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嗤笑道:“对我没有好处的事我从来不做,你以为我是成人之美的人吗?”

“你......”,我突然想起一件往事:“你为何将湘州皇宫的秘道地图给於夫罗,引他前来见我?”

他笑笑:“告诉你也无妨,这个秘道如果被於夫罗知道了,他的铁骑一旦攻到湘州,进入皇宫岂不易如反掌?”

我再不想听他那些心计与谋划,走到他身前淡淡说:“摘星该醒了,我们回去吧。”

他看向我身后冷冷说道:“今日终于让我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

我回头看时,他已伸手将我护在身后,一个人从房门外阴影处缓缓走出,她雍容华贵风华绝代,傲然笑道:“既然是与我的孩儿会面,自然要打扮一下,让你久等了。”

我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可能是因为她与慕容非离有七八分神似,他护着我的手微颤着,手心里全是湿冷的汗水,我恍然明白,眼前这个女人是他二十年未见的亲身母亲,他抓住我的手缓缓说:“月儿认出她来了吗?她就是卫如愿身边那个又老又丑的乳母。”

魏妈妈?她怎么会是魏妈妈?并没有听说这个时代有易容术,慕容非离又说到:“一个女人想将自己扮老扮丑有的是办法,你和卫如愿分离全拜她所赐,当年卫道忠已经被如愿说服放弃复国,可她不放过他们,她因为一己私念,葬送了多少人的幸福。”

那个女人悠然说到:“我的孩儿,你不会认为我也断送了你和你父亲的幸福吧?谁让他当初执意娶我进门,你只不过是一个孽子,你在我肚子里时,我不断设法想害死你,可你命大,慕容垂精通岐黄,你才有命在。”

慕容非离的手颤得更厉害,汗水顺着手指滴落,我被那个女人的冷酷激怒,我反握住他的手,站到他身前大声说到:“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魏妈妈,你是天底下最冷酷的母亲,你不配有孩子,我不知道你和慕容庄主有怎样的往事,不过你的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该把怨气发泄在他身上。你不爱慕容庄主,那必定是另有所爱,那个男人肯定不会喜欢你,因为你没有人性。”

她听着我的话只是悠然笑着,当我说到那个男人肯定不会喜欢她时,她美丽的脸骤然变得狰狞,她的身形快如鬼魅,瞬间扑到我面前前狠狠伸出双手,她尖利的指甲刚触到我,慕容非离猛然将我搂在怀中旋身离开,她又扑上来时慕容非离冷冷道:“你们藏身在慕容山庄眼皮底下,想要全身而退,还不快滚?”

她飞身进屋,里面传来如愿不悦的斥责声,我紧握住慕容非离汗湿的手柔声说:“非离,我们回家。”

一从二令三人木

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不断渗出汗珠,我不知道我们身在何方,他打着颤强撑着领我到湖边,芦苇荡里立刻出现一艘快船,小船载着我们驰向对岸的慕容山庄,我让非离坐下来,他摇头不肯,我急道:“你这是何苦呢?”

他的身子站得笔直,低低说:“月儿扶着我就好,如果轻易倒下,将来还怎么驾驭慕容山庄的水师,他们都隐在暗处看着呢。”

我尽全力支撑着他高大的身躯,终于到了星月轩,他进屋做手势让我插上门闩,便再也支撑不住扑倒在地上,我的力气耗尽,强扶他几次不成,只能坐在地上,让他后背靠着我的腿,头靠在我胸前,我伸手去擦他额头上的汗珠,他的手把我的手摁在眼睛上,我的手瞬间被他汹涌的泪水浸湿,他抖着身子无声的流泪,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慕容非离,日常的他总是嬉笑着,连愁苦忧虑都不曾有过。

我紧紧把他抱在怀里,他象个无助的孩子般抱住我的腰,脸贴在我的胸前,脸上的泪水汗水肆虐流淌,我轻抚他的头任由他哭着,发泄出来他会轻松一些,他的心思从不对人言,他总是步步算计,唉......我心中叹息,他这是何苦呢?他本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骄子,奶奶和他的六个姑姑都宠爱着他,杏姨更是视他为亲生,慕容庄主虽看着严苛,也总是纵容着他,不知为何他心结难解,觊觎着本不属于他的宝座。

他停止流泪瘫软在我怀中,我轻轻在他耳边说:“非离,你全身汗湿,这样躺在青砖地上会生病的,我们起来好不好?”

他更紧得靠在我怀中闭着眼睛摇头,我想了想说:“那我要起来了,你一个人在地上躺着吧。”

他这才点头,我将他扶到床榻上,刚要弯腰拖他的靴子,他紧抱住我的腰让我躺在她身侧,他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几次欲言又止,我扯过一床薄被盖在他身上,我试探着问:“非离,我怎么会被掳到如愿那儿的?”

他的脸埋在我肩窝处,鼻音浓重的开口:“不知为何我枕着你软软的肚子睡得分外香甜......”

我拍了他一下:“说重点。”

他接着说:“我失去一向的警惕,醒来时你就不见了,我问了湖边的守卫,并没有看见任何人进出,慕容山庄易守难攻,可是如果一旦失守,前面是水后面是山,进无可进退无可退,所以多年前挖通一条秘道通向湖的那边,秘道只有历任庄主和庄主传人知道,如此我推断只有一个人可能在无人察觉之下进入......”

他顿住不再说话,我听见他声音嘶哑:“非离,我去为你倒点水吧。”

这次他没有拦我点了点头,我端着茶杯进屋时,他已经坐起来神色如常,只是眼睛还略有些红肿,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原来他支开我是为了恢复镇静,我上前把水送到他嘴边,看他一口口喝下,又拿铜盆去取热水。

我回来将他的靴子和袜子脱下,将他的脚泡在温热的水里,他缩回去有点羞赧得说:“月儿,我自己来吧。”

我没有抬头,将他的脚摁在水里,一点点为他按摩着脚心脚背,他也不再作声渐渐放松下来,水微凉时,我把他的脚擦干一切收拾妥当,回来时他怔怔看着我,突然伸手将我抱在怀中,我低笑着说:“你感动了?按摩脚是最好的放松方法,你是医者,可知道这个?”

他默然不语,只是抱着我的手更紧了紧,然后他躺下来,闷声说:“月儿陪我睡会儿。”

我知道他满腹心思,定然睡不着,只是假寐等着,等着他说话,他长叹一声开口道:“我自懂事以来就在探究真相,就在找她,我从未相信奶奶的话,我一直认为奶奶是出于对她的偏见,我不信世上有如此狠心的母亲,我在她腹中时她就数次设法堕胎,都被父亲阻止,我甫一出生,她就暗中服用慢性毒药,想在我吃奶时将我毒死,又被父亲发现,所以我从未吃过一口母亲的奶水,所以我无比羡慕摘星。”

我抓住他的手,他惨笑道:“后来我动用慕容家强大的情报网搜寻多年,知道独孤清可能还在人世,她只可能在他身边,我多次前往青州打探,独孤清身边只有一个可疑的人,就是那个姓魏的乳娘,独孤清来到青州卫府之后,她才到来,查不到她之前任何消息,可是她太普通了,不像奶奶和父亲所说的那样集美貌与高贵于一身,我多次打探后,终于下定决心去当面问她,我问她可知道若云公主,她真诚和蔼得看着我说从未听过。”

“那次我听到庄主和庄主夫人回来,我以为父亲将她接回来了,我又激动又紧张,看到的却是娇杏姨,我一直阻止娇杏姨做庄主夫人,就是一直给她留着回来的机会。”

“可是这次,我在秘道中尾随她一路到了如愿藏身的屋前,她进入慕容山庄如入无人之境,我断定她就是我要找的人,她把你扛到如愿屋中出来时,我站到她面前,我质问她,她看着我哈哈大笑,她说想知道真相的话,你在这儿等等,我等着,月儿先出来,随后是她,她恢复真面貌,她真的就是我寻找多年的母亲,她果真如奶奶说的那般冷酷无情。我......”

此刻的他完全袒露心迹,我想起娇杏姨柔美忍让的容颜,试探着说:“非离,养恩大于生恩,娇杏姨她对庄主一片痴心,你日后还要拦着他们吗?”

他微微点点头,我说:“你睡会儿吧,睡醒了精神就好了。”

他的双眼闭上又睁开:“月儿,我之所以觊觎皇位,就是为了和孤独清一争高下,给那个女人点颜色看看,我要让她多年的辛苦经营毁于一旦,给她致命一击,让她后悔我年幼就抛下我。”

我一声长叹,他的心结难解,如愿却使命在身,让他们去争斗吧,此刻说什么都没用,可是,他要对付如愿,我只得说:“如愿他也是被逼无奈,你不能把对母亲的怨恨发泄在如愿身上。”

他半晌没有说话,突然别扭的转过身去背对着我闷闷说:“我偏要对他发泄,与他斗个你死我活,他有什么好,你和那个女人都全心系在他身上。”

我无奈摇头,他静静躺着,我为他掖掖被角,准备去抱摘星回房,刚起身时,他却猛得转过身来抱住我嘟囔道:“月儿,别走......”

他终于睡着了,我轻手轻脚起来,在他怀中塞了一个枕头,睡梦中他依然蹙着眉头一脸迷茫无助,还是为他煮点清淡的米粥吧。

我去小容房中喂摘星吃奶,看她吃饱了转身去厨房熬煮米粥,又做了几碟清爽的小菜,煮好端回房中,非离已经醒了,正对着怀中的枕头傻笑,难得这满腹算计的人也能有傻傻的可爱的表情,我把粥放在小几上端放在床榻上,笑着说:“非离,吃点东西吧。”

他扔下怀中的枕头,双眸中流露出别样的神采,风卷残云般把几上的饭菜一扫而光,我笑说:“本来准备的是两个人的,都被你吃光了,我没得吃了。”

他竟有些不好意思得挠挠头:“没想到月儿的厨艺如此高超,饭菜太可口了,要不,我再为你下回厨?”

我连忙摆手:“养尊处优的慕容少庄主做的饭菜,我可不敢吃,厨房里还有一些,我再去盛就是。你的眼睛有些红肿,先为你敷一下吧。”

我先为他热敷一会儿,又找来冰窖中窖藏的冰块敷在他眼睛上,我吃饱饭时,他眼睛上的红肿也消褪下去,我捧着他的脸看了看:“这才是好看的非离嘛。”

一向厚颜的他脸颊微微发红,他今日受此刺激,倒是被逼出点真性情,不象以前总是带着面具示人,他拿过篦子央求我为他梳理头发,梳理好后站起身拉住我的手:“我们去抱摘星回房吧。”

我们携手向外走时,山顶的钟楼里从未响过的铜钟突然鸣响,雄浑的钟声在山庄内回荡,非离拉着我往台阶上跑一边凝神听着钟声,钟声响了八下,非离说:“不好,父亲的院子里出事了。”

庄主住在山庄第八层,原来几下就是召唤山庄中的人去几层,非离抱起我快步跑起来,风声过耳,顷刻间到了庄主和娇杏姨的院子,我们进院门时,一个娇柔的声音传来:“庄主原谅我这些年糊涂,如今我想回来,你可还容得下我吗?”

非离脸色一变,我们站在窗下听着,娇杏姨流泪跪在一旁,那个女人正在对庄主说话,她的声音柔和深情:“这些年从未忘记庄主,只是当年一念之差羞于回家,如今非离都娶妻生子,我一心想回庄尽享天伦。”

庄主眯着眼一言不发,非离冷眼旁观,那个女人坐在庄主膝上,一手搂住他的脖子,一手去揉他的胸口:“你就原谅我嘛,想当年我们好不容易才成的夫妻,你都忘了当年的情分吗?你忘了当年对我如何痴迷?你都忘了吗?”

庄主的神色微动,无奈开口道:“阿若......”

非离这时候冲进屋里大声说:“收起你那一套虚情假意,你想回来无非是要替独孤清刺探慕容山庄训练水师的秘密,独孤清一旦立国吞并大裕,你第一个就会灭掉慕容山庄。”

庄主甩开她站起来,我去扶娇杏姨起来,她怯怯得不敢,非离过来扶她:“娇杏姨,你不用怕她,回头择一黄道吉日为你和父亲完婚,以后你就是慕容山庄的庄主夫人,皇帝都不能奈何你。”

庄主和娇杏姨不敢相信得看向非离,那个女人嗤笑道:“娇杏,好你个贱婢,竟敢鸠占鹊巢,你怎么迷惑了我的丈夫和儿子,还不快说。”

娇杏姨颤抖着磕头道:“公主,我,我没有......”

非离冲庄主喊道:“还不快把娇杏姨扶起来。”

庄主愣了愣扶起娇杏姨将她护在怀中,那个女人冷笑道:“看来你们忘了慕容山庄的家规......”

她的话音未落,非离抽出墙上悬着的宝剑,剑尖指向她的咽喉:“你死了父亲就不算违反家规。”

庄主开口道:“非离,虽然她没有人性,可你不能背上弑母的罪行,慕容山庄还有一条家规,主母若失德败行,可以休离,阿若,我一直不想让非离知道你的真面目,所以才没有,今日我写下休书,从此后你与慕容山庄再无半分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的亲们,有没有什么想法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告诉我好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吗?

人生自是有情痴

那个女人,我现在应该称呼她若云公主,她轻蔑得笑起来:“慕容垂,我是当朝长公主,你敢休离我,当年是谁跪在金銮殿前苦苦哀求父皇,将我许配于你,你甚至答应皇家有难时,可出兵援助……”

庄主搂住杏姨:“我当年少不更事,被你的高贵与美貌所迷惑,一心求娶,娶到了又怎样?新婚不久你就原形毕露,怀上非离后,你日日寻衅滋事,欺负母亲和众位妹妹,她们为了你我夫妻和睦,都忍气吞声……”

若云公主哈哈笑起来:“她们这么说的?她们曾背着你要教训我,可惜功夫太差,技不如人……”

庄主惊疑得看向杏姨,杏姨低声说道:“若云公主幼年即跟随满太子灵王子拜师学艺,满太子和灵王子厌武喜文,倒是公主痴迷武学,庄主若想赢她,也非易事。”

庄主点点头柔情得看着怀里的杏姨:“阿若,看来你当初欺瞒我不少事,所幸上天垂怜,让我找到真心爱的人。

若云公主看向杏姨:“娇杏,当初他怎么痴恋我,你都知道,我与他夜夜欢爱缠绵,你也在外屋听得清楚,他只不过拿你做我的影子,你竟然就接受了,真是天生的奴才。”

一向柔弱的杏姨这时抬起头来坚定得说:“公主当初怎么欺瞒勾引庄主,我也都知道,我真后悔当年没有提醒庄主,我与他真心相爱,再不会受你蛊惑。”

若云公主忽然快速袭向杏姨,庄主只来得及把她护在身后,生生受了一掌,若云公主见庄主如此护着杏姨,更加恼怒一掌快似一掌,庄主躲避着渐渐落了下风,非离在我耳边说:“看来经过多年,她的功夫已在父亲之上。”

她的身形飞快掌影如电,我急道:“非离快去帮忙。”

非离慢悠悠说:“帮忙的人都在窗外看着呢,我先看看她什么路数。”

果然,老太太最先进来,然后是非离的六个姑姑,老太太只一句话,就让若云公主住了手,她大惊小怪得说:“哎呀,当年天下第三的美人,二十年不见,竟也人老珠黄,脾气还这般暴躁,你明知道垂儿喜欢温柔的女人,当年你不就装得百媚千娇柔弱和顺,才骗得垂儿疯狂痴迷吗?”

她停住手看向老太太:“谁说我是天下第三,我明明是天下第一,你说那第一第二是谁?”

老太太微微笑着说:“第二自然是灵太子妃林洛,这第一嘛,你心中明明知道,却不敢承认,就是满太子妃袁窨喽。”

袁窨这个名字仿佛重磅炸弹一般震得若云公主浑身一颤,她状若疯狂得看向慕容垂:“袁窨这个贱人,就因为会吟诗作画,迷惑了满哥哥,满哥哥遇见她之前,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个,从不会对任何女人假以辞色,就是她,就是她夺走了我心爱的满哥哥,慕容垂,告诉你也无妨,我只爱我的满哥哥,我当年苦心学武,就是为了保护他,他太文弱好欺,可他辜负了我,他爱上了袁窨,我发誓报复,放眼天下唯一可与未来皇帝比肩的就是慕容山庄的庄主,所以我投身在慕容山庄前的湖水里,我本以为会费一些功夫,没想到你一眼就爱上了我。”

她狂笑着走到我面前,非离把我护在身后,她又怔怔流泪道:“我扮老扮丑在他的儿子身边做了卑微的乳母,我一心助他复国,以替满哥哥报仇,他竟然沉迷于温柔乡,我一想到他是袁窨那个贱女人生的,我就恨不能杀了他,可他的容貌酷似满哥哥,我又下不了手,我想尽办法让他和如绯在一起,他偏偏爱上你,跟他父亲一样薄情,每年趁我闭关跑到芦州去看你,当我是乳母时对我十分亲近,自那日知道我是他的姑母,竟对我厉声斥责。”

她流泪时敛去煞气,眉目凄婉看起来柔弱动人,非离的手滞了一下,下一刻她又发了狂性:“我如今的功力,你们满屋子人也不是对手,都来吧。”

非离闪电一般出手抓住她的手腕,冷声说道:“是吗?”

她惊讶得看着非离颤声说:“你?怎么可能?”

非离笑道:“慕容山庄庄主到我这一代,不只精通医术,也精于下毒,你是第一个试毒的,你只是暂时全身发软,你还有足够的力气离开慕容山庄,我会派人护送你,还有,我有一个关于你的另一个侄子独孤鸿的秘密告诉你,条件是你这辈子都不要再踏进慕容山庄一步,不要来打扰奶奶、姑姑、父亲和杏姨他们。”

若云公主愣愣说道:“我答应你。”

非离点点头,耳语般说了一句话,若云公主狂喜道:“真的?看来这江山非清儿莫属,傻孩子,你跟你爹一样蠢,竟然轻信别人的许诺,我为何要轻易放过他们?”

非离攥着她手腕的手紧了紧,她忍不住呼痛出声,非离冷冷道:“我不象父亲那么对你不忍心,自从我看到你的真面目,我对你再无一丝情感,你若违背诺言,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还有,你大概不想让你的清儿知道你当年对他父母的所作所为吧?”

若云公主愣怔着低下头,她此刻再没了刚才的疯狂和嚣张,她仿佛又是青州卫府那个魏妈妈了,非离放开她,她缓缓往外走去,背影竟瘦弱得让人心疼,庄主的脚步动了动,非离狠狠看他一眼,他忙止住脚步,娇杏姨也呆呆看着若云公主离去的身影,泪湿双眸。奶奶一左一右拉住庄主和杏姨的手:“我的好儿子,好儿媳,你们要努力啊,努力再让我抱一个孙子。”

她说完又看向我和非离,非离忙拉起我的手:“摘星该哭着找妈妈了,我们走了。”

出了院门,我挣脱他的手瞪着他:“你是不是把鸿儿是女儿身的事告诉若云公主了,你这样岂不是害了鸿儿吗?”

他抓回我的手牢牢握着不让我动:“鸿儿,你叫的好亲热,你以为她是个女子就好对付吗?独孤家的女人,她们两个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他看我不解,牵着我的手拾阶而下,落日的余晖洒在石阶上,周身都暖暖的,我听着他娓娓道来一段父辈的往事,是是非非,令人感叹唏嘘。

独孤鸿的祖父为人文韬武略却性格孤僻脾气暴躁生性多疑生活奢侈,他的皇后却极为温婉柔和,他的后宫妃嫔如云,他却只允许皇后为他生儿育女,皇后生下两子一女,独孤满为长,然后是公主独孤若云,独孤灵最小,两位皇子的性格容貌都象极皇后,温文孝悌宽容仁和,若云公主性情却象极皇帝,皇帝不喜欢两位皇子的性情,对若云公主无比宠爱,更加助长她的骄纵任性。

若云公主从小就喜欢哥哥独孤满,日日不离其左右,满太子对唯一的妹妹也是宠爱有加,他们长大后,若云公主对哥哥的感情竟变成男女之情,她缠着他霸着他,不让他和任何女人接触,满太子总是笑着依了她,直到袁窨的出现,满太子痴爱袁窨,求皇帝赐婚,若云公主心灰意冷之下,为报复满太子,她认为自己一旦有了别的男人,哥哥肯定象她一样嫉妒,可普天之下,谁又能与太子争锋?

她想到了朝廷都避让几分的慕容山庄,慕容山庄庄主慕容垂年少有为,她潜在慕容山庄的湖边,望见画舫上慕容垂的身影,投身入湖,慕容垂跳下湖水救人,看着娇弱柔媚的公主一见钟情,不顾慕容家族的反对,前往湘州向皇帝求亲,正要拉拢慕容山庄却苦无对策的皇帝欣然应允,若云公主下嫁慕容山庄一时轰动天下,娇杏是若云公主陪嫁来的贴身丫头。

若云公主初始与慕容垂假装恩爱,她的目的是刺激满太子,她去信邀请满太子和袁窨来慕容山庄小住,满太子和慕容垂都酷爱围棋,两人在书房中酣战,若云公主和袁窨携手在湖边游玩,袁窨失足落水,若云公主跳进去救她,两个人都不识水性,众亲卫要跳进去救人时,若云公主挣扎着大叫:“我和嫂子都是千金之躯,你们哪个敢碰格杀勿论,还不快去找满哥哥。”

满太子跑来跳进水中救起袁窨,搂在怀里声声唤着,慕容垂救起若云公主,满太子央求慕容垂为袁窨诊脉,说:“窨窨已有孕在身,不会有事吧?”

慕容垂诊脉后为她开具药方,满太子亲自熬药喂她服下,袁窨安顿后睡下,他才淡淡问若云公主:“阿若没事吧?”

说完又轻笑道:“你自幼习武,身子强壮,自然不会有事。”

自此后,若云公主性情大变,对慕容垂非常冷淡,背着他欺负他的母亲和几位妹妹,对庄中众人颐指气使非打即骂,袁窨生下孤独清,独孤满大喜,独孤清封为世子,独孤满对天下宣布此生只这一妻一子,再无所求。

若云公主知道消息来到慕容垂独居的书房,一夜缠绵后有了身孕,她想尽办法除去腹中胎儿,都被慕容垂化解,她生下孩子后,服食慢性毒药,被软禁宅院,慕容垂托娇杏照顾孩子,为了感化妻子,孩子取名非离。

非离非离,满太子死后,她依然狠心离去,走时看都没有看儿子一眼,小小的非离却永远记住母亲决绝的身影,他一直认为是父亲的错,因为母亲一直被软禁,他却与杏姨眉目传情。

有道是关心则乱

摘星周岁生日那天开始,慕容山庄访客不断,一直没有好好陪摘星玩,和她说话看她笑。非离今日不在星月轩,总算能摆脱他几个时辰,他去忙些什么我并不关心,谁知道他又在算计谁。我和小容说笑着,静下心来弯腰扶着摘星学走路。

想到他的算计,我忍不住替鸿儿担心,鸿儿虽非寻常之辈,从她对待摘星和崔师兄就知道,她的性格中也有柔和温情,若云公主却疯狂冷酷,非离看似冷静,其实并没有解开心结,他依然要与若云公主争斗,也许他这种心有七窍的人,根本不适应平静的生活,无事也要生非,唯恐天下不乱。

不过鸿儿有崔师兄在身边,非离对崔师兄还是存着些许惧意的,怕只怕他在鸿儿和崔师兄之间挑拨离间,想到这儿,我不由失笑,崔师兄哪里会轻易被人挑拨呢?他能违背心意留任相国,鸿儿自有留住他的能耐,想到这儿,我跳起来,鸿儿是女子,我怎么从未想过,她和崔师兄倒是天作之合。

我开心的笑起来,我的崔师兄终有女子堪配,我兴奋之下又想到一事,抱起摘星开始转圈,摘星拍着小手咯咯笑起来,我兴奋之下转个不停,要停下时才觉头晕目眩腿脚发软,我喊小容扶我一下,小容正收拾着针线囊,要过来也来不及,情急之下我抱紧摘星,我摔倒没事,别摔着摘星就好。

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扶住我,鼻翼飘来浅淡的麝香,我知道是非离,我高兴地转过去喜孜孜看着他:“非离,你出现的真及时,我就怕摔着摘星,还好没事。”

说完我忍不住兴奋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他抚着脸愣了愣然后板着脸问:“我不在星月轩,你就能高兴成这样?”

我笑嘻嘻说道:“不是啊,我是因为别的事高兴,你日日在屋里呆着,今日出去我倒有点不适应,好像有点冷清。”

他的五官柔和下来,眉眼如弯月般笑着,我被笼罩在他双眸中那璀璨的光华里,一时无言,此人真正妖孽,一颦一笑都能轻易让人失魂丢魄,我移开眼睛看向小容,她却早躲出去了,非离抱过摘星狠狠亲了一口,然后看了看我,突然又拉下脸来:“既然冷清,你怎么高兴成那样,到这会儿嘴都咧着没有合上。”

我慌忙抹了抹嘴巴,连声说没有啊,我哪有啊,他太有心机,我一时得意忘形都给表现出来了,他不怀疑才怪,他的脸凑到我面前:“那么你吻我那一下是不是表示你喜欢我?”

我连连摆手:“当然不是,你千万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高兴没有摔着摘星。”

他抱起摘星往外走:“我抱摘星去晒晒太阳,顺便去山那边看看……”

我跟在他身后央求:“非离,我也早就想看看山那边是怎样的景色,我也去吧?”

我承认我很没有出息,象从小长在山里的小孩子一样向往着山那边的世界,总想知道跨过这坐山能到哪里?哪里的景物和人们是什么样的?非离一手抱着摘星一手拉住我轻笑着说走吧。

我点点头,这个人的情绪瞬息万变,一会儿板着脸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别扭一会儿又轻笑,管他呢,我今日心情好,我要去山顶晒晒太阳,看看山那边的风景。

我们沿石阶而上,一直到了山顶的钟楼,他突然单手把我举起,让我坐在高高的钟棰上,我刚要动,他摆手制止我:“你千万别动啊,你一动万一敲响大钟,整个慕容山庄都会惊动。”

我笑说:“我不动就是,你赶快放我下来,要不我就一会儿敲几下,过一会儿再敲几下,折腾你们家人。”

“哦?”,他意味深长朝我一笑,笑容里有些邪魅:“月儿,你敲几下我看看。”

我心想我怎么也是擅长骑马的,晃几下钟棰算什么,我刚动了一下,看出这钟棰只是在中间悬了一根绳索,要撞钟必须先向外再向里,非离正好把我放在外侧的中间,勉强保持平衡,稍微一动,整个钟棰摇晃不止,脚下升腾翻滚着的云海,仿佛万丈深渊要将我吞噬,我慌忙闭上眼睛大喊:“非离,快放我下来,我害怕。”

他却笑着把钟棰往外拉了拉,我开始尖叫,我的尖叫声在非离的话语中低落下来,他在我耳边大声说:“月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想都别想,再说了,就你能做出什么失德败行的事来,想让我写休书离开慕容山庄?纯粹是做梦。”

我闭着眼睛坐着不动,我说不清楚是绝望还是愤恨或者更多是惶恐,他禁锢我的身体就算了,他还要禁锢我的心,我在想什么他都清楚,我不说出口他就明白,自己在一个男人眼里几乎透明,连心都无处藏匿,突如其来的不甘让我忘了一切,我要朝着脚下的云海跳下去,再没有谁能束缚着我……

我掉在一个温热的怀里,我挑衅得看向他,他脸上的慌张一闪而逝,他的脸微微有些涨红,紧抿着嘴唇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把我揽进怀中抱住我,我听着他一下快似一下的心跳,讥嘲道:“你害怕什么?害怕没了要挟如愿、崔师兄和於夫罗的筹码?”

他突然说:“我害怕是因为……因为刚刚只顾救你,把摘星掉下去了。”

我心头一阵紧缩,却被他紧紧钳制在怀中挣脱不开,我开始没命的踢打着他,一边踢打一边哭喊:“你放开我,我也不活了,你也得死,我要你给摘星偿命。”

他突然笑起来:“好啊,能和月儿死在一起,我很乐意。”

我气得发疯,他把我抱起来坐在钟楼边一块石头上,平滑的大石上摘星正香甜得睡着,小脸上荡漾着动人的笑容,我的眼泪扑簌簌落在她的脸蛋上,她噘起小嘴翻身继续睡着,非离连忙用手挡她一下,脱下外袍让她半铺半盖,一边轻柔得拍着她一边说:“妈妈刚才疯了,不要你了,爸爸没顾上,把你放在石头上了,让我们摘星受委屈了。”

他的话里有着淡淡的谴责,我明白他刚刚故意吓我,让我知道失去摘星的感觉,我的眼泪流的更急,我竟然又一次因冲动把摘星抛在脑后。非离安顿好摘星过来坐在我身边,搂住我的肩一点点擦拭着我的泪水,低柔得说:“傻丫头别哭了,也怪我不好,故意逼迫你,逼得你一时性急……”

我傻傻得看着他忘了哭泣,他竟也有自责的时候?他说是他不好?他叹口气轻捏一下我的鼻子:“你不只傻还死心眼儿,经过这些天这些事,你哪里还是我的筹码?我都快成你手中的筹码了……”

我怔怔看着他,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的眼眸幽深得看着我,恍惚间要把人吸进去,我想起青州城外山上的一幕,坐直身子警惕看着他,他忽然笑了,笑容里有一丝无奈:“你的崔师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愿和於夫罗又对你一往情深,我与这些人单打独斗尚可,如果他们因你联手,我也会头疼的,这么说起来,说不定将来这乾坤天下如何定夺就在月儿的一念之间。”

我白他一眼:“别跟我提这些烦心的事。”

“我就知道你只有在慕容山庄才真正清静……”,他嬉笑着看向摘星:“你最大的财富其实是摘星,她再长大些,如果开口求我什么,我没有不答应的。”

我笑起来,他又说:“不过你别打她的主意,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要把孩子牵扯到大人的恩怨纠葛中,否则,就算是……我也定不饶你。”

他在大石上躺下来,双手枕在脑后悠悠说:“看摘星睡得那么香,我都想晒着暖阳睡一会儿了,月儿,你呢?”

我坐着不理他,他的手用力一带拉我躺在身侧,我赌气背对着他,他的手搂住我的腰,把我抱在怀中,下巴抵住我的头顶笑说:“你最好老实呆着,免得睡着了翻到山下面去。”

我拍掉他的手离他远了些:“我才不会睡着,石头上这么硬,只有摘星这个小猪才能睡得这么香。”

他撑起身子两手拧住我的脸颊轻轻用力,然后认真得说:“不许说摘星是小猪,摘星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姑娘。以后要再叫摘星小猪,我先把你的脸拧成猪头”

我笑道:“小猪怎么了?小猪很可爱呀?你看摘星,胖嘟嘟的,可不像个小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