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荣椿不知道,但梁鳕知道。

在胶片定额的那一瞬间,也许是快门按得太快,也许是那人机车速度太快,从镜头前匆匆而过的身影身上可以窥见风的痕迹,从发末到从衬衫衣摆。

即使那人轮廓模糊,可梁鳕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谁。

从荣椿镜头前经过的温礼安穿着她给他买的衬衫。

关于荣椿口中很玄乎的那一幕其实再简单不过:温礼安穿着她给他买的衬衫,考完试,和往常一样骑着机车离开学校,机车穿过集市,也许是听从了神明的旨意、也许只是因为百般无聊脸转向公园一角。

就这样,在那个瞬间让那躲在公园里的女孩爱上了一座城市。

那女孩犹自沉浸在街头的那一幕当中,喃喃述说“有时候镜头比人的眼睛更能窥探到真实,从我镜头前经过的他…”

“他不快乐。”

这话让梁鳕敛起了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他不快乐。”2333大家尽管拿去醉醉好了~

第54章 月亮说

荣椿的那句“他不快乐”让梁鳕敛起眉头,目光离开相机屏幕,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对着容椿形成居高临下之势。

抱着胳膊,问:“何以见得?”

一直处于自言自语状态的人似乎被她冷不防的问题问得一愣,揉了揉额头前的刘海,呐呐说着:“那只是我的感觉,我觉得那双眼睛有烦恼。”

同一时间,温礼安正在地下室归类各种零件,修车厂大师傅忽然冒上来这么一句“学徒,你有烦心事?”手一刻也没有停留,笑了笑“我刚考完试。”

考完试会有一点点心不在焉是理所当然的,重新把放错的工具纠正回来。

在这之前,从苏比克湾来的唐尼把他交的公式递还给他“温礼安,需不需来根烟?”接过看也没看就丢进垃圾桶里,不需要看温礼安就知道那堆公式漏洞百出。

一向看他不顺眼的某位团队成员在看了他几眼后如是说“衬衫不错,和昨天那位客户的朋友款式一样,不过人家那件一看就是原装进口,但你也别太灰心,假货被你穿得像真货,而且穿在你身上一点也不比那位逊色。”目不斜视,脚步往前,背后传来泄愤的击打轮胎声音。

其实,现在更加需要泄愤的人是他,那位口中说的客户朋友温礼安认识,他叫黎以伦。

昨天傍晚,黎以伦陪他一位马尼拉客户前来取车,那位商人在看到他时还皱起了眉头。

几个钟头后,温礼安收到了来自于那个女人送的礼物,一件和黎以伦款式一模一样的衬衫。

今天早上,为了讨她高兴,他只能穿着她给他买的衬衫。

晨光之下,她倚靠在门框旁边,睡裙是暗红色的,布料薄又透,依稀可以看到隐隐约约露出了的纤细腰肢。

鳕:极寒地带,深海生物,洁白如雪。

不敢再回看一眼就生怕,就生怕这一回望的影像会变成一道道考试答卷,她开口说话时很可爱,她生气时很可爱,她装模作样时很可爱,甚至于她在撒谎时也可爱。

仔细想想,梁鳕那女人真是缺点一大箩筐。

梁鳕,梁鳕…这个时候要屏蔽这个名字,不然…不然一不小心她就会跑回画里去,跑回画里那座有着白色阳台的房子去。

丢进垃圾桶的公式需要重新排列,用唐尼的话来说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美国人从开始的不以理会到不以为然到会考虑、到表达有兴趣到现在的派出专门小组进行洽谈,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

五分钟后,温礼安敲开唐尼工作室门:“我可以用一下你的电脑吗?”

梁鳕漫无目的地在操场上走着,迎面而来的身影风一般朝着她这个方位卷过来,又是荣椿。

荣椿飞快地从梁鳕身边跑过,风里送来了她的余音:他——上线了——我要去偷偷看他一眼。

十八岁年纪里总是喜欢干傻事,而且干起傻事来信心满满。

荣椿每天去帮那位网吧老板的忙,又是帮忙又是套近乎成功说服网吧老板,她用的策略大致是在“他”上线时,她往网吧赶,在她赶到的这段时间让网吧老板不要放走任何人。

梁鳕上完课,经过操场,看到荣椿有气无力坐在草地上,心里一动,走了上去。

“梁鳕,”荣椿抬起头来,声音很是烦恼的模样,“我好想高估了自己,网吧里二十几人,在那二十几人中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他,感觉谁都不是他,又感觉谁都是他。”

看吧,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随口安慰荣椿几句,走了几步又停顿下来,问:“在二十几个人中有没有特别漂亮的?”

荣椿歪着头想了想:“没有。”

没有啊,没有再好不过,在心里念叨着,荣椿和“他”可是认识了近一千个日日夜夜,他们的聊天时间长达一百零三个小时。

没有再理会荣椿,梁鳕往校门口走去,今天她又是最晚离开的学生,温礼安会到学校接她。

这次梁鳕没有把书包交到温礼安手上,抿着嘴,脚踩在落叶上往着灌木丛,另外一拨脚步声紧随其后,两拨踩在落叶上的脚步在寂静的黄昏显得又沉又闷。

机车穿过被灌木从包围的小路,本来应该往左拐这会儿却是往右拐了,坐在机车后座,不闻不问,任凭机车停在橡胶园。

一路上,梁鳕心里总是想着荣椿中午时说的那句“他不快乐”。

为什么她就无法从温礼安的眼睛里判断出他是否快乐,是否不快乐。

停好车,温礼安拿下她的头盔,又强行接走她的书包,再之后强行拉着她的手往着橡胶园深处走去。

她靠在树干上,而他靠在她对面的树干上,她看他一眼,他看她一眼,几次之后,索性,眼睛对着眼睛,你瞪我一眼,我瞪你一眼。

荣椿的那句“他不快乐”又从心里冒了出来。

混蛋混蛋,每天晚上都会缠着她即使没做也会免不了亲她摸她,而且每次考完试更是变本加厉,有时候还在她睡觉时进入她,今天也是他考完试的日子。

这个念头让梁鳕大力皱了皱鼻子,在她皱鼻子时温礼安却浅浅笑了起来:“噘嘴鱼。”

真会胡说八道,这人眼睛有问题,这会儿她是皱鼻子哪里是噘嘴。

不甘示弱。

“学徒。”

“噘嘴鱼。”

“住哈德良区的穷小子。”

“害人精。”

这话让梁鳕就差点跳起来骑在温礼安肩膀上狠狠敲他脑壳了。

“温礼安,你再说一次。”

“害人精!”

他…他真的敢说!他真的说出来了?!是的,他真的说出来了!

这个混蛋,梁鳕朝温礼安扑了过去,她要咬死这个在别的女孩眼中“不快乐有烦恼”的混蛋。

她也只不过动了一点别的心思而已,可她什么也没干,一心只为他着想。

似乎猜到她会驶出这一招,他双臂一展开,她就变成了投怀送抱,他再顺势一带,双双跌落在草地上,背部垫着软绵绵的草地,他压在她身上,铺天盖地的,遮挡住了天空云彩树木鸟儿。

眼前就只有他,他的气息,他的身体。

很近的距离,她的模样印在他眼眸底下,瞅着那双眼眸,莫名地红了眼眶。

“这样就哭了?”他叹气。

“我没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没必要哭,可眼泪没听到她心里的坚持,从眼角滑落。

他的唇瓣来到她眼角处,头一撇,唇落在她鬓角处。

“你说我害人精了。”那是对忽如其来的眼泪最好的解释,委委屈屈的,“塔娅可以这样说我,可你不行。”

其实,仔细想想,对于温礼安来说梁鳕那个女人是有点“害人精。”的成分。

“怎么不行?”很一本正经的语气,“你可是害得我今天下午什么也干不了。”

“胡说,我们今天下午没见面,那什么来害你什么事情也干不了。”

撇到一边的脸被他转正,被动地去和他面对面。

“想知道你是怎么在没有见面的时候害得我什么也干不了的吗?”捧着她的脸,他问道。

自然想,她可不能随随便便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目光在她脸上巡视着,原本清澈的眼眸逐渐转灼,手落在她唇瓣上,低语“就是它害得我什么也干不了的。”混蛋,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手从她唇瓣离开,离开往下从领口处伸进去,梁鳕闷闷地哼出了一声,他在她耳边:“害我今天下午什么也干不了的还有这里,握在手里那么软绵绵的一团,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材料可以取代它,它可比你乖巧多了,乖巧到我随时随地想放下手中的活去逗它,你说你不是害人精是什么?”

“温礼安!你这个痞子,你可不许学坏,还有!”梁鳕以为自己的语气会是一副被气坏了的模样,其实,没有,那语气一丁点被气坏的模样都没有,而且,还如此绵软无力,“还有,那是你自己的问题,那是…”

“梁鳕。”

心抖了一下,接下来的话也忘说了。

而那落在她耳畔的语气变本加厉,几乎是用呵的了:“害得我今天下午什么也干不了的还有第三位罪魁祸首,它罪名最重,这样重量级的罪犯需要特别的出场仪式,我们就以玩猜谜语的游戏来揭开它的身份,以你那笨脑袋肯定猜不出来,我就给你几个关键词好了,譬如说它有以下特点,紧密、窄小…”

“闭嘴!”急急叱喝出,如果脚没有被压制的话,想必她早就把他一脚踹到外太空去了,等等,住哈德良区的小子可不仅仅存在嘴上占便宜,咬牙切齿,“把手拿开。”

他没听她的话:“要不要我再说出几个特点。”

“别…别…”涨红着一张脸,“我是害人精,我是害人精。”

树林里静悄悄的,梁鳕背靠在橡胶树干上,温礼安头枕在她腿上,谁也没有说话。

他闭着眼睛,她正把随手扯下的灯芯草插在他耳朵旁边,雨季刚过,添于他耳畔的那抹绿翠色如黛。

那黛色把温礼安的眉目渲染得无限美好。

“温礼安,你在想什么?”梁鳕问,这个问题梁鳕很久以前就好奇了。

君浣家那安静的礼安都在想些什么呢?当他坐在河畔时面对河水时?当他站在天空底下望着远方时?当他坐在窗台上闭着眼睛时?

长长的眼睫毛在微风中抖了抖:“我什么也没想。”

真是什么也没想吗?

“梁鳕。”

“嗯。”

“我今天晚上不用上夜班。”

“嗯。”

“我刚考完试,今晚可以不用学习。”

“嗯。”懒懒应答着。

“梁鳕。”

手轻拍他的头,温礼安这是故意的,就几句话就叫了她几次。

“等你下班后,一起逛夜市,逛完夜市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九点半,站在拉斯维加斯馆更衣室镜子前,口红涂了一层还不够再加上薄薄一层,嗯,现在应该可以了吧?

对着镜子重重点头,是的可以了,不能让住哈德良区的小子太得意,也只不过个逛夜市,吃个宵夜而已。

离开镜子,又折回几步。

站在镜子前,拿下束头发的发圈,让头发如数披在肩膀上。

这样该可以了吧?

当然,也只不过逛个夜市,吃个宵夜而已,不能让温礼安那小子太得意。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脚却是迟迟不动,想了想,对站在左边卸妆的诺雅说:“能不能把你的耳环借给我。”

诺雅把耳环交到梁鳕手上:“和男友约会?”

梁鳕没有应答,这还是她第一次面对类似问题时选择沉默,平日里她都是矢口否认。

抿着的嘴角松开,笑了笑,戴上耳环。

耳环颜色几近透明,透明的颜色再加上泪滴形状,从耳垂垂落地就像是谁的眼泪变成结晶体,落于黑发上。

冲着镜子笑,脚步声响起时迅速抿起嘴。

进来的人是荣椿。

“耳环好看,口红颜色好看,当然,脸也好看,”标志性的笑容,牙齿整齐洁白,“和男友约会?”

荣椿和诺雅问了同样问题,面对诺雅时梁鳕选择沉默。

“不是。”梁鳕如是说。

说完,匆匆忙忙离开更衣室。

背包客们喜欢天使城的夜市,在夜市摆摊的商贩大多数为外乡人,外乡人再加上若干的马来西亚人,在指定广场上,有的推着推车有的干脆在地上铺上软席,推车软席上放着各种各样的本地手工艺,吃的穿的,玩的都有。

背包客们兜里没几个钱,可又喜欢凑热闹,一时之间,整个广场充斥着讨价还价的声音。

温礼安戴着梁鳕给他买的帽子,衬衫也是梁鳕给他买的,即使她把他的帽沿一再往下拉,但好身材还是频频惹来姑娘们的目光。

庆幸地是天使城的姑娘们这个时间段没时间,出现在夜市的要么是游客,要么是外乡姑娘。

手里拿着温礼安给她买的饮料,拿着饮料的手腕还戴着温礼安给她买的干花束,而另外一只手被温礼安牵着,跟随着人潮。

在一家买卷帘的摊贩前,卷帘一一挂着形成一堵布幕,那摊主光顾着和客人讨价还价,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拨开卷帘。

拨开卷帘,外面喧闹的世界被隔在卷帘之外,温礼安摘下帽子,梁鳕咬着饮料吸管,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呆着。

眨了几下眼睛,瞅他,再眨几下,目光还是回到他脸上。

倒是他,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没有做出任何回避状,都把她…

都把她看得双颊发烫,有什么好看的,只不过是涂了口红,只不过是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只不过带了形状像泪滴儿的耳环。

“温礼安,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发牢骚的声音又软又黏。

卷帘外,买卷帘的商贩和客人的讨价还价已经来到白热化阶段,那位性格可真不好,又是发誓又是诅咒,说他的卷帘要是质量有问题就让他暴病身亡,让他不得好死。

卷帘里,手中饮料已经被温礼安拿走了,饮料和帽子一起放在地面上,低着头,往他身体靠近一点。

看,她的凉鞋和他的耐克鞋都要亲吻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两只可爱的峦蝈想舔屏~~“学徒”“噘嘴鱼”“哈德良区的小子”“害人精”无限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