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满脸喜色地迎了郁棠进门,接着她和陈氏就去了相氏那里,小丫鬟刚刚给她们上了茶,她就迫不及待地告诉郁棠母女:“我们家又要添丁了!”

也就是说,相氏怀孕了。

郁棠和母亲有些意外,但还是满心欢喜地恭祝王氏。

王氏感慨道:“我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可这是好事。”然后问起郁棠来,“你呢?可有什么消息?”

郁棠红着脸摇了摇头。

陈氏神色黯然。

王氏忙道:“这事急不得。反正阿棠年纪还小,过几年做母亲正好。你看你大嫂,出阁的时候都快二十了,生孩子、怀孩子都顺顺当当的,可见姑娘家还是别嫁那么早。”

“是啊!”这话安抚了陈氏,她的神色立即由阴转了晴,连连点头。

郁棠不好意思说话。

裴宴好像一点都不急,还说什么“没有孩子正好,我们过几年好日子”,要开了春带她去泰山玩。说那泰山是皇帝封禅的地方,人生不去一回不值当之类的话。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郁棠在心里嘀咕着,裴宴则被郁博、郁文和被郁博请过来陪新姑爷的吴老爷灌了个大醉,回去的路上不仅和郁棠挤在了一顶轿子里,回去之后还不安生,拉着郁棠的手不让她去给他弄醒酒汤,非要郁棠陪着他,走开一会儿都不成,像个小孩子似的。

郁棠心疼的不得了,顾不得青沅等人促狭的目光,一直陪着他,折腾了大半宿,连裴老安人都被惊动了。

她笑个不停。

陈大娘有些担忧,道:“您要不要去看看?”

裴老安人“呸”了一声,道:“我才不管他们的事呢!他要在岳父和大舅兄面前逞能,就别怕丢人。还算他机灵,知道不能在郁家丢人,回来了才乱吭吭。”

陈大娘只有陪笑。

裴老安人到底心疼儿子,让人送了些人参过去,说是给裴宴补补元气。

裴宴脸黑得如锅底,趁机在郁棠面前耍赖:“我生平两次喝醉都是在岳父那里,你得补偿我!”

郁棠惊讶,道:“你什么时候又喝醉过一次?”

裴宴振振有词地道:“就是那次岳父喊我过去问我是不是真的要娶你。你居然不记得了。”

他一副非常震惊非常失望的样子,道:“阿棠,原来我的事你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你得将功补过。我头疼,今天一整天都准备躺在床上,你要陪着我,给我读书听。”

说来说去,就是要她在他跟前。

郁棠没见过比裴宴更黏人的人了。

就是小孩子也少有他这样的。

但她又莫名的喜欢裴宴这样的黏着她。

好像她是很重要的,没有她就不行一样。

结果一直到初十之前,郁棠都像裴宴的挂件似的,被他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

郁棠怀疑他根本就没醉,是想利用这次喝多了,好把她带在身边。

☆、第三百三十五章 心跳

至于初十之后,不是裴宴不想带着郁棠,而是乌大人知道了裴家有意资助府衙办元宵节的灯会后,开始频频地拜访裴宴,裴宴不想让郁棠见外男,就只能忍痛把郁棠留在家里,因而和乌大人商量元宵灯会的时候,他不免偶尔会流露出几分急躁来。

乌大人不知道原由,只当是裴宴不耐烦这些琐事,后来几天,他颇有眼色地没有去打扰裴宴,让裴宴能够带着郁棠好好地逛了逛灯会。

等收了灯,连着几天晴空万里,风吹在脸上暖暖的,没有了之前的寒冷。

郁棠找佟大掌柜买了些天麻、何首乌、人参,装在纸匣子里,由青沅提着去了二太太那里。

她们已经决定二十日启程去山东,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只等祭拜了裴老太爷就出发。

裴家五小姐满脸的不舍,抱了郁棠的胳膊反复地对她道:“你到时候跟三叔父好好说说,去山东探望我们吧,我阿爹来信说了,山东按察使从前和三叔父一起弹骇过国子监,很欣赏三叔父的。这次阿爹去山东,得到了他很多的帮衬。你到时候想办法怂恿三叔父带你一道过去。”

官场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交情?!

郁棠心里的小人抹着额头,她则笑着捏了捏五小姐的面颊。

五小姐领着郁棠去了厅堂。

二太太这边该收拾的都已经收拾好了,正发愁裴红养的几只鹦鹉,对郁棠愁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到山东。”

郁棠是觉得谁养的谁负责,就笑着问了声裴红:“跑哪里去了?”

元宵节的灯会,这小子带着身边随从买了十几盏灯,走在大街上,人人避之,像个小霸王似的,裴宴看着当时没有说什么,却把他交给了裴满,让裴满送二太太一家去山东不说,还让裴红跟着裴满帮忙。

也不知道裴满能不能镇得住这小子!

二太太叹气,道:“被大总管拎去了船上,今天晚上船工们都要上船。”

因是去山东,路途遥远,裴家把家中那艘三桅帆船停在了苕溪码头,给二太太赶路用。

郁棠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前裴宣在的时候,裴红挺听话的,结果裴宣一走,裴红就像放出笼子的猫似的,天天闯祸。

不过,裴老安人也说了,小孩子不闯祸难道大人闯祸?闯祸不要紧,要紧的是不再闯同样的祸。

郁棠还挺赞同的。

两人说了会闲话,就到了午膳的时候,今天裴宴不在家。

开春了,裴宴要督促各田庄春耕了。

他这段时间有点忙。

郁棠就和二太太、五小姐们一起去裴老安人那里蹭饭吃。

二太太呵呵地笑,觉得郁棠还挺乖巧的,知道常去裴老安人那里陪伴,遂道:“我走后家里更冷清了,你以后要走动的更勤一些才是。”

按理,裴老安人膝下有裴彤和裴绯两个孙子,裴彤还娶了妻子,裴老安人身边应该很热闹才是,可不知道什么原因,裴老安人免了裴宥这一房的晨昏定省,大太太也估计是心里有口气,索性装病,躲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来,弄得裴彤两兄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元宵节的灯会都以侍疾为借口没有参加。

虽说郁棠和顾曦同住有一个屋檐下,郁棠却自从大年初一去给裴老安人拜年的时候遇到过顾曦,就再也没有遇到过她了。

这也算嫁到了大家族的好处之一吧?

郁棠在心里打趣着自己,笑盈盈地朝着二太太点头,感激地道:“我知道!二嫂放心,我以后肯定会常去陪伴姆妈的。”

二太太满意地笑着颌首。

两人并肩去了裴老安人那里。

不曾想进了老安人院子,却看见个年约五旬的青衣文士模样的人站在老安人的院子中央,几个小厮满头大汗地陪在那里,俱都是副进退两难的模样。

二太太和郁棠都有些好奇,悄悄地出院子,拐了个弯,从后院重新进了院子。

计大娘应该是得了信。她们一进门就看见了计大娘。

她迎上前来,连忙低声解释道:“是老张大人的幕僚,非要见老安人一面不可。老安人不见,他就不走。偏偏三老爷不在,既不好强行把人赶走,也不好就把人扔在那里,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主要还是裴老安人不愿意见他吧!

郁棠在心里暗暗琢磨着,没好发表意见,只有些担心地对计大娘道:“到底是服侍过张老大人的人,也不能不给面子,你们就当和他磨了,无论如何别把人给得罪死了。”

计大娘苦笑,道:“我们也知道。可这到底不是办法,如果三老爷能赶回来最好了。”

说话间,几个人已进了裴老安人的厅堂。

裴老安人明显有些不高兴,但看见她们还是打起了精神,让人拿了糖果给郁棠和五小姐吃。

郁棠想着自己是长辈,有些不好意思。倒是裴老安人,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笑道:“你也就比阿丹大几岁而已,让你吃你就吃。”

郁棠几个笑着围着裴老安人坐下,先剥了个桔子给裴老安人,裴老安人刚接过桔子,就听见外面有人在说话:“您这又是何苦?三叔父不在家,您这样,不是让我祖母为难吗?”

是裴彤的声音。

郁棠和二太太不由交换了个眼神。

外面传来那幕僚的声音,因为声音平淡,屋里的听不清楚都说了些什么。

裴老安人的目光却顿时锐利起来。她老人家脸一沉,沉默半晌,道:“请大少爷和那位陈先生进来吧!”

陈大娘暗暗叹气,去请两人进来。

郁棠和二太太几个则避去了东边的书房,等到裴彤和那位陈先生走了,几个人才出来。

裴老安人就吩咐摆饭。

郁棠和二太太又不禁交换了个眼神,都在心里寻思着要不要在这里用午膳了。

裴老安人却道:“与你们无关!你们在这里陪着我,我心里也好受一些。”

郁棠和二太太笑着应是,尽量说些家长里短的笑话,想让气氛变得轻松些。

裴老安人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郁棠就寻思着等裴宴回来得跟裴宴说一声,让裴宴想办法把张家这位幕僚打发走了,不然这样总是求这个求那个的,弄得大家都不自在。

不曾想那天裴宴到了快天亮的时候才回来,回来的时候还满脸的疲惫。

郁棠想着他肯定是赶了大半夜的路,心疼得不得了,忙起身亲自服侍他梳洗更衣,吩咐青沅把灶上炖着的乌鸡人参汤盛一碗进来。

裴宴没有说话,直到换了衣裳洗了脸,身上没了夜露的凉意,这才紧紧地抱住了郁棠,低声道:“给我抱一会儿。”

如受了打击般,带着些许的颓然。

郁棠什么也不想问,使劲地抱住了裴宴,还轻轻地抚着他的背,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少些疲惫,多些暖意似的,就是青沅端了鸡汤进来,郁棠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害羞地躲起来,而是朝着青沅轻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轻手轻脚地将鸡汤放在桌上,待她退下去之后,温声地对裴宴道:“要不要喝点鸡汤?先暖暖胃,再好好的睡一觉。等养足了精神再说。”

裴宴在郁棠的身上靠了一会,这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却没有起身。

郁棠只好又抱了抱裴宴,把他安置在旁边的太妃榻上坐下,去端了鸡汤。

裴宴一饮而尽。

也不知道是缓过口气来,还是这鸡汤的确能让人感觉到温暖,裴宴的脸色好了很多,但依旧没有和郁棠说话的意思。

郁棠还挺能理解这种心情的。

前世,当她知道李家十之八、九就是害死她全家的凶手时,她也是一句话都不想说。

她服侍裴宴歇息。

裴宴闭着眼睛,好像疲极而眠似的,但郁棠和他有过太多的亲密,听他的呼吸声就知道他没有睡着,也不太想说话。

她握紧了他的手,轻声地道:“睡着!我在旁边守着,要是有人,我就叫你。”

裴宴回握了郁棠两下,呼吸慢慢变得绵长,熟睡过去。

郁棠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背心全是汗。

她微微一愣。

她,好像比她自己想像的更担心裴宴……

换郁棠睡不着了。

但裴宴还是比郁棠以为的起来的早。

他笑盈盈地朝着郁棠道“早”,白净的面孔神采奕奕,半点看不出昨晚的沮丧,在清晨明亮光线中仿佛发着光。

郁棠“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感觉自己在做梦似的。

裴宴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快起床!太阳都要烧屁股了。还好姆妈只让你初一、十五去给她问安,不然就你这样,肯定得被人议论是个懒媳妇。”

他越是这样,郁棠越不敢问。

怕挑起他的伤心事,怕他没有准备好怎么回答,怕他不愿意再提,怕他不高兴……而且这种“怕”还和从前的“怕”不一样。

从前的“怕”,是想着大不了我想办法哄着你。

现在的“怕”,是想想就觉得心疼,而且心疼到没有办法呼吸的样子。

郁棠的手捂在了胸口。

裴宴看了关心地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哦,”郁棠道,“不是,是我起得太急,还有点懵。

裴宴笑了笑,道:“那快起来用早膳。等会我们一起去见过姆妈,你再回来补觉好了。”

郁棠的心跳个不停。

完了,她心疼裴宴,甚至到了不愿意他为自己担心的地步!

她,应该是喜欢上了裴宴吧?!

☆、第三百三十六章 骤变

郁棠笑着应好,望着裴宴却挪不开眼睛。

她想看清楚他的样子,除了她喜欢的眉眼,还有什么……

可裴宴已笑着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还催她:“快点!我等会还有事和姆妈,和你商量!”

与他的晚归有关系吗?

郁棠心中一跳,忙应了一声,起床穿衣。

裴宴没像往常那样在旁边看着她穿衣,或者是在她梳妆的时候帮她挑一、两件小首饰,而是出了内室。

外面很快传来说话的声音。

一个是裴宴,一个是裴满。

只是隔得远,听得不是很清楚。

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郁棠心里有些急,面上却不显,笑盈盈地梳了妆,出来和裴宴一起往裴老安人那里去。

裴宴比平时走得慢,他问郁棠:“我要出趟远门,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肯定想和你一起啊!”郁棠想也没想地回答。

这些日子她和裴宴好得蜜里调油似的,她一会儿不看见他都觉得惦记,何况是他要出远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有多长时间见不到他。

裴宴笑了笑,一副很满意她回答的样子。

她不由道:“你要去哪里?时间很长吗?应该跟姆妈说一声吧?还有青竹巷那边,我也得去说一声吧?”

“当然。”裴宴笑道,“这些都是后事,好安排。我先问你一声,是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郁棠脸有些热,心也怦怦地乱跳,但她还是大胆地上前拉了拉裴宴的衣角,低声道:“我想和你一起。”

这次裴宴扬着眉大笑起来。

郁棠有些不好意思。

裴宴已揽了她的肩膀,道:“我准备近期去趟江西,看看我在江西买的几个庄园。”

带着郁棠,也有让她散散心,见见世面的意思。

郁棠笑容都没办法抑制了。

要知道,临安城里大部分的人一辈子都没有去过苏州,更不要说是江西了。

她能跟着裴宴出远门,真的可以长见识。

她不由叽叽喳喳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出门?陶大人在江西任巡抚,你到时候会去拜访他吗?那边天气怎么样?我要带些什么东西过去?”

欢快的像个小鸟。

能让郁棠高兴,裴宴心里十分满意。

两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到了裴老安人的院子。

这种事当然由裴宴跟裴老安人说更好。

郁棠抿着嘴笑,和裴宴一起陪着裴老安人用了早膳。

裴老安人就问郁棠:“可是有什么好事?我看你一直在笑。”

郁棠忙正襟危坐,求助般地朝裴宴望去。

裴宴正要说话,裴老安人却道:“你昨天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可见裴家发生了什么事,裴老安人都是知道的。

裴宴想了想,把出远门的事先放下,解释了自己晚归的事:“那个捅死李端的苦主,刚出杭州城就被人杀了。乌大人和李大人都头大如斗,很委婉地派了人来问我是不是我的意思。”

裴老安人皱眉。

郁棠则非常惊讶。

裴宴说起这件事来情绪低落。他道:“我没有想到会这样。就派人去仔细地查证了一番,发现这件事和彭家那个排行十一的家伙有关,把证据交给了李大人,至于李大人怎么解决,就看他怎么想了。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明明知道怂恿他的人是彭十一,却没有多加防范,害他白白丢了一条性命。“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了郁棠的身上。

郁棠曾经告诉过他,彭十一和李端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可他自认为已经破了这个局,护得住郁棠,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变化到如今这样。

裴老安人听着儿子话里有话,不由厉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裴宴叹气,瞒下了郁家那幅《松溪钓隐图》的事,只说是彭家怕泉州市舶司被撤销,打起了宁波市舶司的主意,因顾忌裴家,就请李家帮忙,想给裴家找点麻烦,让裴家无暇顾及宁波那边的生意。谁知道李家不仅没能帮上忙,反而暴露了行踪,打草惊蛇,让裴家提早有了准备,还把李端干的事给捅了出去。彭家怕李家把他们家招出来,杀人灭口,先是怂恿着苦主捅死了李端,又杀了苦主……把郁棠和郁家给摘了出来。

郁棠知道裴宴的好意,就更不好说什么了。

裴老安人听了大怒,道:“这个彭家,手段也太阴损了,这样的人家,你们要少来往。为富不仁,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