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转过了山谷腹中一片血流成河的平地,蜿蜒而上的一片山林,有一条布满冰凌的小道通向谷外。

七初拉紧缰绳夹紧马腹,她已远远望到了小道上正策马伫立在冰崖峭壁的两队人马。

望见他安然伫立于马上的那一霎,心头的欣喜难以抑制。

七初纵马稍微的分神一瞬,没有看到设在道路上的绊马索,马蹄猝然朝前摔倒,待她惊觉而起时,只看到了迎头劈来的数柄雪亮兵刃。

山风阴寒吹过,带来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的气味。

唯一的一条通往谷外的小道上,数十骑纯黑骏马上立着的天朝骑兵,手中的弯弓已拉成满月。

为首一身银白盔甲的男子立在马上,一夫当关地在镇守在前,他神态沉静中是傲然的淡然,身侧的寒冰峭谷升腾着的漠漠雾气,模糊了他清华眉目。

吉利鹰隼一般的双眸死死地瞪着几张之外的那个男子,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弯刀。

身后的几位彪悍突厥男子手中的长弩对准了阵前男子。

气氛要凝固一般的压抑。

萧容荒面色沉定如玄冰,手中的一把金色弯弓,箭羽搭在弦上,扣着弦线的拇指上一方墨玉扳指,泛着幽冷尊贵的光泽。

他淡淡开口:“吉利,你败了。”

吉利忽然仰天长啸一声道:“北庭萧侯果然名不虚传。有你这样的对手,也算不枉这一战。”

萧容荒眸中神色轻微一颤,却飞速隐去:“北庭乃我朝重地,萧某只是尽职而已,只怪世子勃勃野心自食苦果。”

吉利缓缓地抽出弯刀,嘲讽地道:“萧城主恐怕也心知,若不是特勒助你只怕战局未必如此,世人皆道萧城主计谋绝伦,只是这等教兄弟猜忌倾轧反目的阴险计策,倒教我阿史那吉利所不耻!”

萧容荒面色煞白霜结寒冰。

那句兄弟猜忌倾轧如鞭子一般地狠狠地抽打在他的心头,萧容荒皱紧眉头,咬着牙不发一言。

手下却未动半分。

他缓缓地调息,周身游走的真气开始缓缓地沉滞,萧容荒深吸了口冰寒的空气,面上浮起一个浅淡笑容:“世子还不服,那就由萧某送世子一程罢。”

“萧城主这么笃定会胜?”吉利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眼光稍稍地转向了冰寒小径的远处。

远处岔道上一匹骏马受惊狂奔而来,萧容荒凝神望了一眼,那马背上伏着的一抹纤细身影,眼中波澜骤起。

只是眨眼一瞬,那暴躁异常的马匹已席卷着冲入了两军对峙。

萧容荒指尖轻微一颤。

只是电光火石一霎——吉利手中的弯刀猝然地一挥而起直扑向萧容荒!

凝神戒备的天朝士兵手中箭矢齐发,吉利从马背掠起,望着萧容荒神色镇定地侧身一闪,那把刀堪堪擦过他腰畔胄衣。

吉利冷酷一笑,扬手一挥,那柄弯刀顺势灌满了真力转了个弯,如一道闪电般砍向了马背上的女子!

萧容荒眉峰蹙紧,拇指上的墨玉扳指一弹,那金黄箭羽破空射出——

“不!”马背的七初瞪大双眼,强扭着身体掷出一直攥在手心的半支残箭,痛彻肺腑的喊叫声冲出喉咙:“容荒——”

箭矢准确地射入了正搭弓的一位突厥士兵后脑。

然而已经来不及。

萧容荒金黄箭羽如一道流星划破天际,直钉入吉利眉心。

刺向女子的刀势颓然而落。

马背上的七初眼中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她奋力地挣脱了勒在身上的绳索,发疯一般地朝着仅仅几步之遥冰凌小道冲了过去。

她眼睁睁地望着他。

乌骓骏马,银衣薄甲,眉目清华,是她的容荒,她拼将一生休想要去爱的男子,他的清颀秀拔身体,他瘦削宽阔肩膀,如今刺目地插着一管灰黑长箭,他的血红得触目惊心。

她眼睁睁地望着他。

看着他仿若一片单薄的羽毛,无依无凭地往冰凌的悬崖飘落。

一时间的全世界只剩下万箭穿心的剧痛。

萧容荒微微地闭眼,身体中寒冷彻骨的的疲倦仿若突然释放,全身上下是轻飘飘的昏茫感觉,这病骨支离的身子,终于不必再苦苦支撑……

他看见了悬崖边跌跌撞撞地扑过来的七初,他看见了望着她心神俱灭的痛苦眼神,心头依然是一阵难忍的酸痛。

七初,对不起,我只是、太累了。

身体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他轻轻地合眼,欠她的最初也是最后一滴泪,终于卸下了隐忍。

“萧容荒!”七初扑到冰崖上,只来得及望到一个影子,缓缓地消失在了冰霜弥漫的深渊。

女子哭倒在地,双手扣入了冰凌之中,锋利的冰刀刺破了她的双手,却抵不过心头疼痛的万分之一。

她只是怔怔地望着那道逐渐在茫茫雾气中消失的身影,他该多么的孤单。

她怎会舍得他这般孤单。

纵身跃下的一刹,原来身体是空的,灵魂是满的。

曾许笑谈过残年,终无计。

第三八章 骨纵相思当寸断

下着雨的初夏傍晚,凄冷而寂寥。

黄沙远道上的酒旗在风雨中飘摇,大漠的驼铃声在风雨中飘摇,人也似在江湖风雨中飘摇。

栈道旁的一家小酒馆,几张方桌边上坐了数位天涯羁旅的孤客,各自对着满腹心事默默喝酒。

靠窗桌面摆着一瓮冷香酿,一盏碗口杯,一双竹筷,几两牛肉。

伏在桌上的是一名女子,一袭绯衣艳如蔷薇,只是原本清丽的脸颊沾了晕黄酒污,她一手握住了杯,微微皱着眉头枕在冰冷粘腻的木桌上。

“酒——”女子模糊低喃。

“姑娘……”店小二走来,有些神色不宁地看着这个已经在店内喝了一天一夜的女子:“您可喝得太多了……”

女子突然抬头,原本朦胧如雾的眼神陡然湛亮,她随手抛出一道雪亮的光芒,低声喝道:“上酒!”

她寒如冰雪的冷锐眼神惊得小二心头一跳,慌忙看向手中,竟是白花花的一锭大银。

“好好好——客官您稍等——”他暗自擦了擦额上的汗,边答应着边赶快去忙活。

下一刻,那绝色女子眸中的光芒转瞬即逝,重新变得茫然失措,她抬起头,恍惚地替自己倒了一杯酒,怔怔地望着窗外萧瑟的一帘黄昏冷雨。

举杯一饮而尽,忽然凄凄哀落下泪来。

数杯下喉之后,女子不胜酒力地跌落在桌面上,面容上是一片熏然的醉意。

“萧容荒,”她喃喃地低声带了凄惶:“你到底是在哪里?”

语调破碎,音色荒凉。

坐中看客均摇摇头,又是逆旅孤途之中的心碎一位断肠人。

塞北古道上,漠漠的黄沙吹过的风已热得烫人。

七初完全变成了坝上的一个寻常女子,青布衣裳,头发用一只木簪挽起,眼角眉梢略有风尘,但清亮双眸中的一点光芒,如一小簇火焰,明明灭灭的永不停熄。

那日她自昏迷中醒来,却发现身在京城的荣宝楼中,这座京城最奢华客栈的上房中,七初睁开眼时,看到推门而入的人,竟是御前侍卫统领齐礼。

齐礼见到她,只做江湖礼数拱手道:“颜姑娘。”

他唤她颜姑娘,不动声色的一句,划开了她与那个金殿禁苑的联系。

七初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疼得厉害,只勉强撑着坐起来,手臂上是一阵钻心的疼,忍着晕眩心急地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齐礼躬着身礼数周全:“姑娘伤得不轻,先好好歇息吧。”

七初一手撑住床沿,吸气强忍着痛,清澈的目光定定地望住了齐礼:“我怎么回到京城的?”

“皇上命天齐军在崖下搜寻了三天三夜,寻着了姑娘。这几日万岁爷一直守着,昨日刚离开。”

七初只觉得浑身冷得打颤,她咬牙极力地控制自己:“他……呢?”

齐礼面有哀戚,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侯爷今日入殓大葬,丧仪隆重,皇上亲自扶柩。”

七初只觉得眼前一黑。

她听到自己颤抖得语不成调的声音:“他……在、哪儿?”

齐礼恭谨地道:“侯爷追谥为文正显武大德王,将葬入天寿山皇陵,今朝万岁爷领着文武百官治丧,而今仪丧应该已至碑亭神道。”

那倚在床沿的女子忽然凄然一笑,声音轻轻得仿若一阵烟:“不,我不信。”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拼着全身的力气咬着牙走下客栈牵了匹马,身后的齐礼只沉默如同影子地跟在她身后。

三军缟素,百官悲戚,七初拖着身子含着血泪亦步亦趋地望断那蜿蜒数百里的送葬队伍,碑亭神路松柏静穆,七初看着他的生荣死哀,只觉得人世荒谬得可笑。

一路禁卫森严,她不能也不敢去掀开那一副白玉棺木。

她至死不信他会离开她。

七初一个人重回了北庭,城内富饶安定一如从前,北庭都护府已建立,军将驻扎的府内,她找不到一个熟识的旧人。七初沿着一路的大漠寻遍了所有的萧字号商铺,一切营运如常,但是每个人都说,萧公子已过身,现在主事的是四位大人。

或许仍有哀戚,但他们亦不过寻常商贾百姓,日子还是要往下过。

七初的时间,却永远地停顿在了那一瞬间。

他容姿清诀,血染银甲,望着她的愧疚深情中带了一丝悲茫的解脱,仿若飘渺的轻烟一般往下坠。

她夜夜地从那个冰寒悬崖边惊醒,再也无法成眠。

一日又一日的奔波,一日又复一日的绝望,七初只觉得自己的相思尽骨,寸寸断裂。

五月京城,长安大街上人潮如织,熙熙攘攘。

木钗素裙的女子神情恍惚地走在人群中,麻木地望着眼前这万丈红尘,繁花满城。

是这般的哀凉的心死成灰,看罢景致,心神如死。

她随着人群转进一条热闹的街道,堆着笑容的店家站在门前大声地招呼着客人。

七初已多日不眠不休,正午的太阳晒得脑袋发昏,她斜斜地倚在了身侧的幽凉砖墙边。

身旁是一家热闹的酒楼客栈,七初闭了眼,恍惚间听到小二哥站在门口的吆喝声,客人嘈杂的抱怨声,酒香菜色飘散,空气中有尘世烟火的气息。

终于是,竟然是,已经离开了那个魂断梦萦的宽旷蓝天牧草之地。

心口那处空荡的刺痛又开始蔓延。

七初深深吸气,摇摇头欲站直身子,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女子响亮的声音:“死丫头!”

接着是有人拧她的耳朵。

七初睁开眼望着眼前的女子,拍掉她的手,扯出一抹疲倦笑意:“三娘。”

女子穿着一袭红艳长裙,脸上是明热充沛的笑容:“舍得来看看姐姐了?”

下一刻,三娘却瞅着她的脸问:“怎么了?”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一片滚烫。

七初只会牵着嘴角微笑。

程三娘咬牙切齿地一掌拍向七初的脑袋:“你这死丫头,这么久不来看我,一来就这这幅失魂落魄的鬼样。”

一边却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身子,往店内拽。

京城东门大街的胡同口的一家客栈,名唤春风。

客栈的后院是一方小小院落,距离店前的酒楼茶肆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所以极为安静,因为稍微破旧,平日甚少客人入住。

院子中栽种了数棵桃树,五月落英已尽,只剩下稀疏叶子。

廊前的阑干朱红已褪,显出突兀的灰白木质原色,栏前坐了一个女子。

女子一身干净的淡青布裙,苍白的脸颊因为消瘦,那双清亮异常的眼睛更显得大,只是再无一丝神采。

她独自对着荒凉院落,静静地坐了一个下午。

三娘每日都过来看她,神情关切的欲言又止,但只见她她每日缄默异常,烧退了身子刚刚恢复便只不言不语地在栏前喝酒,微醺的时候在花下抚琴,眉目之间是万念俱灰的空茫。

她的身体在这,魂却早已不知去了遥远的何处。

她在那个冰寒悬崖边遗失他,也仅仅是过了一个月。

已经觉得自己苍老。

她在去留之间迟疑。

但觉时光漫长得如同一生。

薄暮微亮,啾啾鸟鸣,远处的大街上车马之声渐渐响起。

躺在床上的女子睁着眼,又是一夜无眠。

七初怔怔地望着纱窗外的天色一点一点地亮起来,头靠在凉滑的衾枕上,忽而又看到他的脸,安详纯净如孩童的睡颜,睫毛覆在眼睑的阴影中,自成一种感伤清贵的优雅。

七初看得心醉神迷,每每舍不得却不得不调皮地将他吻醒,他醒来只带着宠溺无奈的微笑,任由着她抱着他靠在床头,忍过了每个清晨起床时的晕眩。

他微微阖目,安宁的享受着她温热的手轻轻地揉着他的额角。

她曾拥有过那样哀恸至死的幸福。

此生带着他的爱,她无论去到何地,必定再无任何惧怕。

七初坐起身体,眉目之间深浓的冥茫消失不见,她嘴角微翘,露出了一个纯美的笑容。

七初缓缓起身,从院子的古井中打水梳洗,慢慢地走到厅堂,热腾腾的早饭已摆在了桌上。

三娘指派来伺候她的婢女小荷笑着站在屋子里:“姑娘可起得早,用早饭了。”

七初轻声道了声谢,在桌边坐了下来,转头对着小荷:“我这没什么事儿,你去三娘跟前罢。”

那眉眼细秀的婢女笑着应了声,转身回了去。

七初在桌沿边坐了一会儿,转身翻出了包袱,倒出两个瓶子,取出几枝干枯的葫蔓藤,然后是几颗马钱子,七初找出一杆小小的木杵,将蔓藤随意地拿到鼻子边嗅了嗅,不过都是些寻常药物。

她开始在方盅中缓缓地捣药。

她细细地回想医籍,葫蔓藤马钱子和药,捣碎,辅之麻黄水,即生剧毒。

她手指娴熟平稳,神情宁静喜悦,仿若盛装临约时镜前细细描摹闺中女子,美得不可言喻。

日头升起,客栈渐渐热闹起来。

七初专注地摇动着手中的杯盏,却忽然前头听到三娘的高声喊叫夹了惊怒之气:“你们莫要胡来!”

她心头一跳,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药汁,这时她才惊觉外边的喧哗熙攘的吵闹声远远传来,刀剑击落杯碟的碎裂声音夹杂着惶恐的尖叫,然后是三娘的大声喝斥。

客栈四周纷乱嘈杂的脚步声来回跑动。

七初眉头微微皱起,快速地将手中的瓷瓶收了起来,整整衣裳朝着店门外走了过去。

客栈的一楼店堂内远远地聚集了一群人,七初看到数位手持刀剑的江湖汉子怒气森寒地围在柜台前,店小二浑身发抖地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程三娘寒着一张脸站在旁。

七初快步冲上前拨开人群,看到了地上的一个人。

一个死人。

死者是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一张美丽的脸孔扭曲着泛出诡异的紫色。

七初挤过去把三娘拉到了自己身边,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扬头对着跟前几位凶恶粗壮的客人:“毒不是她下的,客栈开门做生意断无无故杀人的道理。”

那几个汉子竟被她镇定得冰冷的目光看得一惧。

为首握刀的黝黑男子面上是悲痛的怒火:“我师妹就是喝了店小二送过来的一壶茶,立刻毒发毙命,你还想抵赖?!”

七初心绪不佳,忍不住冷冷地讽刺道:“这客栈中这么多人,为何只有你师妹中毒,说不定是她想不开自己想死呢?”

“好个伶牙俐齿的姑娘,”身后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阴森森地插进话来:“这么说店家是打算置身事外了了?”

七初冷笑一声,目光盯住了那个男人:“九龙寨当家的,恐怕你等仇家太多,这怨不得别人吧。”

人群悚然而动,近年在江湖出没的九龙寨,烧杀抢掠为恶多端,听者闻之色变,看来这店家惹上了九龙寨,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男子面色一沉,喝了一声身前的握刀男子:“洪二!”

踏语音未落,下一刻,跟前那黑脸汉子手中的大刀已夹带着千钧之势袭来!

七初和三娘互望一眼,瞬间脚下移动,而后交错着平平推出一掌,两股真气汇集融合,如大石一般抵挡住了他的刀锋。

衣袖翻卷间带起凌厉真气,几个挨近看热闹的客官连人带椅哀嚎着摔了一地,人群顿时骚乱起来。

“丫头……”三娘唤了她一声,面色有些迟疑。

七初望了望她的着急的神色,又看了一眼手持兵刃的数人,叹了口气对着三娘点了点头。

三娘忽然厉声道:“且慢!”

场中阵势一顿,七初撤回手中的掌力,退了几步。

那阴森黑袍男子冲着洪二打了个手势,眼光盯紧了七初的动作。

七初蹲下,仔细翻看了死者的五官,下颔,和脖颈,她伸伸手,摸了摸那姑娘口齿中仍留着一丝残余的茶水,她举起洁白的手指,迎着阳光仔细地观察着指间的颜色。

众人竟被她庄重专注的神色所震慑,一时肃静无声。

七初查看完毕,缓缓地解下了身上素色长袍,盖住了死者。

她站起了身子开口询问:“谁给她送的茶水?”

那一直在柜台边哆嗦的小二战战兢兢地答“是小的。”

“可有何人动过你手上的茶水?”

“回姑娘,小的直接从内堂新沏的茶,没、没有人碰过。”

七初转头缓缓地朝着内堂门口至九龙寨双雄这一桌望了一圈,近门前围坐着数位蓝袍的中年男子,面色镇定地望着这一切,他们腰间均佩剑,应是江湖中人;第二桌上的是一对祖孙女,应是勾栏说唱之人,桌上只有馒头,那细瘦的女孩儿倒不害怕,睁了一双好奇的目光滴溜溜地望着他们;旁边是一个面蒙白纱的女子,似是被吓傻了,缩在角落里娇弱的怔怔地望着这一切。

七初望着这客栈中芸芸浮生众相,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三娘一直瞧着她的神色,见她为难的样子,捏了捏她的手,眸光一闪示意拼了。

七初挺直了脊背清晰地开口:“屠当家的,若我能证明杀你师妹的另有其人,那当如何?”

那屠老大似乎错愕了一秒,随即道:“我等自然找凶手报仇,必当不会为难姑娘。”

下一刻屠老大脸上浮起了嘲讽:“你能?”

七初盯紧了他的阴森双眼:“信不信随你。”

他枯涩瘦长的脸上竟挤出了一丝笑容:“在下倒要看看姑娘本事,姑娘打算几时给屠某一个交代?”

七初斟酌着答,声音却是沉着的:“两日,给我两日。”

热闹的集市街道上,拥挤的人群中一名梳着双髻女娃儿忽然摔倒在地,粉嫩的小嘴撅起哇哇大哭。

路旁走着几位大嫂听见这娃儿的哭声,纷纷走了过来。

女娃儿睁着一双圆圆大眼睛滚出泪水,忽然伸手抱住了身旁一个女子的腿:“呜呜,我要娘亲……”

正走在路上的女子低头看了一眼这一团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孩儿,蹲下身子轻轻扶起了孩子,柔声安慰道:“乖,别哭了,姐姐带你去找娘亲……”

女子窈窕身姿,蒙着面纱的脸颊上露出一双娇羞如水的眼。

娃儿愣愣地望着她,竟一时止住了哭泣。

远处的集市上冲冲忙忙地奔来一个女子,正是素青布裙的七初,她心急地远远就喊:“包包!”

白白胖胖女娃儿看到她顿时破涕为笑,甜甜地喊:“阿姨!”

七初跑过,从蒙面女子手中接过了孩子,礼貌地道:“多谢。”

女子轻轻柔柔的嗓音如若幽兰:“姑娘客气,这集市热闹,可要看好孩子别弄丢了。”

七初颔首,随即将手中的一包糖递给了女娃儿:“乖乖,给姐姐吃糖谢谢姐姐。”

女娃儿抓了几颗糖递了过去,奶声奶气:“谢谢姐姐!”

女子露出笑容,一双媚眼却偏带了娇怯怯的神色,面纱之下真不知是怎样一个绝色美人儿。

七初的眼光瞬间冷冷地望住了她伸手过来摊开的掌心。

眼中的光芒一闪而逝,她不动声色地将孩子往身后送去。

蒙面女子点了点头,转身往前走。

七初立在身后微微一笑,语气却瞬间森寒冷锐:“姑娘,杀了人却嫁祸于别人,难道不觉有失江湖道义么?”

那女子神情一震,却是娇弱得颤抖的声音:“这位姑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