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抱孙不抱子么?”

“哼!”

李小暖恼怒的‘哼’了一声,将阿笨塞到程恪怀里,

“就这句话最混帐,偏你还记着,好好抱着。”

程恪忙接过阿笨,手臂僵硬的托在手里,紧张的一动不敢动。

第三二一章 心意

李小暖笑得倒在程恪肩上,伸手把程恪的手推靠到胸前,把阿笨在他怀里放放好,

“你放松些抱着,多抱两次就好了。”

程恪脖子僵硬的点了下,抱了没多大会儿,就叫着李小暖,低声说道:

“不行了,还是让奶娘抱着吧,我这汗都出来了。”

李小暖转头看着程恪额角渗出的细汗,一边笑一边从程恪手里接过了阿笨,程恪长长的舒了口气,松泛着身子,看着李小暖建议道:

“你身子还没恢复,让奶娘抱着吧,这臭小子虽说不重,可软软的没个提拎处,抱着太累。”

“那是你不会抱,坐着抱他不累,嗯。”

李小暖摸了摸阿笨的尿布,转头看着程恪,

“让车子停一停,叫蝉翼过来,要给阿笨换尿布了。”

程恪答应着,将帘子掀起条缝吩咐了下去。

一路上停了四五次,快到正午,车子才进了福音寺,邹嬷嬷一早就带着丫头、婆子,赶到寺后的小院子准备着一应要用的物什了,这会儿,正带着几个婆子,翘首等在山脚下,见车子过来,忙迎上去,引着车子径直往寺后的小院去了。

进了院子,李小暖将阿笨交给奶娘,自己净了手脸,和程恪一起去寺里上了柱香,谢了空秀方丈的平安符,才回到院子里,洗漱吃了饭。

阿笨吃饱了奶水,精神十足的吃着手,李小暖换了身衣服,穿了深紫底缂丝貂皮斗篷,抱着穿得厚厚的阿笨,和程恪一起准备往林间的院落去看望唯心大师。

程恪系好斗篷,转头看着李小暖怀里的阿笨,

“我来抱他吧,要走小半个时辰,你哪里抱得动。”

李小暖想了想,小心的将阿笨递到程恪怀里,程恪紧张的张开五指托着用力舞着双手的阿笨,按在了怀里,按得阿笨嘴巴撇着就要哭出来,李小暖忙上前,掰开程恪的手,拉着他一只手托着阿笨的屁股,一只手松松的扶着头,忙了半天,程恪才算松了口气,

“这样这样,这么抱着好些了,这臭小子还乱动,不动还好些!”

“他才一个月,哪里动得了?等到百天后,能翻身会转头了,才叫会动了呢。”

李小暖一边笑一边解释道,看着程恪抱得似模似样的了,拉了拉阿笨的小斗篷裹紧了,两人一起出了门,转个弯,进了林子。

两人一边低声说着话,一边缓步往林子深处的院落走去,程恪抱着阿笨,一路上挪着姿势,远远看到院子时,程恪已经抱得很有些样子了。

院子门大开着,一个中年白衣僧人双手合什站在门内,带着丝好奇看着程恪和程恪怀里的阿笨,让着三人进了院子,客气的让着程恪,

“这位施主,请到这门房间喝杯茶吧。”

程恪无奈的耷拉下了肩膀,李小暖伸手抱过阿笨,看着程恪低低的宽解道:

“那和尚就这么个古怪脾气,你就喝杯茶等等吧。”

程恪忙扫了眼中年僧人,中年僧人恍若不闻,面带微笑的合掌立着,李小暖抱好阿笨,穿过院子中间的甬道,一路往里进去了。

唯心大师的屋子,一如既往的温暖异常,李小暖先把阿笨放到榻上,自己去了斗篷,把阿笨的斗篷去了,摸了摸阿笨的尿布,松了口气,任他仰面躺在榻上手舞足蹈。

唯心大师随意的坐到榻上,喝着茶,盯着活力十足的阿笨看了半晌,

“说起来,我已经有几十年没见过奶娃娃了。”

“嗯。”

李小暖坐到榻上,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两口,唯心大师看够了阿笨,才转过头,仔细的打量着李小暖,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气色很好,听说你给他起名叫阿笨?笨?”

“嗯,有什么不对么?”

李小暖放下杯子,疑惑的看着大师,大师摇了摇头,

“你这思虑,是重了些,你这丫头,说你思虑重,偏又看得极开,可这看开中,偏又忧虑重重,且放宽心。”

李小暖舒了口气,

“大师,都说为母则强,有了孩子,思虑的自然不同,原本自己能看得开的,到孩子身上,未必看得开,做母亲的争斗,不都是为了孩子么?”

“你叫他阿笨,是教他惜福守份了?”

大师看着李小暖,直直的问道,李小暖歪着头看着大师,

“不该这样么?”

大师看着李小暖,畅快的笑了起来,

“你是个极聪明的,果然这祸福相依,不管损谁成全谁,到底是天下百姓得了益处,天下百姓的益处,就是周家的益处。”

李小暖心头微动,恍然若明,看着唯心大师问道:

“我记得大师提过一句,我不在天道之数,你看不清我的命?”

唯心大师垂了垂眼皮,算是应承了,李小暖转头看着阿笨问道:

“那他呢?他的命,大师能不能看的明白?”

唯心大师满眼笑意的看着阿笨,点了点头,李小暖舒了口气,往前凑着问道:

“那好不好?喜福寿,占了几个?”

大师眨了下眼睛,看着李小暖,失笑起来,

“你的孩子,哪有不好的?”

李小暖直起身子,想了想,长舒了口气,点头应道:

“我知道了。”

阿笨自娱自乐的玩了一会儿,哭了两声,被李小暖抱到怀里就睡着了,唯心大师伸手抚着阿笨的头,低声感叹道:

“这婴孩,总让人心生温暖。”

李小暖放下熟睡的阿笨,和唯心大师又说了一会儿话,就起身告辞了。

出来到了门房间,将熟睡的阿笨交给程恪抱着,两人回到寺后的院子,也没急着赶回去,歇了一晚,第二天辰正时分,才启程赶回了汝南王府。

隔天,程恪先到蕴翠宫请了安,领了程贵妃的意思,第二天未正过后,李小暖带着阿笨,进宫给程贵妃请安去了。

刚进蕴翠宫,阿笨就睡醒了,李小暖看着转眼间透湿起来的尿布,手忙脚乱给他换着尿布,程贵妃挥手屏退了就要上前帮忙的女官,亲自上去帮着忙,给李小暖递着热帕子,干净尿布,看着李小暖手势熟练的给阿笨换好尿布,重又干干净净的裹了起来。

李小暖裹好阿笨,舒了口气,把他放在榻上,程贵妃忙伸手抱了过去,看着笑得开心不已的阿笨,仔细看了看,又转头仔细看着李小暖,笑着说道:

“我看阿笨这眉眼倒是象你多些,你看看,这眼神多清亮,让人看了就喜欢。”

李小暖探过头,看着阿笨笑着应承道:

“我觉得也是,老祖宗说阿笨的眉毛象她,看着就英气!”

程贵妃挑着眉梢,仔细打量着阿笨的眉毛,惊讶的感叹起来,

“你别说,还真是象!我小时候就常听母亲抱怨,说她就眉毛生得好,偏我和哥哥没一个随她的,小恪那眉毛也不象,阿笨这眉毛,竟跟母亲一个模样,也怪不得母亲当成心尖子疼着。”

阿笨在程贵妃怀里挥着胖手,努力抓着程贵妃耳上挂着的碧玉珠子,李小暖担心不已的紧盯着,唯恐他抓着碰着程贵妃哪一处。阿笨努力了半晌,不是抓偏了,就是被李小暖不动声色的拨开,撇着嘴就要哭出来,程贵妃笑了起来,转头看着李小暖,

“这孩子跟小景小时候一个脾气,就喜欢抓人头上戴的东西,我记得有一回,小景一把揪住我耳上的珠子,勒得耳垂上血珠都渗出来了,奶娘的耳朵也不知道被他揪破了多少回,就没个好的时候。”

李小暖忙站起来,伸手接着阿笨,

“阿笨现在也这样,从他能揪住东西起,我就没敢戴过这些东西了,娘娘,还是我来抱吧,万一??????”

程贵妃笑着止住李小暖,示意女官帮她去了耳坠子,李小暖不安起来,

“娘娘,”

“你坐,前儿孙氏带着世清进来请安,那孩子摇摇晃晃的竟会走路了,就是胆子小,这日子过得也真是快,一转眼,小孙子也都满地跑了。”

程贵妃感慨起来,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内侍高声禀报着,皇上进了蕴翠宫,李小暖急忙上前接过阿笨,程贵妃站起来,稍稍理了理衣服,示意李小暖跟着自己迎了出去。

皇上已经进了院子,李小暖抱着兴奋的阿笨跪在地上,想磕头,却磕不下去,皇上笑着示意女官,

“快扶起来,朕的骁骑尉就不用见礼了。”

程贵妃失声笑了起来,李小暖抱着阿笨站起来,恭敬的垂着眼帘,跟在后面进了殿内,皇上在榻上坐了,兴致十足的伸出手吩咐道:

“来,让我抱抱,这小家伙精神的很么。”

李小暖忙将阿笨递给了程贵妃,程贵妃抱着阿笨递给皇上,笑着警告道:

“皇上可要当心了,阿笨力气大得很。”

阿笨被皇上抱的不大舒服,有些着急起来,蹬着腿,用力想往外扑,却不知道这力往哪里用才好,干脆的一头撞到了皇上脸上,张开嘴,带着满嘴黏乎乎的口水重重的啃在了皇上脸上。

李小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皇上却被阿笨啃得哈哈大笑起来,

“看看,这小家伙亲我呢!”

第三二二章 轮回

程贵妃瞄了李小暖一眼,伸手就想抱过阿笨来,

“你看看这孩子,亲就亲了,还亲的皇上一脸都是口水,皇上累了一天了,我来抱他吧。”

“不用不用,这小孩子就是可人疼,你没听人说,上了年纪的人,能得婴孩喜欢,可是福兆。”

皇上抱着阿笨没有松手,程贵妃只得接过女官奉上的温温的湿帕子,小心的给皇上拭着脸上的口水,阿笨大约觉得味道不错,两只胖手挥舞着,难得准确无比的揪在了皇上脸上,张着嘴还想继续咬,只是自己没有法子扑过去,李小暖担心吊胆的看着揪着皇上脸皮的阿笨,害怕他那极薄却极利的指甲划破了皇上的脸,万分担心着却也无可奈何。

阿笨兴奋异常的不停的蹬着腿,皇上抱了片刻功夫,双手微微有些颤抖起来,李小暖的心沉沉的往下坠去,程贵妃不露声色的伸手接过阿笨,笑着说道:

“你看看这孩子,刚还想睡觉,一看到皇上,就兴奋成这样了,皇上可不能再抱着他了,不然这小胳膊要舞得掉下来了。”

皇上哈哈笑着,伸手轻轻拧了拧阿笨胖胖的面颊,

“这孩子看着就是个憨厚的实诚孩子,不象小恪那个滑头小子,往后长大了,肯定比他爹强!”

皇上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着四周,一眼看到东墙下高几上放着的一把羊脂玉如意,用手指着示意女官拿过来,接到手里,递给了李小暖,

“这是赏给朕的骁骑尉的,取个好兆头吧。”

李小暖忙跪倒,举着双手接过,替阿笨谢了赏,程贵妃留神着皇上的神情,见他高兴之后,脸上的倦色已有些掩不住,抱着阿笨站了起来,李小暖忙上前将玉如意塞在阿笨怀里,小心的连阿笨带玉如意抱住,笑着曲膝告退道:

“皇上,娘娘也该歇着了,妾告退。”

“去吧,阿笨也该饿了,空了再带阿笨来玩。”

程贵妃把玉如意往阿笨怀里塞了塞,笑着说道,李小暖恭敬的退出殿门,蝉翼上前,小心的取了玉如意捧着,李小暖舒了口气,抱着阿笨出了蕴翠宫,到宫门口上车回去了。

晚上程恪回来时,阿笨已经被奶娘抱到厢房歇着去了,李小暖已经沐浴洗漱,换了家常半旧衣服,光着脚半躺在床上看着帐册子,见程恪掀帘进来,忙扔了手里的帐册子,拖着鞋下了床,一边帮他去着外面的斗篷,一边笑着说道:

“你身上有酒气,要不要喝碗醒酒汤?”

“不用,陪小景喝了几杯,没多喝,你身子还没恢复好,下次不要等我,早点睡吧,这几天我事情多。”

“嗯,”

李小暖似是而非的答应着,推着程恪进了净房,

“你先去沐浴,我还有话和你说呢。”

程恪答应着,不大会儿,沐浴干净,散着头发,换了身白绫衣裤出来,跳到床上,舒服的伸展着身子,伸手揽过李小暖,

“说吧,要和我说什么话。”

李小暖伏在程恪胸前,用手支着腮,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今天从宫里回来,我心里就一直难受的很。”

程恪猛的抬起头看着李小暖,紧张的问道:

“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出事,好好儿的,皇上不是还赏了柄玉如意给阿笨,是我自己心里难受。”

李小暖又重重叹了口气,脸趴在程恪胸前,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皇上老了,老得都抱不动阿笨了,阿笨咬他,他也高兴的不行,他说婴孩喜欢他是福兆,我知道他的意思,人家都说,婴孩喜欢长寿的老人,皇上自己害怕呢。”

程恪神情凝重的听着李小暖的呓语,慢慢半坐起来,拉过只枕头垫在背后,伸手揽着李小暖,低头吻着她发间,低低的说道:

“小景今天也伤感的很,皇上就命太医院就封了脉案,这大半年,小景也没法子问到皇上的病情,可皇上,身体很不好,连贵妃也不知道皇上到底病的如何,只是。”

程恪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

“入了冬,宫里老参的用量越来越大,小景难过的很。”

李小暖伏在程恪怀里,两人沉默了半晌,程恪抬手抚着李小暖的头发,低声安慰着她,

“别想那么多,生老病死,谁也躲不过,皇上也躲不过,没事,一代代的,都是这么过来的。”

李小暖叹了口气,沉默着伤感了半晌,直起身子,摸索着从枕头旁抓起刚才看的帐册子,胡乱翻着说道:

“我刚算了算帐,我手里现如今一共有两百多万两银子,我想都拿出去买粮屯粮去,今天我问了平安,他说庄头们说到现在,风水都好,看样子,明年能是个丰年,这样最好,咱们先从北地买起,把能买的粮都买过来。”

程恪眨了眨眼睛,看着李小暖,突然把头埋在她发间,肩膀耸动着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才搂着李小暖,一边笑一边说道:

“你真真是??????真是,叫我怎么说你,这么伤心着还不忘了盘算这些,你买这些粮食,是准备到时候拿出来做军粮,还是准备到时候卖给小景赚大钱?”

“当然是卖了!给他做军粮,那还不如这会儿直接把银子给他,还能省份心呢!赚了这笔银子,古家,大姐姐、二姐姐,还有咱们四家分一分,往后就收手不做大生意了,真到了新朝,咱们还是万事小心的好,这做生意,最容易让人家生出事来。”

李小暖认真的说道,程恪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点着李小暖的额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哪里躲得开?你也别总想着躲,真有事,躲也躲不过,咱们家这么些年,什么样的风雨没经历过,都是闯过来的,可不是躲过来的,到底是小女人,再说,小景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他知道我,我也知道他,你就放宽心,有我,不会让你吃了亏。”

“还有阿笨,”

李小暖低声嘟嚷了一句,程恪伸手拿过她手里的帐册子,扔到床下,揽着她躺下,

“阿笨是程家嫡长孙,他得学会不让自己吃亏才行,长大了,还得护着家人,阿笨若是女儿,我就护着她,一辈子不让她吃亏。”

李小暖揽着程恪,叹了口气没有接话,他说的是正理,阿笨以后得学会护住自己,再护住别人。

快进腊月的时候,古云姗带着砚儿过来看望李小暖和阿笨,程絮仪也正在厢房里对着阿笨念三字经,砚儿给李小暖见了礼,就急急的奔进厢房,和程絮仪一处,逗着阿笨玩儿去了。

古云姗从随身的包袱里取了本薄薄的帐册子出来,翻了翻,推给李小暖,

“今年生意做得可比原先想的好,这是本粗帐,你先看看,咱们怎么给颜家报帐?”

李小暖将帐册子推回去,

“照实报,颜家树大根深,能长长远远的和他们做生意,才是真正的好事,这样的小手脚做了只有坏处,不贪小利才能赚大钱。”

“倒是我着相了。”

古云姗取回册子,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