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然心情放松下来,走到摇椅边坐了下来,看着程恪,笑眯眯的说道:“你也不用在我这里铺垫,我就小暖这么一个妹妹,疼还疼不及呢。再说,小暖还要人管教?我只和你计较。”

程恪嘿嘿笑着,也坐回到摇椅上,斟了两杯酒,递了杯给周景然,两人举了举杯子,仰头一饮而进。

周景然放下杯子,眉头舒展着,转头看着程恪说道:“明天一早,咱们两个,只说到石埂山打猎去。”

程恪低着头放下杯子,点了点头,唉,又要跟小暖食言了。

周景然又站了起来,背着手来回走了几趟,转头看着程恪,带着丝苦笑和无奈说道:“咱们去德福楼听听琴去,正好有几件事,得商量商量。”

程恪笑着倒在摇椅上,连连点头答应着。

初四日,程恪一大早就出了门,和周景然一处,呼啸着往石埂山打猎去了,李小暖送了他出门,在院门口上了桥,往正院给王妃请了安,就赶往议事厅,匆匆安排了几件紧要的事,就又赶到二门内,迎着已经陆陆续续进了二门的各家日常走动极近的亲朋故旧。

园子里早就搭了戏台子出来,请了小唱名角、杂耍艺人和一家杂剧班子,热闹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分,李小暖才将各家女眷送到二门里上了车,看着最后一辆车转出了二门,才疲累异常的上了轿,各处巡查了一遍,回到清涟院,程恪却还没有回来。

直到第二天黎明时分,程恪才带着满身寒气,神清气爽的回到清涟院,扑到床上搂着李小暖亲了两下,不等李小暖反应过来,就大笑着跳起来,大步往净房沐浴洗漱去了。

从初五起,一直到正月十四,程恪每天早出晚归,和周景然呆在一处,忙得几乎人影也见不到,和李小暖的种种计划就都不了了之了。

十五日一大早,程恪侧着身子躲在床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缠着李小暖柔软的头发,李小暖打着呵欠睁开眼睛,奇怪的看着程恪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程恪嘿嘿笑着,低声说道:“陪陪你。”

“噢。”

李小暖长长的“噢”了一声,挑起了眉梢,程恪轻轻咳着,有些心虚的说道:“我一会儿再出去,就出去一会儿,晚上,我带你看灯去,昨天我就让人准备好画舫了,这回肯定陪你去,我和小景说过,今晚止无论如何也要陪你看灯去。”

李小暖笑盈盈的看着他,不点头也不摇头,程恪捏了捏李小暖的鼻子,无奈的说道:“你也知道,这一阵子,不比平时,等忙过这一阵子,忙过去就好了。”

“这几天我几乎见不到你,也没机会跟你说,你让人打听打听,看看二姐姐家里出了什么事没有,初二那天,母亲遣了田嬷嬷去卢府看了二姐姐,田嬷嬷回来说,二姐姐和孩子看着气色都极好,我也没和母亲细说,只说怀孕的人,最好静养着,幸好母亲没多问,初五那天,我又让田嬷嬷过去送了趟东西,看着二姐姐和孩子也是好好儿的,我想着,只怕是二姐姐家里出了什么事了,你抽空让人打听打听吧。”

程恪脸色沉郁了下来,垂着眼皮沉默了片刻.声音里带着丝冷意,低声说道:“家里都好好的,没出什么事,是卢明辉心眼动得太足了。”

李小暖呆了一呆,程恪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一只手枕在头下,一只手揽着李小暖,沉声说道:“初二那天,卢明辉来了就要走,我觉得有些不对,就让千月遣了人,日夜紧盯着卢明辉,初二那天,他离了咱们府,就去了钱继远府上。”

“钱继远?”

李小暖惊讶起来。

捂脸!总算是第二更了。

第二四零章看灯

“卢明辉是钱继远的入室弟子,平时来往的就频繁。”

程恪解释道,“初二那天,钱继远请了几个交往多年的老友饮酒,其中就有徐盛融的父亲徐正虎。”

“他要撇清什么?他能撇清什么?”

李小暖拧着眉头问道,程恪抽出枕在脑后的手,搂了搂李小暖,轻声笑了起来,“就是有这种人,自以为聪明,总想着要八面玲珑!”

李小暖伏在程恪胸前,沉默了一会儿,低低的叹了口气,

“到底中间还夹着二姐姐,万一……母亲不知道得多难过,二姐夫年纪也不小了,到现在也没领个差使,不然干脆打发他远远的避开,倒更妥当。”

“不用担心他,卢尚书是出了名的泥鳅掉进油缸里,滑得捏不住。卢明辉也是深得其父真传,万事都不肯涉足稍深,只站在边上看着等着,既不想担一丝风险,又想着要拣了最大的便宜去。”

“嗯,因着二姐姐……母亲疼孩子又是出了名的,只要咱们家过得去。总不至于让二姐姐吃了苦去,咱们这一处,只要二姐姐在,他根本不必放在心上,只管打点好另两处,也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李小暖慢慢的说道,程恪重重的“哼”了一声,有些无奈起来,

“唉,这人算计太多,就是个‘笨’字。他也不想想,难道人家都是傻的,就只有他一个人聪明?”

“怎么办?”

李小暖支着下巴,看着程恪,发愁的问道,程恪眼里闪过丝冷意,“随他去。万一有律么不好,二姐姐的平安,咱们还能护得住。”

程恪说着,伸手抱着李小暖,坐了起来,李小暖忙跟着坐起来,暗暗叹了口气,这程恪,从来都不会设身处地的替别人想想,丈夫孩子若不好,二姐姐纵平安又能如何?

“我早点过去,办完了事赶紧赶回来,晚上咱们看烟火去。”

程恪从背后抱着李小暖,笑着说道,两人起来,吃了饭,李小暖和程恪一起出了院门,一个出府,一个往正院,各忙各的去了。

李小暖一直忙到未正时分,才安置好各处,回去清涟院歇息了一个多时辰,起来洗漱,重新梳了头。换了件莲青暗云纹锻面小袄,一条白底妆花锻百花飞蝶曳地裙,去正院接了王妃,一起出门往汝南王府灯楼去了,和往年一样,王府请了几家没有搭灯楼的亲朋故旧过来灯楼看灯。

不大会儿,一行几辆车到了灯楼下,李小暖扶着王妃下了车,上到了三楼,依着惯例,二楼是男子们赏灯的地方,女眷都在三楼。

从三楼望出去,视野极好,往东,皇宫方向,高高的搭着官府的山棚,架着几座灯山,灯山已经点亮。在薄暮中流光溢彩、金碧辉煌、锦绣辉映,李小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亮丽,几乎流出眼泪来,这样的璀璨夺目,曾经,她天天都能看到。

李小暖移开目光,顺着各家大大小小的灯山看过去,紧挨着官府灯山的,左边第一家,是诚王府,依次下来,是信王府、敏王府和景王府。再往后,就是宗室之家了,右边第一家,是靖北王府,第二家就是汝南王府了,汝南王府隔壁,是汤丞相家。

各家灯山,以诚王府的最高大华丽。灯止旁的乐棚前,挤的人也最多。

李小暖微微侧过头,看着自家的乐棚,平安请了家专演踏索上竿的班子和几个胡地来的演幻术的过来,这会儿,乐棚里,一个胡地来的枯瘦老者把一枚桃核放在台上,浇着水,念叨着,眼看着桃核发芽、抽叶。成树,开花,又结出果来,李小暖仔细看着,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这幻术,还有魔术,就是最简单的那种,她也弄不明白关窍在何处,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

“别靠那栏杆太近。小心火炮飞上来,看吓着了。”

王妃招呼着李小暖,李小暖忙往后退了退,转过身,退到了王妃身旁侍立着,看着人上着茶水点心,照顾着几位年高的长辈和羞涩而又兴奋的小姑娘们。

来看烟火的女眷陆陆续续进了楼。相互寒喧着、礼让着要了下来,李小暖让着、招呼着各家夫人、小姐,眼角正好瞄见楼下侍候的婆子提着裙子急步上来,走到王妃身边,低低的禀报着,王妃连连点着头,招手叫了李小暖过来吩咐道:

“你别在这里侍候着了,赶紧下去。小恪说找你有急事呢。赶紧去吧!别耽误了。”

李小暖微微挑了挑眉梢,迟疑着说道:“母亲,那这里……”

“这里都安顿妥当了,还能有什么事?你赶紧下去,小恪的事,都是大事,可不能耽误了,赶紧去,他等急了,又要发脾气。”

李小暖忙曲膝答应着,竹青棒了紫貂斗篷过来,李小暖穿了,和灯楼里的夫人、小姐们团团告了退,扶着竹青的手下了楼。

程恪正站在一辆看着极晋通的青油车前,伸长着脖子,有些焦躁的往里张望着,见李小暖下来,急忙迎过去,伸手拉了李小暖的手,笑着:“我赶回府里,说你过来灯楼了,你也不在府里等我。”

“等你做什么?你的话,又作不得数。”

李小暖笑眯眯的说道,程恪脸上闪过丝尴尬,转眼又嘻嘻笑着说道:“事出有因,都是事出有因,往后不会了,你放心。”

说着,程恪退后半步,仔细打量着李小暖身上穿着的白底莲花初绽缂丝斗篷,又看了看她头上的珍珠攒绿宝石发簪,满意的点了点头,拉了她,笑着说道:“咱们走着去逛吧,坐车倒不方便。”

李小暖连连点着头,跟着程恪,转出灯楼,汇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宽阔的衙道上,挤满了盛装的人群。有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有带着孩子的妇人,有陪着老人的孝顺子孙。有夫妻同行,有兄弟姐妹结伴……

李小暖只觉得眼睛不够用,一路打量着周围的人群,仔细看着穿行于人样中,高声叫卖着的小商小贩,欣赏着街道两边,各家店铺门口挂着的心思各有其巧的灯笼,看着一切让她好奇的东西。

程恪牵着李小暖的手,看着她。和她看着、打量着的人或东西。竹青带着玉扣、玉板等丫头和四五个婆子,紧跟在李小暖和程恪身后,远山带着众小厮、长随,在人群中努力维持着队形,几乎是紧紧的围在程恪和李小暖前后左右,隔开着挤来挤去的喧嚣人群。

“圣驾快出来了,咱们站到那一处去,从那里看戏龙最好!”

程恪拥着李小暖,指着景王府灯楼旁的乐棚处说道,远山忙示意着众人,围着程恪和李小暖,往景王府旁的乐棚处挤去。

“什么是戏龙?”

李小暖一边转头看着周围的热闹与稀奇,一边问道,程恪低头看着满脸喜悦与兴奋的李小暖,心情也跟着飞扬喜悦起来,笑着说道:

“等会儿你看了就知道了,你看,景王府灯楼和敏王府灯楼,中间隔开了一丈多,就是因为小景要占这处最好的地方看戏龙,那处地方,是我和小景挑了好几年才看准了的。这元宵节,看了戏龙,旁的也就无所谓了。”

汝南王府灯楼和景王府灯楼离的极近,两人说了几句话,一行人就挤到了景王府灯楼下的乐棚旁,青平远远的迎过来。引着两人进了乐棚旁顶上敞开,用帷幔隔着的隔间里。

李小暖疑惑的看着程恪,程恪拥着她上了台阶,进到隔间里,低声解释道:“我找小景讨了这一处,反正他这灯楼上也是空着的,他府上今年没人过来看灯。”

“景王也不来的?”

“嗯,他说一个人没意思,我可没空陪他。”

李小暖转头看着后面灯火通明的灯楼,微微蹙了蹙眉头。

灯楼阴暗处,周景然捏着只酒杯。站在栏杆角落处,正低头看着乐棚旁那处用帷幔围着的高台,透过敞开着的隔间顶部,看着拥着李小暖。低头说笑着的程恪,和程恪身边笑颜如花的李小暖,慢慢喝了杯里的酒,郁郁的叹了口气,转身下了楼,往宣德楼去了。

不远处的皇城内,传来厚重缓慢的鼓点声,程恪挑着眉梢,忙示意着李小暖,

“圣驾要出来了。”

李小暖忙站起来,往前走了半步。越过满街挤挤挨挨的人群,看着宣德楼方向,宣德门缓缓推开,一对对大红帖金灯笼从门口整齐而飞快的向外流出,往外延伸着,一层层站定。将喧嚣的人群,和即将出来的圣驾隔离开来。

红灯笼出完,宣德门外各家的乐棚一起住了声,宣德楼上细乐响起。大门里,一对对骑在马上的英俊侍卫穿着红锦衫,花装幞头一侧戴着颤巍巍的红绒花,一手握缰绳,一只手提着琉璃玉柱灯,马蹄声整齐划一的成对出来,往灯山方向行去。紧跟在后面的,是提着红纱珠络灯的侍卫,再往后,是棒着金交椅、果盘、宫扇等等皇上出行所用东西的内侍们。

第二四一章不抄白不抄

紧接着,一对一对身穿大红官服的年青官吏,端庄的骑在马上,手执珠络球杖出了宫门,程恪忙推着李小暖,示意她看向西侧街道尽头的空档处,

“皇上要出来了!皇上一出宫门,戏龙就要点亮头一盏灯,看那边,别错过了!”

话音刚落,只听到宫门方向传来一声清亮的啸声,信号烟花如流星般飞到高空,‘啪’的一声炸开。

街道尽头,亮起了第一盏红灯,仿佛一眨眼的功夫,一盏接一盏的红灯亮起,从龙尾起,飞快的连成了两条蜿蜒滚动的巨龙,红灯明灭闪烁着,看起来仿佛巨龙正飞快的往宣德门方向狂卷而来,飞舞中的巨龙做着各种扑、斗、滚、跳等动作,渐渐越来越小,最后化成星星点点的万千红点,往宣德门方向飞一般传去,红点传到宣德门前不远,扎成观音、文殊等菩萨模样的五彩花灯骤然同时亮起,菩萨们转动着,观音手里的净瓶倾倒着,随着转动不停的将瓶中清亮水流洒向人群,花灯平的人群声动十里的念着佛,争抢着上前接着观音净瓶里流出的水。

李小暖看呆了,拉着程恪,惊奇起来,“那水,是真的水?怎么弄上去的?”

“是真的水,用绞水车绞上去,一晚上要用掉几百车水,要上百人轮着绞水才行。”

程恪低头看着李小暖,细细的解释着,李小暖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程恪感叹道:“怪不得云欢总是念念不忘京城的元宵灯节,果然……太……震憾。”

“我就知道你喜欢。”

程恪开心的笑了起来,揽了李小暖建议道:“看完这个,这里就没什么好玩的了,你既喜欢看稀奇热闹,我带你去大慈云寺逛逛去,那里的灯,与别处不同,倒也算是有些意思。”

李小暖忙点头答应着,程恪拥着她,下了台阶,顺着人流,边走边看边玩,转过最热闹繁华的几条街,路上不那么挤了,程恪和李小暖上了车,往城南的大慈云寺过去了。

两人将车帘高高掀起,一路看着、议论着两旁壮着的各色花灯,不大会儿,车子顿了顿,停了下来,竹青掀起帘子,程恪跳下车,回身扶着李小暖下车。

李小暖站在车旁,转着头,惊讶而好奇的打量着周围,这里,人声鼎沸,竟不比宣德门前逊色半分。

沿着寺门两边,搭着无数大大小小的乐棚,乐棚上高挂着的大红灯笼上写着张府敬现、居士炽敬呈等等字样,看来,这些乐棚,都是信男善女们对菩萨的无限敬意。

“咱们就从正门进,这个时辰,里面的灯会也该开了有一会儿,走吧。”

程恪松开李小暖的腰,牵着她的手,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山门。

山门内,如同天幕倒挂,红红的灯笼如天上的繁星般,星星点点的闪烁密布着,无数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穿行其间,或停或走,却没有外头那般喧嚣。

“那些灯,里头用木版刻出来,再在外头蒙上纱的,都是前朝或是本朝公认写的好的诗词雅句,这叫诗牌灯,是只能看,不能动的,还有些净素红纱灯,是留给前来观灯的文人雅士用的,若觉得自己的诗句还好,就找盏灯写上,那灯下还挂着只小匣子,看灯的人,若觉得这字句好,就投一枚铜钱进去,到明天早上,哪盏灯下的铜钱多,寺里的僧人就把这盏灯上的诗句抄出来镌刻到山门旁边的石墙上去,余下的诗句,按铜钱多少排好顺序,抄录下来,放在大殿里留着人翻看抄录。”

程恪细细解释着,李小暖惊讶的挑着眉梢,“那岂不是知诗不知人了?”

“哪里会刚在墙上的诗,写的人哪肯不来告了姓名的?就是诗录上排在前几页的,也都必要过来说了姓名的。”

“噢。这是赛诗会了?那得了第一的人,除了能把诗句镌刻到石头墙上,还有旁的好处没有?”

“还要什么好处?一举成名天下知,还能有比这更大的好处?”

程恪失声大笑起来,李小暖撇了撇嘴,“一举成名天下知有什么好处?这名声,最是牵绊害人。”

“随云师长年青时,有一年挣了个镌刻,从那往后,他说他再没来写过诗,可我和小景就见过他好几回,想是和我和小景一样,隐了名字来写了,见没有彩头,就不肯说出来罢了,倒是那个钱继远,得过两年的头名,他是个真性情,只要在京城,年年都来写,不管得了多少铜钱,第二天都必来说了真姓名,今年必定也来了。”

程恪没有接李小暖的话,又说起了诗灯的趣闻轶事来,李小暖一边和程恪一起一盏盏看着写着诗句的红灯笼,一边笑着说道:“钱继远的文章诗句,奇旬料峭,诡异华丽,这人也必是个极固执有风骨的,我倒觉得他应该做高人逸士去,随云先生倒应该入仕才对。”

“钱继远若是做了逸士,他那脾气性格,就真逸得连个知道的人也没有了,随云师长是高人,可算不得逸士,他是名士,他不入仕,不过是觉得不入仕比入仕更好罢了。”

程恪一边对着红灯笼上的诗句不屑一顾着,一边和李小暖说着闲话,李小暖仔细想了想,赞同道:“这倒是,随云先生是高人名士,这逸士隐士,若隐得名动天下,就成了笑话。”

程恪大笑着连连点着头,“你这话说得有意思,隐得名动天下。”

两人说笑着,一边看着、笑着、议论着红纱灯上的奇诗怪句,一边往寺里走去,寺里面,各处壮着的红纱灯笼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多。

李小暖轻轻拉了拉程恪。低声问道:“会不会遇到认识咱们的?”

“遇到又怎样?理他呢。”

程恪随口答道,李小暖歪着头看着他,犹豫着,程恪见她顿住脚步,忙伸手揽了她,笑着宽慰道:

“是真没事,你看看,这寺里来游玩的女子不也多的是?你又跟我一处,怕什么?要不,我让远山留意着,若看到相熟的,咱们就让一让,好不好?”

李小暖急忙点了点头,程恪吩咐了下去,两个人继续往里闲逛着,又过了一道门,门内偏殿门口,灯火通明处,钱继远高坐于上,正拧眉苦思着,旁边或坐或站着几十个同样的拧眉苦思者。

两人顿住脚步,往阴影处移了移,程恪眯着眼睛,声音里透出丝讥笑来,“钱继远这是憋足了劲,想再上一回石墙了。”

“这钱继远,倒真是个认真执拗的性子。”

李小暖感叹着说道,程恪回头看了她一眼,垂着眼皮低低的说道:“信王以儒雅博学,敬重文士,善作养文风称著,也最肯在这些事上花银子,你看,那些人里。一半是信王府养着的清客文士……这几年,也是得了不少彩头。”

李小暖微微仰着头,看着程恪,失笑问道:“你和景王,还有随云先生,年年隐着姓名来这里,是不是也想拿个彩头?至少不让彩头都让信王拿了去?”

“原先都是为了好玩,倒没想过,这两年,知道在这上头比不过,也就不动这心思了。”

李小暖眯着眼睛,轻轻拉了拉程恪,示意他稍稍俯身下来些,贴到他耳边,笑着说道:“我倒记得些好词句,要不写上试并去?”

程恪挑着眉梢,好笑的看着李小暖,正想跟她说这中间的难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何必拂了她的兴致,不过是个玩意罢了,程恪点了点头,“那咱们找处隐蔽的地方写去?”

李小暖轻轻笑着,和程恪一处,悄悄退出来,沿着墙边,在一处女墙后,找到了只孤零零挂着的素净红灯笼,程恪示意远山带人警戒着,洛川棒了笔砚上来,李小暖提起笔,濡了墨,转头看着程恪认真的说道:“这诗句,可不是我写的,是别人写的。”

程恪笑不可抑的点着头,双手托着灯笼,示意着李小暖,李小暖吸了口气,悬腕运笔,在红纱上写下了那首极其有名的元宵词: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李小暖退后半步,看了看红纱灯上写了字的两面,和空着的另两面,将笔递给竹青,看着程恪笑眯眯的说道:“就写这两句吧,后一半,不用写了。”

程恪放开纱灯,惊讶的看着红纱灯上的词句,又念了一遍,转头看着李小暖,李小暖急忙摆着手,“我告诉过你,不是我写的。是别人写的,都是别人写的,你可别想多了。”

程恪吸了口气,一边笑着一边点着头,转身示意着远山,“把这盏灯,挂到显眼处去,小心着别让人认出你来。”

远山答应着,摘下灯笼。抬手叫了南海。小心的棒着灯笼奔了出去。李小暖看着远山走远了,转头看着程恪,低声说道:“我有些饿了。”

程恪呆了一呆,仿佛想起了什么,立即眉开眼笑的建议道:“咱们吃鸩鹁馉饳儿去。”

下一章,下午两点前,

嗯。有粉拉粉噢。今天已经二十号了,这日子过得,真是逝者如斯夫啊。

第二四二章今朝

李小暖奇怪的看着他,“你喜欢吃这个?”

“嗯,你喜欢吃的,我都喜欢吃。”

“咦,我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个了?你哪里听说我喜欢吃这个的?”

李小暖奇怪起来,程恪忙拉着李小暖,一边往外走,一边岔着话题,

“马行街上有一家卖馉饳儿的,满京城就数他家味道最好,咱们去那里买去,边上还有家卖水晶鲙的,也是京城里数头一份的,赶紧走,晚了就买不到了,你一说,我也觉得饿了。”

“咦,你不是不吃鱼吗?怎么吃起鱼冻来?”

李小暖更加惊奇起来,程恪连声咳嗽着,一边拖着李小暖往外走,一边吱吱唔唔的辩解着:“鱼跟鱼冻,能一样吗?那是鱼冻,又不是鱼,我说不吃鱼,又没说不吃鱼冻,赶紧走赶紧走,我饿坏了。”

李小暖笑得说不出话来,鱼和鱼冻,还真是不一样。

两人出了寺门,上了车往马行街赶去,马行街极狭窄,人又极多。简直是摩肩接踵,两个人只好在马行街前的小巷口下了车,远山带着几个长随在前头开路,一行人跟着人流,往里面挤去,程恪拥着李小暖,两人被拥挤的人群挤得紧挨在一处。程恪贴在李小暖耳边。低声笑着说道:

“咱们这样紧挨在一处,真是好。”

李小暖哭笑不得的转头看着程恪,也不答话,只左右看着,顺着人流寻找着卖馉饳儿的小摊小铺。

不大会儿,远远看到前面有条弯弯曲曲,排成千转百折的长龙,洛川满头是汗的示意着

:“爷,那里就是。”

李小暖眨了眨眼睛,看着那曲折了无数回的人龙,呆了半晌才叹出口气来,抬头看着程恪,泄气的说道:“还是算了吧,这得排到什么时候?咱们还是吃别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