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可算是知道郁小姐为什么敢这么造次了。

再看郁远,半边身子挡在郁棠前面,生怕她吃了亏似的。

裴宴怒极而笑,道:“若是顾昶要追究这件事,你们准备怎么办?”

应该不会吧?

她可是让顾家提前发现了李端的真面目!

但也说不准。

有些人家为了面子可以什么都不要。

郁棠迟疑道:“不是说顾大少爷最在乎他这胞妹的吗?”

这是拿他的话攻击他?

裴宴额头冒青筋:“顾小姐的爹还活着呢?”

那又怎么样?

郁棠道:“他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凭什么说要庇护顾小姐?”

前世,顾昶已经展现过自己的实力了。

可裴宴不知道郁棠有前世的经历。他只觉得郁小姐闯祸的能力一流,收拾残局的能力却为零。

他望着郁棠微微嘟着嘴而显得有些任性又无知的面孔,头大如斗,觉得自己就算是现在教训她“没有本事善后就别闯祸”估计她也不会听,她的父兄也不会警觉,那他教训她又有何意义?

裴宴疲惫地挥了挥手,道:“等我明天见了顾朝阳再说。”

郁文自然很是尴尬,见状立刻站了起来,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明天再来拜访您。”

裴宴很想让他们不要来,可真说不准顾昶来干什么的,说不定还真得问问郁棠。他好不容易把心里的那点烦躁忍了下来,无力地道了一句“明天再说吧“。

郁文一听,拉着女儿和侄儿一溜烟地跑了。

等出了裴府的大门,他忍不住抱怨女儿:“你说你们,做了这样的事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呢?刚才我也不至于在三老爷面前什么话也答不上来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打听

郁棠和郁远都低着头不说话。

他们怎么知道有人会把这件事捅到裴宴这里来啊!

郁文气得不行,可他们此时正站在裴家大门前,裴家守门的和路过的人都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们也不好一直站在这里,郁文只好摇了摇头,哭笑不得地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随我回去了!”

两人如蒙大赦,郁棠立刻挽了父亲的胳膊,撒娇搬地摇了摇,郁远则殷勤地吩咐停在裴府大门一射之地的轿夫“快过来,我们要回去了!”

轿夫忙把轿子抬了过来。

郁文看着无奈地笑了笑,和郁棠、郁远一前一后上了轿。

郁远新婚,和相氏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以前这个时候他都会在叔父家坐一会,甚至是用了饭再回去,可这一次,他把郁文和郁棠一送到家就急不可待地向郁文告辞“那我就回去了。叔父有什么事再叫我。”

郁文看着直笑,但小辈们能过得好,他这个做长辈的看着心里也高兴“快点回去吧!免得侄媳妇等。”

他到底没忍住,和侄儿开了个小玩笑。

郁远脸色通红,给郁文行了个礼就匆匆跑了。结果听说他们回来的陈氏出来连郁远的影子也没有看见,她忍不住笑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收敛一点。”

很多婆媳矛盾就是因为儿子对媳妇太过喜欢引起来的。

郁文笑着劝道“大嫂不是这样的人。不过,你提点提点阿远也行,防微杜渐嘛!”

夫妻俩刚说了几句话,陈氏还没有来得及问他们去裴家的情形,却见郁远重又跑了回来。

他喘着气红着脸道“叔父、婶婶、阿妹,姑太太带着小表弟过来了,姆妈让我请婶婶和阿妹过去陪客。还说,等晚上我爹回来,让叔父也过去一起吃饭。”

姑太太?!

郁文这一辈没有姐妹。

郁棠一家三口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郁远嘴里的姑太太是相氏的姑妈卫太太。

也就是说,卫太太带着卫小川来家里做客了。

郁棠还是过年去给卫家拜年的时候见过卫小川,后来县学开学,陈氏让陈婆子带了自家做的糕点去看过卫小川,还让他有空的时候过来吃顿饭,卫小川说县学的功课太忙,没有空,陈氏这才作罢。

这不年不节的,卫太太怎么会带了卫小川到他大堂伯家做客?

郁棠和陈氏匆匆换了件衣服,去了郁博家。

卫太太正和王氏坐在厅堂里兴高采烈地说着话,卫小川一个人耷拉着个脑袋坐在卫太太下首,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郁棠看着心里就觉得亲切,笑着轻声喊了声“小川”。

厅堂里说话的人听到声音都望了过来。

卫太太率先站了起来,笑道“哎呀,我怎么觉得这也就月余没有看见阿棠,阿棠又长高了似的,人也更漂亮了。”说完,过来拉了郁棠的手,笑着和陈氏打招呼。

陈氏忙和卫太太行了礼,大家重新坐下,相氏此时带着丫鬟端了茶点上来,卫小川却磨磨蹭蹭地坐在了郁棠的下首,还颇有些心虚地看了屋里的女眷一眼,见陈氏正和相氏说话,王太太和他姆妈则笑盈盈地在旁边听着,没有谁注意到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悄悄地拉了拉郁棠的衣袖,低声道“阿姐,我三哥要成亲了,来请你们过去喝喜酒。”

卫家原本准备让老三也去做上门女婿的,结果卫小山的突然去世,让卫家二老突然间倍觉世事无常,一家人还是守在一块的好,就决定让卫老三也娶媳。

这件事过年的时候郁棠就听说了,没想到卫家老三的婚事这么快就定了下来。

此时见卫小川嘟着个嘴,她就把茶几上的糕点朝着卫小川那边推了推,轻声笑道“你马上就要有新嫂嫂了,高兴点!”

卫小川拿了块点心咬了一口,嘟嘟囔囔地道“我县学里的功课紧着呢,我姆妈非要我跟着一块来串门。”

言下之意,他不想走亲戚。

郁棠抿了嘴笑,安慰他道“你高高兴兴地,等会儿用了饭,我想办法送你回县学。”

卫小川眼睛一亮。

此时还没过午,以他们家和郁家的关系,郁大太太肯定是要留了他们用过晚膳才会放他们走的,那他这一天就算是全泡汤了。如果能用了午饭就回去,他下午还可以跟着先生学半天。

“阿姐你一定要说话算话。”他反复地叮嘱郁棠。

郁棠点头,笑道“你放心,我肯定说话算话。”

卫小川放心了,这才有心情喝茶吃点心。

郁棠的注意力也转移到了卫太太那边。

这时她才知道,原来和卫家老三订亲的是板桥镇高家的姑娘!

不会是她知道的那个板桥镇高家吧?

郁棠睁大了眼睛。

就听见卫太太道“原本我是不怎么满意的。他们家有个叔父,在镇上做生意,做起生意来倒是诚信守诺,可对家里的人就很是斤斤计较。我就让人仔细去打听了一下,知道他们家不怎么和那个叔父来往,加上老三自己又相中了,又不是长子,我们帮衬个三、五年就会分开单过了,我和他爹商量过后,就答应了。”

也就是说,卫家老三娶的是她前世嫂嫂高氏的堂姐妹。

郁棠松了一口气。

可惜前世她不认识卫家,对高氏娘家亲戚知道的也不多,不知道前世高家是否和卫家结了亲。

这样想想,临安城还真小,山不转水转,总能碰到。

用了午膳,郁棠就提出来送卫小川去县学“他能这样上进是好事,卫姨母真不应该耽搁了小川读书!”

卫太太当然盼着儿子上进。可上次郁远成亲的时候卫小川就没来,这次来给郁家报喜,卫小川就在城里若是还不来,她这不是担心郁家觉得他们家失礼吗?

如今这话由郁棠提出来,她也乐意顺势而为。

“怎么能让你去送他!”卫太太客气道,“他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娃娃,让他自己回去就行了。”

可在郁棠的心里,两、三岁的小娃娃都不如卫小川可爱,她怎么能让卫小川一个人去县学呢?

她执意要送卫小川,卫小川想单独和郁棠说说话,也想让她送。

卫太太没办法,只是叮嘱了卫小川几句“听话”之类的话,由着郁棠去送卫小川上学。

卫小川却像是放出笼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和郁棠说着学堂里发生的事。

郁棠一面听着,一面和卫小川往县学去。

双桃提着送给卫小川的点心跟在他们身后。

走到县学门口,他们见到沈善言正在和几个学生说话。

郁棠不好再送,帮卫小川整了整衣襟,让双桃把篮子递给了卫小川,细心地嘱咐他“读书固然要用功,可你年纪还小,离会考还有好些年,力气得均着点用,不然等到再过几年,正是要下场的时候没劲了怎么办?还有这篮里的点心,记得分给同窗,让别人也尝尝。”

卫小川连连点头。

郁棠挥着手送卫小川进了县学的大门,转身却看见李竣一个人牵着一匹马,神色不明地站在对街望着她。

李竣居然回来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郁棠无意多问,朝着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转身和双桃离开了县学。

双桃也看见了李竣,她紧张地挽着郁棠,悄声地道“小姐,我们雇顶轿子吧?”

郁棠想想觉得也行,遂点了点头。

双桃松了口气,正要去雇轿子的地方,迎面碰到了三木。

三木看见郁棠和双桃欢喜得差点跳了起来,他跑过来道“小姐,双桃姐,二老爷让你们快回去,说是裴家来人请小姐去裴家问事情。”

应该是顾昶的事。

郁棠点头,和双桃匆匆往青竹巷去。

她们后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郁棠不由回首,却看见被几个随从簇拥着的顾昶,正往县学去。

好像时光倒留。

前世,顾曦的长子做周岁,她这个孀居的婶婶原本应该回避的。可顾昶来了,林氏止不住得意地想要显摆,让人叫了她也去迎接顾家的舅老爷。

当然,所谓的迎接,也不过是让她站在女眷中远远地看上一眼。

那时候的场景与此时是何等地相似。

春和日丽,花叶扶疏,顾昶穿着件青色锦衣,由几个随从簇拥着从李家的曲栏上走过,她到的时候,只看见他一个冷冷的侧影,朝着恭敬迎接他的林氏走去。

只不过,这一次迎接他的是沈善言。

她停下脚步,愣了几息的功夫。

顾昶已停下脚步和被几个学生簇拥着的沈善言行礼了。

郁棠回过头来,快步离开了这里。

这次是郁文陪着郁棠来见的裴宴。

他一落坐就迫不及待地问裴宴“顾大少爷说什么了?不会真的是来打听李端人品的吧?”

已经订了亲的女婿,重新打听他的品行,可见对这门亲事是如何地不满了,这门亲事又是如何地令人遐想了。

裴宴冷冷地看了郁棠一眼。

郁棠正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里,不知道有多老实。

裴宴失笑。

可真沉得住气啊!

不过,不声不响地,好歹认错态度还不错。

他觉得心情瞬间就好了很多,这才望向郁文,道“你猜得不错,顾朝阳这次来临安城,就是专程来打听李端的事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压制

除了这件事,郁棠也想不到顾昶来临安还能有什么事。

不过,顾昶怎么会想到向裴宴打听李端的事?

前世可没有听说裴顾两家有什么交情。

或许是因为前世李家和顾家结了亲,相比裴家,顾家更亲近李家?

顾棠望着裴宴。

那好奇的眼神,简直就明晃晃地摆在了脸上,让裴宴想忽视都做不到。

他又是好笑又是好气,道:“他来问我有什么不对吗?难道我还不如一个李端更值得信任吗?”

主要还是因为你们都是两榜进士出身吧?

读书人,就认这些。

郁棠没有吭声。

郁文忙道:“顾家大公子来可说了些什么?”

读书人的地位高,要是顾昶流露出对郁棠的不满,甚至装作无意地当着外人的面抱怨几句,郁棠的名声恐怕就要毁了。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

裴宴望着郁棠。

郁棠觉得不太可能。

前世,顾曦的那些陪房没少在她面前夸耀他们家的大少爷,她前世只是听听而已。今生,她有了自己的判断,虽然觉得顾曦的那些陪房说的话肯定有所偏颇,但从前世顾昶的所作所为来看,他是个有野心,想在青史上留名的人,那他就会看重名声,不会因小失大,为了抵毁她而给世人留下一个逞口舌之利的印象。

裴宴看着不由在心里“啧”了一声。

没看出来,郁棠对顾朝阳倒挺有信心的。

她又不认识顾朝阳!

难道她打听过顾朝阳?

她不知道这世上伪君子比正人君子多得多吗?

这么一想,他的心情顿时就有些微妙,有些不痛快,索性把顾朝阳说的一些话告诉了郁棠:“顾朝阳很感激郁家人把李端的事告诉给了顾家。不过,他觉得郁小姐的做法有些不妥当——李端固然有不是的地方,可君子不议人是非,你们这样把事情毫无遮拦地捅到了顾家,把顾家的二老爷气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郁棠睁大了眼睛。

顾曦的父亲什么时候这么在乎顾曦了?

前世,顾昶仕途顺利,做了大官,顾二老爷对顾曦都只是面子情,今生顾昶还没有得势,顾二老爷怎么会为了顾曦的婚事气得病倒在床?

顾昶这么说,是为了自己的行为辩解呢?还真的是觉得她做得太过份,想破坏她在裴宴心目中的形象?或者是想通过裴宴把这件事传出去?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郁棠对顾昶都有点失望。

倒是郁文,听了非常地紧张,急急地问裴宴:“顾家大少爷真这么说了?”

裴宴淡淡地望了郁文一眼。

郁文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

裴宴并没有夸大顾昶的话,而顾昶这么说,也只是想在他面前抱怨一下而已。因为当时顾昶说郁小姐的时候,他为郁家辩解了几句。

他想了想,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郁文和郁棠:“顾小姐现在对这门亲事非常不满,顾二老爷却觉得亲都订了,这个时候退亲不仅顾家的名声受损,而且顾小姐以后的婚事也不太好办,可就这样放过李家也太便宜李家了。顾二老爷就把李夫人叫去呵斥了一番。李夫人也是个人物,能伸能屈,当着顾家那么多人,‘扑通’一声就给顾二老爷跪了下来,还‘嗵嗵嗵’地给顾二老爷磕头,把额头都磕出血来了,让顾二老爷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教训的事也不好再提了。谁知道顾小姐知道后更加瞧不起李家。这次顾昶回来,她就明确地提出了要退亲。顾昶既怕顾小姐所托非人,又怕顾小姐行事太冲动,正好想到我是临安人,就专程跑来问我了。”

其他的,他倒没说。

李夫人躲在杭州,肯定是怕额头上的伤被人看见了不好交待。

郁棠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可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含着水光,波光粼粼的就像含了一湖的山光水色,光耀潋滟。

裴宴一愣。

郁棠却已低声道谢:“多谢您,要不是您的维护,只怕顾家大少爷也不会只是指责我做得不对了。”

郁文只觉得莫名其妙,过了一会才有反应过来。

前言后语这么一想,难怪郁棠要向裴宴道谢了。

如果裴宴没有偏向郁家,以顾昶的身份地位,为人修养,怎么会在口头说郁家的不是!

他都没有想到,可他们家郁棠一下子就想到了。

郁文与有荣焉。

裴宴则深深地看了郁棠一眼。

他瞧着郁小姐挺能闹腾的,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细腻的心思,居然体会到了他的未尽之言。

只是不知道郁小姐这次是碰巧呢?还是他从前轻瞧了郁小姐,没有发现她还有颗七巧玲珑心?

裴宴顿时觉得很是满意。

觉得郁小姐还是挺聪明的。

和郁小姐说话还是很爽快的。

他干脆道:“不过,这件事你们也不用担心。顾朝阳这个人虽然倨傲不羁,可面子功夫却好,也就是当着我,才会肆无忌惮地说上几句,他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开口的。他说的这些话,也就到我这里为止了。我找你们来,也不过是提醒你们几句罢了。顾家毕竟是外乡人,有什么事自有我担着,你们不用理会他。”

原来顾昶在裴宴的心目中是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