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人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当然,关于冯大虎是不是去偷香窃玉这样没有真凭实据的话,他是不会说的,也不能说。

王夫人露出惊讶的表情:“你说,闯入赵家的是冯大虎?这,这怎么可能?他可是刘副总兵妾室的兄弟!这岂不是知法犯法吗?”

江大人苦笑。

谁不知道冯大虎作恶张掖,王夫人这岂不是明知故问?

反正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他现在只想快点把冯大虎送到济慈堂去,冯家的人问起来,他也好有个推脱之词。

“王夫人,这冯大虎被赵家的狼狗咬伤了,需要尽快送到济慈堂去医治…”

江大人垂手恭立,心里却叫嚣着:王夫人,你快阻拦我们吧!这样,冯大虎的事就与我们没有关系了!

“原来是这样啊!”王夫人怜悯地道,“那你们快去济慈堂吧!让郑三陪我们回去,看看屋里有没有什么物什丢失的。”

江大人错愕地望着王夫人。

王夫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好像在告诉他,你不把郑三交给我,我就不让路。

不让路的后果,就是冯大虎会死,然后,冯大虎的死因也会由江大人来背。

江大人在心里骂着娘,面子上却不敢有半点的怠慢,将郑三交给了王夫人,抬着冯大虎,牵着两条大狼狗离开了后街。

郑三松了口气。

王夫人贴身的妈妈就劝着大家:“都散了吧,都散了吧!”

有人散去,也有人上前和傅庭筠、王夫人打着招呼:“哎哟,还好你没在家,要是在家,只怕要吓个半死。”

正是喜欢说话的戚太太。

傅庭筠想到刚才瞥见躺在门板上的冯大虎,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是啊!还好菩萨保佑。”

戚太太就给傅庭筠出主意:“这进了强盗的宅子,有股杀气,最好请了道士来做做道场。我认识七星观的善宁道长,要不,我明天陪你去趟七星观,请善宁道长来为你驱驱邪,然后看看风水。你这些日子不太平,说不定犯了什么!”

傅庭筠一想到自己住的地方被冯大虎摸进去过,就觉得心里有个疙瘩,加上自己无意间惹了这个冯大虎,平白生出很多是非来,颇有些心动,正要说什么,旁边的郑三突然尖叫:“小姐,夫人,您们看…”

在拂晓的晨光中,后街的很多邻居看见有两个鬼鬼祟祟的男子从陌毅家翻墙而出。

“真是,真是…”王夫人脸胀得通红,“伤风败俗啊!伤风败俗!”

傅庭筠张目结舌,愣愣地看着两道身影消失在了隔壁的巷子里。

“天啊!没想到鲁姨娘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来!”戚太太尖锐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兴奋。

更有来不及散去的人道:“我瞅着那人,好像是鼓楼街的邓小闲。就是那个专门吃女人饭的邓小闲。”

“不会吧!”有人反驳,“邓小闲不是攀上了唱曲的那个白莲花了吗?怎么又和鲁姨娘搅在了一起!”

“这你就不知道了。”有人笑道,“那白莲花能和鲁姨娘比吗?鲁姨娘不说别的,至少手里有银子啊!邓小闲应酬那些女人,不就是为了银子吗?”

“好啦!”王夫人大喝一声,“一派乱言。也不怕烂舌根子。”

有人喜欢王夫人的耿直刚烈,也就有人讨厌王夫人的自命清高。

“王夫人,话可不能这么说。有两个男人从鲁姨娘家里翻墙而出,这是事实吧?我们可是一句编造的话都没有!您不会觉得,这光天化日的,有正经的男人放着大门不走去翻墙吧?”

第93章 谈笑

王夫人欲言又止。

傅庭筠还在她的身边,这个话题实在是不宜再继续说下去了。

想到这里,她朝傅庭筠望去,却看见傅庭筠正望着两个男子消失的方向在发呆。

这种事,对傅庭筠来说,实在是太震撼了些吧!

王夫人想着,轻轻地喊了声“傅姑娘”。

傅庭筠回过神来。

王夫人笑道:“我们快进屋去吧!被他们这样一折腾,家里只怕早已乱七八糟了。”

傅庭筠想到还藏在衣柜里的阿森和临春,连忙应“是”,请戚太太明天帮着请了那位七星观的善宁道长来家里做法事:“…出了这样的事,官衙那边还要应付,我只怕走不开!”

在这种事上,戚太太一向很热忱。立刻拍胸:“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别人做场法事最少也要五两银子,我去帮你讲价,最多四两银子就能成!”

“那就多谢戚太太了。”傅庭筠诚心地向她道谢。

戚太太虽然很喜欢说话,但她也有热情的一面。

傅庭筠回了家,郑三立刻关上了门。

戚太太和邻居们却依旧站在巷子里说着刚才发生的事。

正屋是不合适接待王夫人了,傅庭筠请了王夫人到阿森屋里坐,她则快步进了内室,一边喊着阿森的名字,一边开了炕上的衣柜。

“你们可回来了!”被闷坏了的阿森透着气,高兴地喊着。

他怀里的临春也学着阿森的口气:“你们可回来了!”

逗得傅庭筠心花怒放,抱着临春就亲了一口:“好临春,你真乖,躲在柜子里一声不吭,明天我让你爹爹上街给你买糖吃。”

临春嘻嘻地笑。

阿森涎了脸:“我也很乖,我也要吃糖。”

傅庭筠地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

阿森心虚,讪讪然地笑,抬头看见王夫人,避难似地跳下炕跑到了王夫人的身边,喊着“夫人”,给王夫人行礼。

谁都喜欢和自己亲近的孩子。

王夫人笑盈盈地点头,赏了阿森一个四分的状元及第的银锞子:“这个给你买糖吃!”

“又不是过年又不是过节的,您也太客气了。”傅庭筠阻止,阿森也不敢接。

“拿着!”王夫人给的诚,“你能听我的话,危险的时候又能想到我,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那就不要扭扭捏捏的。”她说着,笑道,“你也不用为我节省,我出嫁的时候,陪嫁可不少。不过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们王大人的俸禄不多,我也不好大手大脚的。你只管拿着就是了,不用替我省着。”

适当地接受别人的诚意也是一种尊重。

傅庭筠笑着示意阿森接下,又代阿森道了谢。

郑三娘奉了茶上来。

傅庭筠见她手掌上有些擦伤,嗔道:“不是让你呆在家里的吗?你怎么也跑了出去?”

按当初她的吩咐,郑三把其他的人收拾了之后,郑三娘和临春、阿森一起躲在衣柜里等天亮。

“我是想,姑娘既然让我们当家的说您去了王夫人那里过夜,要是身边没个服侍的人,也太奇怪了些。”郑三娘喃喃地道,“我,我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一定听姑娘的吩咐!”

王夫人听了劝道:“三娘也是一片忠心,傅姑娘不必过于苛责。”

傅庭筠只有笑着摇头。

郑三娘躲到阿森的屋里后,突发其想,让阿森帮她翻墙而出,然后一直躲在总兵府门前的大狮子旁,待傅庭筠出来,她这才跟着轿子一起过来的。

“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的?”傅庭筠不由柔声问她。

“没有,没有。”郑三娘笑道,“阿森用了条汗巾拴在春凳上,又把春凳卡在窗棂上,我是顺着汗巾爬下去的,下去后脚没有站稳,手蹭在了墙上。”

王夫人闻言笑了起来:“傅姑娘,我真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有这样的气魄,不等赵总旗回来,自己就把冯大虎给收拾了!”话说到最后,已变成了感慨。

“夫人您过奖了。”傅庭筠也有些感慨,“我只是明白,不管什么时候,人能依靠的,都只有自己。”

“不错!”王夫人点头,眼中已有赞赏,“就拿这件事来说,冯氏姐弟如此嚣张,你就是住在我那里,冯姨娘也会千方百计算计你,我们在明,他们在暗,防不胜防,万一被她算计得手,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还不如主动出击,设个陷阱,甚至用金银做诱饵,引诱冯大虎掉进去,让他再也不能对你出手。”她说着,笑道,“不过,我没想到,你竟然连我也敢算计。”

傅庭筠红了脸:“还请夫人原谅。实在是因为我也没有把握那冯大虎会不会上当,只好连夫人也一起瞒着。不过,我也知道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定会救我于危难之中,这才敢做出这等胆大妄为之事,夫人怎样责怪我都应该,只求夫人不要恼我,我视夫人如长辈…”

“好了,好了!”王夫人笑着打断了傅庭筠的话,“我要是真的恼你,就不会陪着你走这一趟了。”说着,王夫人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有人会向我贴身的妈妈打探你的行踪?”王夫人满脸的好奇。

傅庭筠不好意思地道:“也没有什么诀窍。不过是看着刘副总兵待冯氏那样的纵容,想着冯氏定不会善罢干休。她要算计我,先就要知道我的行踪,我住在夫人家里,她不敢向夫人打听我的事,定会想办法向您贴身的妈妈打听我的事。我就特意吩咐妈妈,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在家里藏了银子,放心不下,这才回去的。别人听了,也就合情合理了。”

王夫人不住地点头:“这算不算是孙子兵法中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夫人,您再这样说,我只有找个地洞钻进去了。”傅庭筠羞赧道。

“好了,好了,我也不打趣你了。”王夫人说着,笑容渐敛,“冯大虎摸进你屋里的时候,你竟然就躲在西屋,万一要是两条狗发起疯来连你也一起咬了,你怎么办?趁着对冯大虎被狗缠着的时候从正屋跑出来,如果郑三没及时把冯大虎的几个同党收拾了,看见你跑出来,大声叫嚷,你暴露了行踪,你当如何?如果左右的邻居听到动静就跑到你家门前围观,和你碰了个正着,你怎么办?总兵府宵禁,你在外面等到天色发白的时候才去找我,要是那些守卫不放你进去,你当如何?如果被人碰见了,你又当如何?”她说着,正色道,“傅姑娘,此事如走在悬岩边,略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你想过没有,要是你出事,赵总旗会如何?”

那两条狗,是她谋划整件事的时候就买好的,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她躲在西屋的时候,也很害怕…装成个妇人溜进总兵府的时候,只要别人一掀了她的帕子就会识破,那个时候,她也紧张万分…这样的事,她再也不想经历。

可如果她不去做,等待她的又将是什么呢?

两相权衡,若再遇到这样的事,她恐怕还会去冒险,还会去搏一搏。

傅庭筠低下头,没有做声。

王夫人看着就长长地叹了口气。

“傅姑娘,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她声音隐隐含着些许的笑意,“我是说,你除了自己,还要学会相信别人。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记得一定要和我商量。我相信,有我帮你,你至少不用一个人在总兵府外面游荡到天亮!”

“王夫人!”傅庭筠惊讶地抬头,乌黑的眸子闪烁如晨星,明亮又璀璨。

王夫人就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可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