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二姐翻着白眼冷笑道:“还有脸骂我?谁不知道你的相好多,书院里那些富家公子多少人爬过你的床?你头上戴的钗子,腕上戴的镯子,还不都是人家睡完了送的?跟你说话真真儿脏了我的嘴!”说完转身进屋“怦”一声将门关了。新

崔雪萍气得浑身打颤,偏偏那蒋二姐说得句句戳她痛处,让她又惊又怒,余婆子慌忙把门关了。崔雪萍咬着牙暗道:“如今这样的事都传出来,这里是不能呆了!原先我打算着找有头脸的人来保媒,让远哥儿将我偷偷娶了,梅家冲着媒人的脸面也不能将我如何,只怕是最后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让我进门罢了;即便是不准我进门,梅家那两个老货还能活上几年,熬过他们我便是体面的主子!何况这些年远哥儿也必会好吃好喝的供着我,待生了儿子就更不会亏待与我了。可恨远哥儿是个呆子,一根筋认定无父母之命便属淫奔不才,闹得今日这般地步,真真儿都是他的错处!待见了他,我定要他买一处宅子将我养起来,再不与这群愚妇住在一处,平白的没了我的身份!”

崔雪萍在屋中想一阵哭一阵,却不知梅书远适才就在附近房子后隐着,他从衙门回来换了身衣裳,带了念东悄悄往崔雪萍家里去,想亲自安慰几句,却将刚才一幕看个满眼,站定在房后久久无言,将眉头紧紧锁了,暗道:“雪萍在我跟前历来是知书达理、文文静静的模样,怎今日见了竟跟市井泼妇一般了?满口粗俗不可耳闻!”又想起蒋二姐的话,心里愈发生疑,心道:“我惯是心粗的,如今想起来,雪萍那些首饰竟不比妹妹和张氏戴得差,这些年我确三五不时的遣人送些银子吃食过来,但从未送过什么钗环,雪萍境遇不过殷实而已,哪来这么多银子买官宦小姐才戴得起的名贵首饰?”

念东见梅书远神色呆愣愣的,便碰了碰他衣袖,小声唤道:“大爷,大爷?咱们是不是去崔姑娘那里?”

梅书远心里烦恼,直想与崔雪萍当面对质,但转念又将脚步压了下来,摇了摇头道:“去什么?刚才吵得这般厉害,若我再去被人瞧见可怎么好?回府罢。”说完带着念东闷闷的回了梅府。

且说婉玉和紫萱一早起来便回吴夫人要去柳家看望紫菱,带着丫鬟、婆子和小厮乘马车到了柳家。孙夫人忙以贵客之礼相待,见婉玉如今通身的贵气,心中虽妒恨,但面上仍笑语晏晏,灵机一动,打听起梅书达和婉玉表兄吴其芳的事来。

紫萱颇不耐烦,舍了孙夫人去看姐姐紫菱,婉玉与孙夫人虚应了几句,待紫萱与紫菱叙旧完毕,二人回了孙夫人留饭,带着人走了,但未回梅府,反去了东阳街的锦云绸缎庄。婆子们先入内将店中的人清了干净,婉玉和紫萱方才下了马车,店掌柜慌忙迎了上来,连脸都未曾抬,低着头道:“是贵客来了,三爷早已在后头等着,请随小的来罢。”说着头前引路,将二人引到店后房中。

婉玉入内一瞧,只见杨晟之早已在房里头等了,穿一袭玄色缂金丝的儒衫,头上发髻中插一支碧玉簪子,已有了一身气派,跟往日截然不同。紫萱一见便笑道:“晟哥儿好品格,我已瞧出你的官威了!”

杨晟之忙站起身行礼,以“嫂”称之,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官威,让人见笑了。”说完一双眼朝婉玉看来,见婉玉神态超逸,想到自己朝思暮想之人便在眼前,心里不由一热。

婉玉忙将头低了,脸上有些烫,心中暗叹道:“若不是小弟早去了京城,身边无可用之人,我又不认识别家的少爷公子,哥哥之事又赶得急,我怎会又麻烦起他来,唉,明知他有这个心,我还招他,确实不该了。”但转念想到梅书远之事,又将心神定了定,上前对杨晟之福了一福道:“晟哥哥好。”

杨晟之一边让座一边笑道:“妹妹这般客气做什么,你写给我的书信我已看了,不过是个小忙,举手之劳罢了。”顿了顿又道:“妹妹找的人我也看了,但眼下我这儿倒有一个人倒是比他更合适,不如你和嫂嫂见上一见。”说完命人打起珠帘,唤了一个人进来。

那人一入内便磕头道:“小人见过三爷。”

杨晟之道:“你起来罢,我与你说的话你想清楚了?”

那人站起身道:“任凭三爷吩咐,若三爷能高抬贵手,小人便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婉玉留神一瞧,只见那人约莫二十四五岁,容貌生得虽普通,面上一双桃花目尤其夺人,身长玉立,穿着普通,但难掩浑身的风流气派。杨晟之看了婉玉一眼,婉玉微微一点头,杨晟之便挥手让那人退下了。

紫萱道:“妹妹,你选的那个是夏婆子的远房侄子,人虽生得俊,但是少了些贵气,这人确比你选得强,我看就用他罢。”

婉玉对杨晟之道:“这人是什么来路的?”

杨晟之笑道:“说起来有趣,他唤作贾清,他爹叫贾泉,这贾家父子是扬州人士,原先也是极有产业的,但父子俩均好赌,败光了家产。这贾泉曾化名了陈三德到我们杨家来行骗,卷走了一大笔银子,而后便回到家乡花天酒地日夜挥霍。也是机缘巧合,这两人竟因赌钱闹事被官府抓了,又牵连出这桩案子来,我当时恰虽家中商船到扬州一趟,那知县的儿子曾与我有同窗之谊,我去拜访他时,他便将此事跟我说了。此时贾泉死在牢狱当中,我便将贾清带来打算请家父处置,那贾清怕了,愿将剩下的银两奉上来买命,我又接到了妹妹的书信,便想命他做此事,若做得妥了便饶他性命,不再将他送官,也不再报与家父知晓。”

紫萱忙问道:“他可做得妥当?”

杨晟之道:“我已允了他,若是将此事做得了还送他一笔银子,他自然千肯万肯的,他有个四岁的独子如今在我府上命人看管着,也不怕他跑了去。这贾清原先便是眠花宿柳之辈,此事必然是手到擒来了。”

婉玉暗道:“如此说来那贾清奉上的银两也被晟哥儿私吞了,他连这样的事也不避讳人,竟说出来了。”想着抬起头,偏赶上杨晟之亦朝她这边望来,两人目光一撞,婉玉面上一红便又将头低了下去。

此时紫萱探过身子小声问道:“妹妹你的意思呢?”

婉玉道:“那就用这个贾清罢。”

紫萱笑道:“成了,那便用他,妹妹原先镇日里选人选得辛苦,却不知晟哥儿这儿早就有了合适的人呢。”

众人又商量了片刻,待临走时,婉玉深深一拜道:“有劳晟哥哥了。”杨晟之低声笑道:“对我你还说得着什么麻烦不麻烦?只是你上回抄给我的那些书稿极有用的,你若得了闲便再抄些给我。”婉玉小声点头应了,低头一瞧,只见杨晟之脚下穿着的仍是她做的那双鞋,脸儿不由又烫起来,只垂着头不语。

杨晟之看着婉玉只觉有千百句话要讲,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正在此时只听紫萱在门外唤婉玉的名字,婉玉便又福了一福,转身走了出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那崔雪萍将脸上的伤养好了便仍旧到书院去,因着这几日梅书远并未露面,也未曾让小厮过来探望,故而崔雪萍心里含着怨怒,浑身也懒懒的。但她一到西院便听说东院来了一位扬州来的富家少爷贾清,出手极为阔绰,为人豪爽,此次高中桂榜的杨家三公子杨晟之更与其交好,听说家底极为殷实,如今已二十六岁,却还未娶妻室。

崔雪萍听闻不由心中一动,借故去东院周旋,果见一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通身的气派,一看便知不是寻常百姓出身,她悄悄打量那公子,只觉其人品风流比梅书远更夺目几分,不由动了心思,偏巧贾清也朝她看来,两人目光一撞,颇有心旌摇曳之意。过了片刻,贾清又借故去跟她说话儿,聊的不过是金陵的风土人情,二人不久便相认熟了。借着由头日日见面,那贾清百般撩拨,眉目传情,崔雪萍也十分有意,半推半就,二人打得火热。

崔雪萍回家与余婆子说起此事,余婆子听完道:“扬州来的?这也太远了些,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谁知他家底是不是真丰厚,再着说了,若是他万一在扬州有了妻室又该如何?”

崔雪萍想了一回道:“杨家的三公子跟他交好呢,听说是跟他家做过生意的,可见说有钱不是假的,杨家的三爷也证实他未曾娶妻。他穿戴花销都不是小家子气的,尤其那股气派,一瞧便是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我的眼力绝错不了。”说完又拿出贾清赠的赤金嵌宝镯给余婆子看。

余婆子念佛道:“阿弥陀佛,若真是如此,他对姑娘有情,那也是咱们的一番造化了。”

崔雪萍称心满意,想起梅书远这些时日对自己不问不睬,心中愤恨,对贾清更添了几分意思,却不知梅书远因到附近几个州县办差,一时之间不能回来见她罢了。

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一回【下】

且说崔雪萍与贾清打得火热,崔雪萍又让余婆子悄悄打探,听闻贾清在城中买了一所大宅,又有七八个下人伺候,进出左右均是前呼后拥,心中又信了几分,此时余婆子道:“姑娘,我看此事应该是成了,昨儿姑娘晚上还嘀咕,怕是梅家那老货给你下套儿,如今该放心了罢。新 如今人家连宅子下人都买了,听说他家里头是皇粮商,爹妈都死了,只剩一个大哥,如今还要给他使银子通融,让他在此地捐个官做,看来家底丰厚得紧。”

崔雪萍听罢缓缓点头暗道:“原先远哥儿就跟我提过,说梅杨两家关系不同往昔,说是当中结了天大的梁子,梅家不过看在外孙子的面儿上才忍下来的。书院里那些个公子们也说现如今杨家做生意都要看官爷们几分脸色,原先的威风灭了三四分呢…这贾大爷跟杨家三爷交好,我就有几分信了,如今余妈妈又打听出他买了宅子下人,想来是真有钱了。”一念及此面上便带了三分喜色,但口中却叹一口气道:“可惜不过是一介商贾,若是做官人家出身便也不比远哥儿差了。”

余婆子深知崔雪萍的脾性,知道她素是个满心愿意欢喜但面上还要端几分的人,听了此话心知崔雪萍心里已经许了,便不再多说,一笑便丢开了。

却说贾清受杨晟之之命去勾引崔雪萍,他自诩英俊倜傥,原本心中不愿,待一见崔雪萍,只见其生得颇有几分颜色,心中便乐意了。等二人相熟,又见那崔雪萍对外虽做得娴雅贞静,但无人之时却眉目含春,频频撩拨,饶是那贾清流连章台青楼,却从未见过如此女子,直将他挑逗得百抓挠心,恨不得立时上前一亲佳人芳泽。

杨晟之察言观色看出几分,恐其生出情意与崔雪萍串成一心,便点了几句道:“崔氏虽然名声败坏些,但颇有些积蓄的,你看她的穿戴岂是平常妇人的用度?如今她跟家里父母闹得僵了,只住在公婆家,虽说是公婆,但也是未拜过天地的,若是想改嫁怕也没有什么阻拦。不知以后哪个将她娶了,平白得了那一大笔银子。”

贾清听了不由怦然心动,细细琢磨一番,竟是越想越有道理,暗道:“崔氏虽是个破鞋,但好在生得俊俏,又有这么多身家,若是娶了她便有银子去赌场翻本,日后腰缠万贯也可扬眉吐气。”便对杨晟之赔笑道:“三爷您看…我若假戏真做将那崔氏娶了…”

杨晟之听了缓缓笑道:“那你万万不可让她知晓你的底细,这妇人惯是喜欢攀龙附凤,若是能哄着她成了亲,也算你的能耐了。”

贾清一听此言便知杨晟之是允了,喜得不由连连搓手,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夜,第二日一早便梳洗打扮停当,急急的往书院跑,但因来得太早,书院中还静悄悄的。贾清知晓崔雪萍在书院当中有一处休息之所,平素极为僻静,想到此处,贾清便翻墙溜了过去,到崔雪萍房前将窗户纸捅烂了一看,只见崔雪萍恰好在房中喝茶,余婆子立在一旁伺候。贾清见了掀开帘子便走了进去,一边作揖一边笑道:“崔姑娘大好。”

崔雪萍笑道:“原来是你,怎这么到我这儿来了?此处是闺阁女孩儿家呆的地方,当心待会子被人当成登徒子打出去。”一边说一边递眼色与余婆子,又亲自去倒茶,余婆子心领神会,悄悄退到门口把门。

贾清笑道:“不过是想念姑娘罢了,就算被当成登徒子,为姑娘挨几下打也甘愿。”说着崔雪萍端茶上前,贾清借着接茶碗的功夫,暗暗崔雪萍手上掐了两把。

崔雪萍白了贾清一眼,在旁边椅上坐下来嗔道:“贾公子放尊重些罢。”

贾清一边喝茶,一边挑着桃花眼看她,笑道:“什么尊重?你手上有蜜,我心里甜呢。”说完又探过身去看崔雪萍雪白的腕子,口中胡诌道:“腕上这镯子就是我送的那只罢?你戴着果然好看,我那儿还有一条红珊瑚的手钏儿,是宫里赏下来的,回头也送你。是我该死,忘了姑娘是个金玉一般的高贵人儿,若戴这些金啊银啊的也忒俗气了些了。”

这一句撞进崔雪萍正心窝里,口中却道:“什么金玉,我不过是个大俗人罢了。”说完转身取自己原先写过的得意诗作给贾清看。原来梅书远自幼勤习诗书,满腹经纶,一见崔雪萍作的诗便惊艳其博学多闻、颇有文采,深深为之倾心;但这贾清却是个不学无术之徒,勉强认得几个字而已,故捧着纸笺看不出子丑寅卯,只是连声赞好,心中却早已急不可待了,草草看了两眼便丢在一旁,凑上前低声道:“姑娘才学惊人,又生得这般美貌,不知哪个有福,能将消受姑娘这样才貌双全的佳人。”说着动手动脚起来,张开右臂便去搂住崔雪萍的肩。

崔雪萍半推半就,面染桃花,目如春水,细声细语道:“贾公子这是干什么?我那婆子还在外头呢,若让人看见了我还能有什么颜面活着?”

贾清早被崔雪萍的眼神勾得神魂都飘荡了,一把搂住了道:“心肝,我的心你还不明白么?”说完将崔雪萍牢牢箍在怀里凑上前亲嘴。

崔雪萍早就有意,此刻不过微微挣扎几下,遂放软了身子,任贾清轻薄。贾清心里火烧火燎,一把将崔雪萍推在炕上,崔雪萍挣道:“这便万万不可了,你若娶了我,我才能依你。”

贾清道:“我这几日就叫媒人到府上提亲,如若违言,必遭天打雷劈。”

崔雪萍道:“婚姻大事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能你说提亲就提亲了?”

贾清道:“如今我爹娘都不在了,没有父母,婚姻之事自然是我说得算了。娇娇,你若肯依从我,我便将你明媒正娶了做妻。”

这一句直说得崔雪萍心花怒放,又因贾清抚摸逗起春兴上来,便伸臂与贾清搂成一团云雨成一处。崔雪萍自有几分水性,动情之处燕语莺声娇啼不尽;贾清本是花丛高手,又是亦久旷之人,两人自是十分得趣,尽情偷欢了一番。事后贾清海誓山盟,又满口胡诌自己如何有钱有势,百般许给崔雪萍荣华富贵,崔雪萍听了自是称愿,与贾清愈发如胶似漆。

且说梅家。梅海泉上个月得了宫中的旨意,皇上欲下江南巡查,故命各级官员不敢怠慢,为接圣驾人人具是忙得人仰马翻,梅海泉亲自命梅书远随五城兵备到附近州县巡察监理,清明政治,补种花草。梅书远忙得昼夜不闲,待各处事宜完毕,已过了一个月有余,等回到家,整整睡了两日方才将精神缓了上来。紫萱自是嘘寒问暖,色色周到妥帖,每餐均亲自下厨给梅书远做滋身补养之物,又做了鞋袜等物。吴夫人知晓后不由欢喜,梅书远也觉得紫萱贤惠。

这一日下午,梅书远从衙门回来刚要回房,却见婉玉站在假山后头跟他招手,便走上前道:“妹妹有什么事?”

婉玉低头捻着裙带子道:“有件事要跟哥哥说,但又恐哥哥听了生气,不信我,反而骂我。”

梅书远笑道:“你说便是了,我怎会生你的气?是不是你打坏了我什么心爱的东西?那些个身外之物坏了就坏了,换一个就是了。”

婉玉看了看梅书远的脸色道:“哥哥刚刚办差回来,衙门中琐事又极多,怕是还没见过崔姑娘罢…我想着上次崔姑娘受了委屈,便想替哥哥去安慰探望一番…”

话还没说完,便听梅书远道:“好妹子,难为你替我着想,我真不知该怎么谢你了…说到底是我惹出的事,反倒连累你操心…”

婉玉道:“你且听我说完。我前两日到书院却听到一桩极骇人的事…崔雪萍竟攀上了扬州的富家少爷,两人传了好些个不好听的名声出来,还说是下个月便要成亲了!”

梅书远听到此话,脸色登时一变,道:“此话当真?”

婉玉道:“我也怕是假的,还悄悄托人打听了,他们说…说…”婉玉说到此处抬眼看了看梅书远,低下头道:“这话儿我实是说不出口,哥哥若不信,现在便换衣裳随我去书院,你一看便知晓了。”

梅书远听了只觉一股热血冲上头顶,暗道:“雪萍与我情订三生,怎能做出背叛之举?先前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我定会娶她相守,她怎可能攀上什么扬州的富家少爷?莫非当中有什么误会不成?”想到此处不由拉着婉玉追问。婉玉只摇头道:“哥哥不如随我去书院看看,眼见为实罢。”梅书远听罢便立刻回房换了衣裳,与婉玉乘一辆马车往书院而去。

此时书院早已放学,院子中一片寂静。门子拦着梅家兄妹不让进门,梅书远塞给他一串钱,门子方才放了行。待入到院中,婉玉领着梅书远到了崔雪萍在书院当中的休息之处,刚到近前便听房中隐约传来说笑之声,婉玉将窗纸捅烂了,对梅书远使了个眼色。梅书远凑上前往房里一望,登时惊得目瞪口呆,手脚冰凉。

只见崔雪萍正坐在贾清的腿上吃酒,云鬓松散,身上袄扣全开露出里头水红的鸳鸯刺绣肚兜,贾清衣衫半解,一手拦着崔雪萍的纤腰,另一手在那妇人胸前抚弄,口中道:“心肝,像适才那般,赏我一口酒吃罢。”崔雪萍咯咯笑了一声,喝了一口酒哺到贾清口中,两人亲嘴戏舌好不亲密。

梅书远素以为崔雪萍是个品行端庄的女子,见此情此景如同天打雷劈一般,更是火冒三丈,直欲往屋中冲去,婉玉一把将他扯住,一只手掩着他的口摇了摇头,又向房中努了努嘴低声道:“我听人言,崔雪萍常与东院的富家子弟在这里厮混胡来,近这些时日又和贾清在此处…”说到这里,又听贾清道:“我前些时日便说要请媒人到你府上提亲,你百般拖着不让…如今你也不必瞒我,我听闻你原先的相好是梅家的大公子,你是不是还巴望着他,想嫁进梅去呢?”

这一番话正说中崔雪萍的心事,崔雪萍本就有几分精明,这些时日与贾清相处,瞧出他是个胸无点墨之辈,心里不由失望,更看清三分,只觉自己跟着他怕是不能因丈夫功名得封诰命,故而又想起梅书远的好来,对贾清的心虽然淡了,可又舍不下贾清许给她的正妻之位和富贵荣华,故而心下犹豫起来。今日听贾清这般一说,崔雪萍不由发慌,忙伸胳膊一搂贾清的脖子道:“你浑说些什么呢?我都已是你的人了,你还不信我?”

贾清哼一声拉下脸道:“我却是不信你,你那点子事儿我俱是知晓的…你先前就背着旁人跟富家的公子哥儿胡来,我不是捻酸吃醋的人儿,不计较前嫌,因是爱你才想将你娶进来,谁想到你权当我是冤大头!花我的银子,戴我的首饰,吃我买的酒菜,穿我买的衣裳,现如今全是哄我呢!”说完站起身要走。

崔雪萍忙一把将贾清拉住,陪着笑脸柔声道:“清哥儿,我怎能是哄你?我是一心一意跟你的。”

贾清冷笑道:“梅家的大爷自然比我强上百倍,又有功名又有个位高权重的爹爹,你去等着他罢!”

崔雪萍道:“梅家的大爷是个书呆子,怎能跟你比了?”说到此处冷笑连连道:“迂腐不堪,不过是会读书罢了,别的还能有几分本事?只会跟在梅家那老货身后头当应声虫,他娘说一句,他便应一句。原先我是恋着他,为了今后在一处,想让他将我偷偷娶了,他竟连这个胆子都没有,根本不像男人。”

贾清一听此言,斜着眼看着崔雪萍道:“这些年他应该贴了你不少银子罢?我听说你爹爹前年争强斗狠惹了官非,还是梅家大爷从中斡旋才将无罪放出来的,就连赔给对家的银子都是他掏的自己荷包。”

崔雪萍听了愈发冷笑道:“这可是他自个儿乐意的,我可没求他,我爹娘早已不认我,将我赶出去,我先前还同他讲了,这事不必太管,不过是家里赔点银子罢了。是他非要写信给县太爷,又倒贴银子,说到底,他这般做,我还不领情,也不稀罕!”

贾清听了笑道:“乖乖,你这般说,我才信你真对他无情了。”说着上前将崔雪萍搂在怀中。

崔雪萍道:“谁能跟他有情呢?不过是熬了这么些年,心里有怨罢了。”说完抬起脸,媚眼勾着贾清笑道:“如今信我了?”

贾清道:“信,信,自然一百个信,一万个信。”说着便凑上前亲嘴,崔雪萍吃吃娇笑,二人倒在床上滚成一团,此时却听“咣”一声,大门骤然一响。

第二十二回【上】

且说贾清和崔雪萍正在房中纵性取乐调笑,猛听见大门“咣当”一响,崔雪萍登时骇了一跳,慌忙扭头朝门口看去,此时梅书远已奔至眼前,揪住她衣襟扬手便狠狠给了一记大耳刮子,咬牙骂道:“贱人!淫妇!”骂完又将她从炕上拖下。

崔雪萍还未缓过神,身上又挨了一脚,痛得她惨呼不绝,但此时已顾不得多想,忍着疼爬起来往门外跑。梅书远气得浑身乱颤,哪里容得她跑出去,一把拉住崔雪萍的头发,将她揪到眼前骂道:“外做贤淑内做淫荡的娼妇!这些年骗得我好苦!我为着你不惜离家多年,做不孝之子顶撞父母,更因娶了妻对你含愧要用尽心力补偿…谁知你竟是,竟是如此没有廉耻!”梅书远一边说一边滚下泪来,只觉心碎难言,又满腔苦恨,再见崔雪萍披头散发,衣衫半敞,想到她适才浪语,更对他辱骂蔑视,心中怒火更盛,又一掌打在崔雪萍脸上,打得那妇人耳朵嗡嗡作响,辨不出东南西北,直直跌到地上,梅书远指着骂道:“不但淫荡,竟还是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小人!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来我待你如何?我对你的情意又如何?若是你存一丝半毫的善心,便不会说出那样的话儿!”

崔雪萍早已被打懵了,瘫坐在地捂着面颊,缓了几口气方才回神,暗道:“梅书远那呆子怎摸到这儿来了?事到如今已经什么都瞒不住了,我方才说的话儿怕也都让他听了去,此番便是撕破了脸面,绝无转圜余地,真真儿可恨!”想到此处她看了贾清一眼,只见贾清目瞪口呆的坐在炕上,心中又想:“为今之计只能死死抓上清哥儿,跟着他方可有日后的富贵。”便梗着脖子冷笑道:“这么些年,若不是你山盟海誓甜言蜜语的骗我,怕是我早就已经嫁人了!你误我这么多年的青春,许了我多少回要将我娶进门做正妻,呸!到头来还不是贪图权势娶了将门闺秀?如今尚算不清谁辜负谁,你竟在这儿质问起我来了?你早已娶了妻室,我却没有夫君,我愿意与谁相好又跟你有什么相干?”

梅书远闻言气得双目赤红,咬着牙道:“卑鄙无耻!这样的贱人还不如打死了干净!”说完上前便掐住崔雪萍的脖子。崔雪萍登时大骇,想躲已是来不及了,被梅书远压制在地上,两眼翻白,双足不断乱蹬。婉玉躲在窗口见到此景登时大吃一惊,当下顾不得避嫌,带着念东提着裙子便跑了进来,跪在地上一把抱住梅书远的胳膊,哭道:“哥哥快些停下来,若为这个淫妇吃了人命官司,未免太不值得,不但对不起刚进门的嫂嫂,更对不起爹娘!”说着便去掰梅书远的手指。

梅书远听到此话,神魂这才清明起来,双手一软松开崔雪萍的脖子,跌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往下淌;崔雪萍又惊又怕,浑身乱颤蜷到墙角,捂着脖子咳嗽不绝;贾清一见婉玉更是双目发直,浑身都酥倒了。

婉玉和念东去拽梅书远的胳膊,欲把他搀扶起来,婉玉用帕子拭泪道:“哥哥,咱们家去吧。”念东亦道:“大爷,你千万要保重身子,万莫让这淫妇气坏了自己。”说完狠狠踢了崔雪萍一脚,啐道:“呸!小妇养的贱种!连窑子里的婊子都不如!”崔雪萍疼得呜咽一声,又羞又恨又怕,不敢声张,只得强忍了羞耻愈发蜷在墙角里头。

梅书远呆愣愣的,任妹妹和小厮将他架起来向外走,待走到门前,他忽然站定了身子,猛一回头对崔雪萍厉声道:“贱人!往日里是我自己瞎了眼!如若我再念着你一丝半毫,便叫我不得好死!”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回到梅家,梅书远扎进卧房一躺不起,到夜间便病了起来,浑身发烫,神智不清,更兼满口胡言乱语,将紫萱急得六神无主。此时老爷夫人已睡了,紫萱不敢声张,只好急急的命香草去找婉玉,又一叠声命人去请大夫。婉玉本已宽衣卸妆要睡了,听说哥哥病了,忙又穿了衣裳赶过来,紫萱见着她一把攥住她手腕,抹着眼泪嗔怪道:“下午跟你出去时还好好的,怎回来跟变个人一样,失魂落魄的,到晚上竟然病成这副模样…你到底跟他去了什么地方,让他中了这么大的邪性!”

婉玉进卧房撩开幔帐一看,只见梅书远紧闭双目躺在床上,口中只管稀里糊涂的乱说,不由拧了眉头暗道:“哥哥前些日子出门办差,积了劳累,今儿个下午又怒火攻心,气结于胸,这才发了病,身上倒是好调养,但就怕落下什么心病。”一边想着一边将下午的事对紫萱说了。

紫萱又是欢喜又是气恼,咬着牙道:“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碰上崔氏这样的下作东西,夫君总算将她看得透透的,谁知道又惹了一身病回来!”一时间大夫来了,给梅书远诊脉开了方子,一碗药灌下去,梅书远便沉沉睡了过去。婉玉心中放不下,跟紫萱在床头守了半宿,怡人和香草均劝了多时,二人方才一同在暖阁里歇了。

第二日巳时,梅书远似醒非醒,迷迷糊糊间听见文杏道:“太太让我来说一声,若是大爷过会子还没醒,就再请个大夫看看。”

紫萱道:“母亲今儿早晨就亲自过来两趟了,告诉她别太惦记,大爷身上已经不发热了,刚济安堂的罗神医过来看过,说这病没什么大碍,大爷年轻,身体底子又好,用心调养就是了。”

文杏道:“太太怕大爷醒了叫饿,叫厨房做了四个小菜和一锅珍珠细米粥,用文火慢慢熬着,待会子大爷醒了若是想吃,就叫丫鬟直接去厨房端过来便是了。太太还说让奶奶保重,别熬坏了身子。”

紫萱忙道:“还是母亲想得周全,我都记下了。”

梅书远听着,想到昨日下午之事,忆及崔雪萍的面目,只觉恶心憎恶,一时愤恨难言;想到自己一往情深竟有眼无珠,一时心碎郁郁;想到自己为一个丧伦败德的淫妇顶撞母亲,旁人的规劝丝毫不能入耳,一时又羞又愧,脑里千回百转闪了无数的念头。心中正煎熬,只觉有人用毛巾给他擦面,睁眼一看,只见紫萱正坐在跟前,见他醒了不由一愣,遂欢喜道:“你可算醒过来了,身上哪儿不舒坦?渴不渴?你从昨儿晚上就滴水未进,厨房里有粥,我这就叫人端来。”说着便要起身。

梅书远一把扯了紫萱的袖子,摇摇头道:“先不忙,你去帮我把妹妹叫来,我有几句话跟她说。”

紫萱听了只得命人去请婉玉,婉玉正坐在外间看书,听梅书远唤她,忙放下书本走进屋去,来到榻前,见梅书远满面病容,心里不由心疼,坐在床沿上道:“哥哥可是好些了?”

梅书远叹了一声道:“昨儿个下午的事我已想得明明白白了…识人不清、任性妄为、顶撞父母,先前种种都是我自误了…”说着悔恨,眼眶又红起来,又道,“昨儿个还亏你将我拉住,否则我更铸下大错,世间难容了…唉,我本是梅家长子,本应该多孝顺父母,疼爱弟弟妹妹,到头来竟是让你们替我操心…”

婉玉看他垂头丧气,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好笑,道:“哥哥如今看透了也不晚,幸亏没把那淫妇招到家里来。我知你是个重情义的人,但为那淫妇大病成这番模样,累父母妻子为你担惊,真个儿是亲者痛仇者快。依我说,你如今不但赶紧将身子养好了,更要跟嫂嫂恩恩爱爱的,好叫她知道,如今你过得日子好过她千倍百倍。”心中却暗叹一声道:“哥哥对那淫妇一往情深,这般大病一场也是情有可原,只怕一时半刻缓不回神,如今只能好好规劝安慰罢了。”

梅书远道:“我是怒极攻心了,妹妹放心罢,从昨儿个开始,我就已经跟崔雪萍断个一干二净。等我身子养好了好了就亲自去父母跟前领罪。”

婉玉倒了一碗茶服侍梅书远喝了,用帕子给他抹了抹嘴,将茶碗放到一旁道:“不光是父母长辈,你也要多体贴体贴嫂嫂。你昨儿晚上病了,她熬了大半宿守着,后半夜虽说是躺床上睡了,但一宿都翻来覆去的没睡踏实,今儿个天刚蒙蒙亮就起了。嫂子虽性子火爆些,还带着一团孩气,但自从嫁过来说话举止已稳重了不少,这几日帮着娘管家,上上下下也极有条理。论品格相貌,嫂子都是极出挑的,你守着这么个知疼着热的人儿还有什么不知足?”

梅书远听婉玉这般一讲,想起适才看紫萱的双目确是通红的,看来真是熬了一宿,见他醒过来满面喜色也绝非装出来的,不由微微动容,拍了拍婉玉的手道:“妹妹说的我明白…”

婉玉见梅书远神色倦怠,知他是累了,说了两句便退了出来,将紫萱拽到了另一间耳房里,道:“你放心罢,哥哥这次是真的回心转意了,日后自然会好好跟你一起过日子,再不会理睬那淫妇。事情虽了结,但有桩事要跟嫂子说一说。”

紫萱听了忙道:“妹妹快说。”

婉玉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咱们下套的事万不能让娘知道。娘一向是‘刀子嘴豆付心’,牙尖嘴利,说得狠绝,但心肠却比菩萨还软。我听说原先梅家小姐嫁到杨家,她夫君身边有一个妾,原先是柳夫人身边的丫鬟,但后来杨家大爷抬举做了姨娘。因仗着自己是太太的人不把梅氏放在眼里,背后每每跟人‘瘸子长、瘸子短’的称呼。在梅氏跟前不敢争宠,但在杨家大爷跟前总打扮得妖妖俏俏,让人晚上宿在她屋里,更在柳夫人跟前说梅氏坏话。柳夫人本就不喜梅氏,嫌弃她是瘸子,如此这般婆媳二人就更生了嫌隙。梅氏一怒之下用了手段,将那小妾安了罪名从府里撵出去卖了,结果此事在她回娘家的时候跟娘提及,反而被娘骂了一顿。说她手段未免太毒了些,不知凡事需留有余地,网开一面,此番下去必有损阴德。若此事让娘知道,保不齐她善心一发,最后就饶了崔氏。但崔氏那种小人岂是能饶了的,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紫萱对崔雪萍早已恨之入骨,闻言立即点头道:“妹妹说的是,母亲素喜吃斋念佛,是个心肠软的,倘若她当初拿出你一半手段,也不容崔氏跋扈到今日。”又垂了头幽幽道:“大户人家的公子老爷都是三妻四妾的,今儿纳一房,明儿娶一个,眼下崔雪萍是给打发了,但不知…不知夫君日后会不会再想纳小妾进门来…”

婉玉道:“梅家有家训,除非正室没有子息方可在三十岁之后纳妾。那条家训是爹爹定的,不是祖上传下来的。倘若爹爹故去,哥哥当家,又或是他独立了门户,他改了这一条也未尝不可。”

紫萱听了心中不由一沉,低着头默默无言。婉玉拉了紫萱的手道:“你且放宽心,哥哥是个极孝顺的人,如今没了崔雪萍,他必会依着父亲的意思,若是你延了梅家的香火,怕是再也不会纳妾进来。”

紫萱道:“好妹妹,我且问你,如若日后你的夫君要纳妾,你又当如何呢?”

婉玉冷笑道:“天下男人大多朝三暮四,贪心好色,我早已看得透透的了。若是今后真有了妾,能把她们管住是你的能耐和手段;管不住,就只能任她们耍心计来跟你争宠,自己白白忍着受气。但假若夫君对你一丝真情实意全无,反生怨恨,即便你治了所有的姨娘,那又有什么意思呢?”说着叹一口气道:“所以还不如不嫁罢了,嫁了也是镇日勾心斗角不得安生。待我服侍爹娘百年,再寻个寺庙当个姑子倒也干净。”

紫萱听了吓了一跳,瞪圆双目道:“我的好妹妹,你小小年纪怎生出这样的心思来了?你原跟我说过日后要去当姑子,我还只当你说笑,难不成这是你的真心话儿?”

婉玉勉强笑道:“自然是假的,我存心说出来吓你呢。”

二人正说着,却见个婆子从门外走进来道:“大奶奶、二姑娘,太太请二位过去一趟,说有打紧的事商量。”

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一直钉在电脑跟前码字,死活更新了,现在是23点58分,也算咱没食言,一周一更了哈

梅书远终于发火了,但愿俺写得还算热闹

崔雪萍的结局后文介绍呵呵,其实崔雪萍事件是个过渡件,我想添加这个情节可能会更好看一些,后面下一个重头戏开始了,皇上要南巡了另外,吴夫人叫婉玉过去,会有一个比较重要的消息要宣布,其实这个消息的内容才是后面的最大导火索O(∩∩)O

下一周更新会比较频繁,嘿嘿

呃,我再改改错别字就去睡了,明天要上班,各位熬夜的MM也请早睡3

分享文章:很短的一个小文章,但是很有道理,看了觉得经典,拿来跟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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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下】

且婉玉和紫萱正在耳房里话,吴夫人打发个婆子来请两人过去,姑嫂二人便同到吴夫人房中。只见吴夫人靠在板壁上的锁子锦靠背上,胳膊肘倚着桃红撒花的引枕,脸色却不大好看,文杏立在旁,手里捧着盅热茶。婉、紫行礼问安,两人落座后紫萱又将梅书远的已醒的事跟吴夫人,吴夫人头道:“远儿醒便好,回头再让大夫开些个补药吃,做媳妇的也要多体贴,人没有不心粗的,就像公爹,若没有在旁边替他想周全,他自个儿稀里糊涂的就能把身子给累垮。”紫萱听连忙应。

吴夫人直起身,文杏赶紧躬身将茶奉上,吴夫人接过来喝口又递给文杏道:“有两件事要。第则,皇上的圣驾还有半个月就要到,期间万万莫要生出什么是非误老爷和两个哥儿的前程。们回去好生约束下人,不但是府里的,庄子上、铺子里的那些个管事奴才也要多敲打敲打。”婉、紫二人齐声应。

吴夫人叹口气,又将眉头拧起来道:“还有则,也是刚接着帖子知晓的…杨家的二丫头杨蕙菊跟柯家的老二柯瑞订亲…眼下虽与那两家闹得僵,但面子上的事儿反而更要做得周全,依着往年的例儿定亲各家均要送表礼,们俩送些什么好,不能贵重,也不能没体面。”

婉玉和紫萱听吴夫人的话俱是惊,互相对望眼,婉玉暗道:“原来是杨蕙菊与柯瑞定亲,怪不得娘身上不自在。但,但因的事,两家本该也交恶才是,怎么…”

婉玉正疑惑,紫萱却早已冲口而出道:“定亲?咱们家不是才退跟达哥儿的亲么?般快又找婆家倒像是打咱们的脸似的。”

吴夫人闻言哼声,冷笑道:“看就是存心找咱们不痛快,要落梅家脸面,哪家不成竟找柯家!柯颖思害死…”吴夫人到此处见婉玉向猛使眼色,忽想起紫萱不知道此事,便硬生生将后半句话咽下去,冷笑道:“定亲也罢,俗话‘不是家人不进家门’,两人家世正正般配。”

婉玉忙将话接过来道:“前些日子盘库房里的东西,看见有套吉祥如意的玉器首饰,有对儿镯子,对儿耳坠子,个挂坠并根簪子,不算上好,但水头很足,拿出去送人也体面。记得还有对红漆嵌螺钿龙凤纹盖碗,看着喜庆,也并拿出去送罢。两样东西加起来也够,哥哥定亲时,柯家送的礼也不过如此。”

吴夫人摇摇头道:“不成,杨家当初给的表礼甚丰,总要再添些。”

紫萱道:“那再配四个印着‘百年好合’花样的小银锭子和对儿景泰蓝的瓶,凑足四样。”

吴夫人摆摆手道:“罢,就么着,们去办罢。”婉玉和紫萱见吴夫人神色倦怠,知道乏,便同退出来。

待出门,紫萱低声道:“怎么菊姐姐跟瑞哥儿凑到处去?”着掩着口笑道:“不知道妍玉听会怎样,娘听又会怎样,瑞哥儿可是那娘俩儿心中的乘龙快婿呢!如今快婿成人家的姑爷,只怕那两位真真儿要被气死。”

婉玉笑道:“们气死不气死跟咱们有什么相干?要是柯家真有意,只怕早就去柳家提亲。”

紫萱幸灾乐祸道:“就借送东西的名头打发个小丫头子去柳家,探探那头的情况,若是打听到什么新奇有意思的事准儿告诉。”完便急急忙忙的派人去。

婉玉看着紫萱的背影“扑哧”声笑出来,暗道:“虽是嫁人,嫂子到底还是个十六七的孩儿罢。”心底却对紫萱隐隐有几分羡慕,面去库房备表礼,面命人将珍哥儿抱来逗弄笑回。

如今且杨、柯两家的亲事,原来自梅家退与杨蕙菊的亲事后,杨蕙菊便躲在房中哭得死去活来,终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才几身上瘦得只剩把骨头。本是个抢尖向上的人,事事都不甘落于人后,和梅家结亲正是第得意之事。想那梅书达家世显赫,生得表人才,又兼文武双全,若是嫁过去,日后自然可以夫为贵,荣耀门楣,更因少心事,早就对梅书达存段意,门亲事正对心怀。谁想风云突变,梅家竟捏个缘由将亲事给退!杨蕙菊只觉晴霹雳,心中更将杨昊之恨上千八百回,每每想起便要哭上场。

杨母和柳夫人见杨蕙菊终日没精打采,病恹恹的,心中也起急,杨母便对柳夫人道:“菊姐儿般下去也不像样子,非要闹出大病不可。凭杨家资财地位还愁找不到才子佳婿?多去派人打听打听,选个品貌上佳的姑爷来,菊姐儿知道,心病除,自然处处都好。”

柳夫人正有此意,口中连忙应,心道:“跟梅家结亲真真儿是造孽!梅氏那个瘸子怎配得起昊儿?原本就跟老爷门亲事结不得,后来果然被应验!那个瘸子死还阴魂不散,不但连累昊儿住到庄子上,还搅散菊姐儿的婚事!莫非梅家以为们杨家再找不到好亲事不成?此番非要找个尚佳的姑爷回来,不但堵旁人的嘴,更堵住梅家的嘴!”

柳夫人念头定,便四处托人打听合适的人家。谁想到外头的流言早已满飞,或梅氏在杨家死得不明不白,是杨昊之杀气致死的;或杨家得罪梅家,两家交恶才退亲的;或杨蕙菊八字克夫伤子,梅家不敢娶进家门的。种种不而足,故柳夫人托人打听询问,旁人或畏惧梅家权势不敢攀亲;或担心杨蕙菊八字不好衰败家运;或有的虽不知真相却认定多事不如少事,不愿蹚浑水的。故几番下来,与杨府门第相当的人家竟无个愿意娶杨蕙菊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