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勺头一回睡这种地方,觉得挺新鲜,趴在枕头上,通过隔板间的缝隙瞄下面的沈勇。沈勇正仰面躺着,手里拿着那枚戒指出神。

“相公,你想什么呢?方一勺问。

“唔?”沈勇哼了一声,答非所问地说,“饿了,没吃饱。”

“谁让你刚刚只吃那么一点儿的?”方一勺道。

“那些姑子做的菜跟你差太远了,难吃。”沈勇不满地道。

方一勺听得眯眯笑,问他,“唉,那现在还饿么?”

“饿啊。”沈勇点头。

“我们去找吃的吧?”方一勺轻轻推开柜门,探头看沈勇。

“现在上哪儿去找吃的啊?”沈勇道,“这里又比不得家里,清汤寡水的。”

“你看到院子里的茶花了没有。”方一勺问,“厨房里别的没有,铁定有面粉吧,我给你做茶花卷儿吃,好不好?”

“好啊!”沈勇一听到这名字就来了食欲,一下弹起来没提防上头是隔板,撞地“咚”一声,疼得他揉着头直呲牙。

方一勺穿好衣裳和沈勇一起出门,摘了两朵大茶花,悄悄跑到后院的厨房里头去了。

方一勺惊喜地发现了发好的面,大概是准备明天一早做素包子用的,就取过了一团来揉。

沈勇按照她说的,将茶花的花瓣揪成碎末。方一勺将花瓣的碎屑都揉到了面里头,又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拿出了一瓶子东西来,往面里洒了点,沈勇好奇地凑过去问,“这是什么?”

方一勺笑眯眯,“胡椒面儿。”

“唔,胡椒面儿还随身带啊?”沈勇好奇问。

“是我自己调配的,吃面吃馄饨的时候洒上一点,那味道就吊起来了!”说着,方一勺将做好的茶卷儿放到了蒸笼里头。

沈勇在一旁等着,方一勺还从厨房里头找出了一缸子腌菜来,说了声阿弥陀佛,便取出一棵,切碎,翻炒。

沈勇在一旁流口水,方一勺炒的咸菜都比别人做的肉要香啊。

很快,水开了,蒸笼也开始冒热气,方一勺将蒸笼盖子打开,一股清甜的香味四溢。

“哇,好香啊!”沈勇迫不及待地伸手进锅里拿花卷儿烫得直蹦,不过还是送到嘴里咬了一口。

方一勺看着急,“唉,你小心烫啊!”

“呼呼没事嗯!”沈勇咬了几口,点头,“好香!好吃!”

茶花淡雅的清新香甜渗透到了面里,咬在嘴里绵软回甜,再加上那特殊的胡椒鲜味,沈勇头一回知道了什么叫其味无穷。

方一勺自己也拿了一个,和沈勇一起在厨房里吃了起来,转眼,看到了厨房外面有一棵银杏树。

“相公。”方一勺推了推沈勇,道,“树上有百果!”

沈勇看方一勺,“百果?”

“对!”方一勺道“我去摘几颗下来,我们炒百果吃!”说着,捋胳膊挽袖子就要去爬树。

沈勇哭笑不得,这哪门子的才女啊,不是野丫头么,爬树掏鸡窝样样来!

“等等!”沈勇将剩下的花卷塞进了嘴里,拉住方一勺道,“我来!”

说完,往外跑,方一勺跟出去,不忘喊,“唉,你少掰几个啊,吃多了有毒的!”

“放心!”沈勇从小上房揭瓦疯惯了,爬个树是不在话下的,爬上去之后,摘了那么二十来个的百果,直接滑了下来。

交给方一勺,方一勺拿在手里,转身进厨房,放到灶台里头烘。

却听沈勇“咦?”了一声。

“怎么了?”方一勺抬头看他。

沈勇摸着脑袋,盯着灶台上的蒸笼看,问,“刚刚剩下的那三个花卷儿呢?”

方一勺抬头就觉得头皮子发麻,脖梗子汗毛直竖,蹦起来拉住沈勇的胳膊道,“呀,花卷儿呢?”

原本还有三个花卷儿的蒸笼里竟然是空荡荡。

第10章 十六宝和疯和尚

方一勺紧张地拉着沈勇问,“相公,是谁拿走的呀?”

沈勇有些好笑地看她,“唉,你不是方大胆么?连老鼠都不怕,这怕什么?”

“不是啊”方一勺道,“我怕不是活的那种东西”

沈勇嘴角抽了抽,道,“怕什么,这里是庙啊。”

“呃”方一勺愣了愣,转念一想,“这倒是啊。”可是她心刚刚放下来,就听到不知从哪儿,好像是墙壁里头传来一声轻笑。

这半夜三更的,一声轻笑来得毫无征兆,沈勇和方一勺都惊得头皮刷凉。沈勇本来还好的,无奈方一勺惊得大叫了起来,沈勇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也跟着叫了起来,两人撒腿就跑冲到了院子里。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后头休息的尼姑们毕竟这长乐庵也不大,就有两个小尼姑跑了过来,“哎呀,两位施主怎么了?”

“有,有”方一勺指着厨房,半晌也说不出个有什么来。

那两个小姑子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一拍脑袋,道,“唉,疯和尚,是不是你又吓唬人了啊?!快出来!”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疯和尚?

果然,小姑子们叫了几声,就见厨房旁边的一扇角门儿一开,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灰头土脸的瘦和尚跑了出来。就见他个子不算矮但干瘦,年纪有个四五十岁了吧,满头灰白头发,咧着嘴,黑乎乎的手里抓着一个吃了一半的花卷儿,咧着嘴嘿嘿傻笑果然,是个疯子。

“他是谁啊?”方一勺不解地问一个小尼姑。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了,他平时住在柴房里头的,时不时会偷施主们的吃食,你们别怪他啊,他疯病很严重的。”

“哦不要紧的。”方一勺拍了拍胸口,觉得是人就行,差点吓出病来。

沈勇看了看那些小尼姑们,问,“呃,为什么你们尼姑庙里会有和尚啊?”

几个小尼姑年纪小也单纯,就道,“不知道呀,师太一直将他留在庙里住呢,他不怎么出来的,因为柴房和厨房是通的,所以应该是闻到了香味才会出来偷吃的。”

“哦。”沈勇意义不明地点了点头,对方一勺眨眨眼,方一勺踹了他一脚。

沈勇揉着小腿肚子看她,方一勺拉着他对两位小尼姑道,“那我们先回去了,打扰了。”说完,拉着人回禅堂去了。

回到了禅堂的大柜子里头躺下,沈勇打着哈欠喊睏,方一勺则是趴在上铺,翻来覆去睡不着

沈勇就听到头上咚咚直响,皱眉,“唉,你睡觉老实些呀,哪儿有个姑娘样子。”

“睡不着。”方一勺小声嘀咕

“干嘛睡不着?”沈勇打着哈欠问,“冷啊?我给你条被子?”

“不是。”方一勺道,“相公,那个和尚身上有酒味。”

“呵呵。”沈勇道,“闻到啦,那个什么师太啊,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偷偷在庙里养汉子。”

“你别瞎说。”方一勺认真道,“那和尚真的是疯的。”

“你怎么知道啊?”沈勇微微不解,“要装疯很容易的么。”

“才不是。”方一勺赌气回了一句,就不说话了,闷头继续睡觉。

沈勇只是随口回了一句,见方一勺突然没动静了,伸手抠抠鼻子,心说这丫头怎么说睡就睡啊?也没多想,翻了个身,继续蒙头大睡。

上层,方一勺则是单手托着腮帮子,侧躺在被褥之上,发着呆。

次日清晨,沈勇半梦半醒间就听到外头有撞钟的声音,还有木鱼和铜铃有节奏的敲击声,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柜子虽然挺宽敞,被褥也够厚,但毕竟是直接睡在了硬板上。沈勇就觉得全身筋骨痛,揉着后背和腰,问上铺,“唉,醒没?”

上头,没人回应。

沈勇就索性又往被褥里头缩了缩,本来还想睡一个回笼觉,但是外头已经有念佛诵经之声音传来,这可要了他的命了。赶紧就爬起来,沈勇抬头望上铺一看,就见方一勺那个柜子的被褥都叠好了,可见是已经起床了。

沈勇来了几分精神,觉得肚子很饿,回味起昨晚上的那几个花卷儿就更饿了,有些埋怨那疯和尚,好歹给他留一个啊。

沈勇伸了几下腿脚,跑出禅堂,准备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好吃的素斋,最好是方一勺做的。

然而沈勇前前后后整个长乐庵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方一勺的踪影。沈勇觉得纳闷了,人上哪儿去了?莫不是去了他娘那儿?正想着,他看到莲儿拿着两个素包子跑了过来,边啃边哼小曲儿。

沈勇叫住她问,“莲儿,看见少奶奶没?”

莲儿眨眨眼,道,“没见着啊,不是还没起么?老妇人说等您和少奶奶睡久一些才回去。”

沈勇微微皱眉,莲儿问,“少奶奶不见了么?”

“呃”沈勇摇了摇头,心说,这要是让他娘知道方一勺不见了,那非捶死自己不可。赶紧道,“哦,没你让娘再坐一会儿,我们很快过去。”说完,沈勇便急匆匆跑出了长乐庵,开始围着山找了起来。他边找边向路人打听,有没有看到一个个子小小,眼睛大大,穿着鹅黄袄的丫头。

一路打听一路找,沈勇从前山跑到后山,最后在一个山坡上停了下来,哪儿有方一勺的影子啊。

沈勇双手支着膝盖弯腰喘气,心说这野丫头,不打一声招呼就跑没影了,真是的应该好好管管,这还像个样子?!

想归想,但沈勇还是知道得接着找,毕竟是跟他一起的时候丢的,若是找不到,他爹非宰了他不可。

喘匀了气,沈勇直起身子想走,却愣住了

只见眼前是一个没有山阻挡的豁口,前方是一个陡坡,而远处便是整个东巷府的全景,清晨的日头正一点点升起来。东巷府现在清清楚楚地在他眼前呢,哪个是县衙门、哪个是酒楼、哪个是飘香院,都一目了然城中间那条东巷河蜿蜒回转,打了机关折弯流向远方的农田。田里,已经有绿油油黄澄澄的浪头在晨风中翻滚了。

沈勇站在那里,直看得心旷神怡,不禁伸起双手做了一个大字,舒服地长长吐出一口气,就感觉心中那份隐隐的担心也缓解了不少。

又看了一会儿,他就准备回去继续找,却听上方突然传来了一声短短的轻叹那声音,还有些熟悉。

沈勇惊了一跳,四下寻找,没发现有人,不过他刚刚的确听到了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

只见头上有一大片的树冠,是身旁那棵老槐树的枝杈,而在那一片翠绿之中,若隐若现有一点鹅黄

沈勇一愣,皱眉顺着一旁的树干往上爬,待他攀上一根树枝,往里头一撒么,果然!就见方一勺正坐在一根粗粗的树枝上面,晃着双腿,胳膊支在旁边的树枝上,双手托着下巴,这位置倒是看着挺舒服。

方一勺呆坐着,双眼看着前方,浓密的树冠里头,有一个窟窿,正好可以看到外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方一勺掰出来的。

沈勇看到她后,终于是松了口气,还好没事不过很快,又有些闹不明白,这疯丫头怎么一个人上这儿来了?

“唉。”沈勇叫了她一声。

方一勺正在出神,让沈勇一叫,还惊了一跳,转脸看他,“相公?”

“找死我了!”沈勇爬上来,往她旁边的树枝上一坐,不解地问,“你干嘛一大早上这儿来也不说一声?害我好找!”

方一勺眨眨眼,抬头看了看沈勇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见正好可以看到山顶的庙门口。

方一勺道,“我以为你还要睡一会儿呢再说了,你找我怎么不叫唤啊?在庙门口喊一声娘子,我不就听到了么?”

沈勇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伸手搔了搔腮帮子,暗骂自己是猪啊,跑得腿都快断了,早知道喊一声多方便。

“你干嘛上这儿来?”沈勇见方一勺还在发呆,就问,“这里能看到宝啊?”

“唔。”方一勺点点头,托着下巴继续看。

沈勇瞄了她一眼,问,“唉,你干嘛昨晚上见了那个疯和尚之后,就变得怪怪的啊?”

方一勺听到后,抬眼,吃惊地看着沈勇。

沈勇见她一脸的意外,就摸了摸鼻子,道,“干嘛,我又不傻,这点都看不出来啊?”

方一勺看了沈勇一会儿,随后挑起嘴角笑了,挪了挪屁股,坐到沈勇的身边,搂着他的胳膊,脑袋架在他肩膀上,道,“相公,你真有心。”

沈勇仰脸看别处,脸上热热的,就问,“说呀。”

“嗯你昨天不是说装疯很容易么?”方一勺问。

“对啊。”沈勇道,“多喝几口,随便怎么发疯,别人都分不清真假的,这招最好使了。”

方一勺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爹以前也这样,喝多之后就又哭又笑,疯疯癫癫的到最后,就只剩下娘亲的银铃铛他认得了,别的都不认得。”

“哦。”沈勇道,“所以你想你爹啊?”

“本来是”方一勺摇摇头,“我刚刚起早了,就想出来逛逛”

“然后?”沈勇问,“就逛到这儿来了?”

“我刚刚看到那疯和尚了。”方一勺突然说。

“啊?”沈勇一愣,问,“他在哪里?”

“我从庙门口往下看,看到他在我现在坐的这个为地方坐着呢,从树洞往外看。”方一勺道,“你看这里”边说,伸手指眼前哪个枝杈只见的树洞,道,“你看枝杈旁边已经抽出了好些芽了。”

“这时别人特意掰出来的吧而且应该是经常被人掰的,也就是说,经常有人上这儿看来。”沈勇也发现了,道,“他是为了看前方东巷府的全景吧?”

方一勺微微皱皱鼻子,道,“不过哦,有一点很奇怪呀。”

“什么?”沈勇看她。

“你看。”方一勺指着那个洞,道,“这里看出去视野一点都不好,还不如在树下面看得全呢。”

沈勇从树洞看了出去半晌,突然一愣,“诶?!”

“怎么了?”方一勺看他。

“这里望出去不是出事的那家酒楼么?”

方一勺听后一愣,又看了一会儿,半晌才点头,道,“被你这么一说是啊这里看酒楼好清楚呀。

“那个疯子那么多年都坐在这里看酒楼?!”沈勇睁大了眼睛看方一勺,小声问,“唉,还记不记得昨天在坟前找到的那枚戒指?”

方一勺觉得又有些发毛了,凑近了沈勇一点,问,“你是说那个疯和尚是凶手?”

沈勇想了想,道,“不然多古怪?”

“嗯我们回去把这事情告诉爹吧,让他来处理?”

沈勇点点头,道,“不过最好马上回去。”

“对哦!”方一勺也有些担心,“你想啊,他若是发现我们知道了他的秘密,会不会害我们。”

“呃这我倒不担心。”沈勇揉了揉肚子,道,“不过我好饿啊,我想吃肉!”

方一勺无语

随后,方一勺和沈勇匆匆跑回了庙里,接了沈夫人回去知府衙门。沈夫人因为求的几个签都是上上签,因此心情极好,美滋滋就跟着两个小孩儿回去了。

入了府衙,沈勇推方一勺去跟他爹说,方一勺道,“我给你烧肉去,你自己跟爹爹说。”

沈勇长这么大都没跟他爹正经说过什么话,就道,“我他万一不信我怎办啊?”

“怎么可能?你去说,我给你做顿好肉吃!”方一勺将沈勇推到了书房门口就跑了。沈勇尴尬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跑也不是,正在犹豫,就听方老爷子问,“勇儿,你在门口干什么?”

“呃”沈勇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道,“爹我昨天在长乐庵遇上些事儿。”

“什么事?”沈一博有些意外,沈勇从来没主动找他说过什么事情。

沈勇抬头看了看,就见沈杰也在,壮了壮胆。

沈杰想要出去,让爷俩自己说,却被沈勇拉住了,道,“唉,你不用走,是跟案子有关的。”

“啊?”沈一博和沈杰都是一惊,这案子他们正没头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