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主子,公子管的应该是沈姑娘的公事,而不是私事。”

“谁说我只能管公事。”他慢条斯理地说:“她的事我便都要管,如何?”

“公子连她的私事都要管,想必公子对沈姑娘......”她微微停顿,说:“也有意思。”

周卿言愣住,随即嗤笑,“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公子喜欢沈姑娘。”

他哼了声,“无稽之谈。”

倾楚眨眨眼,“难道公子不喜欢沈姑娘?”

他看了我一眼,“自然不喜欢。”

“那就好办。”倾楚脸上路出胜利的笑容,“公子既不是沈姑娘的亲人也不喜欢沈姑娘,那就没有立场阻止这场亲事。”

周卿言眼神复杂,竟没有开口。

“那个......”白医生疑惑地说:“泥们刚才是在说沈姑娘的亲事吗?”

倾楚点头,“正是。”

白医生更加不解,问:“既然是她的事情,为神马你们吵的这么凶,却不问她呢?”

这话一出,几人的视线齐齐看向我,似乎终于发现了我也在场一般。

是的,从头到尾,谈论的都是我的事情,却没有人询问过我的意见,莫非真是我存在感太过薄弱,所以即使成为事件的主角也无法聚焦目光?

“沈姑娘,”煜明小心翼翼地问:“你......意下如何?”

我不禁再一次感叹,这对姐弟着实奇葩。弟弟只见我一面就向我提亲不说,姐姐也跟着帮腔,而且沉着冷静步步为营,连周卿言都能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实在是本事。今日站在这里的若是别人,说不定真会被她说服。

“莫姑娘,莫公子。”我礼貌地说:“我目前并没有成亲的打算。”

倾楚并不讶异,笑说:“姑娘现在没有打算,总会有打算的那天,何不趁现在定一门好亲事?”

我看向煜明,见他正满脸期待地看我,当下心里叹了口气,说:“莫公子前途无量,自然值得更好的姑娘,我不过鲁莽护卫一名,又岂敢高攀?”又看向倾楚,说:“莫姑娘也不用心急,公子今年才十九,以后遇上的姑娘多了去了,更不缺名门千金,又何必急于现在?”我就不信这样说倾楚还能坚持这门亲事。

倾楚闻言思索了下,看了眼煜明,说:“既然姑娘这么说,那好吧,这事就先搁着,以后再说。”

煜明想要说话,却被倾楚使了眼色,只好乖乖闭嘴。

“沈姑娘,周公子,还有这位恩公,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倾楚说:“今日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白医生热情的上前,“着就走了?窝送你们出去。”说罢领着他们往外走。

煜明频频回首,最终还是跟着倾楚离开。

还真是个乖弟弟。

我走到桌旁,问:“主子找我有何事?”

周卿言起身,淡淡扔下一句话便走了,“将东西收拾好,我们明天下午离开。”

我坐下,盯着他未喝完的半杯茶水出了神,要离开了吗?

这里到我埋尸体的地方大约还有三天的行程,加上在这里待的六天,一共是十天。

半月发一次毒啊......

我不禁苦笑出声,有谁能告诉我,戚梦瑶说的圣女国到底在哪里?

第二日一早我便起来开始整理东西,看了看床上的东西才发现,其实根本不用整理。

从金陵离开时,小白和淘淘便被我托付给玉珑,大部分的衣物和娘给我的寻亲包袱也让她一起带回去,如今我手边只有几件必备的衣服以及......以及池郁那时送我的匕首。

我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刻过木雕了。

我将它拿在手里摩挲了好久,最终将它放进了靴子里。山下险恶,即使不再用来刻木雕,也可以拿来防身用,反正我现在身中剧毒,一身武功也派不上用场。

门外有人敲门,“叩叩叩。”

“谁?”

那人声音不大,“是我。”

“你是谁?”

那人弱弱地说:“我、我是莫煜明。”

我将东西放好,替他开了门,“有事吗?”这人真是......真是叫我不知该怎么形容,昨天话都说的那么清楚了,难道还不了解吗?

“沈姑娘。”将手里的纸袋递出,隐约还冒着热气,“这个给你。”

我没有接,问:“这是什么?”

“这是城里最有名朱记包子,味道特别好,我想你应该没吃过,所以替你带了几个。”他腼腆一笑,“你尝尝,味道很好的。”

我还是没有接,只侧开身,说:“进来吧。”

他眼神亮了下,但还是说:“那个,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是不进去了。”

“没事,进来吧。”

他不在推托,进门后将东西放到了桌上,“我把包子放这里,你待会趁热吃。”

说实话,我现在十分为难。

作为一个正常人,我自然不会反感他人对自己的善意,但是他这种突如其然的情感实在是叫我......尴尬不已。

“莫公子,请坐。”

他见我有些严肃,终于不再推托,乖乖坐下。

我在他对面坐着,替他倒了杯茶,说:“我下午就要离开了。”

他愣住,怔怔地盯着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我没有因此就心软,仍是淡淡地说:“你对我的情意,我无法有回应。”

“沈姑娘,你是不是根本不信我喜欢你?”他垂下眼睑,低声问。

我没有回答,表示默认。这种一见钟情的喜欢我自然不信。两个人没有任何的相处与交流,只在街上见了一面,便决定要在一起过辈子?实在叫人难以想象。或许世上这样的美好姻缘有很多,但绝不会是我。

“没见到姑娘之前,我也不信。”他握住茶杯,忐忑地转来转去,“以前有人给我说亲,不管多好看的姑娘,我就是提不起精神,直到在路上看见姑娘,虽然只有一眼,却让我移不开视线。唐突的上前与姑娘搭话,想向姑娘提亲,想跟姑娘一直在一起......这些从未想过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在见到姑娘之后都发生了。”

我静静地听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他抬眸,眼神有点伤心,“我自然不奢求姑娘现在对我就有同样的感受,我愿意去努力让姑娘喜欢上我,只是,只是还没开始,姑娘就要离开了。”

他伸手抹了抹脸,再睁眼时精神了许多,“不过我还是不会放弃,我相信总有一日会再见到姑娘。”

我只能顺势点头,“今后再见。”

“姑娘一路顺风。”他起身,走到门口时顿了下,“姑娘可否告诉我你的姓名?”

我说:“沈花开。”

他笑了下,爽朗的如同明媚朝阳,“花开姑娘,后会有期。”

我看着空空的门口笑了下,或许一见钟情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却可能真的发生在别人身上吧。

我正准备去关门,却见周卿言正走来,干脆立在门口,等他到时问:“主子有事吗?”

他十分自然地进门,“待会就要走了,东西收拾好了吗?”

“都收拾好了。”

“白医生给你开的药也都带上了?”

“带了。”

“嗯。”他眼神闪烁了下,似是无意地伸出手,“这是路遥早上给我买的包子,还有剩的,给......”话未说话便见他视线停在桌上的纸袋,徐徐眯眼,收回手说:“看来你是不用了。”

四三章

自周卿言早上在我房里看到莫煜明送的包子起,已经有三个时辰没有与我说过话了。

我再不识情理,也知道他是因为我没有吃他送的包子才生得气,可是煜明比他早一步送的东西,我若不吃,岂不是对他不公?

饶是如此,我也坚信他不会大发慈悲的理解我,继而撤下那一脸的冷冰冰。

他将马车上的软榻让给了我,闭眼坐在加了软垫的凳子上小憩。我躺在榻上,在这种异样的沉默下根本无法入睡。

我活到这么大,从未对人有过愧疚之心,今日非但头一次有了这种感觉,那人竟然还是一向被我厌恶的周卿言。

在被我厌恶的情况下还让我心生愧疚,该是我做了多么不好的事情?

可我觉得,我似乎......似乎也没做什么啊?

“咳咳。”我假意咳嗽了两声,“这几日天气越来越冷了。”

他眼皮动都未动,似是没听到我的话一般。我咳得更大声了些,眼角瞥着他,又说:“再这样下去,不久后怕是要下雪了吧。”

他睫毛微颤,张开一条小缝,“已经八年没下过雪了。”

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躺着,说:“嗯,上次见雪还是八岁的时候,一眨眼已经这么多年没下过雪了。”

他撩起帘子看了眼车外,问:“你喜欢下雪?”

“自然喜欢。”那时年幼,对雪好奇喜欢的要命,难得见次雪更是恨不得整天都在雪地里玩耍,只是回去后免不了受寒,被关门屋里半个月之久,眼睁睁地看着雪慢慢的停下。

他慢吞吞看我一眼,阴霾地说:“你可知有多少人冻死在雪地里?”

......

我瞬间如吞下个鸡蛋一般,噎得不知该如何回嘴。只不过努力想和他闲聊而已,非得扯到这么沉重的话题上吗?

我只好干巴巴地转移话题,问:“那个......贩卖孩童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他云淡风轻地说:“处理好了又如何,那些被打残的孩童反正不可能复原了。”

这下我更是无言以对,虽说他平日里就跟平常人不同,但今日......今日也太反常了吧?

但我只是没吃他的包子而已啊,又不是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

当下心中一定,说:“早上那个包子,味道真是不错。”

他眼神一僵,冷冷地说:“可不是吗。”

我无视他冰冷的视线,笑眯眯地说:“只可惜太多了,吃不下,多谢主子的心意。”

他看了看放在一旁的纸袋,突然叫道:“路遥,停下。”

路遥停下马车,他拿着纸袋出了马车,接着便听路遥嚷嚷说:“主子你扔了干嘛,早上刚买的,热一热还能吃呢!”

周卿言自然无回应。

我伸了个拦腰下了马车,刚下地就被路遥拦住,双目怀疑地问:“喂,你哪里惹到主子了,竟然惹得他这么生气?”

我要怎么说?说他剩下了包子给我我没吃,反倒去吃煜明特地给我送来的热乎乎的包子?“我没惹他。”

路遥嗤笑一声,“你没惹他难道是我惹他?”

我指了指他手里的纸袋,“它惹得。”

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看纸袋,“包子?”

我点头,“正是。”

“这是我一大早跑去给主子买的包子,哪里不对吗?”

“兴许是你买太多了。”我没再理他,越过他走到树下坐下。

他还在喃喃自语,“太多?可早上吃不完下午也可以吃啊。”

不久后路遥捧着热乎乎的几个包子到周卿言面前,说:“主子,包子给你热好了,你吃这个吧。”

周卿言看都不看一眼,说:“扔掉。”

“这个是早上刚买的,还没坏呢。”

“扔掉。”

“主子,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

“扔掉。”

“主子,这......”

“路遥。”我打断了他们,说:“拿来给我。”

路遥没好气地说:“这又不是给你买的。”

“我说给我。”

“扔了也不给你吃。”路遥作势要扔掉,却被周卿言一个眼神给制止。

路遥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卿言,“主子?”

周卿言面无表情地说:“给她。”

路遥愣了下,“主子.......”虽不情不愿,但还是将包子递给我,“吃吃吃,小心胖死你。”

我没理他的话,顾自咬了一口香喷喷的肉包,嗯,虽然不如新鲜的美味,但比起干粮来也好上许多。等我将所有的包子全部扫入肚腹,抬眼时正对上周卿言的视线,他凉凉地看着我,嘴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再看时已经褪下,快的似乎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也罢,反正他的喜怒无常也不是第一天才见识到。

再回到马车时,榻上已经多了一条羊毛毯子。我瞅了眼正闭目养神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周卿言,低声说:“谢谢。”

他微微颔首,当做回应。

方才别扭的气氛终于消失,我也终于可以放松地堕入睡梦之中。

马车继续往东走,第二日傍晚就到了当日我碰到程令的那片森林,我下车仔细看了下周边,指着林子说:“我那天带着他往里面走的,马车进不去,走过去好了。”

周卿言与路遥自然没有异议,带了把铁锹便跟了上来。走了大约半个时辰,路遥就大惊小怪地叫道:“我说你不是耍我们吧?再往前走可就是悬崖了,难不成你把他尸体扔下去了?”

我懒得理他,继续往前走,他却依旧吵个不停,“你还真带我们去悬崖啊?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我瞥他一眼,说:“你不愿意来可以不来。”

“你......”

周卿言适时制止了他,“路遥,住口。”

他这才愤愤地瞪我一眼,乖乖闭嘴。

最后我确实将他们带到了悬崖边.......附近的一颗大树底下。指着立着一颗乱石的地方对他们说:“喏,他在这里。”

路遥顺着我的手看去,“你将程令埋在了这里?”

“嗯。”

“这块石头的意思是?”

我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