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枭和李丝也抱拳,回了礼。

那少年转而看着小小,道:“我叫江城,不知这位女侠怎么称呼?”

小小立刻抱拳,“左小小……”

江城笑着,道:“各位远道来而,想必累了,进来喝杯水酒吧。”他说完,领着叶知惠走了酒楼里。

方才见他与父亲动手,似是顽劣不肖,但现在见他笑意温善,语气平和,绝不像暴戾之人。小小立刻放心地跟了进去。

这酒楼还兼客栈,众人一路赶来,早已经累了。稍稍交待了一番,便在酒楼上的客房内住了下来。

小小觉得奇怪,照着一路的样子来看,银枭和李丝一定不愿意留在这里。但此刻,两人好像是在盘算着什么,眼神中偶有奸狡闪现。小小也懒得深究,待马车停放妥当之后,便抱着自己的行李,上楼休息。

她刚走到楼梯口,便见那南海的女子走下楼来。她躲闪不及,就这样打了照面。

南海女子一见她,满脸生了笑意,“呀,姑娘,真巧啊。”

小小咽咽口水,道:“呃……”

那女子打量了她一番,道:“你的伤势看来没有大碍了么,这么快就从东海逃出来了啊。温宿呢,没跟你一起?”

小小听到这个名字,不自觉地收起了笑意,有些茫然。

那女子并未察觉,只是自顾自笑道:“算算日子,他也该来找我了。呵呵,他现在在哪?”

小小抱紧了怀里的行李,道:“师叔没跟我在一起……”

“师叔?”那女子有些惊讶,“真的假的?我还以为你们是情人呢!”

小小微惊,不解至极。

那女子笑道:“我还真是想不出来,除了深爱对方,还有什么理由,值得他舍命相救。他不在就算了,反正,他迟早会来找我的。”

小小愈发不解,她开口,问道:“洛姑娘……”

突然,有人大喊道:“洛元清!你这个丑八怪!还妄想嫁给我们江少爷!痴人做梦!”

小小转头,就见门口出现了大一群女孩子。各种年龄俱全,每个人都面带杀气,一看便知是找茬的。

“洛元清,我告诉你,江少爷是不会娶你的!趁早滚回南海吧!”门口的女子们大声呼喝,场面骇人。

只见那南海女子冷笑一声,回道:“我呸!别以为我和你们一样!我才不稀罕他!若不是师傅和那死老头有约在先,我洛元清才不会做这种掉价的事!你们再出言不逊,可别怪我下手无情!”

“来呀来呀,怕了你不成!”

那群女子中有人大喊。一时间,群情激愤,场面混乱不堪。

洛元清再无心理会小小,专心吵架去了。

小小只得放了疑惑,有些黯然地上了楼。

她刚在房中坐下,叶璃就冲了回来,大喊大叫道:“哇,小小,我跟你说,太厉害了!”

叶璃跑到小小身边,道:“你不知道,原来这个酒楼的东家跟南海北神宫的宫主有段情,不过,最后辜负了人家。当时,他就许诺,自己的子嗣,必定会与南海结亲。现在,南海派人来抢亲啦。你说厉不厉害。还有还有,这酒楼的少东家人缘极好,听说,全镇的姑娘都想嫁给他,是不是更厉害?最厉害的你不知道,听说这酒楼的东家父子一直不合,小吵天天有,动不动就动手,镇上的人都看腻了……”

叶璃说的高兴,却见小小一脸惆怅。她当即打住,拍了拍小小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小小抬头,看着她,思忖了片刻,问道:“叶师姐,当初朝廷围剿东海,是师叔把我救回来的么?”

叶璃皱眉,“你说温宿啊……是啊,是他把你救回来的……”叶璃想了想,道,“小小,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他当时把你带回来,让我们都惊讶了好久呢。我在东海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关心一个人。你昏迷不醒,大夫花了好大劲帮你解毒,他的担心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我也不明白啊,他假冒你师叔,所作的一切,自然都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但那个时候,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就算是演戏,又是演给谁看呢……虽然他居心叵测,作恶多端。但是,他对你,也许真的算不上不好吧……”

小小听着这番话,低了头,胸口一丝丝痛了起来。

“啊,小小,我不是故意说这个让你心烦的。说起来,他假冒你师叔这件事,还是我告诉你的呢……”叶璃有些紧张,“呐,其实,被人骗了也没啥大不了,就当作是被狗咬了一口。下次见着了,避着走就是了。对吧?”

小小深吸一口气,抬头,“对!”

叶璃笑了起来,扯开话题道:“对了,这个小镇好像还有很多秘密呢。我常年在东海,消息都不灵通了。待会儿我再去镇上逛逛,兴许还能打听到新的消息。你要不要一起去?”

小小已平复了心绪,正要答应,突然,听到银枭的声音,“不准去!”

银枭几步进了房,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里可不是好玩的地方。随便乱走,小心丢了性命。”

叶璃不解,“为什么?”

银枭关上房门,叹口气,道:“告诉你们无妨,这里就是‘破风流’的最大聚集地。这酒楼的主人,就是‘破风流’宗主……”他看一眼窗外的街道,“这镇上的人,没有一个是普通百姓……”

小小和叶璃听傻了。

小小也看了看窗外的街道,樵夫菜农、商贾小贩、良家妇女、纨绔子弟、垂暮老者、学步儿童……这所有的人,都不是普通人?这……这到底是什么凶险的地方啊?

……

此刻,在镇外数里的地方,一队人马正急行而来。

带队之人,正是廉钊。

快近小镇之时,他勒马,示意身后的家将停下。

几日追踪,好不容易赶上了叶知惠一行。然而,她们进入的那个小镇,却让他惊愕。这个镇,并不在地图之上。他也派人询问过附近的府衙,但所有人提起这小镇,都是一脸茫然。无人能确切说出,这里属谁管辖。此处,真真正正是游离于法度之外,不在王土之内了。贸然带着家将入内,恐有不妥。

“原地驻扎,没有我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廉钊开口,下令。

身后的家将齐声应道:“是,公子。”

廉钊下马,看着天空中渐渐聚起的阴云,身边的空气渐渐厚重起来,又是雨兆。

他开口,对身边的家将道:“我先行进镇,如有情况,烟花为号。”

“是。”家将恭敬地将雕弓和箭匣递上。

廉钊接过,沉默片刻,走向了那个小镇。

……

天空中阴云愈厚,风携着尘埃,贴着地打转。明明是晌午的时辰,天色却暗得如同夜晚。

镇外的树林里,站着一个二十七八的男子。他一身月白衣衫,随风猎猎飞舞,竟是那一片昏暗中,唯一的亮色。他闭着眼睛,站在林中,仿佛已融入了昏暗,超然于物外。

这时,数个黑衣忍者出现在他身边。

他睁眼,开口:“情况如何?”

“廉家军队在镇外驻扎,廉钊一人进镇了。”一人起身,回应道。

“一人……”他皱了皱眉头,“你们速将此事回报岛主。我先行进镇查探。”

他话一说完,那群黑衣人便消失在了林中。

他刚要迈步,胸口却一阵悸痛。他止步,深吸几口气,平复下来。如今,是第十五天……

他的神情,略有悲凉。但随即,隐没在了冷漠中。他轻轻按着刀柄,走向了那小镇。

……

无敌天下

晌午之后,天空中霎那惊雷。青白的电光划破阴云,伴随着轰天的雷鸣。雨迟迟不落,只剩下狂躁的风,贴着地,旋转而过。

小小看着漆黑一片的天幕,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冷清了。不久前,银枭和李丝出发去找这酒楼的东家了,而叶璃也好奇地跟了过去。叶知惠怕是累了,早早去房里睡下了。她在房里转了两三圈,最后还是开门,下了楼。

这个时间,酒楼内的伙计早已休息,大堂之内也是空荡荡。小小绕了半圈,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然后,便看见江城在马厩旁,仔细看着那两辆马车。

察觉到有人来,江城回头,笑道:“左女侠。”

小小听到这个称呼,不自觉地一惊,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不是什么女侠……”

江城看着她,笑得一脸诚挚,“那么,左姑娘。”

小小点了点头。

“姑娘的事,我听知惠妹妹说了。”江城说道,“师傅如此放心将一切交给姑娘,‘女侠’这两个字,自然是当之无愧。”

小小尴尬地笑笑。

江城思忖片刻,问道:“姑娘,师傅临行之前,可曾提过这马车的事?”

“马车?”小小有些不解,她看着那两辆马车。要说这马车有什么特别,也就是车身比一般的马车更大更长罢了。这两辆马车,难道有什么异常么?

江城见她茫然,便生了笑意,道:“姑娘不用介怀,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说话之间,雨水终于按捺不住,点点落下。他当即打住了话题,道:“左姑娘,我们进屋吧。”

小小听到这话,便不再思考,进了屋。

江城看了看冷清地大堂,道:“左姑娘先坐,我替你沏壶茶。”

他说完,转身去了厨房。

偌大的大厅里,只剩下了小小一人。

这时,雷声又起,雨水倾泻而下。一时间,嘈杂的雨声,充盈在耳际,让周遭热闹了起来。

那种嘈杂,却让小小更觉得冷清。她静静坐着,心中忽生了似曾相识之感。她好像,也曾这样孤零零坐在某个客栈的大厅里……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就像是一种莫名的感应一般,她收起了自己的思考,抬了头。那一抬头,却让她再无法平静。

酒楼的门口,站着一个二十上下的男子。他全身被雨水打湿,墨绿的衣衫被雨水浸透,湿湿地贴着身。看起来,有些狼狈。只是,他的神情里的平和,将所有的狼狈尴尬都化了虚无,隐隐透着贵气。

小小记忆中的画面突然重叠,一切都像是被倒回了一般。她记得很清楚,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出现在客栈的门口。身后背着一把雕弓、一个箭匣,腰间佩着短刀。那箭匣一半鎏金,一半镶银,人称“鸳鸯箭匣”。唯有神箭廉家,才配得起这般的宝器……

那一刻,他抬眸,看到了她。

那片嘈杂的世界,突然静默了下来。她的耳畔,再没有任何声音。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廉钊……”

廉钊看着她,竟是全身僵硬。他预想过许多与她见面的方式,但偏偏没有想到过这种。一瞬的心绪紊乱,让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远得恰到好处,无论是谁先转身逃开,对方都无法追上。可偏是这样的距离,让两人都不自然地呆滞着。

“这位公子,若是避雨的话,请进来坐吧。”江城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小小猛地回头,就看见他端着茶,一脸平和的笑容,这样说道。

廉钊沉默片刻,转了身,正要出门。却听有人带着妩媚的笑意,开口道:“廉公子,难得来一趟,这么快就要走么?”

廉钊皱眉,就见前方的街道上,银枭和李丝悠然站着。这两人同样是被雨水浇透,但是却偏偏还带着那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神情里依然是蔑视一切的狂傲。

“既然来了,就陪奴家聊聊吧!”李丝说完,纵身攻上。银枭也不含糊,夹攻了上去。

廉钊见状,拔出腰间佩刀,起身迎击。

小小站起了身子,紧张万分。他们的行踪不能暴露,而此刻,廉钊见到了她,自然是大事不妙。李丝和银枭,莫非是要杀人灭口?!可是,廉钊刚才不是已经准备离开了么?他不是没有想要抓他们的意思么?!

她刚想上前做些什么,身边却掠过了一道风。

小小就见江城的身影如同疾电,没入了雨中,而下一瞬,他就站在了那争斗的三人之中。

他的右手,拿着酒楼门口的酒旗杆,隔开了银枭和李丝。他背对着廉钊,就像是知道廉钊不会从背后攻击一般。

江城叹了口气,抬眸,笑得温柔。

“诸位,有什么事值得如此喊打喊杀。”他一转手腕,将酒旗放下,道,“世上哪有说不开的恩怨,不如进小店喝杯水酒,慢慢聊吧。”

银枭和李丝看了看四周的情势,这番争斗,引得那些在屋檐下避雨的人兴高采烈地看起了热闹,而沿街的住户也开了窗门,含笑窥视。

那是一种很诡异的气氛。那些围观的人看似闲散,但仔细看的话,他们所站的位置,皆是攻击的最佳方位。

银枭和李丝对望一眼,脸上顿生了笑意。

“啊呀,江少爷说得在理。”李丝收了兵器,道,“打打杀杀的确不好啊……”

银枭点头应合,“是啊,媒婆,我们就进去喝一杯吧。”

小小看傻了。

江城点点头,道:“这就好。”他转身,看着廉钊,“这位公子,莫非是神箭廉家的人?”

廉钊看了看情势,只得也收了兵器,道:“在下廉钊。”

“原来是廉公子。”江城笑道,“廉家保家卫国、屡建功勋,是当世良将,国家栋梁。江城敬仰已久,廉公子若不嫌弃,请在小店落脚,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他说完,一伸手,道,“请。”

廉钊看了看银枭和李丝,又看看江城,深觉情况有异,但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奇怪。只是,这般情势,不容他拒绝。他只得颔首,重新走进了酒楼。

那一刻,镇上围观的人放松了姿势,又开始自顾自地做事。

小小大松了一口气,这个地方果然不一般啊!!!

小小缓了心神,站在桌边,看着廉钊一步步走近。他的眉睫低垂,刻意地不看她。就像是不认识她一般。这样的无视,让她有些失落。不知为何,她宁可他上前抓她,也不愿意他把她当作陌路人……

只是,此刻的她,没有资格要求什么。除了远远看着,便什么也做不到。

江城走到大堂内,拍拍身上的雨水,笑道:“诸位先换身衣服吧,感染了风寒就是小店的不是了。我替诸位温酒,有什么事,稍后好好谈谈吧。”

江城话音一落,本来已经休息的伙计精神百倍地走了上来,领着众人上楼。

小小略微思考,立刻追上了李丝和银枭。

待他二人换完衣服,稍事休息,小小立刻开门见山道:“你们能不能不要找廉钊的麻烦?”

银枭整整衣襟,道:“丫头,你是不是傻了。当初我还能看你面子,对他留手。如今可不一样,他是朝廷鹰犬,又与神霄派结盟,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

小小皱了眉。

“左姑娘,叶璃上次的那番话虽然中听,但毕竟只是猜测。廉钊如今身在此地,分明就是追踪而来。奴家知道,你对他有心,只可惜,兵是兵,贼是贼。还是划清界限为好……”李丝接道。

小小低头,皱眉。没错,廉钊会出现在这里,显然是追踪过来的。也就是说,他认出了她。可若是他认出来了,在城门口,又怎么会让她走?既然让她走了,何苦再追……这么一想,廉钊要找的,分明不是她。可是,这个地方,到底还有什么值得他追过来……

那一刻,小小脑海中的种种线索联系了起来。

“马车!”小小大声道。

银枭和李丝一惊,大惑不解。

“马车?”

小小笑了起来,“是马车!‘沥泉神矛’就藏在马车上!”

银枭和李丝思索片刻,便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叶彰如此大费周章,弄了豪华马车。原来是这样!”银枭站了起来,“……只是,这里实在不是动手的地方……”

李丝也站了起来,“无论如何,‘沥泉神矛’乃九皇神器之一,还是去看个虚实才好!”

有了这番共识,三人不做二话,直接下楼去了后院。

此刻,雨已经停了,但天色依然昏暗,四周笼着一层湿气,让人不快。

银枭走到马车边,仔细看了看,略微思忖,聚力在掌,直击向了车身。

然而,他的掌势尚未击下,就被人制住。

“齐大哥,动人家的东西不太好吧?”江城擒着银枭的手腕,道。

“江公子不必心急,我只是试试掌力,若是坏了,我照价赔你!”银枭说话之间,手腕一翻,反擒江城的手腕。

两人当即纠缠在了一起。

李丝见状,纵身到了马车旁,同样是出掌袭车。

那马车虽是上好木材所制,却也经不起这聚力一集,“轰”的一声便碎裂开来,木板散落了一地。

李丝见无异样,立刻再次出掌,攻向了另一辆。

这时,一支羽箭激射而来,迫开了她的攻势。

李丝转头,就见廉钊执弓在旁,分明带着杀气。她浅笑,红线出手,直袭向了廉钊。这两人二话不说,又战在了一起。

小小站在一旁,看得无语。她的眼角余光已经撇到了店内的几名伙计,正悠然地站在一旁,似是观望。她心中不禁微凉,这个镇内的确不是动手的好地方啊。她立刻识趣地缩到一边,以示无辜。

小小就见面前缠斗的四人出手,目标皆是马车,并无伤害对手之意,稍稍有些放心了。

“呀,这又是玩什么?我也来!”突然,清朗的女声响起。

小小转头,就见洛元清满脸笑意,不明就里地就冲入了战局。小小无语地看看店内的几名伙计,那几人的神色都是戏谑,丝毫没有把面前的事当真。

眼看那五人斗得杂乱无章,场面混乱无比,只是谁也碰不到马车,谁也制不了谁,不知不觉已斗了一刻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