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样的生活明明不是我想要的,又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周卿言,在他不放走我之前,不会离开。况且我现在身中剧毒,如果不跟着他回去,不让白医生替我找药,又如何能熬过毒发的日子?

今日是中毒的第十天,等一觉醒来后便是第十一天,四天后,便是毒发的日子。我没有信心能在这四天内赶回京城,更可况即使赶回去,也不见得白医生已经想出了办法。

想到此,心底就泛上一阵阵寒意,冷得我不住地打起了颤。

不对,打颤?

我摸了摸脸,只觉得脸颊被冻得毫无知觉,现在本就是冬天,在这种山间洞穴里晚上更是比白天冷上许多,况且洞内只有两床被子,我和周卿言各人一条铺在下面,身上根本没有遮盖之物,难怪会冻得直打冷颤。

我看向靠在另一面山壁的周卿言,却见他半蜷着身子,整个人正轻轻地发抖,呼吸也比往常沉重了些。我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连忙起身去推了推他,叫道:“周卿言?”

他模糊地说了几个字,身子抖得更加厉害。

“周卿言,你醒醒。”我更大力地推了几下,见他还是没反应后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不出所料得摸到了一片滚烫。

这家伙白日里替我运功驱寒,自己却穿着一身湿透的衣服到处走,现在可好,着凉了。

我转身去拿被子替他盖好,找出火石将火堆点燃,弄好一切后又坐到他身边,替他掖了掖被子,这时听他模模糊糊的又说了几个字,仔细一听竟然是,“娘亲,我冷。”

想到杨呈壁上次醉酒之时跟我说得那些话,我不禁有些好笑,莫非他们晕晕乎乎之时都喜欢梦到娘亲不成?这下可好,我已经第二次被人叫做“娘亲”了。杨呈壁先不说,周卿言这种人要是清醒后知道自己称呼我为此,该作何反应?

我正欲拍拍他的脸叫醒他,谁知他却像有所感应般一把抓住我的手,紧紧地握住,舒适地说:“好暖和。”

他的手掌宽厚,手指修长,此时正亲密地握住我的手,掌心滚烫的温度传来,叫我莫名心惊了下,连忙甩开他的手,不自在地放到了身后。

他却得寸进尺,直接伸出手臂搂住我的腰,一用力将我拽了过去。这下可好,我从原先坐在床畔发展成整个人扑在他的身上,要不是用力仰着头颈,估计就直接贴上他的胸前了。

我与他现在的姿势似乎有些暧昧。

我整个人压在他身上,脸下就是他的胸膛,仔细些还能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更别提他双手正紧紧箍着我的腰,两具身体贴合的毫无缝隙。

我用手肘努力抵开他的身子,他却丝毫不被影响,不论我试几次都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若不是他此刻正发烧昏迷,我都要以为他是故意在捉弄我。

我只好暂时放弃反抗,想着等他放松些后再挣开,只是天不从人愿,他不知为何突然又翻了个身,使得情况比方才更为糟糕!

我被他压在身下不说,原先他身上的被子也随着翻身盖到了我身上,加上他抱着我的姿势,我现在根本是被裹在被子里还被他从被子外抱着,双手在里面动都不能动。

我原以为没有再比这样更糟糕的情形,却见他本靠在我胸前的脑袋慢慢地往上移,自然惬意地挪到了我的颈间。

他的脸颊贴着我的脖颈,温热的呼吸一阵又一阵地喷到我的肌肤上,激起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痒痒地,颤抖地,奇异的感觉。

我连忙缩了缩脖子,努力想把他的脸挤出去,他微微抬脸,竟然对着脖子轻啄了起来,在我还来不及发火之前立刻移开,慢慢地凑到了我的眼前。

他半睁着细长的眼,乌黑的眸里一片漆黑,没有往日的深沉算计,只有一片无意识的朦胧。他修长的手指抚上我的脸,指尖轻轻碰触着我的唇瓣,似是疑惑这是什么东西一般,一下又一下,流连忘返。

他舒服的半眯着眼,喃喃低语:“好暖和。”

他像是一个无知的孩童,遇到了新奇的物件,便不舍得再放开手。

约莫是他压在身上太久,我竟有些呼吸困难了起来。

我艰难地开口,“周卿言,放”

我想说的是,周卿言,放开我。

只是话没说完,便被他贴下来的薄唇堵住,湿湿热热地吞走了我接下去要说的字。

他早已闭上眼,满是温柔地磨蹭着我的唇瓣,片刻后舌尖强势地撬开我的牙齿,如侵略者一般霸道地进入,勾着我的舌头与他一起缠绕。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亲吻的力道也随之加重,似恨不得将我吞入口腹一般。

我睁大眼睛瞪着他,无法呼吸,无法动弹,身子僵硬地不知该作何反应。等到回神之时,想都没想便用额头重重地磕上他的脑袋,而后不管他是否生着病,一把将他推开撞上墙壁,完完全全地晕了过去。

我死死看着昏迷中的他,用袖子用力地抹了抹湿润的唇瓣,努力忘掉方才那种让人心悸的感觉,可胸口狂跳的心脏一时间却无法平静。

我脑中反复地响着一句话。

周卿言竟然亲了我。

四六章

我虽未经历过男欢女爱,却也知道方才的行为是极为亲密之人才能做的事情,饶是锦瑟与池郁六年的感情,池郁亲也只亲吻过锦瑟的头发,而不是如此……如此得寸进尺的举动。

想到此我不禁怒火中烧,狠狠瞪向墙边之人,只是罪魁祸首此刻正发着高烧加昏迷不醒,我又如何能去跟他算账?只能恨恨地咬牙,边死死地瞪他边拾了几根粗树枝用力折断,幻想手中折断的其实是他的身子。

虽然即使这样,也无法消除我心底那股难以言喻的怒气。

我闭眼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等心情稍微平静些后,将他从被撞晕的姿势调整成了正常睡姿,再替他将被子盖好,以防风寒变得更加严重。

他再不济,也好歹救过我两次性命。

将他打理好了之后,我支着下巴看着火堆出了神,脑中却不似方才那般充满着悲凉,不知多久后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我被洞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挣扎着睁开眼时又被吓了一跳。

谁能告诉我我是何时躲进被窝里睡觉的?更别提在我身侧睡得正香之人,一只手臂还十分自然地环在我的腰间?

我想都没想,一把甩开他的手臂起了身,他被这个动作吵醒,缓缓睁眼,虚弱地说:“出什么事了吗?”

我往后退了好几步,不自然地说:“没事。”

“咳咳。”他捂着嘴轻咳几声,看了看身上的被子,说:“你的被子怎么会在这里?”

我僵着脸,问:“昨晚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

他脸色苍白,皱眉缓缓地问:“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

他又咳了几声,俊脸满是病态,“莫非真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既然他不记得昨晚的事情,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就是了。嗯,什么都不曾发生。

他坐起身,墨色长发凌乱地散在背后,“我只觉得脑袋好疼。”他摸了摸脑后,“好像撞墙了一般。”

可不是吗,确实撞墙了。

“而且前面也疼。”他又摸了摸前额,微微有些疑惑,“好像磕到什么了似的。”

嗯,的确磕到了什么,被我额头给磕得。

“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你躺下吧。”我指着床铺说:“别又着凉了。”

他难得乖巧地点头,刚躺好又困惑地问:“你把被子都给了我,昨晚睡在哪里?”

我僵了下脸,说:“我睡在火堆边。”

“哦。”他眼中似乎闪过了一道笑意,但立刻消失不见,“我……咳咳。”

“别说话了,你着凉了。”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应该是中午,我出去找点吃点,顺便给你采点药回来。”

他侧身躺着,只剩一张脸在被子外,“你懂医术?”

“以前跟我娘学过一点。”我愣了下,理了理衣服,将靴子里的匕首扔给他,“我出去了,待会如果有人进来你就拿这个防身。”

他没有伸手去拿,面无表情地盯着匕首看了一小会,微微颔首,说:“好。”

我出洞后并没有马上去找食物或者药草,而是回到湖边观察了下,那湖呈半月形,正好依着崖壁,所以昨日我们掉下时正好掉进了湖里。湖边的森林密密麻麻地围成一圈,没有走出去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大,我试着走了半个时辰,却丝毫看不到林子的尽头,只好原路返回,准备等回去一趟后再出来试试。我在回去的路附近走了走,发现了数量不少的捕兽夹和小陷阱。看来这里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平日应该经常有野兽出没。

不久后我终于发现了一块茂密长着草药的地方,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捕兽夹及地上的绳圈,却没想到满是荒叶的地上也被挖出了坑,一个不小心就踩空坠了下去,若不是我反应快,伸出四肢抵住了坑壁,此刻恐怕已经走上了黄泉路。

这种陷阱一般只有在追捕大型野兽的时候才会用上——挖一个深坑,底下密密麻麻地插满削尖的竹子,野兽只要掉下去就绝对没有逃走的可能。

人倒霉果然喝水都会塞牙缝。

我叹了口气,看了眼绝无可能爬上去的洞口,认命地低头,缓缓移动四肢往下面挪动。等到快接近坑底的竹尖时,稳住身子,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握住了竹子,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它从坑底拔了出来。

虽然内功还未恢复,但原先一身蛮力已经恢复了七八成,拔几个竹子还是绰绰有余。

我一口气拔了十几根竹子,空出了站人的地方后跃了下去,甩了甩发酸的手,靠在坑壁上无语望天。

我想我这一辈子的霉运肯定都聚集在这段时间里了。

我只哀怨了半刻钟,便又着手拔起了竹子,拔了足够的竹子后将它们四根做一组,插入坑壁做成了梯子,接着攀着竹子爬出了坑。

我站在坑外,抬头看了眼阳光正暖的天空,缓缓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

即使方才我死在这里,也没有几个人会在乎吧。

我平静了下,比先前更为小心地观察了附近的情形,采好必要的草药和果腹的果子按原路返回了山洞,洞里周卿言正闭目休息,听到声响后睁眼,问:“去了这么久,出什么事了吗?”

我摸了摸掌心,将怀里的果子掏出来,放了几个在他身边,“没事。”

他轻咳几声,“你过来下。”

“怎么?”

“过来就是了。”

我放下草药,走到他身边,“干什么。”

“蹲下来。”

“嗯?”

他从被子里探出手,一根根地掰开我紧握的手指,“手上怎么了?”

我不自在地收回手,“没事。”

他蹙眉,长眸闪过不悦,“都这样了还叫没事?”他不再征求我的意见,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从腰间拿了盒药出来,认真的替我抹起了药,“皮都蹭破了。”

我没有收回手,看着他白净的脸庞,说:“刚才不小心掉进捕兽的陷阱里了。”

他上药的手顿了下,淡淡地说:“下次出去小心点。”

他说话的语气明明那么淡,却叫我心底涌上一股奇异的感觉,但立刻又叫我心惊了下,连忙把手缩了回来,“好了。”

他望着我,没有阻止,“嗯。”

狭小的山洞里,周卿言睡在一旁的被褥中,我在另一边烧火替他煎药,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气氛安静的叫人有些尴尬。

可明明以前我们也是这样,为什么现在才觉得尴尬?

“要好了。”我将药碗端到他身边放下,摸了摸耳朵,说:“凉一下再喝掉。”

“嗯。”

“我出去看了下,这附近有很多捕兽的陷阱,估计经常有野兽出没,等你好些了我们就赶紧离开。”

“好。”

我拣了颗果子咬了一口,酸酸涩涩,难以下咽,当下吐了出去,换了一个又接着咬。

“这个,还给你。”他将匕首推了出来,示意我拿走。

我“哦”了一声,将匕首擦了下,放回了靴中。

他坐起身,端起药碗吹了几口,轻轻啜了下,说:“昨天的事情……”

我脑中轰了一声,昨天的事情?难道他记起来了?

“那些话,抱歉。”

“嗯。”我大大地松了口气,幸好不是指那个。

“还有……”

我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还有什么?”

他唇畔微勾,俊脸似乎有几分捉弄,“谢谢你照顾我。”

“不客气。”我吐出口中的果核,面无表情地回道。

正在这时,洞外突然响起了一些声音,我立刻警觉地站起,靠着洞壁缓缓向外走,只是还未到洞口便有一支箭凌厉的向我射来,若不是我低头躲过,那箭就直接插在了我的脑门上。

“原来不是野兽。”清脆的女声响起,伴随着一阵淡淡的迷迭花香气。

我这才有空看清女子的长相,她一身褐色打猎冬装,英姿飒爽,乌黑长发编成两条粗辫子垂在胸前,额前缀着一条紫色带坠额链,五官艳丽,貌美动人。

她眨眨眼,惊奇地问:“你是谁?怎么到的这里?”

我直起身,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请问,这个洞穴可是姑娘的地方?”

她倒也直爽,利落地说:“这是我日常打猎休息的地方。”

“原来如此。”我笑笑,说:“我与朋友不小心从崖上掉下,落进了不远处的湖里,随后找到了这个洞就暂时休息了一晚,若冒犯了姑娘还请见谅。”

“从崖上掉下来的?”她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说:“已经好久没有人掉下来过了,而且还是活的。”

我说:“如果不是姑娘放在这里的被子与干粮,或许我们也活不到现在。”

她红唇笑开,笑声如铃,“既然碰上也是缘分。对了,你还有朋友在里面吗?”

“是。”

她指了指里面,“我能进去吗?”

“当然可以。”

我们进去时,周卿言正扶着墙壁虚弱地站立,虽面带病态,却仍是个俊美公子。

女子一见他便睁大眼睛,忍不住夸道:“他长得可真好看。”

周卿言对此没有反应,瞥了眼我,“花开?”

我说:“她是这个洞的主人。”

他表情冷淡,向女子微微颔首:“你好。”

“你生病了吗?”女子走近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来,问:“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

周卿言淡淡地说:“不用了。”

“可是你们不跟我出去,很快就会被野兽吃掉。”她捡回地上的箭,说:“这片林子里有两只老虎出没,已经咬死不少从上面掉下来的人了,你们能活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上一个掉下来还活着走到我们那里的人可是二十年前的事情。”她狡黠地眨眼,说:“你们现在不跟我走,恐怕活不了几天哦。”

我略微思索了下,问:“姑娘知道最近的城镇在哪里吗?”

她笑弯了眼,“当然,我就从那里来。”

我走到周卿言身旁扶住他,说:“那就劳烦姑娘带我们出去了。”

“不客气,”她把玩着自己的辫子,笑嘻嘻地说:“我叫黄茹芸,你们呢?”

我说:“我叫沈花开,他叫周卿言。”

“那我就叫你们花开和卿言啦。”她丝毫不扭捏,落落大方地说:“我的马在林子外,待会出去了让他上马吧。”

我与周卿言对看了一眼,点头说:“好。”

黄茹芸熟练地带着我们出了林子,狭窄的小路边果然候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周卿言上马之后我牵着马走,她则跟在我身边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一时间倒也看不出有任何恶意。

我们出林子时只有一条简陋的泥路通向远方,走了约半个时辰,小路逐渐变得宽敞了起来,也由原来的泥路变成了石路,到后面越走越平整,步行了大约一个时辰后,前面已经豁然开朗,不久后便到了我想去的“最近的城镇”。

那座“城镇”城门高大,虽是冬季两旁的路边竟然诡异地花团锦簇,散发出浓郁的花香。城门上挂着暗红色的牌匾,端端正正地写着三个烫金大字。

“圣女国”。

四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