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夫人愕然。

吴姨娘从不是个多话的人,怎么今天…

念头一闪而过。

她表情微滞。

等等,她说什么?

赵太太?

难道是傅庭筠?

不会…吴姨娘怎么可能认识傅庭筠?

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要一想到自家的那些糟心事,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傅庭筠带着嘲讽的脸,然后就会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觉。

“赵太太?”她说话的声音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哪个赵太太?”

“就是住在吴大人隔壁的赵太太,”吴姨娘眼角瞥过俞夫人,发现俞夫人平时稳若磐石的手竟然微微有些颤抖,莫名的,她的心就安定下来,语气也越发显得和缓,“从前我在吴家的时候,见过她一次。听说她的相公是宣府副总兵,叫赵凌来着…”

她并不知道赵凌已经升了官。

果然是她!

俞夫人急急地道:“她,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语气里透露着几分紧张。

看来自己猜得对了,是俞家做了对不起赵太太的事。

要不然,俞夫人那么强势的一个人,不可能听到自己碰见赵太太就会失态。

俞夫人肯定是怕赵太太把两家有罅隙的原因告诉她。

吴姨娘想到傅庭筠因为坦然而显得特别澄净的目光。

因为心如霁月,所以才会有那样一双明亮的眼睛吧?

她暗暗思忖着,表情却一派恭敬地回答着俞夫人:“赵大人陪着赵太太一起去的,赵太太好像又怀了身孕,身边不仅丫鬟、婆子一大堆,赵太太的姐姐也在旁边照顾她。我就远远地避开了…”

“她,她又怀了身孕?”俞夫人满脸的错愕。

吴姨娘点头:“都已经出怀了。”

“怎么这么快!”俞夫人自语自语地道,“赵凌五月份才回来…她已经生了一儿一女了…”

她的声音虽然小,但坐在她身旁的吴姨娘却听得清清楚楚。

俞夫人的语气除了震惊,好像还隐隐流露出些许的妒忌、不甘和恨意…

俞家子嗣单薄,震惊、妒忌都能理解,可为什么还夹杂着不甘和恨意呢?

一时间,吴姨娘心被高高地吊了起来。

她飞快抬睑扫了俞夫人一眼,就看见俞夫人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紧握成了拳。

赵太太为人和善又宽厚,又是什么事竟然能让赵太太没有一点原谅俞家的意思呢?

吴姨娘边走边想,回了院子。

按规矩,她得去给范氏问安。

可自从范氏的长女珍姐儿出生后,范氏全身心都扑在了女儿身上,又嫌弃她是失子之人,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这样一来,她也不用服侍俞敬修了。

吴姨娘直接穿过旁边的群房去了后罩房。

小产后,俞敬修以“静养”的名义让她搬到了这个角落里。

她的贴身丫鬟莲心觉得她太小心谨慎了:“那次要不是少奶奶从你身边挤过去,您也就不会摔倒,您要是不摔倒,也就不会小产了。现在连夫人都觉得您受了委屈,您又何必这样畏手畏脚的——夫人不也说了吗,她还等着您为俞家开枝散叶呢!”

单纯简单的莲心,不过年余的工夫,已经改变了很多。

“胡说些什么?”吴姨娘训斥着莲心,“夫人不过是说说而已,怎么能当真?没有了我,还有其他的人我。你以后还是少议论这些为好。”

莲心还想说什么,吴姨娘已转身进了内室,吩咐她道:“快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我饿了。”

这几个月,吴姨娘几乎是数着米粒在吃饭。莲心听着大喜过望,笑着应好,快步去了厨房。

吴姨娘上了临窗的炕,搭了床薄被在膝上,寻思着要不要回吴府一趟,问问吴夫人。

念头刚起,又被她按了下去。

她小产后,吴夫人来看她,没说上两句话,吴夫人就以她需要静休为名,起身告辞,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吴夫人如果是个可以依靠的人,当初就不会把她送进俞家了。

吴姨娘想到这里,高声喊着“莲心”。

话一出口,她这才想起莲心去了厨房。

正要躺下,外面却有人应道:“吴姨娘,连心那丫鬟是不是不听话?怎么您喊她她也不应!”

那声音,软绵绵的,不是束妈妈还有谁?

吴姨娘心中讶然,下了炕:“我差莲心去了厨房,自己反而把这件事给忘了。”

说话间,束妈妈已撩帘而入。

她身后,还跟着俞夫人屋里一个叫泽兰的三等丫鬟。

吴姨娘有些不解,但她一向不是多事的人,转身要给束妈妈倒茶。

泽兰忙上前抢了茶盅:“姨娘尽管坐下来和妈妈说说话,我来帮着端茶倒水。”

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

念头从吴姨娘的脑海里闪过,束妈妈已笑道:“夫人知道你屋里只有莲心一个使唤丫鬟,肯定多有不便,就把泽兰拨过来服侍你。”说着,高声叫了“泽兰”,:“还不过来给吴姨娘磕个头。”

吴姨娘她望着磕了头垂手候在旁边等着她差遣的泽兰,半天也没有回过神来。

她身边只有一个丫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怎么这个时候想起她差人手了呢?

火石电光中,她突然想到了今天发生的事。

难道,夫人是怕她再和那赵太太接触?

她不过是个小妾,可夫人为什么害怕赵太太和她接触呢?

吴姨娘并不蠢,只是从前没将精力放在这上面罢了。如今动起脑筋来,一些平常没有留意的事也都就慢慢地浮上心头。

第240章 纷乱

吴姨娘想到几次俞夫人见到傅庭筠时热脸贴冷脸的情景。

能让俞夫人这样低声下气,可见俞家不仅不占道理,只怕还是那理亏的一方。

思忖着,模样儿不免就显得有些呆滞。

好在她平时就性情内向、寡言少语,束妈妈也不以为意,嘱咐了几句,就去回了俞夫人。

俞夫人微微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嘱束妈妈:“你跟泽兰交待清楚了没有?”

“交待清楚了。”束妈妈忙道,“吴姨娘在院子里则罢,若是吴姨娘出了院子,不管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都要一五一十地禀了我听。”

俞夫人听着微微颔首。

束妈妈松了口气,安慰她道:“夫人,那吴姨娘一年也难得出趟门,就是出门,和傅氏碰到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她们毕竟不是一路人,这次不过是巧合罢了,您也不用太担心。”

“我这也是防微杜渐啊!”俞夫人叹了口气道:“这件事若是让吴家的人知道了,对德圃的名声不好。”

说起大爷,束妈妈不由面露踌躇,沉吟道:“您看,大奶奶那边,是不是要去打个招呼…毕竟是没有经过大奶奶就将泽兰赏了吴姨娘…”

自从有了孩子,俞敬修和范氏一人被称了大爷,一个被称了大奶奶。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俞夫人冷哼了一声,道:“她不是想怎么支使德圃就能怎么支使德圃吗?让她找德圃哭去好了。我倒要看看,这次德圃又有什么话说?”

束妈妈心中一凛。

吴姨娘是给大奶奶让道的时候不小心滑了脚,这才小产的。

孩子下来,是个男婴。

夫人当时就气得昏了过去。就连一向沉得住气的老爷都气得脸色发青。大爷却一心一意地惦记着大奶奶,生怕大奶奶受了公婆的责怪,还骂吴姨娘呆头呆脑的,连个路都不会让,害得俞家失了子嗣…

夫人好不容易才把这口气给咽下去。

之后又看着大小姐身子羸弱,想着大奶奶天天以泪洗面,也不容易,对大奶奶倒和气多了,怎么转眼间又记恨起大奶奶来?

莫非是因为那傅氏的缘故?

从前只是气大奶奶勾了大爷的魂,做出了那等不仁不义的事,可大奶奶到底是嫁了进来,是俞家的媳妇了,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不好给大爷难堪,有些事能忍就忍了。可现在那傅氏三年抱两,开花又结果,如今又怀了身孕…不管是谁只怕都有些讪讪然,何况是夫人这样好强性子的人?只怕又把这怒气迁到了大奶奶的身上。

束妈妈想着,正欲劝几句,那俞夫人已道:“还有件事…吴姨娘说,傅氏的姐姐陪在傅氏的身边,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傅氏身边的那位姐姐到底是她的什么人?”

或是结交的干姊妹,或是哪家的女眷,为了亲近喊了姐姐…

束妈妈忙敛了心绪,恭声应是,去了吴夫人那里。

没两天,吴夫人那边就有回音。说陪傅庭筠去潭柘寺的是傅庭筠的五堂姐,傅庭筠回陕西给公公婆婆立碑的时候跟着一起过来的。