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玉最恨听人提“庶出”二字,当下拉脸道:“姨娘少两句罢。挤兑不挤兑的不知道,如今在家里,咱们母和祥哥儿就已是活得比旁人矮半截!如若能进宫去,封娘娘,跟弟弟也算是熬出头,日后太太哪还敢再给们脸子看,丫鬟婆子也都要高看几分。”

周姨娘吃惊,道:“什么呢?莫非想进宫去?”着把握住姝玉的手道:“发昏罢,皇上今年都有四十五六,才多大?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后宫里么多的美人儿都巴巴的盯着个人,以为自己能见皇上几面?姝姐儿,可千万别犯傻,日后找个知疼着热的人成亲是正经,堂堂正正的做大房夫人,夫妻和顺,儿孙满堂的比什么不强?咱们不过就是平平凡凡的人,可别妄想着做什么凤凰孔雀。”

话得姝玉愈发刺心,将手抽回来道:“什么平凡人,保不齐就能做个凤凰。原先也想着找个知心的人成亲,可那些个王孙公子,哪个不是三房五妾的,今儿个对好,来往殷勤的看着、哄着,明儿个指不定就把抛在脖子后头又恋上新欢,到头来哪个都靠不住…”着眼眶红,眼泪掉下来,抽泣不住。

周姨娘不知姝玉与杨晟之的旧事,见状不由怔,连忙安慰道:“不过劝劝,怎的哭上?如今也确实到岁数,回头去求老爷,让他留意,给寻个好人家。”

姝玉泪流满面道:“姨娘,如今就要争口气,听皇上虽然年岁大些,但文武兼修,英明不凡,若是能侍奉左右也是的造化…选得上选不上都是的命,认命罢。”心中却道:“婉玉本是个气质刚硬、举止骄奢的货色,但因时运赶得好,竟得梅家的青眼,跃成为梅家的小姐。自问出于婉玉之上,又岂能比矮去?宫是非入不可的,待日后荣归故里省亲,杨晟之向叩拜行礼之时,必会因错待而追悔莫及!”

周姨娘听也不好再劝,知道此事自己也做不得主,只得叹几声,又安慰姝玉回方才走。

姝玉靠在床头,时想起杨晟之原先待和风细雨,如今疏远淡漠;时想起妍玉事事处处都欺压头;时又想起柳妃气势非凡、雍容显赫。不由心中伤感,直泣到半夜,方才命红槿打水洗漱睡。

第二日早晨,姝玉起床盥洗番,勉强吃碗粥,倚在榻子上看会儿书,心不在焉想到过几日柳妃摆宴,恐柳妃妍玉,直呆呆坐到下午方才想出个妙计。待吃过晚饭,姝玉拿两样针线去妍玉房中。进屋瞧见妍玉用帕子盖着脸正躺在床上,红芍看姝玉进来不由怔,迎上前道:“三姑娘来,有什么事儿么?”

姝玉道:“昨日宫里赏下来几块五色刺绣的帕子,向喜欢素净的颜色,两块桃红的太艳些,想着四妹妹喜欢,就拿来送罢。”

红芍接过来笑道:“谢谢姑娘,只是们姑娘吃饭就闹胃疼,会子吃药正躺着,怕是睡。”

姝玉道:“吃饭就躺着,腹中存食可不是养生之道。”着上前推推妍玉,唤几声。

妍玉将帕子拿下来,看姝玉眼,挥着手有气无力道:“正烦着,来做什么?若是有话就赶紧,正难受呢。”

姝玉附在妍玉耳边轻声道:“知烦什么,不就是因为瑞哥儿的亲事么?已帮想个绝佳的法子。”

妍玉眉毛挑,睁开眼道:“什么法子?”

姝玉低声道:“向是个聪明人儿,怎会子犯傻?当然是去求大姐姐,如今是娘娘,如若亲自下旨给和瑞哥儿订亲,柯家焉有不退婚之礼?只怕杨家也不敢闹。”

妍玉听精神振,翻身起来把抓住姝玉的手,双目放光道:“是!是个理儿,该死!怎么早没想到!”

姝玉道:“到底是姐妹场,自然愿意心想事成,成样病着,们看也着急。”

妍玉满面挂笑,病都好半,握着姝玉的手道:“好姐姐,幸亏提醒,该怎么谢?”

姝玉笑道:“有什么谢不谢的。只是事儿不能跟母亲,若知道必然怕伤跟杨家的和气,只怕不准,恐怕查问出来连都要跟着挨骂受罚呢。等回头见娘娘,找机会悄悄求求,向来对疼宠,自然听就准。”

妍玉连连头道:“得有理,听的。”但心中又狐疑道:“姝玉向清清冷冷的,怎突然下子跑到儿起个来?今儿个中午娘过来,偷偷跟大姐有意选个妹妹入宫,莫非姝玉知道消息,想入宫不成?”但转念又觉得姝玉不可能知道,加之本就恋着柯瑞,哪有心思进宫,只怕是许当皇后不会稀罕,如今得妙计,更切都不在乎,对姝玉道:“若是,若是大姐姐知道柯家与杨家有婚约,不肯帮呢。”

姝玉道:“总要试试才成,好好央求央求,兴许心软就准呢。”

妍玉听又鼓起兴来。其实心中早已就如死灰般,今日得个计,就好比溺水之人抓稻草,心意筹划起来。

姝玉暗道:“如今障碍是除,去求大姐姐,求下来是跟柯瑞的缘分,少不得日后要念几分好处;求不下来也怨不得,但是懂规矩的大家闺秀岂有自己亲口去求姻缘之理?柳妃娘娘见般做派,怕是也不会让进宫去。”

姝、妍二人各怀心思暂且不提,且婉玉拜见柳妃后回到家中,将赏赐之物取出来看,只见有金项圈个,银项圈个,紫金海棠样式锞子对,金银锞子各对,赤金如意簪支,红珊瑚发簪支,水晶翡翠手钏对。婉玉想起自己刚还魂到柳家,柳妃升品级,不过才赏赐两部书,方砚,两个紫金锭子罢。心中感慨世态炎凉,微微摇头叹口气,拿出金项圈给珍哥儿,珊瑚簪子给紫萱,赤金如意簪给吴夫人。过不久文杏又回来,不但将簪子送还,又多添对镯子,交给婉玉道:“太太东西还是姑娘自己留着戴,就当攒嫁妆罢,镯子是夫人当姑娘时的陪嫁,刚试已经小,命拿来给姑娘戴。”婉玉无法,只得收起来。

又过几日,柳妃摆宴,太监又来宣婉玉入宫,婉玉推脱染病未去。第二日清晨,婉玉刚刚起床,正在盥洗的功夫,却见紫萱推门进来急冲冲道:“不得,可有大新闻呢!”

欲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下】

婉玉原本在妆台前梳头,听到此话一愣,将身子转了过来。紫萱在婉玉面前一坐,连额头上的汗都顾不得擦,附在她耳边道:“昨天晚上皇上临幸了姝玉,当夜下圣旨,封姝玉贵人,还赏赐了柳家好多东西呢!”

婉玉听罢登时大吃一惊,目瞪口呆道:“我的天!真的假的?你是听谁说的,皇家的事情万不能胡传,万一错了可就了不得了。”

紫萱睁着一双圆眼睛道:“错不了!柳家连圣旨都接了。前些日子我姐姐想绣几个花样,可身边巧手的丫鬟又病了,就问我借了绿萝去。今儿个早晨绿萝回来说的,我一得着信儿就赶紧过来告诉你。”说着压低声音道:“听说这里头的事儿乱得很呢。”说完给婉玉使了个眼色。

婉玉立即道:“怡人,你带着小丫头子先出去罢。”待人退下,紫萱方才道:“昨儿个饭前皇上是点了淑妃的牌子,淑妃说身上不好就荐了姝玉。皇上起先未动心思,但恰好看见姝玉在筵席上拿着红牙小板吟了一首词,待吟诵完了便召她进里屋问了几句话,之后就留下来了。”

婉玉愣了片刻,待回过神方才感慨道:“真真儿是想不到,这几个女孩子里,最不爱说笑讲话的就是她了,我原先冷眼瞧着,就觉得她是个不甘屈居人下的,没想到她竟有这个造化。”说着想起姝玉和杨晟之之事,叹一口气道:“只怕她也是心里头憋了一口气,一心一意要立出一番成就来,也罢,各人有各人的性命和缘法。”

紫萱随手抓了桌上八宝盒里的蜜腌杏干吃,一边吃一边道:“你这话儿说的怎么跟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似的,当心待会子长出皱纹来。”说完又敛了笑意,正色道:“柳家如今出了两个皇上的枕边人,还不摇身抖起来?只怕柳家那位太太日后更神气了,我顶顶看不惯她那样子。我爹在边疆立了军功,品级比柳家伯父高了,她这才待我姐姐有几分尊重,待日后柳家再发达一步,只怕她就要给姐姐气受了。”

婉玉笑道:“嫂子是不知道柳家女儿封妃的由头。爹原先是皇上的伴读,君臣之情就远非寻常可比,爹爹又能干,在朝中也有一派威望,皇上自然更高看几分。若不是死去的莲英姐姐是个瘸子,进宫的事又怎会落到柳家头上?因四木家交好,皇上才封了柳家女儿为妃,否则柳家区区一个织造,怎可能出一位淑妃娘娘呢。再者说了,姝玉是庶出的,她这一进宫长的是姨娘的脸,孙氏恐怕这会子心里正犯膈应,哪里还顾得上神气。”

紫萱愣愣道:“怪道柳家一直对梅家毕恭毕敬的…这些事儿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婉玉含糊道:“闲暇时听几个老嬷嬷磨牙罢了。”

紫萱往嘴里丢了几块杏干,忽想起什么,“扑哧”一笑道:“只怕孙氏还有一件更大的事儿要膈应呢。听说昨天行宫摆宴之前,妍玉跑去求淑妃,央告她下旨准她跟瑞哥儿的亲事。娘娘原本也未说什么,虽不太高兴,但看样子也是要允了,便将她母亲唤来问瑞哥儿的事儿,一问才知道原来人家早已和杨家订了亲了。淑妃登时便恼怒了,说是‘有违闺阁之仪,若不严加管教必为丧德根本,败坏门风’,不单将妍玉骂了一回,还让回去严加管教。妍玉一直哭哭啼啼的,本来吃了饭还要看戏,她连戏都没看成就让柳伯父让人送回来了。回到家柳伯父便动了气,若不是孙氏拦着,只怕要将她打出个三长两短呢。”

婉玉想起自己还魂柳家,也是因柯瑞之事遭柳寿峰痛打,心中默默叹一口气,道:“那位柳大人最重脸面,此番栽了跟头必然是恼怒狠了,妍玉的日子恐怕是不好过。”说着斜眼看着紫萱道:“姝玉的事也就罢了,妍玉的事情你怎的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活像自己亲眼见了似的。”

紫萱道:“都是绿萝打听的,柳伯父回去大怒,骂人的声音站在妍玉住的院子外头都能听见,能瞒得了谁呢。”

婉玉道:“这毕竟是人家的事,可万万别再往外传了,吹到柳家耳朵里未免伤了两家和气。你回去好好敲打绿萝,让她把嘴闭紧了,不许乱嚼舌头。”

紫萱撅嘴道:“你当我是没轻没重的人么?早就嘱咐好了,统共我就告诉了你一个人,人家好心告诉你新奇事儿,你倒扫了兴。”

婉玉站起身将桌上的八宝盒盖上盖子,塞到紫萱手里道:“是是,我承你的情,难为嫂嫂一大清早就跑过来告诉我这样大的新闻,这盒子零嘴带回去吃,回头让丫鬟把盒子给我捎回来。”

紫萱抱着盒子笑道:“算你还有良心。”又道:“如今姝玉封了贵人,咱们家是不是也要预备贺礼过去?”

婉玉道:“这个自然。”想了想又道:“当日淑妃一进宫皇上就封了昭容,如今姝玉确是有所不如,一个贵人的封号未免寒酸了些,只比寻常的宫女高了一等。但咱们的礼也不能薄了,就按照当日贺淑妃入宫的礼单,各项减一两成就行了罢。”

紫萱点了点头,看婉玉头发没梳,便拿起梳子站在婉玉身后头道:“我给你梳头发,我手艺顶顶好,就连你哥哥让我绾了头发以后,都不让旁人梳了呢。”说着便要给她梳头。

婉玉转过身对着镜子,从镜中看着紫萱笑道:“阿弥陀佛,看样子嫂嫂跟哥哥已经是极要好的了,也不枉费我操心一场。”

紫萱涨红了脸啐道:“呸,你再胡说我就走了。”待梳了一会儿又低声道:“他…他是待我比原先好了,有心里话也愿意跟我说说。前些天夜里偶尔听我说一句想吃广顺斋的点心,他第二天一早就特特命小厮给我买回来了。”说着脸又红了。

婉玉道:“夫妻本是一心的,他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去?哥哥的心思已经回转过来,再过个一年半载,剩下的那点旧事都淡了,日子也就更安生了。”紫萱听了心中愈发欢喜,给婉玉梳好了头,二人又说了一阵,方才告辞离去。

一时之间相安无事。不几日,柳家派人捎信过来,大夫诊出紫菱怀了身孕,紫萱自然喜之不尽,忙忙的备了礼物要去探望,又百般撺掇婉玉跟她一同去。婉玉因初到柳家时紫菱事事处处多于照拂,心中亦有感激之情,也备了几样东西。紫萱命人套好了车马,和婉玉同坐一辆车,又带了丫鬟香草和怡人,另跟着四个老嬷嬷、四个二等的丫鬟并四个小厮,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柳家。

孙夫人早已得了信儿,知道梅家女眷要来,命几个婆子在大门外头等着,待接了人进府便忙不迭的招呼,殷勤备至,先夸奖紫萱比往日里瞧着更俊了,又赞婉玉的衣裳好看,又命人去将紫菱请来,一众人等坐在房里亲亲热热的说话儿。

紫萱道:“姐姐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自然比不得以往,天越来越凉了,我带了一件火狸的大氅给你穿。这儿还有几味药丸子,都是极滋补的东西,有宁神安胎的效用,你每天把黄酒烧得热热的,研上一丸,服下去保准通体舒坦。”

紫菱笑道:“家里什么都有呢,我还有一身袍子皮做的披风,暖和得紧,那件火狸的你自己带回去穿。”

婉玉道:“到底是嫂嫂的心意。八宝盒子里装了几样果子,都是宫里赏赐出来的小零嘴,嫂嫂自己都没舍得吃,全都给菱姐姐带过来了呢。”

紫萱道:“姐姐这次是不是想吃酸的?都说酸儿辣女,你上一胎生了个女儿,这次定要生出儿子来。”说着就要去摸紫菱的肚子。

孙夫人满面挂笑道:“我去寺庙里求签问了,签上说六甲生男,这次肯定是个男丁。”

屋中人听了俱各欢喜,紫萱忽想起什么,便问道:“妍玉妹妹呢?怎看不见她了?”

孙夫人看了紫菱一眼,神色间有些勉强,笑道:“她身上不大爽利,我已叫丫鬟去唤她了,过会子就到。”

婉玉道:“不知妍姐姐得了什么病?若是身上不好便好生养着,不用来了。”

孙夫人忙道:“已经吃了药了,如今只叫静养着,倒不是大病,这么久还没来,我亲自去看看。”说着起身便往外走。

紫萱见孙夫人走了,便忙扯着紫菱问道:“姐姐,妍玉真病了?”

紫菱低声道:“病倒是病了,不过却是心病。上次叩见淑妃娘娘回来,公爹又打了她几下,从那以后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整天里恍恍惚惚的。”

婉玉心中一软,暗道:“妍玉不过是个没轻重的女孩子罢了,虽然刁钻刻薄些,本性倒还不坏,单为一个情痴到这般田地,也不容易了。”便对紫菱道:“有道是‘心病还要心药医’,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紫菱跟着叹道:“谁说不是,公爹说要快些给她找个婆家,婆婆倒是相中了…”话说到此处抬头看了一眼婉玉,再向四周一瞥,见丫鬟们都不在跟前,便快速对紫萱说道:“婆婆相中了达哥儿和吴解元,想跟淑妃娘娘求下旨赐婚,但淑妃娘娘说要先问问那两家的意思,所以这事情没能成。”

紫萱和婉玉大吃一惊,不由对视了一眼,紫萱睁圆了眼睛道:“阿弥陀佛,幸亏没成,我可不愿跟这么个是非精做妯娌。”

婉玉啧啧嘴,低声笑道:“自然成不了。达哥儿还有吴表兄都有举人的功名,且家世又不比柳家差几分,只怕淑妃娘娘还主不了这样的婚事。”

三个人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却见门帘子一掀,妍玉走了进来。婉玉扭头一瞧,只见妍玉步履摇摇,神色厌倦,比先前看着更添了几分症候,心中不由又叹息了几声。妍玉精神头不济,故没说几句话便告辞了。孙夫人一则看婉玉别扭,二则又有意讨好紫萱,便只顾跟紫萱说话。婉玉坐了一阵子颇感无聊,但见紫萱和紫菱相谈甚欢,不忍催她回家,便站起身道:“我再去看看妍姐姐。”说着便从屋里走了出来。

婉玉一出门便看见怡人在廊底下跟几个柳家的丫鬟聊天,怡人见婉玉出来了忙跟上前来,婉玉摆了摆手道:“罢了,你难得回来,跟原来的相识多聊聊,我自己一个人去逛一逛。”说完舍了怡人往园中走去了。

时值冬季,园中景色凋零,婉玉怀里揣个手炉,裹了裹披风慢慢朝前走,想起自己初还魂到柳家,原本悲伤绝望已极,但没成想峰回路转,不但大仇得报,竟又回到家中与亲人团圆,心里不由感慨万千,走到荷塘边的假山底下,想起当日就是在此处撞见柯瑞和妍玉为帕子之事争执,自己躲在山洞里偶遇杨晟之,进而又想到杨晟之去京城赶考之前送的那支梅英采胜簪,心里不由一阵烦恼,还有些许说不清的滋味。

婉玉就这般一路走一路叹,不知不觉间走到自己原先住的浣芳斋跟前,展眼一看,只见那小宅院已被重新翻修过,从大门到匾额簇然一新。原来自从当日婉玉去了梅家,柳寿峰便命人找工匠将浣芳斋上下翻新修葺,又添了不少玩器、家具和摆设,本想等婉玉从梅家回来再住,没想到婉玉被梅家认作了养女,这宅子也就空了下来,平日里只派几个粗使丫鬟打扫一番罢了。

婉玉见大门未锁,刚要推门进去,只听得院中有人说话,从门缝中往里一瞧,登时吃了一惊,只见柯瑞和妍玉站在院子里。妍玉披着猩猩晕毡斗篷,更显得脸儿惨白,柯瑞穿一身玄色的披风,二人说了些什么,柯瑞一甩袖子回身就往门口走,婉玉吃了一惊,刚欲躲开,只见妍玉忽一下扑上前,从后抱住柯瑞的腰,脸贴在他后背上哭道:“瑞哥哥,你不能对我如此这般呀…咱们是从小的情分,我只盼着日后与你长长久久的在一处,即便是死了也要在一起埋着,你不能…不能…”

柯瑞道:“是你托人送信儿给我,说病得不轻,死活要见我一次,你说今日家里来人,旁人顾不得你,我这才背着人悄悄来这里看你,就是尽自小的情分了,若是被人瞧见了不好。原先你我都还小,如今都大了,也该知道轻重,我是订了亲的人,也请妹妹自重罢。”

妍玉听了这番话只觉头上打了一个焦雷,登时就怔了,死死抱着的手也松了下来,只觉眼前一黑便软绵绵的堆在了地上。婉玉唬了一跳,暗道:“不妙了!妍玉身上不好,若是去喊人来,难免把这层事情撞破,我跟着也惹上事端,说不清楚;但若不叫人来,万一闹出三长两短…”

这一犹豫的功夫,却见柯瑞急忙忙转过身,扶住妍玉的肩膀叫道:“妹妹,妹妹!”又哭道:“妹妹,你怎的这般傻,我待你冷冷淡淡均是装出来的,只因你我注定无缘,我…我也不值得你挂念…”

妍玉听柯瑞唤她,这才将胸中憋着的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抬起手覆上柯瑞的手,流泪道:“瑞哥哥,我待你的心你应该一开始就明了的,如今到这般地步,我索性痛痛快快的都讲出来…瑞哥哥,我不能没有你,若日后不能与你在一起,我还不如死了…”说着声音哽咽,抽泣不住。

柯瑞垂泪道:“如今我已有了婚约,聘礼都下了,明年开春之后就要办喜事,我…我又不能对不住菊妹妹…”

妍玉听了大恸,哭得愈发不可抑,道:“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若真心爱我,我便去央告爹娘求杨家退了这门亲,就算不成,我们便去私奔…”

柯瑞一惊,忙掩住妍玉的口道:“这就更万万不可了…这,这如何对得起菊妹妹…”

妍玉怒道:“你一口一个菊妹妹,我且问问你,你是不是更欢喜那个杨蕙菊,巴不得与她成亲呢?既如此,你先前跟我那样亲密做什么?又送我玩意儿吃食,又让我给你做荷包香囊,还…还吃过我嘴上的胭脂,你既心里有了别人,又招惹我作甚!”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柯瑞羞得满面通红,过了半晌才道:“我心里当然是有妹妹的,也想过日后与你长长久久在一处…”

妍玉道:“那你为何迟迟不到我家来提亲,还跟杨家订了婚事!”

柯瑞低头沉吟了好一阵,妍玉不停的催,他抬头看了妍玉一眼,道:“我娘说…说你性子不好,太过骄奢,只怕不是良配…”

妍玉忙抓住柯瑞的胳膊道:“若是因为这一条,我改。日后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若是你娘说一句,我绝不会顶第二句,我准保千依百顺还不成么?”

柯瑞听了妍玉的话心里愈发难过,一边用袖子拭泪一边叹道:“如今说什么都迟了,我已跟杨家订了亲,妹妹把我忘了罢。”说着便要起身。妍玉一把拽住柯瑞的手哭道:“瑞哥哥,我怎能把你忘了呢?不如…不如你我先做了夫妻,到时候那门亲也不得不退了。”

柯瑞吃惊的看着妍玉,摇了摇头道:“我既已辜负了你,就不能再做这苟且之事了…妹妹,你我今生无缘,我欠你的只能下辈子再还了…”说着泪流满面,将妍玉的手掰开头也不回便走了。

婉玉见了忙闪身藏到墙后,柯瑞推开门匆匆离去,只留得妍玉一人趴在庭院里的冰凉石板上放声痛哭。

第二十五回【上】

且说柯瑞推开门匆匆走了,妍玉伏在地上痛哭,婉玉躲在墙后,心道:“我到四处转一转再回来,若是妍玉还在,我便将她搀回去。”于是在四周逛了一逛,回来一瞧,只见妍玉痴呆呆坐在地上,面上泪痕交错,脸都冻得发青了。

婉玉走上前道:“妍姐姐怎在这儿坐着,快起来,地上凉,你本就身上不好,别再冻坏了身子。”说着掏出帕子来给妍玉擦脸,摸她的脸冷得好似冰块一般,婉玉心中暗叹,又去搀妍玉的胳膊。

妍玉适才略换过神来,见是婉玉搀她,心中更激起一团怒火,挥开手臂大声道:“用不着你假好心!如今见我这样你心里指不定多高兴呢!你以为自己去了梅家就攀上高枝儿了?即便去了梅家又如何,瑞哥哥可曾因此正眼瞧过你了?呸!没脸的下流东西!”说完也不等婉玉再扶,挣扎着站起来,适才发觉腿早已压得麻木了,走起路来发胀发疼。妍玉咬牙苦忍,也不看婉玉一眼,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婉玉心里着恼,想到自己好心当了驴肝肺,也颇觉得没意思,只得默默走了回去。回到房中,紫萱见婉玉没精打采的,恐她在园子里着了凉,便要家去。孙夫人和紫菱竭力留饭,紫萱与婉玉好言推辞了,一同回了梅家。

婉玉到家悄悄将见闻同紫萱说了,紫萱听得目瞪口呆,好一阵才缓过神道:“老天爷,妍玉的胆子忒大了些,私下里把瑞哥儿招进府就不说了,还要先…先做夫妻…要是真有这不才之事传出来,她可怎么做人。”

婉玉道:“我看她是豁出去了,哪管得了以后。不过瑞哥儿将话说死了,又闹出这档子事儿,恐怕日后绝无转圜余地。俗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除非妍玉自个儿想明白了,否则旁人是帮不上的。”

紫萱听了微微点头,因闹了半日,身上也懒懒的,便回去休息。婉玉也自去教珍哥儿写字读书,一时无话。

却说杨峥是个有心人,眼见这些时日梅家待杨家愈发疏远了,前两日皇上又下旨,升授梅海泉光禄大夫之位,梅家仕途上更进一步,而柳家与梅家比往日更好,也得了不少好处。杨峥略有些沉不住气,这些时日他听闻柳家长媳怀了身孕,立时觉得是个良机,心中盘算一番,亲自备了贺礼送上门来。柳寿峰心中欢喜,忙设宴款待,二人把盏言欢也甚相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峥将酒杯端起来道:“大舅哥,实不相瞒,我今日来还有一事相求。”

柳寿峰道:“妹夫尽管说便是。”

杨峥叹道:“皇上恩宠,梅大人加封了从一品的官衔,待他小儿子金榜题名,梅家便愈发显赫了。这些段日子我静下心来一想,怕是梅海泉存了要跟我们杨、柯两家断了交情的心思。”

柳寿峰忙道:“四木家均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皆损,何况梅大人的外孙还是杨家的嫡长孙,妹夫是多虑了。”

杨峥道:“话虽如此,但梅家如今跟吴家、李家、张家来往亲密,咱们三家倒要退了一射之地…大舅哥也知道你那不成器的外甥闯了多大的祸,只怕梅家还怀恨在心,这仇横亘在心里,若是解不开,即便维持着面子上的亲热,私下里也是渐渐远了,这般下去可是大大不妙。”

柳寿峰细一想也觉得极有道理,不由皱了眉头道:“那依杨兄的意思…”

杨峥道:“我想请大舅哥在府里头摆个宴,将四家的人聚一起好将这恩怨解了,只要能化干戈为玉帛,任凭梅家怎样我都甘愿!”说完又拍着胸脯道:“这筵席的一切花销都由我承担。”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三千两银票推到柳寿峰面前道:“还望大舅哥帮我这个忙。”

柳寿峰满口答应道:“妹夫太见外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有何难?我亲自去请巡抚大人,但如若他不来我也没有办法。”又坚决不要银票,与杨峥推辞一番方才收了下来。

待送走杨峥,柳寿峰忙换了衣裳,坐了轿子到梅家邀请梅海泉赴宴,说四家人共贺巡抚大人荣升从一品之衔。梅海泉立刻琢磨出当中的用意,想着这些日子也晾了杨、柯两家一阵子,火候差不多了,如今自己仕途上高升一步,不知有多少人看着眼红,这三家虽不成器,但好歹也是个臂膀,便点头应了。柳寿峰大喜,自觉脸上有光,忙回家操持起来。

第二日晚间,梅海泉便乘了轿子到了柳家,柳寿峰远接高迎,将其引到厅中。梅海泉进大厅一看,只见天色还没暗,屋中就已红烛高照,彩灯齐明,条案上瑞兽口中焚着斗香,八仙大桌上陈献着各色瓜饼和果品,丰盛非常。杨峥、柯旭早已到了,两人见梅海泉进屋均站了起来,行礼问好,又忙不迭的请他坐上首。梅海泉脸上淡淡的,入席而坐。柳寿峰吩咐开宴,丫鬟们托着盘子鱼贯而入,各色佳肴不一会儿便摆满了。

席间柳寿峰谈笑风生,尽说些风雅之事,杨峥殷勤劝酒,待两三盏酒下肚,梅海泉脸色稍缓。柳寿峰观其神色,知道差不多了,便向杨峥使了个眼色,杨峥心领神会,轻咳一声道:“梅大人,我那孽子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事,我本也没脸见您。这些时日我把那畜生送到庄子上去了,他成天里痛哭流涕,忏悔不迭,玩命央告我要再见大人一次,好向您当面请罪。”说着小心翼翼的看梅海泉脸色,见他垂着眼帘不语,便高声道:“畜生!还不快滚进来!”

话音刚落,杨昊之便从厅中侧门里一径儿跑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梅海泉跟前,磕头如若小鸡啄米一般,口中道:“岳父大人,小婿知错了!”

梅海泉一看杨昊之,胸中的恶气便不打一处来,再见他肤润体健,可见得这些时日养尊处优,哪有一丝憔悴忏悔的模样,更添厌恶之情,冷笑道:“我不敢担你这一跪,如今莲英死了,我怎是你的岳父大人?只恨当初有眼无珠罢了!我饶你不过看在外孙子的情分上,你快些起来,你我毫无干系,你跪我做什么?”

杨峥听这话说得不像,忙站起身一脚踹在杨昊之身上,骂道:“孽畜!没良心的下流种子,痰迷了你的心窍,油脂糊了你的眼!没王法的败家孽障,你想气死我不成?”

这一脚着实踹得不轻,直将杨昊之踹得瘫在地上血气翻滚,好一阵才缓过神来,他心里又恨又怒,又深惧严父和岳父威严,只得爬起来跪在地上哭道:“父亲大人息怒,岳父大人息怒。”

杨峥又要举手打,柳寿峰和柯旭忙上前拦住道:“快坐下来歇歇,别气坏了身子。”

杨昊之自有几分聪明,见状忙哭道:“我早就知道错了,每每想起来恨不得死了干净!”说着倒也不疼惜,左右开弓扇了二十几个大耳刮子,一边打一边哭丧着脸道:“我不是人!我是畜生!干出没王法的事!我对不住莲英!对不住爹娘!我活该天打雷劈!”

杨昊之原是个极俊美夺人的男子,如今却跪在地上如此狼狈,反倒添几分滑稽凄惨。柳寿峰忙上来劝,柯旭也忙不迭跟梅海泉赔不是,杨峥又怒骂痛斥一回。

梅海泉见屋中闹得没开交,便一拍桌子道:“够了!”屋中顿时静了下来。梅海泉指着杨昊之道:“滚出去!”

杨昊之一愣,拿眼偷着看杨峥,此时梅海泉又一拍桌子怒道:“莫非没带耳朵来?还不快滚!”

杨昊之求之不得,忙起身一溜烟夺门而出。

梅海泉叹一口气,对杨峥和柯旭道:“这层事毕竟是咱们这几家的家丑,我也不愿闹开出去,便到此为止了。”

杨峥忙道:“这是我们杨家对不住梅家,日后但凭巡抚大人一句话,杨家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巡抚大人尽可放心,我们杨家永永远远跟梅家是一条心的。”

柯旭道:“杨兄所言极是,我们自然与巡抚大人是一心的,莫要因为几个不成器的孽障就存了隔阂。”

梅海泉沉着脸不语,柳寿峰忙从中调停,又扯了旁的话题,说到皇上过几日便要请驾回宫之事,方才将这一节揭了过去。

且说杨昊之在屋中受辱出来,心里自然憋了一肚子气,待到了耳房,怕让柳家的下人笑话,故而也不让丫鬟小厮服侍,跟贴身小厮扫墨道:“我到外头转一转,散散心,若是旁人问起,就说我出恭去了。”说完自己抱了一坛酒走到园子里,一边走一边心中骂道:“就算不看杨家的面子也要看珍哥儿的面子,那瘸子已经死了,又何必这般不依不饶?爹也是,这些日子我在庄子上吃这么多苦还不够?如今才回来就劈头盖脸的打骂,这日子确是没发过了。”他到了园子里,让冷风一吹,脑中清明了几分,又捧起酒坛子来喝了一口,想到如今父亲不待见自己,就算回了杨家,在府里头过日子也是难熬,不由愁上添愁。

正此时,杨昊之影绰绰看见一个女子站在荷塘边上,因有树影和假山挡着,故看得不太真切,那女子将一团东西丢到河里,而后嘤嘤哭了起来。

杨昊之登时吓得汗毛倒竖,心中大骇道:“了不得了!莫非是莲英的鬼魂出来要找我索命不成!”正吓得要夺路而逃,却听“扑通”一声,那女子竟从岸上跳了下去,先沉到河里,又顶上来扑腾了几下。

杨昊之听得真切,心道:“有声响,这就不是鬼了。”壮着胆子向前走了两步,果然见荷塘中却是个人,杨昊之不容多想,忙几步上前,解下披风,探身子就要救人,见荷塘岸边有几节台阶通向水中,便忙蹚水下去,伸手一捞却刚好能勉强拽住那女子身上穿的披风,奋力往岸边拽过来,心中想的却是:“一命还一命,我今日救了这一命总算能抵莲英那一命了罢?”

杨昊之费尽气力将那女子拖上岸,那女子趴在地上咳嗽不止,冻得瑟瑟发抖。杨昊之借着月色定睛一瞧,不由大吃一惊,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柳家四姑娘妍玉。

原来自那日妍玉与柯瑞相见后回到房中痛哭一场。在床上静静躺了两日,只觉得了无生趣,今日趁家中有客,母亲亲自去操持,无人看管她,便开箱倒柜的将柯瑞送她的玩意儿全都找了出来,一边收拾一边哭得泪干肠断,把东西都包到一个包袱里,自己悄悄来到荷塘边上,把旧日里那些珍爱的东西尽数丢进荷塘之中,狠狠哭了几声,心里赌气,一时想不开竟寻了短见。

杨昊之见了暗暗吃惊,将披风盖在妍玉身上,柔声道:“妹妹为了什么事想不开,竟要投湖?如今你衣裳都湿了,在风地里怕要冻出病,我送你回去罢。”

妍玉哭道:“我不回去,回去做什么,你救我又做什么,还不如让我死了!”

杨昊之无法,因裤子全湿了,冷风一嗖,也冻得直打哆嗦,见旁边有一处水榭,便对妍玉道:“那我扶妹妹到水榭里歇一会儿罢。”妍玉只啜泣着无语,杨昊之便将她搀起来,进到荷塘边上的水榭当中。杨昊之先扶妍玉坐下,又见屋中有蜡烛火盆锦被等物,心中欢喜,便将蜡烛和火盆都点着了,回头看了妍玉一眼,心道:“我若走了,保不齐她又要寻死,我刚才岂不是白白救她了?但夜也快深了,园子里没人,只能等巡夜的婆子们来,求她们将妍玉妹妹带走了。”

妍玉只坐在榻子围着被子上痛哭,她适才是赌气投湖,此刻被救,回想起来,心中亦后怕不迭。杨昊之守着火盆问妍玉为何要去寻短见,妍玉郁郁良久无人倾诉,此刻对着杨昊之索性全都说了。杨昊之连连摇头叹道:“想不到妹妹竟是这等重情重义的女子,还如此一往情深,竟要为情而夭亡,妹妹这样好,是柯家的小子没有福气了。”说着把那坛子酒递到妍玉面前道:“天气冷,妹妹喝点酒暖暖身子罢。”

这一句话正撞到妍玉的心坎里,想到柯瑞与她相好多年,竟不能清楚她的人品,而杨昊之只听她所言便能体会她一番心意,可见自己情苦。又见杨昊之殷勤体贴,言语关怀与柯瑞别无二致,不由滴下泪来,将酒坛接过,仰脖就灌了几大口,辣呛得连连咳嗽。

杨昊之赞道:“妹妹真是女中豪杰!”说完也将酒坛子拿过来灌了一气。

妍玉本就不胜酒力,又喝得猛,登时头就懵了,脸也红了起来,杨昊之见妍玉面染红霞,头发湿湿的贴在脸儿上,更衬得娇弱可人,不由怦然心动,身子向前移了几分,暗道:“柳家的女儿果然个个都是美人,妍妹妹比不得婉玉,但也是极有姿色的女孩子,难得还是个懂风月的痴情人儿。”

妍玉酒力上涌,只觉杨昊之是个知己,话比往常多了几倍,杨昊之又殷勤劝酒,妍玉吃了几口,脑中愈发混沌,越说与柯瑞的前尘旧事,心中越是委屈恼恨,趴在杨昊之怀里哭道:“昊哥哥,他不要我,莫非是我生得不美么?”

杨昊之自从到了庄子就再未近过女色,此刻妍玉投怀送抱,心里不由一荡,闻得鼻间暗香浮动,下腹如同起了一团火,干着声音道:“妹妹花容月貌,旁人岂能比了你去。”

妍玉听了此话愈发赌气道:“我的清白他都不要,还给了我好大的没脸。昊哥哥,若我用这话问你,你又如何答我呢?”

杨昊之听了更是口干舌燥,又多吃了酒水,壮了胆色,念头一起便不管不顾,搂紧了妍玉道:“好妹妹,你何须问我该如何答,今日我救了你就是老天爷给的缘分。”说着一口将灯吹熄了,将妍玉压在榻子上便解她衣裳。

妍玉脑中浑浑噩噩,但也知道轻重,想挣扎却不能起身,正要开口大喊,杨昊之早已凑过来亲嘴,按住了起来。

妍玉又惊又怕,酒已醒了大半,但事已至此已毫无用处,直至云收雨散,妍玉顾不得身上难过,只忍着羞耻草草穿了衣裳,也不理杨昊之,慌得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