公子爷。

这些外地的豪客上皇城都是带足了银两,生怕被皇城人士说土包子,那出手可都阔绰得很。这四位,想来又能给赌坊创收不少银两,赌坊生意兴隆,他的佣金就多,下个月就是他相好的小翠过生辰,看来同心坊那对玉环是买得起了!

小二差点笑出声来,分外热情地介绍着投骰的玩法。

三局过去,骆真每次都可以凭借超人的耳力听出结果,然后再偷偷告诉薛琬。

“小姐,我还可以听出数字的大小。”

薛琬笑着摸了摸骆真的小脑袋,“我知道你有本事,嘚瑟在心里就好了,可别显露出来。这赌坊里没有一个好人,小心他们看到了你的才能,把你偷偷拐了去。”

她当然知道骆真的能耐,不过孩子太小。兴奋都摆在脸上,这些小二荷官还好,若是遇到了司徒渺,怕是一眼就能看出鬼出在他身上。

司徒渺前世是千机司的线人,但一直都不肯归入千机司的麾下,是个特立独行又有本事的人。

陈王惜才,竟也由着他了。

他几番出入千机司,自然也认得了骆真,当时就对这孩子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甚至还亲自开口向陈王要人。

若非骆真的能力在千机司也是独一无二的,恐怕陈王还真的会忍痛割爱,将骆真舍给司徒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