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之前没觉得自己居住了二十五年的地方会突然有什么改变,但等她踏进槐园后却无法再平静。

  

  本来该夜深人静的地方灯火通明,槐园家家户户都开着灯,每栋二层小楼的二楼阳台都站着人,好像就在等着他们回来。

  

  蒋嵊揽住蒋品一的肩膀,让她不要乱看,护着她朝自己家走,走到家门口时便放开她去开门,蒋品一不受控制地扫了一眼傅煜书家,发现那里竟然也亮着灯。

  

  蒋品一猛地想起傅煜书说过要装作和他闹崩了,于是立刻把眼睛转了回来没再仔细去看,不确定那楼上是否有人。

  

  等父亲开了门拉她进去以后,她就快步跑上楼到了自己房间,走到拉着窗帘的窗边小心翼翼地从缝隙里往外看,艰难地看了许久才摸清楚对面的状况。

  

  对面虽然亮着灯,但楼里似乎没有人,这让她心里踏实了许多,重新拉紧窗帘后坐到床边给傅煜书打电话。

  

  傅煜书很快就接了电话,语色清明,明显是一直在等她:“是我,到家了?”

  

  蒋品一道:“我到家了,我发现一件怪事,我们刚刚进槐园的时候所有人家都开着灯,每栋楼的二层都有人在看我们,连你家的灯都亮着。”

  

  傅煜书吸了口气,沉吟片刻道:“现在呢?”

  

  蒋品一再次来到窗边悄悄往外看,仔细观察了一下道:“现在灯全灭了……”

  

  电话那头的傅煜书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了走说:“你先睡吧,这些事我来解决,你记得我叮嘱你的话。”

  

  蒋品一依依不舍道:“那你也早点休息,别忙太晚。”

  

  傅煜书“嗯”了一声,正要催她去睡,就听见她说:“今天是我太任性了,你为了我那么累,我还和你生气,是我不懂事,你不要生我的气。”

  

  傅煜书恍惚了一下,突然就觉得,自己再苦再累,都值了。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傅煜书嗓音柔和道,“你能想开就好。”

  

  蒋品一抿抿唇小声说:“那你记得早点睡。”

  

  “我会的,你先睡吧,这些事都别管了,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傅煜书道。

  

  “好,那我挂了。”

  

  “晚安。”

  

  电话挂断,蒋品一在父亲的催促下洗澡睡觉。虽然睡着的过程很漫长,但因为赶飞机又老坐车,实在是累了,也算还能睡着。

  

  睡不着的人,是傅煜书。

  

  当他听见蒋品一告诉他的消息后,他就知道事情远比他现象得复杂。他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宋云,如果宋云近期出现在槐园,那就证明了蒋品一不是真的和他撇清了关系,他人不在槐园,却可以知道那里发生的事,等于是不打自招自己有“眼线”。

  

  他这次遇到的对手,比平生所有对手都要厉害,他察觉到,槐园的故事或许要比他书里写的更精彩。

  

  ☆、第二十九章

  

  开始“偷情”的第一天,蒋品一就忍不住给傅煜书打了电话。她重新开始给孩子们上课了,因为工作起来才不至于会满脑子都是他,可放学回家之后,她又觉得更加思念他了。

  

  站在自家二楼的窗边,她看着那面傅煜书的房子,对电话那头的他说:“你再往外面一点儿。”

  

  傅煜书正站在他家二楼的窗户处,被蒋品一要求更朝外一些,好让她看到他。

  

  傅煜书迟疑了片刻,朝前几步打开了窗,不顾寒风刺透他单薄的衬衫,站在那给人展览,眼睛警觉地望着四周,避免别人发觉异常。

  

  蒋品一用窗帘挡着自己,不舍地看着傅煜书高大颀长的身影,很久才说:“你进去吧,把窗户关上,不然一会要感冒了。”

  

  傅煜书顺从地关窗户进屋,在电话里说:“你吃晚饭了吗?”

  

  蒋品一道:“没有呢,要不你给我发张照片吧,我存着,省得以后麻烦你啊。”

  

  傅煜书半蹲着给小熊添猫粮,失笑道:“我从来不照相的。”

  

  蒋品一坚持:“那你就为了我拍一张,我等你彩信。”

  

  见她这么执着,傅煜书也只好答应下来,挂了电话打开短信界面拍了张照片给她发了过去。

  

  蒋品一坐在椅子上看着收到的照片,照片上的傅煜书她刚刚才见过,可却让她觉得仿佛过了几万年。

  

  以前的他是温热的,可以触碰的,但现在的他只能远远看着,就像一幅冰冷的画,这让她对他的感情莫名深刻了许多。

  

  正摆弄着手机要给傅煜书回短信,父亲忽然敲了她的房门,道:“下来吃饭吧。”

  

  蒋品一也没放在心上,答应下来就拿着手机边按键边下楼,等她给傅煜书发完“我去吃饭,你也记得吃饭”后,抬眼看见一楼餐厅,脸色瞬间变了。

  

  “他怎么在这?”蒋品一指着坐在椅子上的古流琛问父亲。

  

  蒋嵊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说:“品一,现在和过去情况不一样了,你要试着接受流琛,他是个好孩子。”

  

  “情况不一样了”这句话一语双关,既可以提醒蒋品一也不会被古流琛发觉异常。蒋品一硬着头皮坐到父亲身边,面对着微笑望她的古流琛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你不想笑可以不笑的,不要勉强自己,我怎么都行,你的感觉比较重要。”古流琛温和地说道,“我来也是我父亲和叔叔们建议的,品一就算还是没办法喜欢上我,也请忍受一下吧。”

  

  蒋品一低低地“哦”了一声算是回应,表情漠然地拿起筷子迅速吃饭,打算赶紧吃完离开,可古流琛来这里貌似远不只是吃饭那么简单,他在蒋品一吃饭时又道:“品一,吃完饭希望你可以去一趟我家,我父亲想见见你。”

  

  蒋品一拿着筷子和碗的手顿住了,匪夷所思地看向父亲,用眼神询问他自己该怎么办。

  

  蒋嵊思索了一下,道:“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古流琛一笑,意味深长道:“现在蒋叔叔知道的事情已经不多了,毕竟你出去了一趟,错过了很多呀。”

  

  蒋品一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家现在处境的艰难,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母亲出事的晚上。母亲一夜之间成了那个样子,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或许有一天她也会经历。父亲一个人抚养她这么多年,让有糟糕性格的她一直安然无事,一定很不容易吧。

  

  “我去。”蒋品一不忍父亲为难,还是答应了古流琛。

  

  古流琛嘴角弧度扩大,低头吃饭不再言语。

  

  吃饭期间,蒋品一的手机响了一下,大概是傅煜书回复她短信了,这声响让正在吃饭的古流琛皱了一下眉,神色不明地睨了她一眼。

  

  蒋品一面无表情地放下碗筷拿出手机看了看,淡淡道:“学生家长的短信,孩子明天不舒服不能来上课了,难道这个也要给你看看?”

  

  她的话很尖锐,古流琛也不生气,摇摇头说:“你误会了,我只是担心呆会去我家会打乱你原有的安排,没有别的意思。”

  

  蒋品一对他一点好感没有,听他这么说也不信,哼了一声关了手机继续吃饭。

  

  饭总会有吃完的时候,吃完之后蒋品一又磨磨蹭蹭地帮蒋嵊收拾了桌子洗了碗,熬到终于不能再拖的时候才跟古流琛一起去他家。

  

  古流琛的父亲没有工作,是槐园的守园人,家里住的离那颗槐树很近,过了槐树不用多久就能看见他们家的小楼。

  

  古家的小楼比起蒋品一家的要大一点,打理得更新一点,只是门口摆放着许多空花盆,显得有些凌乱了。

  

  蒋品一在等古流琛开门时忍不住问:“你们家门口为什么老是有这么多花盆?”

  

  古流琛瞥了一眼神色不动道:“我也不知道,这是父亲的东西,我从不过问。”

  

  蒋品一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不再问他,抿唇沉默了。

  

  古流琛领着蒋品一进屋,招待她坐下,然后就去找他父亲,没多久两人就一起从二楼下来了。

  

  古流琛朝父亲打着手语,蒋品一只能看懂一点手语,现在的她就看不懂。

  

  古流琛的父亲叫古安和,并不是天生又聋又哑,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才变成现在这样。具体是什么事,蒋品一也不了解,她只知道对方没什么文化,自她出生起便是园子的看守,除非必要几乎不出门,,低调得过分。古流琛今天告诉她他想见她,还挺让她惊讶的。

  

  等古安和到了她面前,蒋品一便站起来给他打了个手语,跟他问了好。古安和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比了“请”的手势让她坐下说。

  

  蒋品一坐下后,古流琛坐到了她旁边,拎起茶壶给她和古安和倒了杯茶。

  

  古家的房子里很暖和,空调开得很高,这倒和他们父子俩身上的阴森有点不同,让穿着厚大衣的蒋品一坐在这里都出了一身的汗。

  

  古安和喝了几口茶水后,朝蒋品一开始比手语,蒋品一艰难地分辨着他的意思,在他全部比完了之后,听见古流琛翻译道:“我父亲说,我们年纪都不小了,既然是从小定下的婚事,那他希望过年之后我们可以结婚。”

  

  蒋品一瞬间站了起来,好半天才道:“这不太好吧。”

  

  她的反应根本不用古流琛帮忙翻译古安和都可以看得出什么意思,他皱着眉用表情问她:有什么不好?

  

  蒋品一干巴巴道:“这件事我觉得还是得问过我父亲,您直接找我谈我做不了主的,这太突然了,而且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后就结婚有点太赶了。”

  

  古安和快速地比着手语,古流琛同步翻译道:“我父亲说,我们的婚事是从小就定下的,不可能有更改,就算找你父亲说结果也是一样,你要学会接受它。而且时间一点都不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现在才结婚都有点太晚了。”

  

  蒋品一脸色难看地睨向古流琛,古流琛看得出她的为难和不悦,稍稍思索了一下,朝父亲比了几个手语,父亲的脸色才算缓和了。

  

  “我们走吧。”古流琛拉住蒋品一的手朝外走。

  

  蒋品一回眸看了一眼望着他们的古安和,道:“我们就这么走了?不用和你父亲说一声?”

  

  古流琛头也不回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蒋品一本来就不想在这里多呆,她巴不得离开,听他这么说也就作罢了。

  

  和古流琛一起出来之后,蒋品一迅速甩开了他的手,快走几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古流琛跟在她身后说:“我刚刚解救你出水火你就拆了桥,是不是有点太没良心了?”

  

  蒋品一脚步一顿,僵硬半晌还是说了句:“谢谢。”

  

  古流琛追上她,不紧不慢道:“不用客气,我们就快结婚了,帮你是分内之事。”

  

  蒋品一吸了口气,想说什么,但又觉得不合适,最后还是闭了嘴。

  

  古流琛送她回去,在路上对她说:“其实我有时候很佩服你,你敢反抗这个地方的规则,即便知道反抗也是没用的。我很欣赏你的勇气和毅力,但不希望这些美好的品德最后演变成鲁莽和愚蠢。”

  

  蒋品一低着头朝前走,不对他的话做什么回答,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古流琛跟着她一起走,虽然他的话没有得到她的回复,但他也不觉得自己白说了,因为他察觉到她掩在衣袖下的手握紧了拳。

  

  不知出于什么心里,古流琛伸手握住了她紧握成拳的手,强势地掰开了她的拳头与她十指交握,在她想要挣脱时语气阴沉道:“不要激怒我,那没什么好后果,我是为你好。”

  

  蒋品一听他说话觉得很累,她觉得这个人已经完全被同化了。他有那样一个父亲,好像也很难不变得和这个园子一样。

  

  蒋品一被迫与他手牵手回到自己家,到达门口时,她遇见了一个不应该出现这的人。

  

  任曦背着包站在傅煜书家楼下,瞧见蒋品一和一个陌生男人举止亲密地出现,意外之余也替傅煜书感到不满,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们面前,质问道:“蒋小姐,你这是什么情况?”

  

  蒋品一蹙眉道:“你来这做什么?”

  

  任曦道:“我是来找煜书的,他不在家,我在楼下等他,但我没想到会看到你和别的男人这样。”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蒋品一和古流琛交握的手。

  

  蒋品一试着扯回自己的手,可古流琛力道很大,她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