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玉心中冷笑道:“你没发话,瑞哥儿不是照样收进房来了。”又见杨蕙菊看着她道:“怎么一直没瞧见三哥?自从他从京城回来,我只见过他一面,同他说的事也没回信儿,莫非当了官之后就捏了款儿拿大,从此不认我们这些兄弟姊妹了?”

婉玉正要开口,妍玉便抢白道:“哪儿是当了官拿大?你三哥如今可是大忙人,也是老爷眼前的大红人,又能干又得人意儿,多少白花花的银子从他手上过,随便抄一把就足够吃半年的。没瞧见你三嫂胸前那个明晃晃的大金锁,我们大房可没福戴,还怕坠断了脖子!”

杨蕙菊冷笑道:“怪道呢,眼见是又得功名又得了家财,兴成这样!如今眼见连我都不理了,往后儿不得成天皇老子!”

婉玉挑了眉头,心里早已转出一番话,道:“你三哥近来是忙了些,其实是帮我娘家些忙。你们也知道,我娘家二哥跟孝国公之女订亲了,婚事就订在明年。”话音未落,就见杨蕙菊脸色变了,她每每以不能嫁入梅家为憾事,见柯瑞不喜读书,沉溺风花雪月不肯担当,又见梅书达金榜题名入翰林院点庶吉士,两相对比愈发满腔怨怼,此番婉玉一提便勾起她心病来。

婉玉慢条斯理道:“爹娘溺爱小儿子,故要大操大办,一切应用之物都要上等的,故请了你三哥去帮着操持。说起这我二哥这桩亲事,可是天赐良缘,孝国府乃累世簪缨的大家,沾着皇亲国戚,又得皇上青眼,爹对这门第就极满意。”

妍玉哼一声道:“我可听说了,达哥儿要娶的那一位小姐可是庶出的…”

婉玉道:“我爹说孝国府这样人家出身的女孩儿眼界开,别看是庶出,但人摆出去可是一等一的,不比旁的,虽是嫡出的,可小家子烂气的,上不得台面,娶回家反倒掉份子丢人。”蚂蚁手打社区首发说着有意无意看了杨蕙菊一眼,见她面色发青,心中冷笑,没口子赞道:“那三姑娘就更没得说了,人长得没有那么标致的,又温柔又端庄,通身的气派跟淑妃娘娘有几分像。原本婚事订在明年年底,可我二哥爱得跟什么似的,急赤白脸的非要早娶人家进门,只得往前提了几个月份,应用之物都要快快筹备才是…这说起来真是前世的姻缘,妹妹这么好的人才,我那二哥竟没福,到底便宜了瑞哥儿不是?”这一番话顿时噎得杨蕙菊上不来下不去,瞠着双目,张着口说不出话,脸已气得发紫了。

妍玉拿着镂雕檀木香扇往怀里扇风,咕哝道:“‘爹’、‘娘’、‘二哥’喊着倒亲,真是攀上高枝儿,以为长长久久挂在上头了,可忘了自己到底是什么出身的。”声音不大不小,屋中人都听个满耳。

婉玉好似没听到一般,对妍玉笑道:“我们三爷早就跟老爷提了,要昊大哥一同管管铺子田庄,偏老爷不肯答应,我们也没辙。但凡老爷答应了,我们还乐不得的歇歇,唉,三爷这些日子累得瘦了一圈,我瞧着也心疼。”

妍玉柳眉一竖,拍桌道:“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显弄你们三房能耐,存心挤兑人呢!”

婉玉款款笑道:“我可万万没有这意思,你若不信,亲自去问问老爷,看三爷说没说过这个话儿。”

彩凤一心抱着扶正当二奶奶的热火罐,做的是左右逢源的打算,屋里坐的均是她不愿开罪的,故听了婉玉的话,忙忙的起身,举着茶壶,到妍玉跟前和稀泥道:“什么这个话那个话,外头爷们的事咱们管这么多做什么。大奶奶多吃些茶,方才小丫头子端来两碟子果子,来一块尝尝罢。”说着用帕子托起一块举到妍玉眼前。

妍玉正满肚的气,一把便将点心扬到地上,指着彩凤鼻子道:“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满屋里坐的都是你主子,哪有你插嘴说话的份儿!不过个奴才,抬了个姨娘,名儿姓儿就不曾知道了?卖身契还在我们手里捏着,真打量自己是二房奶奶了,以为攀了高枝儿比我们强了不成?别忘了谁压在你头上,跑到我跟前儿来指手画脚,滚一边呆着去!”

彩凤立时吓缩了头,又羞又气,溜着墙根到站到一旁。婉玉知妍玉拿彩凤煞性子,又借此奚落她,并不放心上,脸上仍笑吟吟的。此时春露进来道:“太太请几位进厅里坐。”三人听了便往厅上来,杨峥早已走了,柳夫人见杨蕙菊不由眉开眼笑道:“我的儿,你慢些走。”拉着杨蕙菊坐下,又絮絮道:“你如今不比往日,可要事事小心,可不能跟上回似的不经意,滑了胎。我方才已同老爷说过了,待会子开库房,给你找些补身子的药材带回去吃。人参燕窝都要勤补着,身子万不能亏了。这一遭生个白胖的小子,婆家上下哪个不高看一眼,有子万事足了。”

妍玉不喜杨蕙菊,又眼红她有了孕,但同着柳夫人的面,装出极亲热的模样,上前挽住杨蕙菊的胳膊笑道:“我方才还说,妹妹忒心急了,大夫刚摸出喜脉就来给太太报喜,这才一个月的身子,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得了。可见得心里记挂着太太,孝心一动,光想着让太太高兴,反倒不顾自己了。”

柳夫人万分受用,笑得合不拢嘴道:蚂蚁手打社区首发“就属你嘴甜,一天到晚跟吃了蜜蜂屎似的,哄我高兴。”又拍着杨蕙菊的手道:“若不是有她成天来陪我说话儿抹牌,日子真难打发了。”

妍玉又乖觉道:“都道‘女儿是娘的贴身小棉袄’,太太两个女儿都不在跟前儿,我这当儿媳妇儿的只能当半拉棉袄捂捂太太的心。可见妹妹一回来,太太就紧拉着不放,我呀,是没人疼喽。”一番话说得人都笑了起来,春露凑趣道:“瞧我们大奶奶多巧的一张嘴。”杨蕙菊指着妍玉笑道:“死人都要让她哄得活过来了。”

屋中正其乐融融,可巧采纤怀里揣着双鞋站在门口探头探脑,柳夫人因道:“谁在门口呢?”

采纤只得进来道:“三奶奶今儿早上脚肿,平常穿的鞋都不合脚。方才三爷回来给三奶奶带了双鞋,让我给送来让奶奶换上。”一面说着一面把鞋取出来。只见是一双五彩莲花满绣的绸布鞋,显见价格不菲。

婉玉忙道:“不是还有鞋,又不是肿得穿不下了。”便将鞋接了,打发采纤去。

这一遭屋里凝重起来。柳夫人看婉玉愈发不爽利,妍玉和杨蕙菊都眼红。妍玉脸上虽笑着,嘴里酸溜溜道:“老三跟三弟妹恩爱得紧,一双鞋还巴巴的打发人给送来。在太太眼前,也不怕太太嗔怪你们轻狂。”

杨蕙菊道:“我同三哥说了一桩事,等到‘黄花菜都凉了‘,连个信儿都没有,连他的面都难见,三嫂的芝麻绿豆的小事,三哥都打发人围在屁股后头紧转,可见这疼老婆的一片心了。三嫂也该多疼疼我三兄弟,回头给老太太守满了孝,房里也得多添几个伺候的人,否则也让人家拿捏着把柄,说你不贤良。”

婉玉笑道:“妹妹真真儿贤惠,我得向妹妹多学学才是。可巧如今房里头丫头多,太太还赏了两个俊俏的,老太太守孝未满,我们暂时还用不着,不如就给妹妹罢。妹妹如今有了孕,听说房里的姨娘也有孕了,妹夫没人伺候也不像话。”

杨蕙菊登时变了脸,柳夫人脸色也沉了下来,呵斥道:“越说越乱,哪有当嫂子的给小姑房里塞人的!还不闭嘴!”婉玉装傻,垂了眼帘看怀里抱着的绣花鞋。

柳夫人不理婉玉,只同妍玉和杨蕙菊说笑。杨蕙菊此番回来,一则因有孕报喜,二则想到娘家来打打秋风,但见众人都在,一时不好张嘴,只得悄悄捏柳夫人的手使眼色。柳夫人会意,便打发两个媳妇走。婉玉早已坐得不耐烦了,当下扶着丫鬟回了抱竹轩。

进屋一瞧,正值杨晟之坐在八仙桌前,桌上摆了一茶盘的锞子并一包金子,见婉玉来了招手道:“试了鞋没?合不合脚?”

婉玉坐到桌旁嗔道:“都是你这双鞋,惹出一堆闲言碎语,妍玉和你二妹妹同自己夫君都不甚和睦,蚂蚁手打社区首发眼见你连双鞋都想着我,要不是我嘴上也有几分厉害,她们几个早把我吃了。”

杨晟之笑道:“让她们妒恨去。如今连太太都要让咱们两三分,你也不必忍着受气。”指着桌子道:“刚听丫头们说二妹妹有身孕了。我把箱子里的金银锞子拿出来,拣几个花样新成色好的,给她包上一包。”

婉玉拣了个笔锭如意金锞子在手中把玩,口中道:“二妹妹托你办什么事了?她说你一直没给她回信儿,听着口气不善。”

杨晟之挑了两三个海棠式的金锭子放到一旁,道:“她非要入股两家绸缎铺子,这怎么使得?我说要同爹商量,她又不准我告诉,软磨硬泡的。说柯家度日子艰难,因柯珲犯了事,家里上下打点搭救就花空了,还卖了个庄子。官中的钱不能乱支,我讨自己腰包,给了她五十两,让她先拿着用,二妹妹嫌少,扭头便走了。她这回来,我看来要银子才是真的。”

婉玉道:“莫不是想钱想瞎了心,忘了有鸾姐儿的旧例在前,公爹定不会答应柯家入股,她磨太太也没用。”

杨晟之道:“从太太那里刮银子呗,太太手大方,只要哄顺了,什么都送得出。”

婉玉叹了口气,道:“菊姐儿跟先前比变了好些,嫁到柯家是害了她了。见她如今这模样,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幸亏我二哥哥同她退了亲。”

杨晟之道:“我有什么不爱听的,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知道?我同柯瑞说过,二妹妹性子急躁,又爱抢尖向上,让他多宽忍,柯瑞说同二妹妹不过是熬日子,没什么趣儿。”

婉玉又叹了一声道:“这才刚成亲几年,都这个光景了,以后可怎么过。”帮杨晟之挑了几十个锭子,又拿了四块金子,用锦囊装好了交与杨晟之,杨晟之自去送给杨蕙菊,不在话下。

且说抱竹轩下人房里,惜霞坐在炕上做针线,门“吱呀”一声开了,碧霜和弄霏走进来,道:“做什么呢?这些天也不见你往我们那头去。”说着靠在惜霞身边看她做的活计。

寒香正歪在炕里头闭目养神,蚂蚁手打社区首发听见动静也坐了起来,道:“稀客,稀客,碧霜也来了。”

弄霏道:“二奶奶没了,二爷见天不在,彩凤跑太太跟前献殷勤去了,房里能有什么事儿呢,今儿个不该我们当班,碧霜说她还没上过你们这儿来,我就跟她过来串个门子。”

碧霜在屋里转了一遭,见房中摆的具是一色雕花硬木家具,桌上、柜上放了几样粉彩花瓶玩器,床上铺展的被褥席子也都是一色的绸缎,梳妆台上摆着各种梳妆文具,一概不缺,另有花儿粉儿,也是样式精巧之物。惜霞从床头取了一个八宝盒招呼道:“别光看东西,外头热,喝点茶消消暑。这儿有一盒子蜜饯果子,昨儿赏下来的,吃点儿磨磨牙。”说着拿茶壶倒茶。

碧霜挨在床沿上坐下,往八宝盒里一看,只见盒子里有八样点心、四样蜜饯,都是极细致的茶点,拈了片山药糕吃,只觉满口留香,幽幽叹了口气道:“还是你们有福,到三房来,吃穿用度都盖过我们几头了。”

弄霏道:“不光是吃穿,三房前程多阔,手底下多少田庄铺子呢,老爷又倚重他。三爷年岁轻,模样好,还有功名在身,府里头多少眼睛盯着,你们俩讨巧儿,近水楼台的,还不先得了月亮。”

惜霞吃了一惊,忙伸手捂了弄霏的嘴,寒香扒着窗户左右看了几眼,放下窗子道:“这话可不能胡说,万一让旁人听见,哪还有我们的活路!”

碧霜拿着茶碗嘲笑道:“哪就没活路了?这话说得忒厉害了些。”

寒香叹了口气道:“咱们是一同进府的,交情又最好,有话也不瞒着…若说没动什么心思,那是瞎话,可如今是万万不敢了。三奶奶倒没说什么,可这房里的丫头一个个鬼精鬼精的,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当戏文唱上一出,如今联起手来给我俩好看,不能让人揪住一点错处。”

碧霜冷笑道:“还怕她们?这是

各凭本事的事,这个不敢,那个也怕,一辈子没个出头,自己一心捏准主意干了,说什么随她们去。”

弄霏与碧霜姿色不相上下,却处处被她压一头,故跟碧霜有些不对付,蚂蚁手打社区首发酸道:“说得轻巧,你是好命,大爷老早就相中了,擎等着当姨娘奶奶,我们比不得,不过混混日子,多攒俩钱傍身。谁让你长得那么俊,又会说话儿,又会卖俏,媚眼一抛呀,大爷的魂儿‘忒儿’一声就飞了。”

碧霜眉眼一挑,道:“大爷算个什么东西,我还真瞧不上。”

弄霏撇嘴道:“啧啧,听听,听听!杨家的大爷人家大小姐还瞧不上呢!”

惜霞道:“大爷你还瞧不上?生得多俊,吹拉弹唱没有不会的,还是嫡长子。你这么说是存心气我们不成?”

碧霜嗤笑道:“生得好皮囊,一肚子草莽。见着有姿色的女人就拔不动腿,显弄自己风流倜傥。会吹拉弹唱又怎样?哪有一点正经本事。当初是没个依靠指望,只能傍着他,否则就冲他那母夜叉老婆,没几年也让给折腾死了,谁熬得住呢。”

寒香低声道:“莫非你想留在二房?二房也好,二爷性子好,二房也清净。只听说二爷有个相好的男人养在外头,一年到头有一多半的时间都宿在外头。”

弄霏凉凉道:“我看人家是看上三爷了,前些天还闭门不出,自打昨儿个在花园子里碰见三爷一回,今儿就拽着我来你们这儿,只怕是春心动了。”

惜霞道:“甭管是什么心动了,日后你飞黄腾达,别忘了我们姐妹就成。”碧霜磕着瓜子儿,抿着嘴笑。

四人说笑了一回便各自散了。临走之时,蚂蚁手打社区首发碧霜扭头往主屋的窗户里望去,只见瑶窗绣幕,锦帐华裀,熏香袅袅,如同仙境一般,有一怀了身孕的美人斜靠在榻上看书,手边有一盘子大红樱桃。碧霜不由看得呆了,那美人似感到有人看她,便回转头来,目光正与碧霜相撞,碧霜吃了一惊,忙回过头走了几步,快要院门的时候又回过头来站了一会儿,方才“哼”了一声,慢慢走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很肥呀很肥,是两章的量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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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一梦 第五十一回【下】

且说碧霜自见了杨晟之后便留了心,往抱竹轩走动得愈发勤了。同寒香、惜霞闲话每每提到杨晟之,夸说仪表堂堂,如何行事稳重,如何学养渊博,比他两个兄弟强过百倍,又叹道:“可恨咱们这辈子只托生个丫鬟,跟三爷这样的人物无缘罢了。”惜霞懵懵懂懂,寒香却已听出意思,心中冷笑,却挤弄眉眼笑道:“怎么能说无缘?你既有意,不如就跟了三爷做小,也算成全心愿。”

碧霜再叹道:“这哪是说着玩的。”

寒香拉着碧霜来到妆台前,强按她坐下,把镜匣子打开,伏在碧霜肩上道:“你就看看这镜里头的人,长得多标致,这眉眼,这鼻子,这嘴儿,哪点比三房里坐着的那一位差了?我瞧着比她还强呢。大爷都神魂颠倒,让你攥在手心儿里,都是男人,三爷能过得了你这美人关?”一席话说得碧霜满面通红,往镜子里望去,却见镜中人娇怯妩媚,眼波流转,别有一番风流,顿觉寒香说得有理,不由心花怒放。

惜霞忙摆手道:“不妥不妥,三奶奶平时跟个笑菩萨似的,可听说是个厉害人儿,连大奶奶都敢呛,太太都让她两分,只怕你们刚露出这个意就让三奶奶治死了。”

寒香用眼看着碧霜道:“三爷但凡乐意了三奶奶有什么法子?如今大奶奶身上有孕,又赶上老太太守孝,三爷那头正是一团干柴,凡是逢火这么一点,哪有不着的?”

惜霞吐了瓜子皮道:“呸呸呸!一个弄不好就得给拉出去卖了!好容易到杨家来,吃得好,穿得好,又不必受累挨骂,小姐一样的受用,何必出这个头。当初老爷就因大爷的事想赶碧霜呢!”

寒香叹了口气,道:“惜霞说得也是,何必呢。”又轻声道:“这往前走吧,走不好就是深渊峭壁,走好了吧,就荣华富贵飞黄腾达;这不走吧,也就是熬日子,往后拉个小厮配了,结果你自个儿也知晓......”

碧霜咬着唇盯着镜子。她本是个极好强的人,自恃容貌美丽,风流压倒众人,寒香如此一说更激起她的心来,想到杨晟之丰伟不凡,前程似锦,又想起当日从窗里看见抱竹轩内富丽堂皇,这“一色一财”,早已蒙混了心窍,也不管大爷垂涎、老爷严苛、三奶奶厉害,当下便捏定了主意。却不知这寒香藏了歹心,寒香早对杨晟之有心,却无下手机会,故百般撺掇碧霜去试试三房深浅。若碧霜不成,与她并未有丝毫干系;若成了,她亦跟着沾光,达成心愿也未可知。碧霜哪里想到寒香有此打算,遂将杨晟之行住日息打听个清楚,心中慢慢计较。

傍晚,杨晟之从外回来,走到园子竹林处,见有个丫头立在那里,盈盈一拜道:“给三爷请安。”杨晟之点了头便往前走。那丫鬟正是碧霜,拿捏着杨晟之归家的时辰在竹林处等着,见杨晟之不睬她,忙唤道:“三爷慢些走。”

杨晟之止了脚步扭头看去,碧霜移着莲步款款来到跟前,笑道:“我方才在路边捡了个荷包,看着像是爷们戴的,不知是不是三爷的。”说着取出一个荷包给杨晟之看。

杨晟之看了看道:“这是原先用的了,半旧不新就赏给底下的丫头,不知谁得了,你问问她们去。”

碧霜道:“我瞧这配色素净,花样雅致,不像大俗之人佩戴的,一猜便知是三爷这样雅人用的东西。果然不错。这物件能让我捡了也算是一桩缘分。”看着杨晟之相貌威严英挺,脸便泛了红,心也突突直跳,想看杨晟之又不敢看,默默丢丢的。

杨晟之何等精明,一看便知这丫鬟是何意,不由微蹙了眉。因见她姿容艳丽,有几分眼熟,便问道:“你是哪房的丫头?我怎么没见过?”

碧霜心头一喜,忙道:“我叫碧霜,在二房里听差,今年刚进府的,三爷人贵事忙,故没见过我。”

杨晟之略一想,问道:“今年才进府的?你是那个叫碧官的戏子罢?”

碧霜脸上一僵,仍堆了笑道:“正是。”送了个秋波,做出一副娇羞之态。

杨晟之正了脸色道:“把荷包给我罢,我去问问底下的丫头们。天也不早了,你们二爷今儿晚上兴许回来住,你快些回去伺候罢。”将荷包拿回来,头也不回便走了。走到小路拐弯处,余光向外一溜,见碧霜仍在原地站着,恋恋不舍的瞧着他,便紧走了几步,心中暗想:“好个不安生的丫头,大哥因她气死了老太太,我原还想着是大哥好美色,今儿个见了才方知什么叫‘一个巴掌拍不响’,如今又惦念到我这儿来了。”

想着回了抱竹轩,刚进院门就瞧见檀雪守在门口,迎上前道:“二姑奶奶来了,三奶奶说请三爷先到旁边那屋躲躲。”

杨晟之便迈步进了里间,悄悄将门帘子掀开一道缝,往里看去,只见婉玉靠在窗下美人榻上,杨蕙菊坐了个绣墩子,旁边有一梅花几子,摆着两碟当令鲜果并茗碗等物。

杨蕙菊正强挤出笑道:“万万求三嫂跟三哥好好说说,好歹都是一家人,谁没个三旺六衰要人帮衬的时候?三哥向来忠厚明理,我们俩从来没红过脸儿,三嫂也是极好的人,还望这一回多疼我这当妹妹的才是。”

婉玉道:“你同我说的我一字不漏的跟他提,只是这爷们儿在外头的事我不好多嘴多舌,还要他自个儿拿主意。妹妹也放宽心,没个过不去的坎儿。柯珲不是已从大牢里放出来了么?听说过几日就能销案,日子也就太平了。”

杨蕙菊道:“出了这一桩事,家里折腾得快干净了,如今这个光景,我好强的心真是一分都没有了…”说着眼眶便红了。婉玉心中不忍,拍了拍杨蕙菊的手,还未等劝慰,便听杨蕙菊又道:“那两个绸缎铺子爹死活都不肯让我入进来,三哥同三嫂一向恩爱,你说的话他一准儿听,你替我说说,让私下里通融通融,等年底分了红利,我必亏待不了你。”

婉玉道:“铺子里都有公爹亲自过账,只怕糊弄不过。不如我们凑钱给妹妹,你拿出去买庄子也好,开铺子也好,岂不更便宜?”

杨蕙菊道:“自己开店铺哪是容易的事!柯家上下有谁长了做买卖的根骨?把话挑明了说罢,爹娘如今在世,我回来还理直气壮,若百年之后爹娘倒头呢,我还能指望谁?我也不图别的,就要那两家铺子的红利,那铺子开一日,就得给我一日的钱!”

婉玉暗道:“杨蕙菊倒精明,可太过痴心妄想了,那两家铺子是杨家的根脉,公爹死也不愿把股入给柯家。”口中只敷衍道:“等你三哥一回来我就跟他提。”

此时外面有人说:“大奶奶来了。”说着妍玉已走了进来,见杨蕙菊在屋,登时一愣,又掩着口笑道:“稀奇!二妹妹竟然在这儿呢!”

杨蕙菊早已收敛容色,淡淡道:“我来瞧瞧三嫂的身子。”

妍玉笑道:“哎哟!巧了,我也来看看三弟妹的身子。”说着在杨蕙菊身边坐了下来。自婉玉同杨晟之回来,妍玉还是头一遭来抱竹轩,四下打量,只见屋中陈设华美,玩器琳琅,隐隐有盖过大房之势,牙根便开始泛酸。口中道:“我看三弟妹好得紧,吃得好,住得也好,我们都万万及不上了。”

婉玉命人上茶,听妍玉这般一说,便笑道:“嫂子这么说就寒碜我了,谁不知道大房里是怎样的气派,光屋子就比这儿多出四五间,我们哪儿比去。”

妍玉听了受用,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看着杨蕙菊道:“二妹妹也是有身子的人,不好好歇着,怎么还往三弟妹这儿跑,万一滑了胎可怎么交代?这知道的,是你们姑嫂情深,一刻都离不开;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贪娘家的财产,巴巴跑来求着磨人呢!”原来妍玉早已得着春露通风报信,知杨蕙菊回娘家是冲着绸缎铺子来的,还借机打了不少秋风,不由怒恨,再见着杨蕙菊便刻薄几句出气。

杨蕙菊登时变了脸色,缓了片刻,凉凉道:“我心上记挂三嫂,过来瞧瞧犯了谁的歹?我们都是有身孕能生养的,只有那下不了蛋的才眼红,说风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