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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月亮说

温礼安戴回帽子,梁鳕顶着被吻肿的嘴唇,两个离开时小贩还在发毒誓诅咒。

一颗心依稀还沉浸在卷帘后的光景中,那被吮住的唇瓣现在还在发麻,恋恋不舍分开,分开又被含住,大有…一口吞掉之势。

抿住嘴,极力不让笑容从嘴角处溜出来。

思想懒懒的,脚步懒懒的,任凭他拉着她的手往前,每个摊位都挂着灯泡,那灯泡在光影驱动下光线呈现出十字架形状,每个十字架在风的驱动下游离摇曳,那握着她的手掌力道怎么能那么柔和呢?

柔和到什么程度——

柔和到像是在飓风来临的夜晚,没有爸爸的孩子寻到了一处安全堡垒,那堡垒无坚不摧,那堡垒让一直活在恐慌中的孩子喜极而泣。

真是的…她这是怎么了?

瞧瞧,悄悄地眼眶又发热了,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啊,可不能让他知道,头低得更低,眼睛盯着地面。

眼睛盯着地面,跟随着他脚步,沿途即使风霜雨雪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正躲在安全堡垒里,内心窃窃欢喜着。

乍然间,穿越过茫茫人海那稚嫩的一声“礼安哥哥”,让她安然免于风雨的堡垒瞬间坍塌。

梁鳕发呆看着自己被甩在半空中的手。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刚刚不是还被握着吗?刚刚不是还在窃窃欢喜着吗?

第二声“礼安哥哥”迎面而来。

茫然,抬头。

在一束束十字架形状的光圈里,梁鳕看到有着一头天然棕色卷发的小男孩朝着她这个方向跑来。

小男孩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缝时不时地冒出来,费了小会功夫梁鳕这才把小男孩认出来,哦,那是君浣家的小查理。

梁鳕最后一次见到小查理是在君浣的葬礼上,那时小查理还只有一丁点,那时他总是跑着跑着就会摔倒。

可这会儿,小查理跑了那么远的路还没有一丁点会摔倒的痕迹。

顺着小查理——

梁鳕看到费迪南德.容。

路边两排摊位呈现出一字型姿态整齐排列着,两边摊位中间空出来的空间形成垂直的街道,费迪南德女士站位有点远,她正弯着腰挑选商品。

梁鳕和她之间还隔着十几个人,那十几人在移动着,靠费迪南德最近地是一位胖女人,那胖女人的身形可以抵上两人。

此时,胖女人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

这下子,梁鳕和费迪南德之间再无任何遮挡,梁鳕清楚地看到她直起腰来,刚刚还在身边的小查理呢?这孩子又跑到哪里去了?孩子不见了自然要找,目光第一时间自然沿着垂直街道——

蹲了下去,假装东西掉落在地上,猫着腰,沿着和费迪南德相反的方向,猫着腰假装在找东西,拨开层层叠叠的人群,穿过一道道的人缝,期间有人抬脚踢她一下,那一下导致于她一个踉跄,一定是她的摔倒姿势很滑稽,让那个孩子笑得合不拢嘴,一边笑着一边说“妈妈,你看她像一只青蛙。”

终于,到达街尽头,直起腰,不甘心,不相信,回头望——

那一望,泪流满面。

透过层层叠叠的人头,梁鳕看到温礼安,戴在他头上的帽子已经不见了,小查理无尾熊般挂在他身上,站在他身边的是笑容满面费迪南德.容。

那一幕像温馨的家庭合照。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终究,那还是刚刚过完十八岁生日不久的人。

温礼安的行为老是让她忘记其实他也就十八岁,看看,这就是记性不好的教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卷起她头发。

循着风的方向,开始奔跑,小广场、凹凸不平的路面、破败的街道——

背后响起脚步声,那脚步声是她所熟悉的。

坏小子,平常干嘛老把自己装成大人模样,住在哈德良区的小子也不过如此!这一次…

这一次,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冲着温礼安大声吼出:“温礼安,我对你还有什么期待呢。”

该死的,干嘛要有那么长的腿,每次跑都输给了他,在L形状的小巷处,她的身体已经被牢牢地框固在他怀里。

想必,奔跑消耗她太多力气导致于她连去挣扎的想法都没有,再说了,挣扎也没用,她的力气不及他。

任凭他抱着,目光木然看着黑压压的天际,任凭他吻着,从眼睛到鼻尖到唇瓣,再从唇瓣沿着嘴角一路往着鬓角,那亲吻的力道时而温柔时而狂肆,狂肆地还有他的手,企图制造出万丈波澜,把她逗哭逗笑逗得低声和他求饶。

目光直直往着天际:学徒,看吧,这一招不是每次都管用的。

最终——捂好她的领口,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那在她耳畔的声音也是小心翼翼的:“告诉我,要怎么才不生气。”

“我不生气。”她声音平静。

沉默——唯有风在一下下打着从围墙处垂落枯枝,依稀间还可以听到从夜市场传来的讨价还价声。

吻又开始细细碎碎落在她鬓角处,她的脸依然朝着天际,目光一动也不动,细细碎碎的吻刹那间又变得热烈了起来,舌尖沿着她的耳廓,要是平常他这样她会做出低低的警告,痒,别…

这会儿,目光还是一动也不动,最终——唇离开她的耳畔。

“告诉我,怎么才可以原谅我。”那声音又干又涩,“我想象过这样的时刻,要是拉着她的手被妈妈撞见要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就拉着她的手来到妈妈面前,说,妈妈你看,你的两个孩子都栽在这个女人的手里,可见这女人的魅力,我以为会是那样结果,事实上,我高估了自己。”

“梁鳕,原谅我,这样低级的错误我以后不会再犯。”

不不,温礼安,不会再有以后了,我不会再允许自己第二次有这样伤心欲绝的机会,那太累人了。

目光直直落在天际:“温礼安,放开我,放开我了我就原谅你。”

圈住她的手臂力道更盛。

“温礼安,如果你不放开我的话,我以我妈妈的名义发誓,你一丁点得到原谅的机会都没有。”梁鳕说。

梁鳕的发誓总是像模像样,有时候连梁女士都分不清她的发誓那个是真的,那个是假的。

缓缓地,温礼安放开了她。

看吧,也只不过是十八岁而已。

明明,心里想让他放开自己,明明想快点回家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第二天和温礼安摊牌“温礼安,我已经看透你了,你也不过如此。”

但——

在他放开她时心里却是另外一种滋味,那种滋味说不清道不明,仿佛随着他的放开,一切就会按照她所想要的那样:摊牌、分手、桥归桥路归路。

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促使下,摘下耳环,耳环朝着温礼安脸上扔去:“温礼安,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为了和你一起逛夜市一起吃宵夜和人家借耳环了,永不!”

说完,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泪水沿着脸颊,又凶又急。

“我更不会给那孩个子说我跌倒时像一只青蛙的机会,绝不!”

他再次牢牢抱住了她,一个劲儿地亲吻着她,有多少眼泪从眼眶流出都被他一一吮干,像那正在努力安慰着处于暴怒的小生物般,在耳边频频发出淡示意安静,“嘘——别哭,都是我的错。”“梁鳕梁鳕,”“是我不好,”“别哭…”“梁鳕,求你别哭…”“以前…以前类似于‘你把我的心都哭碎了’这样的话我觉得肉麻,可…现在,它一点也不。”“梁鳕,你要是再哭的话…”

“再哭的话要怎么样?”一边哭一边好奇着。

他握住她的手,缓缓地指引着她来到他心上的位置:“我允许你进去,进去听听它都怎么说的。”

“怎么进去?”她问他。

“你想怎么进去就怎么进去。”他答。

“如果说,我用刀在这里刨开一条路呢?”

“嗯。”

“那怎么行,你会死的——”拉长着声音,那泪珠还挂在眼角呢。

“你都为了和我一起逛街一起宵夜都借了耳环。”

小巷尽头,那对男女紧紧拥抱着。

出了小巷是临时停车场,那临时停车场极为简陋,零零落落停满机车,机车混合着若干面包车农用车。

衔接着临时停车场地是夜市,夜市人头攒动,依稀间,有清脆的童音在叫着妈妈。

“妈妈,礼安哥哥去哪里了?”“他回修车厂了。”“妈妈,我有很久没见到礼安哥哥了。”“那是因为他回家时你都在睡觉。”“妈妈…”“查理,你可真像你那话痨爸爸。”“妈妈,”“…”

“妈妈,我好像看到以前和君浣哥哥一起到我们家里来的那位姐姐了,刚才我看到她站在礼安哥哥的身边,他们手牵手,然后我叫了一声礼安哥哥,礼安就甩开那位姐姐的手。”

站在小巷入口,他问她饿了吧,她点头,然后他和她说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又来了又来了,温礼安又在扮演起成年人的模样了。

只是,那会儿,她真的是饿了。

点头。

那一顿饭花了温礼安近一百五比索,吃饭期间他就坐在她面前,她大快朵颐他却是什么也没吃,就安静地看着她。

吃完饭,坐上温礼安的机车。

机车一直往前开,等梁鳕回过神来时,她发现机车方向不是往河边的小屋,而是——

车灯投递出赤色小路的模样,周遭是稻田,这条路自从君浣走后梁鳕再也没有来过,不不,不不…梁鳕连叫两声温礼安。

机车依然往前行驶着,那幢房子已经依稀可见,随着那幢房子越来越清晰梁鳕的睡意全无。

水泥砖切成的墙,黑色日遮,以及后远处那帘露出一角的豆角棚,豆角棚下面是河流,大雨过后,往河上放一张网,个把钟头后再去收网时可以看到挂在网线的淡水鱼,小会时间,鱼就被端上桌,小查理蹦蹦跳跳地“我去叫礼安哥哥吃饭。”

餐桌上围着五个人,她就坐在君浣身边,也不知道怎么地眼神就往着温礼安的座位,心里极为好奇,那把温礼安带到这个世界的是什么样的男人,目光无意识地去找寻把温礼安带到这个世界的女人,那一下,所有思想在那冷冷的目光下烟消云散,正襟危坐。

不不,不,温礼安,我可不要。

蠕动着嘴唇,说:“温礼安,我原谅你了。”

原谅是一回事,信任是一回事,可以原谅,但信任需要根基。

那幢房子其中一个房间的灯还亮着,亮着灯的房间主人是谁梁鳕知道,不不,现在她一点也不想见到费迪南德女士。

软软腻腻的声音在温礼安耳边:“温礼安,改天,改天行不行?你看我,现在眼睛都哭肿了。”

置若罔闻。

“温礼安,现在这个时间点不适合,改天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买一些水果。”

机车依然延续着之前的行驶频率往前。

“学徒。”声音又重又沉,“你这是认真的吗?”

“嗯。”温礼安淡淡应答出。

嗯,就是说认真的了,这样也好,温礼安的心态很好理解,不是落荒而逃了吗?怎么也得把脸面扳回来,眼下就是扳回脸面的好时机,在故弄玄虚一番之后梁鳕必然落荒而逃,要丢脸就一起丢脸。

狡猾的家伙,她肯定不会上他的当。

机车停在路边,梁鳕装模作样整理头发衣服,堆上见公婆时应有的娇羞表情,她说礼安我现在样子是不是很糟糕。

“嗯,是有点糟糕。”温礼安淡淡回应。

看吧,接下来应该是“的确是有点糟糕,我仔细想了一下,你说的话好像有点道理,我们还是改天再来吧。”

心里碎碎念着:温礼安,快说啊,按照我心里想的那样说出来。

回应她的是朝着她伸出的手。

“干嘛?”下意识间梁鳕倒退了一步。

“现在时间已经有点晚,这样可以节省时间,妈妈一看就会明白怎么一回事。”温礼安如是说。

混蛋,混蛋,还在装。

好吧,谁怕谁。

梁鳕伸出手。

温礼安牢牢握着她的手往那扇门走去,那扇门正中央位置有一盏小灯,那团灯光只把她看得脑子一团空。

立于灯光下,距离那扇门也就一只手的间隔,侧过脸去,温礼安也在看着她。

那一刻,梁鳕知道:轮心理强硬程度,她怎么也拼不过他。

也许此时此刻他带着她站在这里真是想带她去见他的妈妈,也许是因为他早就看穿她的心思,为了避免日后先被甩的惨淡下场,故而兵行险招。

抱着最后一丝丝希望,等待着。

等来地是手磕上门板的声音。

“磕、磕、磕。”

梁鳕狠狠按住自己想溜之大吉的脚,还不到最后一秒。

“磕、磕、磕。”

隔着门板可以听到脚步声,灯亮了,从门板里传来让梁鳕光是想象就会头皮发麻的声音:“谁?”

“是我,妈妈。”

也许是温礼安没有握牢她的手,也许是她忽然间力量猛增,手一甩,成功逃脱温礼安,急急往着后院逃串,眼前已经来不及往回去的路逃离了。

温礼安家的后院有一帘豆角棚,郁郁葱葱一大片就像是一处天然屏障,那是最佳的躲闪点。

身体紧紧贴在墙上,梁鳕刚脱下凉鞋开门声就响起。

“礼安,怎么这么晚?”

“妈妈,我回来拿几本书。”

关门声响起,房子的灯一一被打开,灯从窗户渗透出来打在梁鳕的头顶上。

弯下腰蹑手蹑脚往着后院,找了一处所在,那处所在刚好容纳得了她,窝在那里,曲起膝盖,头顶上豆角蔓藤窸窸窣窣响着,目光落在那水泥砖切成的房子上。

那房子的女主人很会精打细算,西南方向的房间让大儿子住,大儿子已经肩负起养家的任务了,该尊重的得尊重。

东南方向的房间比西南方向的房间大得多,两张床铺绰绰有余还可以在窗台处弄一处书房,两张床铺给二儿子和小儿子,书房给家里学习优秀的二儿子合情合理,更可喜地是窗前风景赏心悦目,长长的溪流沿着蔚蓝天空绿色稻田从窗前经过,河畔两边遍布青草,从窗口望出去画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