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长史一眼,也不拉他起来,“我其实早就知道你才是我的亲生父亲了。这有什么好跪的?你连天底下最大逆不道的事都做出来了,难道还怕我知道此事?”

长史只觉得浑身发抖。

父亲相认的喜悦?没有的,也不可能有。

他猛然想到刚才太子那句对不起,心中已然明白太子此来所为何事。

长史的眼泪流了下来,“是,天下最大逆不道的事我都做了,这有什么好不认的。你能叫我一声爹,我……我也死而无憾了。”

他对着太子挥了挥手,“孩子,你如今已经是太子殿下了,我所能帮你的最后一件事,一定也会做到。你……你回去吧!”

太子点点头,“做得自然一点,我会厚葬您的。”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通报太子,“长史的土地小周子不小心落水,长史为了救他,也跳了下去,谁曾想两个人都没有上得来。小周子死了,长史……长史也没有了!”

太子冷漠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顿了顿,“厚葬长史和小周子,将他们埋在一起,就让小周子去了地下给长史尽孝吧。”

说完,太子便穿上了朝服,进宫去了。

薛琬得知长史死了的消息时,冷笑一声,“太子可真是狠心,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下手杀害。”

她可不相信会有那么巧的事,长史好端端的,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是英勇救人死去的。

这种话,也就糊弄糊弄人罢了,她是不会相信的。

不过,长史一死,许多事情确实死无对证。

比如,长史还活着,那你说太子和长史容貌相似,还能来分辨一番。

但是人死了,还是落水死的,面目全非,就算对照着尸体,也看不出来什么了。

毕竟见过长史的人很有限,就算见过了,也印象不深。

萧然也觉得有点慎得慌,人真的是复杂的动物,为了利益,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可以毫不留情杀害。

他摇摇头,“太子,已经毫无人性了。”

若是他的父母可以重新活过来,功名利禄,他什么都可以抛弃。

可是,死去的人是无法再回来的。

就算像薛琬这样的重生者,在她原本的世界中其实也已经死去了。

然而有人明明亲生父亲就在身边,而且还是自小养他长大一直支持他教育他的人,却可以不顾一切狠心地杀死。

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薛琬叹口气说道,“我现在忽然不觉得自己可悲了,我前世对他的付出再多,又怎么比得上长史呢?而且长史还是他的亲生父亲,他都可以杀死长史,杀我的时候应该连犹豫都不曾有过吧。”

她浑身一抖,“这种人太可怕了,我想我的决定是对的。”

襄阳王世子仁爱友善,哪怕没有太子有能力,但是却是一个仁君。

如今的大盛四海升平,没有能君,也顶多不会走到最繁华的鼎盛期罢了,可是若是没有仁君,国家强盛的背后,可能是无尽的杀戮。

这决定,不仅只是为了自己,对世人恐怕也才是最好的。

薛琬问道,“十一,长史的过去查到了吗?”

萧然点点头,又摇摇头,“只知道他是太子生母的同乡,早就入宫了,先是当了几年侍卫,后来有一年宫里闹刺客,他挺身捉贼,被刺客伤到了子孙根。因他家乡发大水,亲人都给淹没了,回家也无处可去,所以就自请净身,成了一名宫人,继续在宫里头当差。”

他顿了顿,“可是我查过他净身的日期,是在太子出身之前的一年半,这日子对不上来。”

薛琬眯了眯眼,“日期可以造假的,当初和长史一起共事过的老人,总也有人在的吧?继续查,一定要查出来疑点!传国玉玺,虽然在我们手里,但是太子那么狡猾,说不定会有其他招数。”

她顿了顿,“只有身世之谜,才是他最大的破绽,而且是必死之破绽。我们一定要赶在陛下断气之前,查清楚这一切!”

薛琬和萧然在行动,太子也在紧锣密鼓地布局。

西宁节度使谢辉入皇城来复命,占住驿馆,由紫衣营负责接待,但却突然遭遇横死。

太子便将这个锅扔给了程谨之和萧然。

程谨之是京兆府尹,在皇城发生的一切事宜都与他有干系,而萧然是紫衣营统领,负责接待节度使大人,但节度使却在紫衣营的保护下惨遭杀害,这便是渎职。

这西宁节度使谢辉有个兄长,乃是礼部尚书谢运。

谢家也是老牌的世家,这好好的一个兄弟回皇城复命,居然能够惨遭横死,实在让人太过震惊,伤心之后,便是震怒。

谢运金銮殿上跪拜,要求陛下一定要查到真凶,严惩不贷。

陛下此时身子已经很是虚空了,但为了朝局的安稳,仍然还是坚持上朝。

他点了点头,“此事就交给太子负责,程谨之和萧然你们一定要查到真凶,否则的话,就拿你们两个来祭谢辉。”

谢运不肯就此善罢甘休,也坚持要跟着一块儿破案。

等到了驿站,太子停住脚步,对着萧然说道,“此次紫衣营保护节度使不力,哪怕查出来了真凶,也难逃渎职之罪,建宁侯你可得记住了这一点。”

他顿了顿,又说道,“谢节度使的家人都在西宁,我已经通知他们前来皇城,大概十日路程,希望你们两个能在十日内破案,否则,等节度使的家人来了,若是不对你们两位有所惩罚,恐怕难平家属的怒气。”

这话说成这样,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这是针对萧然和程谨之的。

程谨之还好,萧然是不管查到还是查不到真凶,都要受罚。

萧然却也不在意,“谢节度使被人所害,是我紫衣营监察不力,我一定会找到真凶,让节度使死而瞑目的!”

他也想知道,节度使的死是不是眼前这个人做的呢!

第435章 设计

萧然忙碌一天,夜里刚回家中,薛琬就迎了上来。

她一边替夫君将厚厚的斗篷除掉,一边问道,“怎么样?”

节度使死在了驿站,而这驿站的安全由紫衣营负责,此事萧然自然要承担责任。

她在朝中的线人一早就递出来了消息:陛下令太子负责此案,程谨之和萧然协助,太子定下十日期限,倘若十日内无法破案,则要治萧然和程谨之的罪。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针对萧然,而程谨之不过是被牵连的倒霉鬼。

萧然摇摇头,“节度使死在自己的房间内,门窗紧锁,这是一个密室杀人案,目前来看,都没有什么线索。”

他却坚定地道,“但节度使毫无理由要在这个当口这个地方自杀,所以,一定是有人故布疑阵。”

薛琬点点头,“上一辈子,这位西宁节度使谢辉并没有死,至少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好好地活着。他此次入皇城,除了要向陛下禀告西宁过去两年来的一些政绩,也有要向陛下求援的意思。”

她想了想,“西宁乃是大盛朝国土的最西境,再往外,就是锦国。锦国虽然人口稀少,但地域辽阔,再加上他们的冬天特别冷又特别长,所以那里的人都生得五大三粗,十分骁勇善战。最近这些日子以来,锦国那边,时常有人触犯边境。”

虽然只是少数人的个别行为,但次数多了,总也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是对方的试探吗?

西宁节度使谢辉是个非常谨慎小心的人,因此,趁着回皇城复命的机会,他便向陛下请援。

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这会儿自杀的。

萧然的目光深了,“节度使刚到皇城,还未来得及请求援助。琬琬,你说这件事是不是和锦国的人有关?”

什么人最想要节度使死?

一定是想要阻止他求援的人。

倘若锦国真的包藏祸心,那必定不能容许谢辉向陛下求助,盛朝国力强大,兵强马壮,若是对锦国有了戒备,那他们想要做点什么就简直太难了。

所以此事,乃是锦国的奸细做的?

薛琬想了想,说道,“前世,谢辉很顺利地将此事禀告了陛下,陈王亲自带兵去往西宁,驱散了锦国人。”

她接着说道,“锦国确实有挑衅犯境之意,但对方并未想要挑起大的战争,只是天寒地冻,他们储粮不够,所以想要强抢一些西宁的库粮罢了。”

锦国人虽然身强体壮,但是碍于物资不丰富,所以无法挑起大面积的战争。

尤其现在是冬季,这是他们最苦难的季节,这个时候,应该只是试探而已。

而且前世都不曾发生过的事,这辈子却发生了,这里面一定是有原因的。

薛琬思来想去,只能将目光投注到了太子身上。

她咬了咬唇,“锦国或许在皇城真的有奸细,但驿站的管理也不可能那么疏漏,可能紫衣营里也有内奸。”

萧然脸色一下子沉重起来,“我也早有这样的想法。假若紫衣营密不透风,根本就不会有奸细流入的机会,也不可能制造出这样的密室杀人案件来。”

他顿了顿,“琬琬,不然,明日你跟我一起去一趟驿站,你心思细密,或许可以发现什么我和程谨之大人都无法发现的东西呢?”

薛琬本想要拒绝,她之前的几次所谓的破案,其实根本就不是她的能力,而是她前世就知道了这些案件,通过结果却推理过程,还是要容易一点点。

可是,一想到此事有可能成为太子为难萧然和程谨之的把柄,她便点了点头,“好。”

不论如何,人多力量大,多一双眼睛,或许看到的东西也能有所不同呢。

夫妇二人洗漱过后,聊了一会儿天,这才相拥睡去。

第二日一早,薛琬打扮成男子模样跟在萧然身后,一道去了驿站。

太子的人马开始并不放行,直到薛琬拿出了程谨之颁给她的那个巨大的编外神捕的金牌,这才让她进去。

薛琬压低声音对萧然说道,“太子的人很谨慎,也很强势嘛。”

虽然这是太子一贯的风格,但是在驿站这里,一点都不给萧然这个紫衣营统领面子,可见,太子这次的目的。

萧然眼中一闪而过不满,不过他为人平和,很快就还是淡然了,“只要这案子漂漂亮亮解决了,他就是想要为难我,恐怕也难。”

他顿了顿,“而且我总觉得,这件事深查下去,恐怕也难逃太子的影子。”

薛琬抬头,“哦?怎么说?”

萧然看了一下四周无人,低声说道,“节度使前日刚来皇城,晚上是他的童年好友吏部员外郎萧宏大人给他接的风。第二日,萧大人前来驿站找节度使一块儿上朝,说是前夜两个人约好了的。”

他顿了顿,“萧大人叫门不应,推门不开,这才叫了紫衣营的人帮忙将门砸开,然后就发现节度使死在了床上。”

薛琬抿了抿唇,“萧宏啊,那不是前世萧淑妃的哥哥吗?”

她冷笑起来,“节度使死前唯一亲密接触过的人,是这个萧宏。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也是萧宏。这个萧宏,却是太子的人。这件事可真是有趣。”

隐瞒掉西宁的危机,这样太子就不必亲自前去西宁安抚人心了。

而在那陛下剩下的日子里,他只要安静等待,就可以成功上位。

在这期间,还必须要给萧然下点绊子,这样薛琬就没有闲情逸致找他的麻烦了。

节度使死了,确实对太子有百利而无一害。

西宁那样一个关键的地方,恰好还可以换上他赵睿自己的人。

真的是……好计策啊!

薛琬立刻将怀疑放到了太子身上,没办法,反常即妖,这件事必定有人驱使,否则按照事物正常的发展规律,不会如此。

她冷笑一声,“看样子,咱们必须尽快破案,就算这脏水泼不到太子身上,也一定要让他损失一员大将。”

萧家,是太子前世除了李家之外最有力的支撑者。

李家已经破败,算是断了左肩。

现在,她断了他的右臂如何?

第436章 密室

节度使谢辉的尸体已经被送往了京兆府的仵作房。

他生前下榻过的这间驿舍被封住,有差人专门看守,尸体是在床上被发现的,此刻床的部位被画了个圈。

程谨之正在四下查看,希望可以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抬头看到薛琬进来。

他现在已经知道,从前那位破案如神的萧小弟乃是薛琬假扮。

当时也是震惊过的,不过震惊过后,却也还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能培养出他妻子小花那样特立独行又有本事的人,自然是有几分能耐的。

虽然已经知道薛琬的身份,但他还是习惯性地抬手叫道,“哎呀,萧小弟,你可是来了!赶紧,赶紧地,瞧瞧这里可有可疑之处?”

不管薛琬是男人还是女人,到底是什么出身来历,只要能破案,那就是当之无愧的神捕!

他程谨之可不是那么迂腐不懂变通之人!

薛琬四下观察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疑点。

结合前世的事,她百分百确认谢辉不是自杀,所以这一定是一个精心设计过的密室杀人案件。

如今,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毫无破绽,甚至都没有留下一个手印半个脚印什么的,可见,对方不仅训练有素而且还十分细心。

现在,基本上所有的线索都已经被抹去了。

能够让她仔细思考的,其实也就是对方的犯案手法。

所谓的密室杀人案件,多是借用外力工具来掩藏杀人手段和作案时间,但所谓雁过留声,所有的犯罪都会留下痕迹。

这个案件里的痕迹在哪里呢?

薛琬仔细检查了一下门锁。

这屋子的门是栓型,只有在里屋才可以锁住。

当时来找谢辉的萧宏,是发现屋子推不开门,这才叫紫衣营的人用蛮力将门踹开的,这是断定这是自杀案的基础。

她低声说道,“门踹开的时候,除了萧宏,还有两名紫衣营的人在场。是哪两名,我想亲自问问情况。”

程谨之立刻便叫人将那两名紫衣营的侍卫请了来。

萧然低声说道,“这两位,一个叫周仁,一个叫赵慈,是一对表兄弟。他们两个在紫衣营时间很久,平时做事努力认真,为人踏实低调,与人交好。”

他顿了顿,“但昨日其实并不是他们两个当值,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在此,他们当值的地点也不是在此。而且,他们身为紫衣营的小队长,原不必去做踹门这种事。”

做事努力认真也好,为人踏实低调也罢,都不能代表什么。

周仁和赵慈身上有疑点,那就该好好查清。

薛琬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萧宏要踹门,应该是拦住当时正在附近或者刚好经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