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嵊斜眼睨着他道:“我关起门来教训自己的女儿,跟你没有关系。”

  傅煜书道:“是,您说得对,这是您的家务事,跟我没关系,但如果您再做出刚才那样不妥的行为,我就算自己没权利管,也会替蒋小姐报警。”

  蒋嵊脸上表情有些扭曲,恶狠狠地重复了两个字:“报警?”

  蒋品一忙拉住傅煜书的衣袖道:“你快走,别搀和这些事。”

  傅煜书回眸看着她,她眼神焦急心情迫切,嘴角还带着血迹没有来得及擦掉,应该是被父亲打了一巴掌后扑到楼梯上导致的。

  傅煜书也没吭声,只是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替她擦掉了嘴角的血迹,蒋品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心情复杂地说了声:“谢谢。”

  蒋嵊看傅煜书对自己的女儿如此“体贴”,勉强自己收敛起几欲爆发的怒火,隐忍道:“我说最后一遍,品一,到我身后来,以后不要再跟这个男人来往,我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蒋品一闻言就要过去,傅煜书拉住她道:“万一他再打你怎么办?”

  蒋品一解释道:“爸爸不是故意打我的,他只是担心我犯错,他……”

  “够了!不要和外人多说!”蒋嵊不悦地打断蒋品一的话,重复,“你还要我说几遍!到我身后来!”

  傅煜书拧眉看着蒋品一,蒋品一给了他一个以后再说的表情,听话地站到了蒋嵊身后。

  蒋嵊看着垂头不语的蒋品一,迟疑半晌,还是问了句:“你有没有事?”

  蒋品一摇摇头,低声说:“我没事。”

  蒋嵊“嗯”了一声,随后看向傅煜书,锐利的眸子里带着警告:“年轻人,这里不是你可以呆的地方,我劝你还是赶紧搬走,我女儿是为你好,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不要再为了一些往事拖累无辜的人,要惹祸上身的话,你一个人去就行了,请你不要再纠缠我的女儿!”

  听到这傅煜书也明白了,蒋嵊是担心蒋品一和自己走得太近被连累,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担心?如果他坚持住下去,究竟会在他身上发生什么事?

  心里有许多疑惑,但现在却不是搞明白的时候。傅煜书朝蒋嵊点了点头,走到门前打开门快步离开了,不曾回一次头。

  蒋品一透过窗子看着刚才救下自己那个男人的背影,他的身材修长高挑,肩膀那么宽,让人想要依靠。他方才跳进窗来救她的时候,让她恍惚以为自己是在梦里,她曾经无数次期盼和梦想有这么一个人在自己无助和受难时来帮助她,她原以为不会碰见了,没想到真的会有这样的机会。

  “你不必再看了,你和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蒋嵊忽然出声,打得蒋品一措手不及。

  蒋品一慌忙解释:“我没那个意思。”

  蒋嵊道:“你没有最好,有的话趁早打消那个念头,你这辈子只能嫁给槐园里的人,如果你不喜欢古叔叔的儿子,爸爸可以帮你介绍别人。”

  蒋品一无奈道:“我是不喜欢古叔叔的儿子,而且现在也不想找男朋友,爸你不要帮我乱介绍。”

  蒋嵊点点头:“随你,我累了,要去休息,你记住,不要再让我知道你和那个男人见面,否则你知道结果。”说罢,他警告地瞪了她一眼,扶着腰回房去了。

  门关上的时候,锁门声照例响起。

  蒋品一捂着腹部靠到墙上,眼睛一直流连在斜对面那栋房子上。她这边窗户开得很大,可以将那两层楼尽收眼底。那栋楼的窗户一直紧闭,傅煜书自从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二楼亮着灯光,可他的影子却从不曾出现在窗边。

  他是个好人,今天见到她家发生这种事,他挺身而出,明明救了她,她却表现得那么不识好歹,父亲更是对他态度恶劣。他应该生气了吧,估计以后不会再和她来往了。

  蒋品一舒了口气,上前几步打算关上窗户去休息,可在她关窗户的时候,对面那栋楼的二层窗户打开了,傅煜书站在窗口,从二楼朝她这里望来,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会,蒋品一低头拿出手机和他的名片,在短信里编辑了“对不起”三个字,发送给了他。

  不管他会不会原谅她和父亲,她都要说句对不起。

  傅煜书很快就给她回了短信,简简单单地的“没事”俩字,没有标点,没有指责,回完了就将窗台外摆着的花搬回了屋,再次关了窗,拉了窗帘。

  蒋品一心里有口气出不去,堵得不行,使劲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关了窗户回了楼上。

  隔天是周末,蒋品一不用上班,但昨晚闹得那么凶,她一点睡意都没有,夜里醒了好几次,早上没七点就起来了,在家呆着实在压抑,就出门去了。

  在槐园外的公交车站等车,蒋品一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在挠,一直无法踏实,秋日的早晨萧索又凄冷,她坐在公交站牌边的长椅上,满大街安静冷寂,除了她看不见任何人。

  蒋品一抬起头,有点恍惚地打量着周围,偶然间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由远及近,车子驾驶座正对着她这边,车窗开着,傅煜书的脸在里面若隐若现。

  他戴着副无框眼镜,眼睛目视前方,似乎并没发现她,即将与她擦肩而过。

  蒋品一看着车子慢慢越过自己,心里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昨晚发生那种事,正常人都不会愿意和他们这样看起来脑子有问题的人联系了,没有人喜欢自找麻烦,傅煜书这么选择无可厚非,只是她这心里头,总有那么点难过。

  大概,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有了交往算久的朋友,最后却还是无疾而终了吧。

  蒋品一思索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一处,并没发觉傅煜书的车子停在了她前方不远处。在她思考事情的时候,傅煜书就坐在车里从后视镜里看着她。清晨时分天还灰蒙蒙,她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神色寥落地发呆,纤细的身子看上去柔弱不堪,却可以承受巨大的压力。身为女孩,她从出生起便长在槐园那种奇怪的地方,既没有像样的童年,也没有可靠的朋友,可以想见有多不容易。

  微微眨了下眼,傅煜书发动车子朝后倒去,缓缓停在蒋品一面前,惹得蒋品一诧异望来。

  望进她漆黑的眼睛,傅煜书语调平淡道:“在等车?要去哪里,顺路的话我带你一程。”

  蒋品一愣了一下,想起父亲的话,虽有迟疑,但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坐一会。”如果直接言语上拒绝他的好意,那会让她心里更过意不去,还不如说自己哪也不去,这样也给了他台阶下。

  见蒋品一坚持,傅煜书也不好过分要求,只好说道:“那我先走了。”说罢,关了车窗,再没留恋地疾驰而去。

  蒋品一望着他的车子消失在街道尽头,路边刮起的寒风吹乱了一地落叶,好像她如死灰般的心。

  傅煜书开车来到平江市公安局,拿走了宋云给他准备的资料,回来的路上买了点早餐和鱼罐头,随后便开车回住处。

  回来的时候,他无意识地扫了一眼那个公交车站,竟然见到蒋品一还坐在那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做什么。

  傅煜书犹豫半晌,还是决定下车去看看,可正当他停好车打算下去时,蒋嵊的身影出现在街口。

  他行色匆匆,是直奔蒋品一去的,于是傅煜书只好收回开车门的手,以免父女俩再因为他吵架。

  蒋嵊到公交车站找蒋品一,见她穿得那么单薄坐在那发呆,立刻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责备道:“大清早不在家等着吃早餐跑出来干什么?天气这么冷你想冻死吗?跟爸爸回家。”

  蒋品一没拒绝,披着父亲的外套往回走,侧眼时瞧见傅煜书的车停在路边,车子发动着,人很明显就在车上,也不知道停在那多久了。

  算了,就算知道也没用,爸爸在这,她又做不了什么,只会越想越心烦。

  从后视镜看着蒋品一被蒋嵊带走,傅煜书后知后觉地看向了副驾驶座上的早餐,他竟然不知不觉买了双份,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摇了摇头开车回家,傅煜书给小熊开了鱼罐头,喂完它之后就去书房看资料。资料里面有一盘很老的录像带,需要投影仪来看,他拿起贴在录像带上的纸,上面是宋云的留言,写了“重要资料,要精心保管”几个字。

  傅煜书将纸条放到一边,翻转着录像带看了看,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关上门,安装好设备后,把录像带放了进去。

  回到椅子上坐下,傅煜书靠在椅背上一边吃油条一边看录像,看了一分多后,他这饭是怎么都吃不下去了。

  也不是录像有多恶心或者多可怕,只是录像里的内容让人非常压抑。

  录像录得很晃动,非常不专业,看得人有些头晕。录像的内容是一些黑白照片,还有一个女人的哭声,听着非常凄婉和骇人。

  那些照片里的人,全都衣着整洁面容无神,这些人中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儿童,无一例外地全都闭着眼,或躺着或站着。根据那女人的哭声,以及照片上人的神色,傅煜书判断那些是死人的照片,女人应该是一边录像一边在看照片,看着照片上那些去世的人伤心哭泣。

  这些人是谁?录像的女人又是谁?带着这些问题,傅煜书再次拿起宋云给他的资料,在其中一个牛皮纸袋里看到一些人的档案,其中有几个面孔他在刚才看的录像里的照片里见过。

  这是几十年前住在槐园里的一家人,不知是承袭了哪里的习俗,那时候住在槐园的人习惯于为去世的亲人拍死后的遗照。

  这些遗照并非我们常见的那种人死之前面带微笑的遗照,而是死后闭着眼穿着常服拍的照片,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傅煜书拿着资料蹙眉看着,脑子里正想着一些事,门外忽然响起小熊凄厉的尖叫,傅煜书猛地站起来,把资料放到桌上打开门飞奔了出去,二楼的客厅里,只有躺在地板上受了伤的小熊,再也看不到别的人或动物。

  傅煜书走过去蹲下检查小熊的伤势,确定只是皮外伤不碍事后,他再次抬头检查房间,发现不远处的窗户打开了,窗扇还在摇摆。

  ☆、第七章

  屋子里有人来过,傅煜书毫不怀疑。他锁了所有的门,那人应该是从那扇窗户进来的。

  抱起小熊安抚着,傅煜书站起身来到窗边朝下看,外面不见人影,应该早就跑掉了。

  空出一只手将监控器拿出来,调到录像界面,傅煜书翻看了刚才的录像,有个摄像头可以见到这里模糊的景象,依稀有个黑色的影子在楼上爬上爬下,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看不清,猜不出来。

  收回监控器塞回口袋,傅煜书长舒了口气,准备带小熊去看医生,之后就把录像交给宋云备份。

  虽然这里很不安全,但傅煜书并不打算搬走,稿子写了一半,有意思的事越来越多,这对他来说充满了吸引力。

  当然,他也不觉得那些人可以真的把他怎么样,与往日的不同的,只是他在住宿时更加小心,保存东西也更加隐秘。

  他买了好几把新锁,从那日起便不管何时何地,不管人在不在家,所有的窗户和门都紧锁,远远望去,与外隔绝的小楼颇有些萧索渗人。

  也是因为这样,蒋品一见到傅煜书的机会越发少了,她原以为两人会这么一直互不相干的生活下去,直到他真的出事或者搬走。但没想到,很快就有了让她和他联系的契机。

  十一月的一天,蒋品一照例乘公交车回家,在经过槐园那颗大槐树时,忽然听见另一边有谁在低声交谈。

  说话的声音是个男声,她完全没听过,不属于她认识的槐园里任何一个人。他压抑嘶哑地跟另一个人说着什么,她倚在几人粗的大槐树干另一边,悄悄地听着,模糊听见了“杀”、“傅”、“蠢”几个字。

  这几个字连在一起引起的联想,让蒋品一惊出了一身冷汗。

  蒋品一看了看即将暗下来的天色,心里不安越发重了。人都说月黑风高杀人夜,夜晚的到来让蒋品一非常忐忑。她虽然没有再和傅煜书联系,他也没有找她,但那到底是条人命,他也帮过她,要她真这么看着他出事,她实在无法安心。

  悄悄后退离开槐树边,蒋品一躲到了一幢房子后面的阴影下,拿出手机打算编辑短信给傅煜书。

  不管刚才说话的那个陌生人是在和谁交谈,他到底是不是要加害傅煜书,她都冒不起这个险继续无动于衷,傅煜书也是。

  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编辑了内容又删掉,蒋品一反反复复重写了好几次,都不知道该怎么措词。无奈之下,她干脆直接拨通了他的电话,现在天已经黑下来了,吃饭早的家庭恐怕晚饭都吃完了,他应该快要回来了,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

  电话响了很久,慢吞吞的嘟嘟嘟声和蒋品一快速的心态形成鲜明对比,它是那么不紧不慢,好像电话那边那个人一样,很久都没有接。

  一个电话不通,蒋品一只好继续打,直到她打到第三个,傅煜书才接起了电话。

  “喂?”

  低沉的男声从喧闹的背景里传来,蒋品一怔了怔,隐约听见那边有音乐声,想来他还没有回家,那他暂时是安全的了。

  稍稍有些放心,蒋品一开口讲述自己打电话的缘由:“傅先生,你今晚最好不要回家。”略顿,推翻道,“不,是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要回家,请你尽快搬走。”

  傅煜书身在KTV,包间里传出话剧团演员们悦耳的歌声,这歌声很好听,放在平时他还可以欣赏,但放在打电话的时候就很烦了。

  傅煜书又往外走了走,捂住一边耳朵提高声音道:“蒋小姐你说什么?这边太吵我听不清。”

  蒋品一听他说话也很费劲,正想再重复一遍自己的话,就听傅煜书道:“蒋小姐,我现在跟话剧团的人在KTV,周围很吵,有什么事等我回家再说吧,先挂了。”

  蒋品一呆呆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心里对傅煜书生出千百种指责,最后做的却不是不管他死活,而是跑出槐园,招来出租车朝话剧团赶。

  他在KTV,周围很吵闹,现在她发短信给他也不能确保他真的看见,为了那万分之一的看不见,她必须做点什么。

  平时就算公交车从槐园开到话剧团也用不了多久,坐出租车虽然贵一点,但速度也快了许多,不用老停。蒋品一有意让司机快点开,所以没多久便到了话剧团。

  让司机在门口等着,蒋品一跑进话剧团里找到传达室的老大爷,询问道:“大爷,你知不知道今天话剧团的人去哪里吃饭了?”

  老大爷认识蒋品一,所以没有隐瞒,回答道:“今天《催眠》的演出大获成功,方团长约了那本书的作者一起去KTV庆祝啦。”

  蒋品一急急地问:“是哪个KTV?”

  老大爷道:“我也不太清楚,就听见什么钱啊柜子的。”

  钱柜。

  蒋品一谢过他,回到门口上了出租车,让司机开车到了平江市钱柜KTV门口。

  其实蒋品一这是第一次来KTV,她虽然知道这些,却从来没有进去过,一个是家教不允许,另一个就是本身对这些地方也不是太喜欢。

  有点犹豫地站在外面,蒋品一在想是在门口等着还是进去找,她这个人是急性子,什么事都等不了,站在门口又担心错过傅煜书出来,又不确定傅煜书真的就在这家KTV里,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尽快安心,蒋品一还是进了KTV。

  KTV的服务生见到这么一位大美女走了进来,热情地迎上来道:“美女,来唱歌啊?需不需要陪唱啊?免费哦。”

  瞧着服务生轻佻的表情,蒋品一冷下了脸,耐着性子道:“我来找人,平江市话剧团在哪个包间?”

  服务生扬扬眉问:“您是和他们一起的?”

  蒋品一不否认,淡淡道:“不像吗?”

  漂亮,高傲,看着就是个艺术家,像,怎么不像?

  服务生也没说什么,告诉蒋品一包间号,引她上了楼便下来了。

  “刚才那美女来干吗的?”同事询问服务生。

  服务生道:“话剧团的,长得那么漂亮,肯定是女一号啊。”

  “漂亮是漂亮,就是看着怪厉害的。”

  又被人看成心机女的蒋品一上楼寻着门牌号找到了傅煜书所在的包间,屋子里的人正在唱歌,即便包间很隔音,歌声也可以传出来些许。

  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再次拿出手机拨通傅煜书的电话,照例等了很久对方才接起来,她不等他说话便直接道:“我在你们包间门口,你出来一下。”

  傅煜书坐在包间里愣了一下,连身边的方团长让他去唱一首都没听见。

  方团长见他盯着手机发愣,好奇地问:“怎么了傅教授?”

  傅煜书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表示没什么,站起身道:“有个朋友来了,我出去见一下。”

  方团长跟着站起来道:“傅教授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啊,来得正好,我们一起玩,来来,快迎进来。”

  她张罗着话剧团几个漂亮的姑娘去招待,因为她以为傅煜书说的朋友是男性,谁知等她热情地强行跟傅煜书一起打开门时,见到的会是在话剧团里有一间舞蹈教室的蒋品一。

  蒋品一平时看起来很冷淡,跟谁都不交际,拿网络流行词汇来说就是有点高贵冷艳。

  她这样的人出现在这种“淤泥之地”,又是来找男人的,实在让话剧团的人大跌眼镜。

  “蒋老师?”方熠彤诧异地看着蒋品一,随后望向傅煜书,“傅教授,这就是你说的朋友?”

  傅煜书方才挡了很久都没办法让方熠彤放弃和他一起过来开门,现在心里也颇为烦躁,并没开口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蒋品一硬着头皮看向傅煜书:“我找你有事,你出来一下。”说罢,转身欲走。

  方熠彤眼疾手快地拉住蒋品一的手道:“难得见到蒋老师也这么食人间烟火,人都来了还出去干什么,来一起玩嘛。”

  方熠彤其实也是好意,平日里在话剧团低头不见抬头见,谁不想搞好关系?

  蒋品一尴尬地看着被她拉住的手腕,努力往回扯了扯却没扯回来,对方太过热情,不顾她的意愿把她拉进了包间。

  傅煜书上前几步扯开了方熠彤的手,把蒋品一拉到身后道:“我出去和她说几句话就回来,她就不在这和我们一起玩了。”

  方熠彤愣愣地看着傅煜书,和傅煜书交际的这几个月,她一直都以为这是个对什么都很淡泊的人,没想到也会有这么强势的一面。

  蒋品一瞧着话剧团的人望着他们的眼光很奇怪,心知不该引人注目,她的到来已经扫了人家的兴致,如果再把身为主角的傅煜书拉走,那就有点太过分了。

  无奈之下,蒋品一只好道:“算了,在这就在这吧。”

  傅煜书回眸看着她:“你不喜欢这里我们可以出去说。”

  蒋品一拧眉道:“不要扫大家的兴了,你们该怎么玩还怎么玩。”

  傅煜书微微凝眸,也不言语,就那么看着她。倒是方熠彤先反应过来,张罗着大伙回到沙发上继续唱歌。

  傅煜书和蒋品一坐在一起,蒋品一另一边坐着话剧团一个男演员,说实话,虽然蒋品一很少和他们交际,但越是疏离的女人越容易引起男人的征服欲,好不容易有了接近女神的机会,他们岂会放过?

  “蒋老师,难得有机会和你坐在一起,来喝一杯吧?”面貌俊俏的男演员笑着端起酒杯。

  蒋品一冷淡道:“对不起,我不会喝酒。”

  男演员一怔,他这个长相很少有女性会拒绝他,这次《催眠》的男主角就是他,他完全没料到自己的要求会被如此冷漠地拒绝。

  傅煜书斜睨了那男的一眼,端起酒杯道:“我替她喝。”说罢,也不等对方回答,仰头将啤酒一饮而尽。

  男演员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没心情再说什么,放下酒杯和别人说话去了。

  蒋品一抓到机会,立刻对傅煜书道:“你最近不要回槐园住,有人要害你。”

  傅煜书拧眉看着她,漆黑的眸子在灯红酒绿的环境里闪闪发亮:“谁?”他问,语调讳莫如深。

  蒋品一焦急道:“我也不知道是谁,我没听过他的声音,反正你最近别回来,等过段时间他们以为你搬走了你再回来拿你的东西,彻底离开。”

  傅煜书也不好奇她知道了什么,只问:“你那么希望我搬走?”

  蒋品一没多想,立刻回答:“当然了,你走得越远越好,走得越快越好!”

  傅煜书垂眸一笑,侧脸的弧度非常好看,他一身漠然清冽的气息,与话剧团那些人身上的浑浊完全不同,她坐在他身边,只觉他的英俊灵透又深邃,让她即便是个女人,却有了一股男人遇见美人时的冲动与心悸。

  “我会离开,但绝对不是现在。”傅煜书没看她,低着头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心里有数。”说罢,他抬眸看她,眼神让她觉得她没喝酒却有些醉了,“我不会有事,你不要因为我而惹祸上身就好,那才是我希望的。”

  蒋品一难得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如此关心,恍惚间有些失神,却不知,他何尝不也是这么想。彼此都是对方毫不相干的人,却都在真心地关怀着对方,KTV暧昧的灯光在傅煜书英俊的脸上明明灭灭,她与他的距离那么近,近得让人以为他们下一秒就会接吻。

  方熠彤看见这一幕,心里有些冲动,没怎么思索便打断了他们的对视道:“蒋老师,人都坐下了,怎么能不唱一首,想唱什么,我来帮你点。”她把话筒塞到蒋品一手里,成功让那两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她身上。

  蒋品一局促道:“我不会唱歌。”

  方熠彤不相信道:“怎么可能,歌舞不分家,蒋老师跳舞那么好,怎么可能不会唱歌?”她不由分说地拉起蒋品一,把她推到点歌台,逼着她点歌。

  话剧团的人自然是随着自己的团长起哄,蒋品一唯一可以求救的人只有傅煜书,可怎奈傅煜书坐在最后面,话剧团的人把他的身影都不知道挡到了哪去,她只能靠自己。

  那种无助和压抑再次回到心里,就在蒋品一迟疑的时候,傅煜书在众人身后站起来道:“我代她唱吧。”

  傅煜书是这场庆功宴的主角,主角这么要求,没人会拒绝。

  于是,唱歌的变成了傅煜书,他站在点歌台前点了歌,KTV里的屏幕慢慢切到了那首歌的MV,歌声前奏优美动听,蒋品一恍恍惚惚地听着,在他唱了一会后,她敏锐地听见了他唱的歌词。

  “我对你有一点动心,却如此害怕看你的眼睛……”

  ☆、第八章

  傅煜书唱完歌就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放下麦克风,也不特意去看谁,望着结束的歌曲屏幕道:“是不是我唱得太难听,吓到大家了。”

  方熠彤忙道:“怎么会,是傅教授唱得太好啦!”

  傅煜书微微扬起下巴勾起嘴角看她:“我念书时听的歌在你们看来都是老歌了,我会唱的也不多,这首是我唱的最好的,不然就得唱国歌了。”

  方熠彤爽朗地笑了笑表示理解,招待傅煜书让他吃果盘。傅煜书拿了西瓜递给蒋品一吃,蒋品一脑子里想得却是他方才唱那首歌的真正用意。

  她看着他,不接西瓜,也不回答,眼神深刻地让人有点不敢对视。

  傅煜书一直平静地望着她,直到她接过西瓜,垂下眼不再看他。

  看来他的确是因为他的解释才唱那首歌,没有什么别的用意,是她太自作多情了。可是,尽管知道他仅仅是在唱歌,没有针对任何人,在场的包括蒋品一在内的其他人还是无法不乱想。

  心里仿佛烧起了燎原之火,心尖被灼伤,浑身都叫嚣着躲闪,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得救。猝不及防的念头好像蒲公英,被着带着火的风一吹就洒满了心底的每个角落,曾经和父亲信誓旦旦的承诺在耳边回响,蒋品一深吸一口气,强压着那股悸动,端起桌上傅煜书的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趁着其他人在玩骰子,没有注意到她,蒋品一用傅煜书的杯子连喝了好几杯啤酒。

  傅煜书盛情难却地坐在那和大家一起玩骰子,与别人的热情高涨不同,他十分安静地坐在大理石的桌面前,面貌成熟英俊,让已有醉意的蒋品一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她的眼睛紧盯着低头玩骰子的他,他没有看她,她一杯接一杯喝酒,眼前看见的并不是他被毫不相干的人包围,而是冬天、美式别墅、温暖的炭火、柔软的地毯,以及慵懒地正在酣睡的黑猫。

  他坐在沙发上、壁炉边,双腿交叠,手上捧着本厚厚的书,鼻子上架着干净的金丝边眼镜,仿佛对什么都充满耐心,可以在那端坐着看一整天的书。

  那才是她心目中他该有的生活。

  心里莫名不高兴,蒋品一放下酒杯站起身想要无声离去,但滴酒不沾的她却不知自己酒量会那么差,喝了几杯就头晕目眩,站起来时险些跌倒。

  她个子很高,站起来时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现在扶着沙发使劲揉额角的样子,让玩骰子的人再也没办法玩下去。

  傅煜书领先他人几步走到她身边,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酒气,可以料想她刚才喝了多少。

  傅煜书皱起眉,脸色难看起扶住她,回过头跟其他人道了句“再见”便带着她先走了,留下包间里的人面面相觑。

  方熠彤看着关上的包间门,双手环胸似有所悟,话剧团的其他人问她:“团长,蒋老师和傅教授什么关系啊?她该不会是他老婆吧?”

  傅煜书的外貌看起来很年轻,但也是三十几岁的人了,他们又演出了他的话剧,对他的真实年龄肯定也知道,所以并不会猜测什么“女朋友”,而是“老婆”。

  方熠彤斜睨了说话的人一眼道:“我也不知道,之前听说傅教授离过婚,前妻是个白富美,家里特别有钱,还是医生,和蒋品一的条件不符啊。”

  之前和蒋品一说过两句话被拒绝的那个男一号淡淡道:“人家的事管那么多干嘛,就算他们不是夫妻也轮不到你们啊,还喝不喝了,不喝回家睡大觉了。”

  “喝,怎么不喝。”方熠彤对男一号露出灿烂的笑脸,“那人走了咱们不是还有这么多功臣嘛,还没好好感谢呢,来,继续。”

  这边是暂时告一段落,离开的傅煜书和蒋品一就没那么轻松了。

  蒋品一喝的那些酒酒劲都上来了,几乎全身都压在傅煜书身上。她紧闭着眼,抓着傅煜书的衬衫领口,在寒冷中呼出白气,本就因为跳舞而很有韧性的身子越发柔软,仿佛雪白的小猫。

  虽然姿势暧昧得过分,有趁醉占别人便宜的嫌疑,但傅煜书却不能丢下她不管,为了防止她跌倒在冬日冰冷的街道上,他还将她搂得很紧。

  喝醉酒的人既神志不清也很任性,即便傅煜书将蒋品一抱得很紧,但蒋品一却还是有点折腾,前行和挣扎的间隙就将裤子口袋的手机挤了出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傅煜书护住她,勉强半蹲着捡起手机,只见手机屏幕已经有些裂纹,摔得自动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