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真的用力拧我,他的身子俯在我的上方,他男性的气息包围着我有些醉人,我慌乱得躲避着,躲避中想起谁说过同样的话“怎么能把我的女儿比作小猪呢,我的女儿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姑娘。”

那是於夫罗说的,於夫罗,我的眼泪不争气得浮上眼眶,非离连忙停手轻抚我的脸:“月儿,真的拧疼你了吗?我只是逗你的,你怎么就哭了呢?”

我的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我一边哭一边说:“谁让你下手那么狠,我就是疼,我就是要哭。”

他坐起身把我抱在怀中:“好好好,想哭就哭,哭出来就好了。”

我泪流不止,他渐渐有些无措,没了一向的冷静聪明,手忙脚乱哄着我,又得看着摘星,怕摘星醒来从大石上翻下去……

他正忙乱时,摘星醒了,她只是静静躺着连喊了几声妈妈,我停止哭泣连声答应着抹掉眼泪,非离伸手抱她过来亲亲她的脸:“摘星最乖了,总算救爸爸一命,要不就得被烦死在这山顶上。”

淡泊宁静自怡然

慕容山庄的日子散淡闲适,非离除了偶尔去山庄和湖边各处巡视,一般都呆在星月轩陪着我和摘星,清晨太阳东升前,我们登上山顶远眺,因山下环水一般多雾,偶尔雾霭散去,能看见山那边的瓦舍农田,农人在田间劳作,屋顶上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鸡鸣犬吠之声远远传来,我总是向往着看着,心想摘星有朝一日能到那里生活,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该有多好,这话却不能对非离说,摘星在他心目中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自然要锦衣玉食尽享尊贵荣华,他怎能明白我的想法。

正午酷热难耐,我和摘星在纱帐中竹席上安睡。那日从山顶回来后,非离老实呆在外屋卧榻上,再不厚颜和我挤在一起,我听着他一会儿揭掉褥子一会儿又铺上折腾,估计他是嫌热,没有褥子又太硬,我偷笑着,武侠小说上不是说习武之人都睡硬床板的吗?他怎么那么娇气?

酷暑更盛时,夜间折腾到过了子时凉爽下来才能睡着,睡着也不安稳,不停辗转反侧,几天下来,那双好看的凤目下隐隐有黑影,我故作不知笑问:“非离,你这眼睛怎么了?”

他的脸凑到我跟前委屈得说:“晚上睡不好,太热了,取掉褥子又太硬。又没有纱帐,你看,被蚊子咬的到处都是包。”

我往后躲了躲:“要不我跟你换着睡吧?”

他掳起袖子:“不信你看。”

他的胳膊上真的有好几个铜钱大的红斑,我哭笑不得,他竟然玩这种把戏骗我,再大的蚊子也不能把人咬成这样,他是医者,涂抹点防蚊的汤药不就行了,再说慕容家富可敌国,哪儿不能找个竹制的枕席和一顶纱帐来呢?

傍晚时分,小容过来铺床忍不住埋怨:“小姐,你对少庄主是不是太狠心了?他从小受不得蚊子叮咬,一旦被咬了包就越来越大,好几天才能下去,他又好洁净,不愿意涂抹那些难闻的汤药,他又怕脸上脖子上有了包,被奶奶和杏夫人看见不停唠叨,他晚上就拿布蒙着头和脖子,这天热得......”

啊?我竟然冤枉他了?我想起来是有些人,被蚊子咬了也能肿起很大的包多日不散,心里有些自责,嘴上依然辩解道:“慕容山庄这么大,哪儿就没个竹子的枕席呢?纱帐也好寻,他知道我心软,强撑着逗我,他活该。小容今夜为他准备一套就是了。”

小容瞪着我:“小姐,少庄主会用竹子枕席吗?这床榻上铺的枕席是象牙的,那纱帐也是从天竺国来的,轻薄透气不说,有用特别的药水浸泡过,能防蚊虫呢,这些稀罕的东西,除了老太太和庄主屋里,哪里还有多余的呢?”

“可是,”,我想了想:“那庄子里总是有竹席的吧?”

小容看向我:“小姐,你来这里也有些日子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谁敢给少庄主用那些东西呢?老太太那性情,谁敢招她不高兴呢?只是杏夫人,和气柔弱的瞪一眼,谁又受得了?”

我忙摆手:“小容,你唠唠叨叨我也受不了,快去歇息吧。”

她并不理我犹自碎碎念个不停,我说:“你偷偷给我拿一床竹席进来,我铺着,把象牙席换给非离不就行了?”

她摇摇头,往外走着说着:“我宁愿得罪老太太也不会去得罪少庄主,你还是饶了我吧。”

我忙喊住她让她看着摘星,自去湖边采来薄荷叶到厨房忙碌。又详细检查门窗,纱窗都很严密,唯一的可能又在我,我总喜欢开着里面的纱门,觉得有竹帘就行了,小容曾提醒过我湖边蚊子又多又大,本来星月轩院墙外是有一排香樟树的,可非离讨厌那种味道,都尽数砍了去,这样开着纱门会钻蚊子进来,我说晚上没见过有一只蚊子,进进出出开关纱门,感觉不透气似的,还是开着吧。

夜里摘星睡着后,非离亲亲她的脸往外走去,我喊住他掳起他的袖子看,果然两条胳膊上都是大小深浅不一的红斑,我又去脱他的衣服,他躲了一下,我自顾扯下来,后背胸前都是,我叹了一声:“老说我傻,你才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傻子,妄为名医了。”

我拿出在厨房熬制的薄荷水,为他一点点擦试着,里面混合着一点点茉莉花香,会冲淡一些薄荷的味道,我想着他会容易接受一些。他却依然淡淡皱了下眉头,不过没有说话,由着我为他涂抹在那些红斑上,我又往下拉拉他的里裤,他连忙说:“腰部以下都没有被盯着,我习惯......习惯穿着中衣睡觉的,最近实在热的难耐,才把上衣脱了。”

我看着他身上那些星星点点的红斑,想必很痒,不由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你以前赖在床上挤着,这些日子又热蚊子又多,你竟是规矩起来了,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今晚就在床榻上睡吧,摘星睡我们中间。”

他愣了愣扭头说:“我还是睡外屋。”

我无奈让他先到纱帐中看着摘星,把夜间那盏灯的灯罩绸子撕下,去衣橱中翻找出一块橘黄色的薄绸,一点点嵌在灯罩上,我好象听过蚊子害怕橘黄色的光,看见就会避开飞走。

再回头看时非离已经沉沉睡去,我看着摘星的睡颜,又看看他的,心中无比安宁塌实,我去小容屋中找来最软的竹席铺在卧榻上,点了一炉清新有助睡眠的薰香,躺在卧榻上睡着了。

鼓敲四更时,非离慌张得喊了一声月儿,我答应着坐起身来看向他,他已经从里屋冲出来:“竟睡着了,你怎么睡这儿了?快回去。”

我笑笑:“今夜就换着睡吧。”

他摇头说不行,我坚持坐在卧榻上,他过来横抱起我进里屋放在床榻上,掩好纱帐,转身走了。第二日清晨他欣喜的说:“月儿,一夜没有蚊子咬我,好象也不那么热了,只是这灯罩的颜色太艳了些,有些不舒服。”

我歪头看看那灯:“我倒觉得挺好,换了后睡得更香了。”

他没再说什么,抱起摘星拉起我的手:“走吧,去山顶看日出去,今日雾气很淡,估计能看到。”

我看了看他的胳膊,那些斑点下去了些,我笑说:“你带摘星去吧,我和小容有事要做。”

他点头抱着摘星走了,我忙忙拆开卧榻褥子上的云锦,把竹席平铺在褥子里面,和云锦一起缝住,这样从外面看还是那床褥子,躺下来却清凉许多。

小容这时进来抽抽鼻子:“怎么有一股薄荷味道,少庄主最讨厌薄荷了。”

啊?没觉得他特别讨厌啊,昨夜他只是微微皱一下眉头而已,小容又大惊小怪拿起那个橘黄色的灯罩嚷嚷道:“少庄主最讨厌这种刺目的颜色了,星月轩的灯罩一直都是粉白色,这个哪里来的?”

我咬牙看向小容:“这个是我特意换上的,我喜欢这种颜色,我也喜欢薄荷的味道。”

小容诧异得看看我:“小姐以前也是不喜这些的。”

我瞪着她,她伸伸舌头往外走着,嘴里念叨说:“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咦?今日这纱门竟也关上了。”

我躺在卧榻上,说到底是为了他,竟跟做贼似的,他也奇怪,对讨厌的物事,恨不能赶尽杀绝才是他的性子,他怎么就忍了?也许是被蚊子咬的实在受不了了,看来他也有委屈求全的时候。

我得意的笑起来,这个目空一切的慕容山庄少庄主竟然对小小的蚊子投降,我一时忘情就哼唱起“今儿个真高兴”,正摇头晃脑唱时,非离抱摘星进来了,我连忙停止,我一向是以大才子之女的文雅形象出现的,今日一兴奋唱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歌曲,非离还是听见了,笑说:“你又在唱些怪腔怪调的东西,要不是那年在青州城外山上听你唱过梅花三弄,我会以为你这唱的是矜鹏胡歌。”

我瞪向他,他连忙说:“你别生气恼怒,我说过看见麦宁不再说胡人胡地,可没说过不说胡歌。”

我再恼不起来,哭笑不得看着他,他举起摘星放在几案一端:“乖女儿,给妈妈走一个看看。”

摘星稳稳站着,非离站在另一端朝她伸出双手,她笑着摇晃着踉跄着迈开步子,我慌忙要去扶她,非离严肃得看我一眼,我也不敢再动,摘星看似不稳却没摔倒,依然坚持向前走,几步扑在非离怀里咯咯直笑,我高兴得过去亲亲她的笑脸,非离得意得看着我:“怎么样?我今早上试着放开她,她就自己走过来了,要依你总扶着她怕她摔倒,她永远都不会自己走。”

我笑着点头:“非离是对的,非离最伟大了。”

他的俊颜侧过来:“那给点奖赏吧?”

我顿住,他有些失望得把脸侧向摘星,摘星指着我甜糯糯得开口:“妈妈、亲亲、爸爸。”

我愣住,万没想到摘星会将我的军,两双晶亮的眼眸期待得看着我,我的嘴唇蜻蜓点水般在非离面颊上停了一下,刚抬头,摘星又说:“妈妈、好好、亲亲。”

连摘星都看出了我的敷衍,非离双眸带着笑意挑衅得看向我,我捧起他的脸重重亲了一下,他的脸颊上出现一点红印,我说:“这下行了吧?”

门外传来哈哈的笑声,是奶奶的声音:“我看行,好久没来了,还没进门就这么香艳。”

这才想起门还开着,门外传来几个小丫头的窃笑声,我的脸腾的一下滚烫起来,恨不得钻到面前的几案下再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很平淡,很安闲,只是生活中的一点琐事,送给各位追文的筒子,祝:中秋快乐,花好月圆!

且将真心托明月

摘星再不用大人扶持,我只在身后悄悄跟着,她摇晃着胖嘟嘟的身子走得飞快,偶尔也会摔倒,一般都是屁股先着地,我都笑说没事,鼓励她自己站起来接着走,她也不哭自己爬起来,非离看见却不得了,把她抱起来大惊小怪得连声哄着,摘星本来没事,见非离如此紧张,也就咧嘴哭起来,我责怪非离把她娇宠坏了,非离不在乎得说:“我就是要把她宠到天上去,慕容非离的女儿不需要你那些所谓的自立自强。”

“不需要吗?”,我反诘道:“你能保证一辈子陪在她身边,呵护着她吗?你不是还有鸿图大志没有实现吗?”

非离怔了怔:“摘星该午睡了吧?待她睡着我带月儿去个地方。”

我抱过摘星:“大中午的烈日当头,我才不去,我要陪摘星睡觉。”

摘星睡着后,小容进来笑说:“小姐去吧,我看着摘星,少庄主在门外等着呢。”

我只得出去,想着打发走他再回来,刚到门口他笑着过来牵起我的手,沿着长长的抄手画廊转到屋角,这里立着块石碑上有两个红色的大字,禁地。我停住脚步不动,人家既然说是禁地,我可没有偏偏进去一探究竟的好奇。非离笑说:“这块石碑是我立的,我都带你来了,就走吧。”

绕过石碑,有一脉绿水流过,水中刚好容下一叶扁舟,非离抱我上去让我坐下,我连忙说:“你忘了,我晕船晕得厉害。”

他摇着头船已悠悠而动,过了浓荫遮蔽的绿水进入湖里,湖面上是连天的荷叶,亭亭玉立的荷花朵朵盛放着,花叶上附着珍珠般的水滴,反射着阳光粒粒晶莹剔透,我不由笑起来:“如此美景,真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非离缓缓摇着浆:“月儿,晕船吗?”

我摇头,他又问:“热吗?”

我又摇头,我们的小舟穿行在密密的莲叶中,我们两个坐着完全被遮掩在叶子下,细细的清风习习而来,身心一片舒爽,穿过荷田眼前是一个小小的山洞,非离将船靠在洞边,拉我上去,我们穿过长长的山洞,我呆立在洞口处,此时方明白什么是别有洞天,什么是人间仙境,原来世上真有世外桃源存在着。

这是一个繁花盛开绿草如茵的山谷,山顶上垂下雪练般的飞瀑,飞瀑落水处源起一弯清泉,由于山谷中静谧,能听见泉水流淌过的淙淙之声,泉水边是大片碧绿的草地,草地上各种鲜花竞相怒放,斑斓的彩蝶在花间翩飞。

山谷中的阳光暖暖的,不时有清爽的微风拂过,我跑过去躺在草地上闭上眼睛,美景如诗如画,我的心微醺着陶然而醉,恍惚中天地间只剩了我,似仙子般逍遥自在。

耳边适时响起优美畅意的萧声《夕阳萧鼓》,顺着萧声看过去,非离站在飞瀑下,衣袂轻轻飘飞,墨发玉颜星眸,修长的手指尖随着乐曲跳动着,他笑看着我,他与绝妙的美景浑然一体,仿佛这美景为他而存在,他就是这美景的一部分。

我翻过身趴着双手支着下巴看着他,我没有戒备没有喜怒第一次平心静气欣赏着他,他竟是如此美丽,他只能用美丽来形容。他一曲奏罢,来到我面前,我看着他说:“非离潇洒美少年,举萧明眸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他的脸竟有些微红,他最近总爱脸红,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以前的厚颜无忌都哪里去了?他赧然说:“月儿,你在美景中心情好了,就取笑我。我要那么好,能成了没妈的孩子吗?她抛下我宁愿一辈子呆在情敌的孩子身边,我找她二十年,终于找到了,她却恨我恨得咬牙切齿。她恨不得我立刻死去,我却两次都借机放走她,我心里还是把她当做母亲,我对她又爱又恨,她的心里也很苦,我真想抱住她安慰她,可我知道她不稀罕,她不需要......”

我看着非离,他竟是这样想的,不管若云公主怎样对他,他心里依然当她是母亲,他只是不敢去表达对她的情感,如果她能对他有一丝温情,他早就按捺不住对母亲二十年的思念,我一直以为他会恨会怨,他却没有,我认为若云公主冷酷无情,他却体谅她的心里很苦,世间多是痴心父母薄情儿女,在他这里却相反。

我的心被非离的哽咽声牵扯着,他的双目浮现泪花,他只是极力忍着,我拉住他的手让他坐下来,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然靠在他肩头,他又接着说:“我想了这些天,她的愿望就是辅佐如愿登上皇位,我想去协助如愿,她的心愿了了,自然就会过回寻常人的生活。”

“不要,”,我脱口说:“非离,不要,一个心怀怨恨和执念的人,就算如愿做了皇帝,她还会寻衅滋事,去伤害别的人,除非她能彻底了悟。”

“可是,”,非离坚定得说:“我愿意去试试,我愿意以一个儿子的心感化她,我就不信她一丝人性也无,她既能对满太子一往情深,她心中总是有情的。月儿,我打算动身前往湘州,设法让鸿儿爱上崔光,沉浸在爱情中的女子可能容易放下权力。”

我点点头,非离仰面躺下,头枕在我腿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发现这个仙境般的山谷那年,我七岁,我一直在思念着母亲,我发奋习文练武,日日盼着长大后出去寻找她。那日我去父亲房中,我推开门父亲正拥着杏姨在床榻上......我气得大叫一声往外跑,杏姨一直对我很好,可是她不是我的母亲,我发疯一般乱跑,我跳到湖水中想一死了之,可从小练就的潜水功夫让我自然呼吸,我潜了很久力竭浮上岸,就发现了那个山洞,我沿着洞口进来,在这儿呆了三天,饿了就摘野果子吃,渴了就喝泉水。三天后,我怕奶奶担心,她会象小孩子般嚎啕大哭,她会狠狠责打父亲,我回去了,家里乱作一团,奶奶果然把父亲打了个半死。再后来,杏姨就一直没有名分得呆在父亲身边。我准备中秋月圆时为他们办婚礼,然后就去湘州。”

我心里突突跳起来,却无法捉摸他的想法,他去湘州,我和摘星呢?他低低得问:“月儿,你呢?你愿意和我去湘州,还是呆在慕容山庄?”

我刚想说自然是去湘州,只要离开这里,就还有自由的机会,却没敢说出口,我怕他是在试探我,怕他下一刻又翻脸,他坐起身捧住我的脸盯着我,我被看得心中发毛,他却发笑:“我如今变笨了,月儿倒变聪明了,其实我心里是不愿意你离开慕容山庄的,我恨不能将你困在这儿一辈子,可是奶奶小孩儿心性,父亲和杏姨新婚燕尔,姑姑们中秋后也都要回家了,没有人能好好照顾你和摘星,我终是放心不下,你们就跟在我身边,我到那儿你们到那儿。”

我不相信得看着他,眼前之人真的是那个心有七窍的慕容非离吗?他什么时候变傻了,他竟愿意带我和摘星离开,我不知道他心中究竟怎么想的,我窃喜着犹豫着开口:“那小容......”

非离为我把腮边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小容和护院水兵队长早就眉来眼去,你没看出来吗?”

我惊讶道:“什么护院水兵?我一个影子都没见到。”

非离笑了:“我倒忘了,我不让他们在你面前出现,免得扰你清静,他们倒是听话。中秋前择个日子把小容嫁了吧。”

我点点头:“可是她父母不在身边......”

“这样好了,日子定下来后,我派人将小容父母接来就是,这样你眼前也能有几个故人,他们若愿意,可以为他们安排活计养老。”非离依然笑着。

我呆呆看着他:“非离,你什么时候如此好心了?你先前不过把小容作为你的药人。”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眉眼,他的声音低而魅惑:“月儿不明白吗?对于我慕容非离来说,不是爱就是恨,没有中间状态,当然我对若云公主除外。”

我愣愣看着他,他接着说:“我爱的人,我就会倾我所有让她高兴,月儿,我对小容是爱屋及乌,月儿可明白吗?”

他的声音很低,他温暖的气息环绕着我,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这是唱的哪出?他又在筹谋什么?从那日若云公主离开后,他是有些怪怪的,他是跟以前有些不一样,这些改变会跟我有关?他轻抚一下我的脸:“没关系,我有足够的耐心......”

他揽住我的肩:“月儿,别胡思乱想了,尽情欣赏一下眼前的美景,这是我心中的圣地,以前没有第二个人来过这里,我的喜怒哀乐都在这里了,我在慕容山庄都是以少庄主的面貌出现,直到你和摘星到来。”

我恍惚间明白他的意思,我不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我飞快说道:”这儿吗?这儿很一般呀,矜鹏王庭大草原上的景色才是真美,这儿只是一个小小的山谷,不若阴山下的草原恢宏大气,所谓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何等壮美,我还是喜欢那儿一些。”

我肩上的手僵了一下,缓缓滑了下去,我偷偷看向他,他的脸猝然别过一旁,我只来得及看见他眼角的水光,我心下一阵不忍,不过非离,我承认这儿很美,也许你的心在这里,你将我带到了你内心深处,可是我不能骗你,我已经没有力气去爱,我也再不敢奢望,我只求守着摘星,平淡得生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卷四完,卷五“风起云涌”,敬请期待:)

谈笑间细论乾坤

这年秋天,慕容山庄办了两场婚事,先是小容和蒙志的,然后是中秋月圆之日庄主和杏姨的,中秋之夜繁忙过去,非离带我去山顶看月亮,下山时他牵着我的手:“月儿,有件事告诉你,今日如愿在珠州立国,国号月氏,他祭拜天地认祖归宗,若云公主为太后,卫道忠为相国,麦宁封皇贵妃,儿子卫思清改名孤独逸封皇太子……”

我点点头,看着苍穹中的满月:“非离,谢谢你告诉我。”

非离紧握一下我的手:“其实我知道月儿心中一直盼着如愿安好。”

我看向非离:“安好就足够,别不多求。”

他没有再说话,静静陪我回到房中。过几日,他带着我和摘星启程绕陆路往湘州而去,一路上车行缓慢,他耐心陪着摘星,陪她做各种游戏,回答她的每一个口齿不清的问题,摘星如果在马车中睡着,他就让她睡在怀抱中,说马车太颠簸,怕她睡不安稳。

他抱着摘星陪我说话,原来独孤氏立国时曾得五位功臣协助,所以开国封五位诸侯王,凤阳王凤氏为首,其余为东阳王西阳王南阳王北阳王,如今大裕国内以凤阳王凤天雍最为强悍,封地富庶兵强马壮,其余四位诸侯已名存实亡。

我看向他:“难道是崔师兄所为?”

他点点头:“崔光许他们更大的封地,许他们更多的俸禄,许他们世袭罔替,四大诸侯王传家数代,都已是贪图享受的纨绔,自是欣喜,崔光的条件只有一个,交出他们手中的兵权,他们初始还犹豫,凤天雍又在旁煽风点火,可他们手下不大不小闹了几次兵变,凤天雍远水解不了近渴,四大诸侯王焦头烂额乖乖交出兵权,接受崔光的条件,做了闲散王爷。”

我笑道:“如果我是这四大诸侯王,早就接受崔师兄的条件,做闲散王爷不好吗?比如宋代的柴家,各代王爷比皇帝都舒服,为何要得陇望蜀?凤天雍以为养大鸿儿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他若对抗崔师兄,无异于以卵击石。”

非离斜睨着我:“月儿对你的崔师兄自是信心十足,可如果凤天雍和於夫罗联手呢?”

我听见於夫罗的名字,半晌没有说话,崔师兄富于智慧谋略,於夫罗却是十足霸道,如果矜鹏国解除内患,他一手训练的铁骑进入中原,我真不知道他和崔师兄谁胜谁负,这时非离又低声加了一句:“还有如愿,三方之力对付崔光和独孤鸿。”

我愣怔着,非离却不放过我:“月儿,他们有一天兵戎相见,你希望谁胜?”

我的心情瞬间纷乱不堪,谁胜谁负,其实我对他们的愿望都一样,那就是安好,可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攥紧拳头咬牙道:“你何苦给我出难题呢?他们谁胜谁负难道我说了算吗?谁又会听我的,如果他们能听我的,各守一方太平不好吗?”

非离将我的拳头握在掌心一点点轻抚着,直到我松开,他笑道:“月儿误会我了,我并非在试探你的心意,我想告诉你,我慕容非离站在那一方,那一方就会获胜。”

我前一刻的歉意到后一刻变成讥笑:“慕容非离,你未免自视过高,你以为你心有七窍,就能左右天下吗?”

他又笑了,这次笑得有点调皮:“月儿又错了,我会选择获胜的一方。”

我看向他,不由笑了:“还以为你多厉害,原来投机取巧。”

他摇摇头:“我乃旁观者清,纵观天下局势,於夫罗虽有强悍的铁骑,但如果深入中原未必能尽其所长,凤天雍虽兵多将广,但涉嫌谋反,名不正则言不顺,孤独清刚刚立国势单力薄,当年满太子拥趸大多非死即逃,他们三方就算联合也是各有算计,崔光已在大裕苦心经营几年,身居要职的都是他的几个师弟,对他无比忠诚又文武兼备,所以最终取胜的定是崔光和独孤鸿。”

我沉吟道:“可是鸿儿当年为凤天雍所救并教养到七岁......”

非离玩味得看向我,我连忙拍了几下自己的脸:“我又糊涂了,又对你说鸿儿的秘密,不理你了,总是套我的话。”

他轻抚一下我的脸:“我就知道是他,别人谁又有这胆子,只可怜了那个赵婉,机关算尽,终被一个小女孩儿玩弄于股掌。不过月儿,你不用戒备着我。”

我耸耸肩,戒备和不戒备有何两样,我不也一样被他握于手掌不得自由吗?我正色道:“有一件事我会帮你,那就是让崔师兄和鸿儿相爱。”

他点点头:“此事有你帮忙最好。”

我疑惑道:“如果我不跟着来,你会如何?”

他古怪一笑:“这男女之间的事,复杂起来万般复杂,但简单也很简单。我只需把他俩关在一处,喂他们吃了迷药,你说,他们还能如何?还能象现在这般遮掩吗?”

我瞪向他:“象现在这般遮掩?这是何意?”

他假装突然想起:“忘了和月儿说了,朝堂中现在议论纷纷,崔大相国和皇帝有断袖之嫌,因为崔大相国年近三十尚身单影只,皇帝除了卫妃,后宫空虚,卫妃的肚子也不见动静,所以......”

我急道:“那崔师兄如何?”

他笑笑:“这两个人对朝堂议论置之不理,经常在御书房单独相对。月儿眼睛都亮了,不过,都是谈论国事,一点私情也无。我们去察看一番再说。”

他絮絮说着话,说着去湘州后的安排,他已经置了一所幽静的宅院,只有简单的几个仆从,我和摘星应该会喜欢,他又说这所宅院最合他心意的是堂屋有两间卧房,他一间我和摘星一间,既能让我放心又能方便照应。

我懒懒得应着,他的声音忽然低缓下来:“月儿真不想知道於夫罗的消息吗?”

我没有作声,还有知道的必要吗?他自然带着四位美人夜夜笙歌,也许如今再为人父,早把摘星抛在脑后,如果他有苦衷,他可以丢下我,可他不该丢下摘星,我扶了扶摘星的头发:“非离,我该说声谢谢的,幸亏有你,摘星才没有成为没父亲的孩子。”

他认真的说:“我宠着摘星只因为她,与你无关,不需要你说谢谢。”

我笑笑,非离握住我的手:“我还是告诉你,燕无双为於夫罗生了儿子,不过依我对燕无双的了解,这个儿子应该是他的弟弟湛天宁的。”

我心头震了震:“你胡说,他的弟弟分明是个八岁的孩子。”

非离揉了揉我的手:“湛天宁的心智也许是八岁,可他的身体是个成熟的男子,他是经不起燕无双勾引的,於夫罗的想法可能和你一样,一直把他当作孩子,如果燕无双有了他弟弟的孩子,他为了保护弟弟不成为众矢之的,他只能认下。”

我怔怔听着,非离接着说:“能让於夫罗丢下月儿的,肯定是他至亲的人,还有一个就是麦宁,麦宁因如愿之故,深恨着你,她可能会央求或者要挟於夫罗,不要再接你回到矜鹏,否则以於夫罗的霸道脾气,定会冲冠一怒为红颜。他其实是为了你的安宁,他不想让你置身危险,他知道你肯定会义无反顾随他回去,他只能断了你的念想。”

我呆呆看着非离,非离又低喃道:“以我的私心应该让你继续误会着他或者恨着他,可是,我想着以后不再瞒着月儿任何事,我要你了解一切,然后做出自己的选择。”

他的声音那样低,我的心绪烦乱无比,我没有听清楚他的话,我又握紧拳头,紧紧咬住嘴唇不说话。

马车停下来,一个人从非离手中接过摘星,他对外面的人说了些什么,抱起我进了一个屋子,他放我在卧榻上坐在边上,不说话陪着我。

我突然喊出声来:“非离,他为我着想,他可问过我的意愿,就算危险,就算没有安宁,我也是要随他去的,我都不怕,他怕什么?他怕什么?枉他是骄矜男儿,枉他是一方霸主,我所托非人。”

非离却不顺着我:“他也是关心则乱,月儿,你真的不怕吗?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摘星,你真的愿意去宫中和那些女人争斗吗?燕无双的话不尽属实,於夫罗怎会轻易被几个女子要挟,就算当初有承诺,他也会为自己留有退路,他的退路就是摘星,摘星才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所以你才是他心中的皇后。可是燕无双志在必得,这一切可能是他的权宜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